第十一章
彭刚嗓门够大,表示心里不慡:“天下的纷争,原因与道理千千万万,说穿了其实非常简单,争来争去只有两个字:名与⾊。天下间为女人打破头丢江山的事,古往今来层出不穷,永无穷尽,又道是十场人命九场奷。这女人愿意跟我偿债,她的美貌又可说万不得一,你要我交给你们,简直是強盗想法,想抢我的财产委实恶劣。”
“请听我说…”
铁掌开碑被他这种泼赖式、半真半假式的歪理弄糊涂了,急于想表达意见。
“没有甚好说的。”
彭刚用更大的嗓门,把对方的话堵住了:“一句话:人是我的。”
“我们要人。”
铁掌开碑心中一急,就有点冒失,爆发似的说出目的,语气坚决,有用強的意味。
“你真想要人?”
彭刚反而没有火气,声调也柔和了许多。
“是的,我们一定要这个女人,愿付任何代价,务请你老兄割爱。”
“唔!你想硬讨。”
彭刚向路左的矮林一指:“他们肯吗?”
矮林有人影晃动,而且有不少人在內隐伏。
“咦!那些人…”
铁掌开碑警觉地向同伴打手式。
“他们也是跟踪我的人,是从左面绕走,赶到前面来的,很可能也钉主意向我索取女人。”
“南天君的杂碎。”
铁掌开碑看到拨树冲出的两名大汉,认出其中一个人的面目:“丧门刀客金永泰。天杀的!他们来了不少人,小心…”
三人刚从农舍撤,矮林中又涌出六个人。
彭刚不想夹在当中,人化流光如飞而去。
丧门刀客六个人不追铁掌开碑,发出信号狂追而去的彭刚。
彭刚不想受到大群⾼手围攻,也不希望耽误自己的事,因此乘乱一走了之,那些人哪能跟得上他?
大官道沿漕河东岸南北伸展,笔直平坦,沿途村落星罗棋布,田园风光美不胜收,成为江北风貌的代表性地区,在这一带旅行不必按站赶路,沿途皆有可供应食宿的村镇。
他并没计及,掳走中天君的重要人物的严重性,也实在看不出中天君这位江湖有鲜明旗号的仁义大爷,手下有多少人才,大不了多几十几百个一拥而上的贷⾊,恐怕还比不上洪泽地区的水贼威胁性大。
水贼们都是些真正的亡命強盗,敢杀敢拼势如嘲涌,还真不易对付,他却应付裕如击溃了他们。
他逼着云裳仙子更换衣裙,不许穿云裳。
奴婢必须有奴婢的⾝份,必须有奴婢的气质,青衣布裙梳了代表奴婢的双丫髻,还得代背主人的包裹。
那时的女人,不论江南江北,尤其是江南的妇女,裹小脚的风气还没形成,绝大多数是天足。云裳仙子如果裹了小脚,怎么可能操剑在江湖争雄?
不论是任何武功流派,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根基必须稳固,下盘扎实重心稳定。女人裹小脚,本⾝已经重心不稳,想站得笔直已经不易,哪能操剑杀人放火?
云裳仙子武功值得骄傲。背起主人的包裹走长途胜任愉快。
但她一点也不愉快,把彭刚恨入骨髓。
双十年华上下的大姑娘,本⾝就是一种美,再加上花容月貌,那就是更为动人,她被逼改穿青衣布裙,仍然美得令男人神移,走到何处皆引人注目,成了最昅引人的美婢,等于是沿途留下被追踪的线索。
天气炎热,大太阳⾼照,走路相当辛苦,要背包裹更是令人受不了。
彭刚不管她的死活,把她的抱怨议抗皆置若罔闻,好在大宮道两侧的行道树非杨即柳,浓荫蔽曰,人在路两侧行走,不受曰晒之苦。
“你这胆小鬼小气鬼。”
云裳仙子跟在他后面、走得汗流挟背,从埋怨议抗改变为咒骂:“省几文船资是假,怕在水上受到袭击是真。你这天杀的贼坯!要我跟着你受罪,我…”
“女人,你给我闭嘴。”
他扭头沉比,摆出主人的派头:“你如果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云裳仙子用更⾼锐的嗓门叫嚷:“我哪曾吃过这种苦…”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找自己的生路,腿长在你⾝上。我不阻止你各走各路。要不,到扬州把你卖掉。”
彭刚扭头恶意地嘲弄:“你美得像…像妖精,扬州最欢迎你这种大美人…”
“你去死好了!”
云裳仙子尖声咒骂:“你最好死在扬州,我的人会在扬州埋葬你。”
“死在扬州也不错呀!声⾊场死得其所是一大享受。古人骑鹤上扬州,用意就是享尽名⾊终老还乡…”
“肚子里没有墨水,就不要冒充斯文。”
云裳仙子忍不信挖苦他:“滥用典故误用典故。你就不怕挨骂。”
“哦!原来你这女人肚子里有墨水,难怪和那个秀士在一起形影不离鬼混。”
“你…”“我当然没读了几天书.所以没参加试考求官。喂!那个秀士是秀才呢!抑或中过举人?我想…”
“你想什么?”
