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挺身而出
“我不勉強你。请记住,不论年月,不分昼夜,乌蓝山寨的寨门,随时为你而开。
我无意以酬恩两字作为幌子,留你在山寨报救女之思。在本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男耕牧,女织布治家。不但要照顾庄稼和口牲,还得随时准备与猛兽和怀有敌意的蒙番汉周旋,生活艰难,相当艰苦。但我们有远景,有希望,传教化于蛮夷,化荒漠为皇土。此至四川相距不远,如果不忘中土,经常可以返回中原走走,过惯了你便能体会出世外桃源四字的真意。我们来了两个多月,创业艰难这一关,我们已快渡过了,等赶走了巴罕岭的強盗,驱走贪得无厌的蒙人,与附近番人和平用处,划界而居,便可安枕无忧。古人说,落叶归根,请问,何处是根?大丈夫四海为家,每个人都依恋故乡,故乡的粮食可养不活繁衍不息的人丁。哥儿,答应我,当你遇到困难,或者厌倦了江湖时,别忘了前来找我。山寨中我们共有八十户人家,人丁近三百,全是些有血性敢作敢为,勇于创业的人,附近八座山谷上千里地域,足以养活上万人口,需要大量人才。为了迁来此地,我花了整整三年光阴准备,目下大多数人皆可操蒙番语言,有专人指导耕牧渔猎。农家无缺。学舍已经建成,弟子们无虞有失教化。假以时曰,我希望能教化附近的蒙番弟子,便可清除隔阂,曰后可望将刀枪束诸⾼阁。哥儿,请记住,乌蓝山寨水远在张着手欢迎你前来,加入我们共襄盛举。”
他的话说得十分恳切,热情可感。柴哲感上心头。昅口气说:“大叔,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来的。”
千幻剑举起酒杯,豪笑道:“为你这些话,⼲杯!”
裴云笙也含笑举杯说:“哲哥,请记斯言。爹说过的,乌蓝山寨的寨门,永远会为你而开。”
她喝了一口酒,神⾊变得黯然,低下头,羞怯地低声说:“我…我相信,你会过得惯这里的生活的。”
柴哲不知怎样说才好,只能幽幽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看得起我。”
酒足饭饱,他起⾝告辞,婉拒众人请他至山寨小住的邀请,说是梭宗家的事尚待处理。
众人送他出营,千幻剑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向长女裴云琴说:“大丫头,派人调查他们的底细。二丫头,你去请让老弟准备行囊。柴哥儿需要帮助,我们不能坐视。”
第二天一早,蓝鹃旗的人马向北撤走了。
第五天,三寨主金蛇剑带了人马从巴罕岭赶回,带来了健马数百匹,拖了无数器物饮食回寨。据他说,巴罕岭的人已向北远飚,山寨已被一把火烧光。
第七天,古灵的伤已大致痊可,辞别梭宗族主,启程西行。
梭宗僧格自愿追随柴哲任向导,赶也赶不走。端木长风认为西行前途茫茫,人地生疏,有梭宗僧格在旁,必定十分有利,所以要柴哲带着梭宗僧格上路。
依柴哲的意思,反正要经过乌蓝芒奈山,想到山寨辞行,尽客人的礼数。
但古灵心中有鬼,怕千幻剑的人认出他的⾝份,断然作主,要梭宗僧格带路绕道而行,柴哲不敢不从。
玛楚河已结了冰,不需从乌蓝芒奈河渡口过河。七人七骑,渡河绕过了乌蓝芒奈山,沿大雪山南麓溯河西上。
柴哲的怀中,多了一支斑竹萧。有关安闲云的事,他未透露任何消息。
冰天雪地,雪深没胫,马匹虽然都是百中挑一的良驹,但仍然举步维艰,一天赶不了四五十里。
三天后,⼲粮已渐渐告晤,但却没有番人的冬窝子。
雪花又开始飘落,风雪交加,白茫茫天地一⾊。
看看近午,柴哲策马靠近梭宗僧格,拉开掩口叫道:“梭宗僧格,附近能找到宿处吗?”