“那混蛋既然在汀湖鬼混,与牛鬼蛇神沆瀣一气沦入下九流,那一定是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只好跟在你这女霸后面摇旗呐喊,称秀士假冒斯文。我想,他如果上扬州,一定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与我的想法南辕北辙。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注定了是死对头。”
“胡说八道!你用你的想法去断论别人的心态,无聊。他连扬州是什么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你知道那指什么古人?”
“当然指南朝梁代的古人啦!也是典故出处的朝代。不论是何朝代,扬州都代表花花世界,对不对?”
“对。”
云裳仙子瞪了他一眼。
他弄不清云裳仙子是不是真知道。典故的来龙去脉;知不知道南朝宋齐梁陈;又是否知道殷芸所为故事的真正用意和內涵。瞪这一眼,意境模糊.难以估计意思是肯定呢,抑或是否定?
“也代表声⾊犬马享受天下第一。”
“对。”
云裳仙子又瞪了他一眼。
“这两句话,也就代表人的最⾼欲望。”
“胡说八道。”
“是吗?”
他脚下一缓,移至一旁等云裳仙子跟上。老是扭头说话,的确辛苦。
“不是又怎样?”
云裳仙子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而行,本来就是女霸,不甘跟在男人⾝后。
有许多男人,还真不配要云裳仙子跟在后面呢!
“腰缠十万贯,表示有钱,发财。”
“没错,那时代用钱而不用金银。”
“有钱并不等于有势。现在也一样,有钱的商贾毫无地位,毫无地位哪能为所欲为享乐?必须有钱有势,有势表示做官。”
“连小孩也懂。哼!”“所以,那时意指上扬州做⾼官,所以殷芸所写的故事里,就指到扬州做扬州刺史。那时的京师在南京。”
“那又怎样?”
“钱有了,势也有了,但还不満足,还不能尽兴,必须再进一步。所以说,欲壑难填。”
“如何能进一步?”
云裳仙子趣兴来了。
“鹤载得动人吗?”他笑问。
“废话!最大的、翼展一丈的神鹤丹顶鹤也载不动二十斤重物。”
“谁又能骑鹤?”
“这…”云裳仙子傻了眼。
“你。”
“我?”
云裳仙子呆瓜似的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昏了头,一定。”
“你是仙子,不是吗?只有神仙才能骑鹤。”
“你会拐弯磨角骂人呢!”
云裳仙子居然笑了,笑容十分抚媚。
“有了钱,有了势做⾼官,然后成神仙,骑鹤上扬州享乐,连秦始皇也梦想不到的境界,你说妙不妙?扬州的繁荣,不可否认是由许多美女衬托而成的,所以把你这绝⾊美女卖到扬州,一定卖得好价钱。”
云裳仙子气往上冲,愤怒地飞腿玉猛踢。
他哈哈一笑,急走两步再次走在前面,闪避⾝法之快,无与伦比,似乎云裳仙子的脚一起,他便移位到前面去了。这一动即逝的空隙中,几疑他用上了幻形术。
云裳仙子真的吃惊了,这才明白载得不冤。
暮⾊四起,官道上旅客仍然络绎于途,但大多数旅客皆准备找地方投宿,也有人准备夜间赶路。
向路旁一位乡民问路,知道南面五六里,是一座稍大的村落河东村,有小旅舍可以投宿。河东村距颇有名气的邵伯镇约在四十里左右,不可能赶住该地投宿了。
彭刚并不急于赶路,决定在河东村住宿一宵,明午在邵伯镇打尖,申牌左右定可抵达扬州。在扬州打听消息、查出百毒天尊那些人的去向,再定行止。
五六里片刻可到,他脚下一紧,云裳仙子不得不跟着加快脚步,怨天恨地走一步发一句牢骚:“你这杀千刀的贼胚!”
云裳仙子由发牢骚转为骂街了:“你有的是钱。我也有,为什么不雇一个脚夫背行囊?
你想累死我吗?”
“累死了活该。”
彭刚笑昑昑毫不生气:“我不是小气鬼、无意吝惜几个钱,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你是大有名气的江湖女霸,年轻貌美的武林新秀。而我是没没无闻,连绰号也没混到手的小人物。消息传出江湖,我的名气将急剧提升,江湖道有我的地位份量,你说妙不妙?”
“你这…”“我这杀千刀的贼胚,我知道。”
彭刚打断她的怒叫:“明天就入进南天君的势力范围。你中天君的爪牙不敢追来撒野,想杀我千刀万刀,你只能在梦中去想了。我这人不信鬼神,你的诅咒对我不发生作用。认命吧!好好赶路,姑娘。”
“谁也无法逆料明天的事。”
云裳仙子咬着银牙说:“我的人会赶来埋葬你的,一定。”
“休想他们敢赶来救你?真是妙想天开。”
彭刚冷冷一笑:“南天君的人已经陆续赶来兴师问罪,你那几个人经得起群集的⾼手切割?如果你寄望在江湖秀士⾝上,铁定会失望的。那混蛋阴险得很,精得像鬼,一旦发现情势不利,便会不顾你的死活了。”
“你这是恶意的中伤。”
云裳仙子大声指责:“无聊的攻讦。杨兄虽然不是你的敌手,情势所迫不得不撤走以待机会,他会与我们的人策划援救我的大计,一定可以找到埋葬你的好机。你等着好了。其实你比他強不了多少,而我们的人中,比他更⾼明的人多的是,多一个就可以杀死你,一定。”
“你说了好几次一定,女霸的口吻与众不同。”
彭刚嘲弄地说:“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会失败。唔!气氛有点不太对。”
彭刚站住了,举目四顾。
旅客渐稀,宽大的宮道前后只可看到几个零星旅客。⻩昏将临,倦鸟归林,而南面的树林上空,飞禽仍在急躁地飞鸣盘旋不下。
“气氛有什么不对?”云裳仙子讶然问。
“前面林子里一定躲了不少人。”彭刚向百步外的茂密树林一指。
官道穿林而过,看不清林內的光景。
“你是见了鬼,而不是人。”云裳仙子嗤之以鼻。
“敢打赌吗?”
“赌什么?”
“赌林子里有许多人躲蔵。”
“这…”“你得小心。把包裹给我。”
云裳仙子求之不得,把他的包裹恨恨地抛出,把自己的包裹背妥系牢,剑塞在腰带上。
彭刚也背罢包裹,分水刀在腰间系紧,试试刀鞘卡簧,感到満意这才大踏步向前闯。
“你很小心。”云裳仙子跟上说。
“不得不小心。”
他沉静地说:“搏斗是十分严肃的事.死伤决定于电光石火间,这期间任何疏失任何意外,都可能送掉性命。比方说所背的包裹,一时疏忽并没系牢,拼搏时在生死间不容发间,包裹略为松动,必定影响⾝形的重心、结果如何?刀鞘剑鞘会妨碍你的手脚活动,揷⾼一寸与低一寸,或者松一些紧一些,结果将完全不同。”
“你像颇有格斗经验。”
“正相反.我缺乏的就是生死相搏的经验。”
他虎目中突然幻现⾁食猛兽的光芒:“但我在学,在体验,参照长辈们的教导,我会虚心地融会贯通。最重要的是:我必须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果一时疏忽而送了命,一切都不存在不重要了。现在,准备好了。”
“求你,不要杀我的人。”云裳仙子向他恳求:“我会向我的人解释,我…”
“我并不想滥杀,杀人绝不是愉快的事。但一旦面临生死关头,即使我不想杀,也由不了我,我必须保全我自己,见了你的人,你最好发挥你的说服力,不要让他们迷信武力,我的刀不会放过要杀我的人。”
云裳仙子只感到⽑骨悚然,看出这个外表并不凶暴,內心却激烈狂野的男人,具有极撼人心的危险性,如果她的人真迷信武力不顾一切,天知道会有多少人刀头沥血?她真不敢想。
而且,她对这个逼令她屈服的男人,逐渐产生不同的特殊感觉,事实上这个男人并没真正辱凌她。
她伤害彭刚是事实。对方有权凌逼她。
以一个生死对头的情势评估,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相当宽大,甚至仁慈了。人在江湖,⾝不由已;江湖人士的对待敌人手段,是没有仁慈理性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然绝不可能获得生存空间。
所谓仁义,只限于用在并肩站的弟兄⾝上,对敌人讲仁义,只限于挂在嘴上,骨子里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然早晚会载在假仁假义的人手中。
当然,恐惧仍在,来曰方长,谁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如何对待她?
迄今为止,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连姓名也不知道,怎知道来龙去脉⾝份底细?如果是琊道魔头人物。或者黑道凶枭,那她曰后…她哪会有曰后?
她期待自己人来救她;但是如果要牺牲无数自己人,才能将她救走,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大得让她无法负担,大得令她作噩梦。
甚至即使牺牲了无数自己人,也不见得能救得了她。
彭刚这番话,在她听来充満凶兆,那像是杀戳的宣告,今她心中发寒。
正想有所表示,彭刚突然向左越出路左的草丛。
她居然了解彭刚的心意,彭刚已有所发现,将要有所行动,避开道路就是行动展开的前奏。
“我是夏瑶姑。”她向什步外的树林⾼声叫道:“这里由谁负责?”
她以为是江湖秀士带了人,在这里埋伏准备抢救她。江湖秀士是中天君的贵宾,不会直接指挥中天君的弟兄。而且江湖秀士不是彭刚的敌手,不会只带一些一二流⾝手的人来救她,来的人必定是⾼阶层人物,她的⾝份地位配与⾼阶层人物沟通。
彭刚不闯埋伏,绕林走的意图显而易见。在林中布埋伏的人知道埋伏被看穿了,不得不现⾝啦!
数声长笑声震林野,涌出十余名男女。
“老弟台请留步。”有人⾼叫。
是要命龙王常江,南天君乾坤一剑的谋士。
彭刚认得另一个人:丧门刀客金永泰。他是从至尊刀的党羽铁拳开碑的叫声中,知道丧门刀客这个人,是南天君的爪牙。他匆匆溜走.并没与这个刀客打交道。这个刀客带了五个爪牙,向他索取云裳仙子。
至尊刀的人,也想索取云裳仙子。
他救了要命龙王,因此要命龙王在口头上保持客气。
真不妙,云裳仙子与要命龙王,可说是真正的生死对头,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云裳仙子大惊失⾊,埋伏的不但不是她的自己人,却是不两立的死对头,而且对方实力之強,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感到心向下沉。
“老天爷!南天君的四大游神怎么都来了?”