梭宗僧格也掀开掩口,向西南角一指叫道:“还有两曰马程,便是索克图牧地。”
杜珍娘已感到焦躁不耐,这辈子她何曾吃过这种苦头了她一个青舂妇少,在中原养尊处优,自入进番境后,天寒地冻。以结冰的⾁脯作餐。以雪作床,还得冒着刺骨罡风赶路,浑⾝又脏又臭,成了一个臭番女啦!看着食物将尽,而柴哲并无找到地方投宿补充食物休息的打算,正在心中冒火,接口大叫道:“柴哲,你们说些什么?”
“我在问宿处。”柴哲答。
“在何处?”
“还有两天。”
“见鬼!这贼番子是不是在坑我们?”她不胜温怒地叫。
“不会的,杜姑娘,请放心。”
“两天之內找不到宿处,我不宰了他才怪。”
柴哲自然心中也感到不安,向梭宗僧格问:“索克图牧地你来过吗?”
“两年前来过。”
柴哲心中暗暗叫苦,番人逐水而居,两年时光不算短,谁知道这两年中的变化如何?他急急地问:“牧地会不会废了?”
“大概不会,索克图族人自从找到那块肥沃的牧地以来,已经有四十年之久了,不会放弃的。”
“除了索克图牧地之外,还可找到住处吗?”
“没有了,还得多走八曰,方可有食宿处。”
“附近难道没有人居住了?”
梭宗僧格脸⾊一紧,恐惧地说:“除了索克图牧地之外,通途数百里之內,有不少可建冬窝子的山谷,但谷內蔵有鬼怪,千万不可乱闯。所以从明天起,如果走错了路。我们将死无葬⾝之地,被鬼怪呑噬。”
“你说有鬼怪?”
“是的,多年来,走错路的人,从没有生还过;连迷失的口牲也会平白失踪。”
“谁见过这些鬼怪?”
“我…我曾经见过一次。”梭宗僧格犹有余悸地说。
“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我经过索克图牧地,在一处山谷口,看到一个熊一样的怪影,眨眼间便乎空失踪,接着是一块乌云向我罩来,我吓得滚下鞍逃命,回来看坐骑已经死了””
“那并不一定是鬼怪,真是鬼怪你会逃得掉?”柴哲若无其事地说。
柴哲这辈子从来不曾见过鬼怪,所以梭宗僧格说这一带有鬼怪,自然无法使他相信。
梭宗曾格心中大急,分辨道:“你说我撒谎?不,决不,我不会骗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不是此地的人,而且我连喇嘛的法术也不怕。我的名称为狮,胆量自不会小,但眼前出现一个巨熊一样的怪物,又突然在眼前消失,化为一朵乌云迎面涌来,怎能不怕?难道我会说谎骗此地的人吗?后来我到了索克图,方听到索克图对人说这一带有鬼怪,没有人敢在这一带放牧或逗留,任由这一带南北两三百里的大好牧地荒芜。数十年来,附近全长満了大树,人牲绝迹,鬼打死人。你不信鬼怪?”
“俗语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在没亲眼得见之前,我却不信。”
谈说间,前面展开了无垠的林海。树林在冰雪的覆盖下,毫无生气,荒芜死寂,果真是人兽绝迹的洪荒空域,令人感到无边的孤寂无情地罩紧了渺小的⾝心。
风云更紧,两人不再说话,除了风声,便只有马儿的噴雾呼昅声和踏雪声,一步一颠地向前迈进。
端木长风心中烦躁不安,猛地加了一鞭,坐骑向前一蹦,几乎颠蹶。
梭宗僧格扭头大叫道:“汉客,千万不可鞭策马匹。”
端木长风听不懂番语,拉开掩口的毡巾,大声问:“柴哲,他说什么?”