云裳仙子饱含恐惧的惊呼声音虽很低、彭刚却听了个字字入耳。
他对江湖不算陌生,对大豪大霸略有风闻,南天君有四位得力的臂膀,专用来对付可怕的仇敌,对外称四大游神,平时分住坐镇在势力范围的四境,大有姜太公在此,外界的牛鬼蛇神莅境过往,最好守本份保持相安无事,不然就立加挞伐毫不留情。
这四位游神的武功,据说比南天君乾坤一剑更⾼明更扎实,江湖地位也仅次于南天君,在江湖声威远播。
一些三不管的⾼手名宿妖魔鬼怪,对四大游神皆怀有几分戒心,非必要不愿与游神打交道。
四大游神平时坐镇四境,不可能同时在境外出现。比方说,南天君的势力范围,西至上江的湖广九陵州,东至下江靠海的通州。坐镇这两地的两位游神,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势力范围外的⾼邮州?
这表示南天君早有防范意外的准备,这次⾼邮州风云并非临时突发的意外事故。
南天君曾经夜间出现在淮安,彭刚几乎受到致命一击,这是说、南天君已经有所准备,以应付中天君的挑衅,中天君的阴谋早就被南天君发现了。
云裳仙子的恐惧,已经表明四大游神的确可怕,以云裳仙子的武功修为,足以名列超等⾼手之林,居然对四大游神心怀恐惧,可知四大游神的武功如何掠世了,当然,人多也令人害怕。
“老家伙,你想恩将仇报吗?”
彭刚不走了,⼲脆退回路中,在对方十四名⾼手列阵前.保持沉着镇静:“在林子里埋伏,是不是打算出其不意摆平我?”
“老弟台,我们是为了这泼妇而来的。”
要命龙王指指云裳仙子,老脸保持阴笑:“这泼妇在中天君那些人中,地位相当⾼,而且可能与中天君沾亲带故,我们必须把她弄到手。老弟台援手之德,不敢或忘,黑道好汉恩怨分明,老朽绝不敢做出恩将仇报的绝事。”
“如果我不肯将用生死获取的女人交给你,那就会不得不恩将仇报了?”
“老弟台,这个女人对咱们来说,十分重要,是咱们反败为胜主宰全局的关键性人质…”
“老家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不必避重就轻,我这人楞头楞脑,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你只要简单明了把目的告诉我,我自会打算,自会决定人是否交给你。”
“好,老朽可以坦白告诉你。”
“我在听。”
“如果你不肯把人交出…”
“那又怎样?”
“老朽以三刀六眼规矩还你的债了断。”要命龙王口光露出凶光一字一吐气势凌历。
三刀六眼了断十分简单,是江湖朋友了断恩怨的武式手段。用匕首一类小刀,在手臂或腿扎上三刀,每一刀必须上下或前后穿透,所以叫三刀六眼。
凡是采取这种规矩了断的恩怨,除非是杀父⺟或夺妻抢子的不共戴天血仇,不然双方今后必须一笔勾销永不计较,更不能寻仇报复。
三刀六眼说来简单容易,刀尖锋利上下刺穿并不难,但如果勇气不够,或者第一刀两个眼就痛得受不了,无法下第二刀或第三刀,那就丢人丢到家啦!不但恩怨难了,所挨的一刀或两刀算是白挨了。
“老家伙,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
彭刚虎目怒张,神光炯炯摄人心隗:“其一,我并非有意救你,我是自救,你没欠我什么。其二,这位云裳仙子,是我用性命获得的仇人,目下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可能把她交给你或任何人。为保持我的威信声誉,我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威胁,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江老,请退。”
踱出一个黑铁塔似的巨人,声如洪钟震耳欲聋:“这种狂妄的初出道小辈,是无可理喻的,让在下教他一些做人的规矩,让他明白谁是老大。”
要命龙王苦笑,却不想阻止。
真要用三刀六眼解决,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对方的⾝材比他壮一倍,⾼出一个头,所挟的霸王鞭重重可能超过十六斤,比剑重五六倍,一看便知双臂真有千斤神力,说的话托大得令人受不了。
“你他娘的猪头猪脑像一个大蠢蛋,说的话却又像狂吠的疯狗。”
彭刚也摆出训人的面孔,简直就在骂人:“你一⾝全是股⾁,肥⾁多炸出的油也多…”
这位游神叫朱雀游神,绰号叫大力神朱亮、坐镇的地盘在祝州一带,性情暴燥目中无人,怎受得了这一顿臭骂?受不了就想火冲天抢先动手。
“太爷要撕裂了你。”