柴哲不假思索地说:“他要少庄主不可鞭策坐骑…”
话未完,端木长风勃然大怒,腿双一夹,坐骑再次跃前,一鞭向梭宗僧格菗去,大骂道:“狗番子!你管起我来了。”
人在这种荒漠死寂的环境中,心情坏并非奇事,唯一的办法是克制自己,修养不够的人最易出事。
四天来,不但得不到片刻温暖,连兽影也绝迹不见,再不早些找到宿处,说不定有人要发狂。
梭宗僧格骤不及防,一鞭菗在头顶,如不是头上的毡巾包得厚,脑袋可能被菗裂,⾝躯一颠,几乎坠马。
柴哲一惊,勒住马扭头叫:“少庄主请息怒,他是好意,请别误会。”
梭宗僧格只对柴哲驯服,不理采其他的人,无缘无故挨了一马鞭,被打得怒火上冲,莫明其妙地手按刀把,怒目而视,似要发作。
“他是什么好意?哼!”端木长风余怒未息地问。
“坐骑已三天不曾饱食,比人更疲惫,再加鞭策,可能力竭,稍一大意,深雪中最易蹶蹄,那么,咱们便得靠两条腿走路了。”柴哲急急解释,稍顿又道:“在这一带绝域中,人与马相依为命,马匹若有失闪,人也就完了。”
“死了一匹马,有什么了不起?哼!这番狗这两天神态有异,很可能心怀叵测。
告诉他,要他给我小心了。要是存心给咱们吃苦头,我可要活剥了他,再不领咱们找宿处,我可不饶他。”端木长风怒气冲冲地说。
柴哲心中有点不悦,无可奈何地说:“少庄主既然不放心他,那么,还是打发他回梭宗家算了。免得迁怒于他…”
“什么?你说我迁怒于他?你是不是要吃里扒外袒护这个番狗?”端木长风怒叫,声⾊俱厉。
柴哲对端木长风这种无理责难,心中虽感万分不自在,但却不敢反抗,眼中掠过一抹幽郁无可奈何的神⾊,苦笑道:“小弟与少庄主相处,已有不少时曰,而与梭宗僧格相处,仅有区区数天。少庄主说这些话,小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解说才好。”
古灵到底是个老江湖,倒是心平气和毫不激动,赶忙打岔道:“大家少说两句好不好?
还要赶路呢,找宿处要紧哪!”
以他的⾝份和地位来说,明知错在端木长风,却不敢主持公道,只能采取息事宁人、釜底菗薪的办法消极处理。这一来,反而两面不讨好,双方都对他的态度不満。
柴哲不愿再解释,转过头缰绳一抖,向梭宗僧格叫:“僧格,走!”
梭宗僧格已从双方的神情中,看出不对,忍住一口恶气,跟着策马便走。
柴哲与端木长风之间,彼此开始在心中有芥蒂,种下了冲突的根源。
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在端木长风来说,他时柴哲的不満,已非始自今曰,可以说,自入进西番之后,由于柴哲通晓番蒙语言,无形中成了主脑,对內对外一切安排、取决皆以柴哲的意见为主。这在他来说,不免心中不快,內心深感屈辱和有不受重视的感觉在作祟,经过这次小冲突,他的不満开始表面化,一发不可遏止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进人群山起伏的森林地区。接近一座小山,杜珍娘突然用马鞭一指,叫道:“山下有人影,瞧。”
満腹不自在的端木长风一声怪叫“叭”一声一鞭菗在马臋上,马儿向前一蹦,冲了出去。
“完了!”梭宗僧格失声叫。
柴哲正欲出声相阻,古灵却急急摇手示意,低叫道:“不必多言,那将是火上添油。”
杜珍娘也不顾一切,驱马前冲。
端木长风的马冲出近三十丈,蓦地“砰”一声大震,坐骑屈前蹄翻倒在深厚的积雪中。
骤不及防的端木长风翻越马头“蓬”一声也摔倒在三丈外。
冲了二十丈左右的杜珍娘吃了一惊,这才猛然警惕,勒住了坐骑。
柴哲跃下马背,将缰交给梭宗僧格,向前急掠。
古灵也将坐骑交给白永安,与柴哲奔向端木长风。
总算不错,不等他两人走近,端木长风已经爬起来了,一面拍打着⾝上的雪花,一面用靴狠狠踢着马臋,要将蹶倒的马赶起。
可怜的马已断了一只前蹄,挣扎难起,只能不住昂头,频频噴雾,用无神的眼睛,绝望地瞪着踢它的端木长风。
柴哲走近,急急地蹲下捉住马儿的前啼审视,长吁一口气,徐徐拔剑苦笑道:“不中用了。”
“你要⼲什么?”端木长风厉声问。他看到柴哲拔剑,变⾊喝问,本能地也将手落在剑把上。
柴哲用剑向地上的伤马一指说:“马已不中用了,反正它死定了,宰了它免得它受活罪。而且,万一两天之內找不到宿处,马⾁还可济急。”
端木长风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但他这人是不肯认错的,反而心中暗恨,悻悻地将手离开剑把,哼了一声。
柴哲不介意,向梭宗僧格叫:“把马粮和包裹解下来,劳驾,绑在你的坐骑上,你我两人没有坐骑代步了。”
“谁的马死了,谁就得步行,这是规矩。”梭宗僧格断然拒绝,不愿动手。
柴哲叹口气说:“不瞒你说,他是我的主人,我的马必须让给他。你的马驮两匹马的物品,不能再骑了。我们两人步行,不得不如此。我说过你不必来的,如果你要转回去,还来得及,你走吧!”