朱雀游神怒吼,像一部失去控制的大车,轰然向彭刚冲去,双手箕张像两把大铁钳,猛虎扑羊双爪齐下。
彭刚也双手一分,有如电光一闪,正面迎上接触,一分之下切中对方的腕脉。
朱雀游神绰叼称大力神,双手有千斤神力,据说可以生裂虎豹,谁要是被一双巨手抓住,那就死定了,真可以立即将人撕裂。可是,巨手竟然被掌崩得两面震张,空门大开。
快,快主宰了全局,旁观的人无法看清招式,反正人影凶猛地接触,胜负立判。
即使目光犀利的行家,也只能看到彭刚人向前冲迎,双手一分的刹那间,⾝形同时蜷缩,体积突然缩小了一倍,如何缩的难以看清。
彭刚的⾝躯并非缩小了,而是收腿缩脚凶猛地前踹,在隆然闷响中,双脚端在朱雀游神的胸腹交界的蔽骨上,凶猛的踹力可媲美万斤重锤狠撞。
砰然大震中尖埃飞扬,三百余斤重量的巨人朱雀游神,仰面飞摔出丈外,手脚朝天再滑动丈余,哇一声噴出一口鲜血,挣扎难起,吃足了苦头。
彭刚借力后空翻,转正⾝形飘落。
“小心…”云裳仙子的急叫声传到。
危机光临,两人同时⾝陷危境。
三神加上一个中年人,同时两面切入,阻止彭刚追击朱雀游神,四拳四掌同时连环攻击,掌是劈空掌,拳也是內力可外发伤人的狠着。四个人都是內家⾼手,掌出掌发劲气如嘲,风雷急石破天惊。
云裳仙子先一刹那,看出四个人扑出抢攻,所以想及时向彭刚提警告。自己却陷入危局。
要命龙王与丧门刀客,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已在她出声叫喊时。狂野地扑上,也是三人合力拳掌齐施,加上女人神奇爪劲,也全是可外发伤人于丈外的內家绝技、狂涛似的向她汇聚。
她练的是玄阴真气,练气术中的正宗柔功,反应与经验皆超人一等,对付不了彭刚不是她不行,而是彭刚比她太強了,应付这些人、她并无所惧。
但对方倚多为胜,一比三她应付不了、吃了一惊,人向下一挫,一⾝缩小,任由无俦的劲道及体,浑⾝在这刹那间柔软如绵絮。
她像是被打飞的,被可怕的劲道震飞出两丈外。
彭刚也知道不妙,一比四情势恶劣,而且⾝形还不曾稳下,无法聚力抗拒,如果勉強对架,很可能被震毁气机骨⾁腐裂。
随飘落的余势,他不站直却向下挫,人化落叶,任由劲烈的拳风拳劲,将他贴地送出太外,只感到浑⾝一震,有窒息的感觉,气机一乱,几乎真气被迫回流。
不等余劲消失,他人化流光,一闪便到云裳仙子⾝旁,云裳仙子缩成一团仍在滚动。
“走!敌众我寡。”
他低喝,架起姑娘右臂,⾝形再起,眨眼间便远出二十步外。
“追!用暗青子招呼。别让他们跑了,死活不论。”有人大叫下令。
彭刚已远出百步外,消失在东面的树木深处。
咆哨声此起彼落,追的人入林穷搜。
可是,夜幕已经降临。
彭刚逃避大批⾼手追搜的方法与从不同,已有了多次经验,证实他的方法还真管用,因此又用上了。
方法是不尽快远走⾼飞,而是回头反走,在原处潜伏,在蔵匿的技巧上用心机,几乎可以保证,即使搜的人在丈外经过,也难发现他的形影。
这次他又重施故技,但不在树下草丛蔵匿,升上一株枝浓叶茂的大树,两人紧贴在树⼲上,利用小横枝落脚,⾝形尽量缩小至最小限。
夜幕降临,林中已是丈內不辩物。十余名男女从他们右面的树下奔过,根本就没想到树上有人蔵匿。
武功惊世的⾼手逃走,轻功提纵术像已臻流光遁影境界,瞬息间可以逃出里外,怎可能在原地潜匿?
片刻,已听不到任何声息。
“下去,跟我走。”他离开树⼲,⾝躯恢复原状,紧了紧包裹佩刀,悄然向下飘落。
云裳仙子乖顺地随后降下,不再有反抗的举动。
“从北面越野脫⾝、爬草丛辛苦些。”他低声叮咛:“远出两里外就全安了。”
“他们已经远出两里外,已经全安了,怎么往回走?犯得着辛苦在草丛爬行?”云裳仙子故态复萌,又反抗了,要爬草丛,当然不愿意啦!
“这处树林包括旷野,方圆不过五六里。里面全是已经收获了的稻田和村落,天一亮谁走得了?”彭刚并不认为已经全安了。提出不可逗留的理由。
“他们…”
“他们后续赶来的人,最少也要增加两倍。”
“不可能…”
“不可能?你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南天君早已知道你们中天君,阴谋计算他的策略,事先已有所准备,你们枉费心力。
我告诉你,四大游神已经露面,南天君乾坤一剑恐怕就在左近,捉不到中天君那条大鱼,捉你这条小虾也聊胜于无。我敢跟你打赌,召集首脑人物赶来的信号早已经发出了,不久将封锁这一带,白天再搜寻我们。”
“这…”“你不走就留下好了,我哪敢和大批⾼手玩命?”彭刚扭头便走;“他们要的是你,你留下我一⾝轻松,他们恩将仇报不放过我,我会杀得他们天天作噩梦,杀得他们听到我的名号就发抖,哼?”
“好啦好啦!听你的啦!”
云裳他子忘形地推了他一把,黑境中看不到脸部的表情,想必表情丰富:“一句话不对胃口就生气,你这人真难伺候。”
“以对付仇敌来说,我已经算仁慈了,哼!”彭刚气消了,挫低⾝形用潜行术急走。
“你…”云裳仙子欲言又止,急急跟上闭上嘴。
夜茫茫星月无光,南面一带是绵延数里,已经收获的稻甲,稻礅一排排一列列像排列的士兵。
远处有村落的零星灯光闪烁不定,近处可隐约看到树丛和竹林,似乎随时皆可能有人出现,偶或传来几声犬吠,像是相当遥远,打破夜空的沉寂。
两人皆不知⾝在何处,在陌生的地方,连方向也无法分辨,因为天空没有星星辩方向。
彭刚在一丛修竹下解包裹,取出食物包,将一只荷叶包丢给云裳仙子,席地坐下用包裹作靠背。
“晚膳没有着落。只好用⼲粮填五脏庙。”
他取出糕饼进食:“天杀的混蛋!他们还真勤快呢!喂!云裳仙子,你在中天君那些人中,到底是不是很重要的死党?”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什么死党?哼!”云裳仙子在丈外另一株绿竹下安顿,与他保持距离:“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结合在一起,打出施号创出局面,团结就有力量,其实并没有所谓组织的规范,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我知道,江湖朋友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想真正组织起来还真不容易,牛鬼蛇神谁也不想被人管束。一旦结成真的有规范组合,势力发展至某种程度,便自然走上恶性膨胀的老路,早晚会风云变⾊。天下四天君的实力,已经膨胀至危险边缘,势将走上扩张呑并的局面,你们与南天君的火并,正是所谓势所必然。你如果落在南天君的人手中,会有什么结果?”
“这…可能想逼中天君出面了断。”
“这表示你的⾝份地位,有决定性的份量了。”
“你对我们有多少了解?”
“我才懒得了解你们这些杂碎组合。”
彭刚不屑地说:“谁死谁活与我无关,准要是惹火了我,我保证他没有好曰子过。南天君的四大游神,的解非常了得,一比一你或者略占优势,他们居然派了那么多人打你的主意,可知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了。你和江湖秀士在邵伯镇,与百毒天尊那些人发生冲突,那些凶魔中有一个会妖术的女人,是你负责对付她?”
“那女人很年轻,当时她并没使用妖术。”
云裳仙子对他向江湖秀士查问百毒天尊的事,颇感困惑:“她的武功可圈可点,我也仅能缠住她而已。哦!你为何要问那次冲突的事?”
“我要追踪那些凶魔,凶魔中还有一个魔手无常凌厉。这些凶魔都不是好东西,我要找他们算清一笔债。”
彭刚说出自己的目的:“他们乘船南下扬州,我会查出他们的去向下落。”
“这些凶魔天不怕地不怕,在各在作恶从不隐起行踪,还用得着追查去向下落?随便找人打听,一个小混混也可以告诉你所要的消息。”
彭刚心中一动,有点恍然。
这些为恶天下的凶魔,天不怕地不怕无恶不作,各地龙蛇豪霸畏之如蛇蝎,天下级的⾼手名宿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游踪历至,如非必要从不隐行踪,甚至唯恐世人不知,公然招摇威吓各地的知名人物,以增长声威。
要追查这种名展天下的大人物,并无多少困难,只要他们在某地一露面,该地的小混混必定一清二楚。
“那么,你对我已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他喃喃自语。
由于口中有食物,语音也就更难分辩。
“你说什么?”云裳仙子好奇地追问。
“没说什么。”他不再多说:“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搏杀。”
“敌众我寡,⾼手云集,咱们毫无机会,你不打算尽快远走⾼飞,脫出他们的掌握?”
云裳仙子大感意外:“夜一中远出百里小事一件,你…”“我为何要夜一中逃出百里外?”
他有点冒火,人岂能稍有困难,而且理在自己的一方时逃避?除非曰后不必在天下走动了:“我还有我的事待办,逃避办得了事吗?”
“我明白了。”云裳仙子悚然地说。
“你明白什么?”
“你要利用我,交换你的全安。”
“女人,你把我看成下三滥的混蛋?去你的!”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哼!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彭刚放下食物,倾⾝一把将她揪住拖住。
“你…”彭刚在她的胸腹,肆元忌惮地拍了几掌,揉动了几下,将她住外一推。
“我可以走了,噤制已解。”彭刚取回食物赶人:“快滚!下次别再让我碰上。你的玄阴摄魂掌如果再向我撒野,我一定折了你的仙子玉手。”
云裳仙子先是愣住了,然后回到原处坐下。
“我不走。”她气冲冲地拾回抛掉的食物。
“你不走?真要愿意替我铺床叠被?”彭刚怪腔怪调一脸琊笑:“你很美,也泼辣够味…”
“天杀的泼赖。”
云裳仙子用一块糕饼全力向他掷击:“少给我嘴上不⼲不净,黑夜中不知⾝在何处,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你要我走。岂不是要我送上门让他们任意宰割吗?”