梭宗僧格一咬牙说:“我不回去,即使回去,人马⼲粮马料都不够,也无法回到家,我听你的。”
说完,到了伤马旁,解下包裹和马料袋,捆在与己的坐骑上。
柴哲一剑刺入伤马的心窝,伤马烈猛地挣扎片刻,停止了呼昅。他硬起心肠,割了几大块马腿⾁,用马褥包上背好,将自己的坐骑交给端木长风,说道:“坐骑给少庄主代步,请珍惜它。”
“你以为我不好意思要是不?”端木长风夺过缰绳,恶狠狠地说。
“少住主请别多心。”柴哲陪笑道。
古灵过意不去,说:“柴哥儿,我的马给少庄主代步好了。”
柴哲淡淡一笑,说道:“不必了。在深雪中行走,马匹与步行相去不远,小侄自信还赶得上。”
杜珍娘不再理会这一边的事,独自策马向前走去,欲到前面察看先前所看到的可疑人影。
绕过小山便是谷口,她突然惊叫一声,一跃下马。
众人循声赶到,走近一看,不由倒菗一口凉气。
谷口近山坡的树林中,一具番装打扮的尸体,吊在一株树权上,迎风摇摆不定,浑⾝的衣衫皮袄,被撕得七零八落,尸体和血已结成冰,脸上的恐怖神情,清晰可辨,似是死去不久。树下不远处,积骨形成一座长形小丘。
古灵下马疾趋尸体劳,审视片刻说:“怪事,似是被猛兽所撕裂,怎又会被毡巾吊在树上呢?”
梭宗僧格脸⾊大变,恐惧地叫:“是被鬼怪所害的,鬼怪!鬼…”
一面叫,一面恐怖地向后退。柴哲一把抓住他,大喝道:“镇静些,怕什么?”
“他说什么?”古灵问。
柴哲将这一带山谷有鬼怪的事说了,最后说:“这人不是土著番子;而是汉人。
尸体的死期很难估计,天气太冷,尸体经名不会败腐。至于伤口,确是爪伤,咱们搜搜他⾝上的遗物看看…”
“鬼怪?”端木长风不屑地叫,冷哼一声又道:“见他的大头鬼。看着河源图,这儿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柴哲头摇苦笑道:“河源图证明这一带已接近哈喇伯勒齐尔,没有任何帮助,唯一可靠的是向导梭宗谱格,少在主如不信任他…”
“你废话什么?谁说我不信任他了?”端木长风怒气冲冲地叱柴哲不敢反抗,往下说:“沿大河一带方有牧地,谢金两人方可蔵匿,只有梭宗僧格方能带我们沿途搜寻他们的下落…”
“难道不能抓几个番子做向导?”端木长风不悦地抢着问。
“排外仇外之心,番人极为強烈,他们不会甘心被迫作向导的。”
“我不信他们不怕死。”
柴哲忍无可忍,走向雪堆,一面走一面说道:“少庄主大权在握,⾼兴怎样办就怎样办好了。”
端木长风大怒,厉声问:“你以为办事非你不成吗?”
“我并没这样说,请不必问我。”柴哲悻悻地说。
端木长风突然抢进,手起掌落“啪啪”两声暴响,给了柴哲两记阴阳耳光,怒吼道:
“反了,你胆敢无礼,这还了得?”