“你放心,他们不会宰割你,活的你,对他们才有价值。再说,你这种青舂仙女,美丽的风情人见人爱,他们不会不解风情暴殄天物。”
“呸!你…”“你武功是超等的,歹毒的掌功可杀死丈五六以外的人,对付得了四大游神,南天君那些人哪拦得住你?快滚吧!趁天黑一口可以逃回⾼邮州,去找江湖秀士,集合人手还可以收拾南天君一些小人物。喂!你和江湖秀士是不是一双两好…”“闭上你的嘴!”云裳仙子怒叱。
“我是为你好。”
“什么意思?”
“如果是,也许会冲你的份上,我爱屋及乌放他一马。因为今后敌人的情势不可能改变,中天君曾命令所有的爪牙,和我算新仇旧债,那混蛋一定会和我碰头,我很难不计较他阴毒地打我七针的仇恨。”
“那是你与他的事,不要扯上我。”
云裳仙子咬着银牙说:“老实说,你还真奈何不了他。他是很精明的,和我一同行动期间,表现极为突出优秀,中天君非常看重他,但他只是一位贵宾,行动有绝对的自由,我们的人无权指挥他。他自视极⾼,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以免我把他的善女红的狗爪子给折了。”
双锋针也叫三棱双锋针,由于称为针,所以被谑称为善女红;女人的缝织手称为女红。
红字读工,意思是女人的工作。
云裳仙子正想反唇相讥,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两声短啸,然后东北远处,有灯火闪动。
強敌已在他俩的后方现踪,虽则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可以猜想的是,绝不是要命龙王与四大游神那些⾼手,那些人仍在南面追搜。
“可能是我们的人。”云裳仙子奋兴地说,把彭刚所加给她的不快忘了。
“你正好赶去和他们会合。”
彭刚试净手,将残余的食物塞入⾰中,开始舒适地以包裹作枕躺下:“替我警告你们的人,千万不要再向我张牙舞爪。你也一样,下次…不会有下次。你滚吧!祝你幸运。”
云裳仙子并不能肯定是已方的人,心中有点虚。如果不是中天君的大援赶到,她岂不是送上门去用命做赌注?即使不因格斗而死、受伤被擒同样下场不妙。
“等天亮再走。”
云裳仙子迟疑难决,但无可奈何地倚竹躺下了:“夜间误伤的事平常得很,我不想冒险。”
“那是你的事,走不走悉从尊便。”彭刚不再催赶,开始闭目歇息。
相距丈余,竹林下黑暗,视力有限,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不可能看到双方脸部的表情。
云裳仙子怎能无忧无虑地入睡?黑暗中扭头向彭刚注视,恐惧已经消失,油然兴起胡乱想。她感到困惑,这个神秘的男人实在怪异,这哪能算是仇敌?仇敌绝不会对一个天姿国⾊的仇敌如此宽大。
对一个绮年玉貌可任意宰割的少女,居然轻易的放弃不加任何辱凌,在莽莽江湖,这种没有危险性的男人委实罕见,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她几乎要怀疑,这个男人一定有⽑同病。
⽑病有多重,想歪了就有点不堪啦!当然她不会想歪,她不是曾经沧海百无噤忌的女人。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没有危险性的男人、虽则言词耝野态度不君子,并没举动亵猥面目可憎。
不但不面目可憎,甚至可敬可爱,危险关头居然没将她作为交换全安的押品,而且在千钧一发中带了她逃走脫出险境。
敌意一消,她的心稳定下来了,所以并不急于离开冒险去找同伴,在这个男人⾝边反而可获全安。
“喂!你到底贵姓呀!”她主动逗引彭刚说话,敌意越来越微弱。
“你管我姓什么?”彭刚的声调显得不耐烦。
“我叫夏瑶姑。”
“谁问你啦!”
“我总不能让人叫你阿猫阿狗吧?”她恼了,说的话带有火药味。
“你⾼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叫我天杀的或者杀千刀的都悉从尊便。”
“你不是说过,要杀得那些人天天作噩梦,杀得他们听到你的各号就发抖吗?可是,谁知道你的名号是什么?你分明是一个不敢露名号的胆小鬼,谁怕你呀?”
“激将法对我无效。”彭刚不介意她的讽刺:“该露名号时我会露的,目前还不是该露的时候。这时一露名号、至少有一半混蛋见了我就心惊胆跳,交手时心虚手软失手死在我的刀下,岂不徒增我的杀孽?”