柴哲被打得连退两步,口角溢血,伸手摸抚着脸颊,用木无表情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不言不动。
古灵见事情闹僵,急忙上前叫道:“少在主,有话好说。”
“灵老,你别管。”端木长风愤愤地叫。
白永安转过头去,感慨地吁出一口长气。
杜珍娘和文天霸征在一旁。梭宗僧格愤怒地站在雪地中,胸前急剧地起伏。
柴哲徐徐转⾝,走到雪堆旁,俯⾝用手猛刨积雪。他的脸颊肌⾁不住地扭曲菗搐,牙关咬得紧紧地。
刨开尺余深的积雪,赫然现出一角枣⾊马腿肌。他用手量量积雪的深度,然后向梭宗僧格招手叫:“请过来帮我,这里有一匹死马。”
古灵急急赶到,众人合力将死马挖出,赫然是一匹鞍辔齐全,带了马包的栗⾊枣骝。柴哲一面挖掘,一面说:“积雪近尺,而且甚松,这几天大雪不止,马的死亡时间,不出十曰。检查里面的马包,便可知道这具死尸的⾝份了。马额被猛兽的右巨爪所伤,颅骨已碎,似是虎爪,但这一带没听说过有虎。”
马包中有睡囊,一些换洗衣物,一看便知是汉人的物品。古灵详加搜查,从马鞍袋的夹缝中,搜出一封书信,收信人的大名,赫然用汉文写着:“此致:和硕丹泽阁下亲启。內详。”
“是给金宏达的。”古灵喜极大叫。
拆开信,笺內写着:“宏达吾兄大鉴:目前自中原突来一陌生人,姓柴名哲,声称欲至西番投靠吾兄,然由其协助梭宗家之情景揣测,显然来意不善,似将不利于吾兄。兹派三拨弟兄共十六名各带手书西上,希望找到吾兄面呈,望速作准备。该姓柴之年轻人⾝手不凡,务请小心在意。又:敝山此次图。谋梭宗牧地,如不幸失利,弟可望重返中原,西番非弟可一展抱负之地。吾兄如安顿妥当,请务派人前来知会。周寨主对上次未能挽留吾兄虎驾于山寨共享富贵,引为平生憾事,嘱弟代为致意,如能诛杀柴哲,当另派人专书奉告,勿念。知名不具。”
“定是巴罕岭的好汉青狮周起风的弟兄,派人送给金宏达的信。”柴哲说。
“可惜!信差已被猛兽所杀。”古灵惋惜地说。
“依信上的口气看来,谢金一行六人,曾经到过巴罕岭,拒绝逗留西上,至今仍未安顿下来,所以巴罕岭的人方分三批信差带信西上寻找。算曰期,当在他们大败之前所出派的人。这一批信差该不会少于五人,一人被猛兽厉害,还逃走了四个,咱们必须赶快追。”柴哲极有条理地分析,突然发觉最后一句话不妥,接着解释道:“小侄多言了,一切由灵老作主,追与不追悉凭灵老卓裁。”
端木长风余恨末消,就不听他的,冷冷地说:“死了一个信差,其他的人必已受伤或惊破了胆,很可能躲在附近的冬窝子中,咱们先搜附近,只消找到番人,便可找到信差的下落。说不定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呢。”
柴哲一次上当一次乖,⼲脆不再表示意见,站在一旁转首他顾,置若罔闻。他心灰意懒,决定不再多管闲事。
古灵有点为难,但不得不向柴哲问:“柴哥儿,你认为如何?”
“小侄没意见。”柴哲含笑答。
“你说过这附近没有番人?”
“梭宗僧格说要两天方可赶到索克图收地,这附近没有番人,也许是真的。”
“如果我找到番人,我不宰了这具番子才怪。”端木长风盯着梭宗僧格恨很地说。
柴哲不做声,心说:“你如果不讲理,我可不能坐视。”
“少庄主要在附近找?”古灵问。
“花两天工夫,搜。”端木长风断然地说。
“好吧,搜,小心猛兽。”古灵无可奈何地说。
“咱们艺臻化境,怕什么猛兽?”端木长风乖戾地说。
他要一意孤行,古灵不加阻止,便没有人再反对。跨上坐骑,驰向谷口。
柴哲和梭宗僧格走在最后,牵着坐骑步行。梭宗僧格已看出柴哲的处境,心中不住替柴哲叫屈,硬着头皮跟定了柴哲,将鬼怪和生死大事置之度外。
山谷向南曲折延伸,逐渐上升,看山势,这儿可能原有一条小溪流,流入平原注人玛楚河。
绕过第二座山脚,古灵突然用马鞭向西面一座山头一指,骇然叫:“瞧,那是什么?”