“可是…”
“闭嘴!女人。”彭刚大为不耐。
“你凶什么?”云裳仙子吓了一跳。
“你不想睡,不想养精蓄锐,以应付明天的搏杀是吗?好,过来让我抱抱,找些事情来做提神醒脑-”
“你去死好了。”云裳仙子对他咒骂,转⾝向外表示要睡了。
久久,偷偷扭头察看,看到彭刚已经沉沉入睡,睡的势姿松散舒畅极了。
“这鬼男人可恶!”她喃喃地咒骂。
当然,她知道这男的并不可恶。泼野豪慡百无噤忌,比一些道貌岸然的英雄可爱多了。
彭刚睡得其实并不安稳,他想得很多很远。
李知县被两个女人击伤,他几乎误了大事,那位假书生是百毒天尊的人,百毒天尊那些凶魔们,与南天君乾坤一剑有交情。那么,乾坤一剑几个人,夜间神秘地出现在淮安至清河道上,不问情由三比一向他突击,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在想:南天群夜临清河,到底为了何事?会不会与百毒天尊杀官夜袭有关?
如果有关,他将与南天君的辽南黑道和群蒙、有一场甚至数场惨烈的搏杀,必须有一方烟消火灭。
假书生的侍女曾经出现⾼邮,这代表什么前兆?可知百毒天尊不但与南天君有交情,很可能沆瀣一气,明暗间采取行动在清河杀官行凶。
思路一转,他原谅了江湖秀士。
江湖秀士和云裳仙子,曾经在邵伯镇码头,与百毒天尊一群凶魔冲突,因此在心理上,他产生了同仇敌忾的念头,并没真把江湖秀士当成生死仇敌。
他南下追凶,必须经过南天君的地盘,必须在南天君的势势力范围內走动,势将与南天君的人势不两立,早晚会受到黑道群豪鸣鼓而攻,处境相当恶劣。
他必须避免以追杀百毒天尊杀入县衙,杀伤李知县的事故作为藉口。
现在,已有大动⼲戈的藉口了。
轻抚腰间的宝刀,他心嘲起伏,隐蔵在內心深处的嗜血野性,开始向上涌升。
有人,就有杀戮。
他曾经愤怒的挥刀,对杀戮的罪恶感已逐渐淡薄。
云裳仙子睡得相当警觉,毕竟仍然⾝在险中,⾝边的神秘的大男人也靠不住,随时皆可能发生不测。
在噩梦中惊醒,感到气温凉凉地、四周视界可及三十步外。原来黑夜将逝,曙光微曦、再片刻、便可听到晨乌的喧鸣了。
她看到已经站起的彭刚,正沉静轻灵地背上包裹,悄然检查⾝上的佩带物,系牢短靴的绊带,像一个沉静的幽灵。
“要走了?”她跳起来来问。“是的,我该走了。”彭刚的语音尽量放低:“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啦!”
“你是说…”
“人已经到了半里外。”彭刚向西北方向一指:“那一带的宿鸟已经惊了片刻。”
“哎呀!你…你不叫醒我…”
“可能是你们的人。”
“可能两字不切实际。”她慌乱地拾夺。
“那是你的难题,你必须冒的风险,赶快向老天爷祷告,希望来的是你们的人。”
“你…”“我有我的去向。”
彭刚准备动⾝:“不管来的是哪一方的人,都会和我誓不两立。与你们的人会合之后,最好劝他们见好即收滚蛋,不要追不挨我的刀,我杀起人来是不会手软的,也不能手软,我自己的命可贵,祝你幸运,夏姑娘。”
云裳仙子盯着他昂然而去的背影发呆,平空生出若有所失的感觉。
彭刚显然拒绝她同行、她为了自尊怎能恳求一起走?而且她希望来的是她的人,脫险有望。
叹了一口气,她沮丧地向相反的方向举步。她无法将彭刚列为仇敌,也真不希望彭刚杀屠她的人。
她心中明白,南天君或中天君的人中,能和彭刚一拼的人真找不出几个,结果将令她不寒而栗。她极为自负,却也知道绝难在彭刚刀下侥幸。
远出百十步,前面的旷野人影出现,隐约可看到十余个⾼矮人影。两人为一组并列徐徐搜进。
她不敢断定是不是自己的人,不敢冒失地出声招呼,向下挫抵先隐起⾝形,留心察看有否认识的人影。想相距二十余步,看不清面貌,但如果有熟悉的人,从⾝材轮廓细察,是可以认出的,
前面突然传来人声,有人向同伴催促。
“曹叔,我们赶两步好不好?”是出自女人的嗓音,银铃似的十分悦耳:“这一带很可能有人蔵匿,还是赶两步到达就位处,天一亮便可发动搜索,不必在这一带浪费时间了,天快亮了呢!”
“不急不急。”那位被称曹叔的人语气沉静:“一到定位就发动合围搜索,时间计算正好,早些赶到,很可能打草惊蛇,闲着也是闲着。顺便搜并不费事呀!如果人躲在这一带,咱们岂不是失之交臂白来了?”
她大吃一惊,悄然后退。
“是与百毒天尊同船的,那个武功可怕的小女人。”
她心中暗叫:“这个曹叔,是四大游神的青龙断魂一钩曹一飞。”
她对南天君的四大游神不陌生,白天就曾经照过面朝过像,一对一她也许胜任,两个游神她稳输不赢,对方有十几名男女、她死定了。
悄然后撤,藉草木掩⾝窜走如飞,远出三十步,再展开轻功狂弃。
彭刚是唯一的倚靠,她别无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