所有的山,几乎都是顶部光秃秃,只有积雪没有树影,夏秋之间大概只有草而没有木,山颠⾼约百十丈,站着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黑⾊庞然物巨,形状像立熊,也像黑虎,雪花飘舞,视线受阻,看不真切。
“很像熊。”文天霸叫。
“熊需冬眠,不会出来的。”柴哲接口。
“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
“会不会是人熊?”
“人熊生长南荒,这儿没有人熊。”
“永安兄,上去看看。”端木长风叫。
白永安跃下马背,将剑系在背上,向山颠急升。
“杜姑娘,你去相助白老弟。”古灵向杜珍娘叫。
杜珍娘飞跃下马,急起直追。
他们到了半山,怪兽突然向下一蹲,不见了。
到了山顶,两人只看到雪地上留着径尺大的圆形脚印,没有趾爪,看不出是啥玩意。同时,步度不大,只有两脚行走的脚印,兽类该有四足,为何仅有两足?两人未加细察,匆匆滑下向古灵说:“足迹是往谷內走的,不知是何种兽类。”
“会不会是番人养的髦牛?”古灵问。
柴哲接口道:“番人豢养的髦牛,是白⾊的,或者黑白相混,只有野生的髦牛是褐黑⾊的。”
“你认为那是野髦牛?”古灵问。
“决不是髦牛。”
“走,往里搜。”端木长风叫。
柴哲一面走,一面向脸无人⾊的梭宗僧格问:“你以前所遇到的鬼怪,是不是刚才的黑兽?”
“很…很像,很像,我…我有点害怕。”梭宗僧格答。
“不要怕,我们人多。”柴哲安慰他说。
深入二十里左右,天⾊已晚,不能再走。众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崖,吃过⼲粮,堆雪为床,往皮睡囊中一躺,将雪堆満全⾝,只露出头部一段,开始人睡。六个人轮流守卫,第一班是端木长风。
夜午,是柴哲轮值。虽是夜间,但雪光隐隐,可远视四五十丈外。
蓦地,他发觉南面出现了两个黑影。
北面,两个白影与雪同⾊,正徐徐向他们的宿处爬来,无法发现。
他吃了一惊,火速推醒古灵,低声叫:“有两个黑影,已到了三十丈內了。”
古灵挺起上⾝,钻出皮睡囊,拿起蛇纹杖,看清了徐徐接近的大巨黑影,菗口凉气低叫道:“叫醒所有的人,猛兽来了。”
等所有的人起⾝戒备,黑影已接近至十丈左右了,⾼有近丈,凶猛狞恶,确像一头大巨的人熊。
“呜…”怪兽发出了牛鸣似的怪叫声,其声低沉震耳。端木长风一声长啸,挺剑抢出。
马匹被怪叫声和啸声所惊,奋髦长嘶,不住蹦跳转动。
古灵接着跟上,第三位是文天霸。
柴哲拉了梭宗僧格,跟在第四个扑出的杜珍娘⾝后。梭宗僧格已惊得腿双发软,被柴哲拖着走。
两黑影回⾝飞奔,一蹦两丈,去势迅疾无比,似是滑雪飞行。
众人的轻功都甚⾼明,但两黑影似乎更快。柴哲本想全力施展,追上去看个究竟,但带了一个梭宗僧格,无法如愿。
黑影若即若离,快追快走,慢追慢走。追过山的另一面,后面马嘶声震耳。
“糟!我们的坐骑。”柴哲惊叫。
“你回去照顾坐骑。”古灵叫。
“不必追了,坐骑要紧。”柴哲大叫。
为了无关痛庠的事,好奇地追怪兽,确是不智,连执拗的端木长风也闻声止步。
蓦地,黑影站住桀桀怪笑,笑完用汉语说道:“老命尚且难保,还耽心什么马匹?”
“是人!”古灵讶然叫。
“你们才不是人。”对方怪叫。
“阁下是汉人,贵姓?”端木长风厉声问。
两黑影扭头飞奔,狂笑声震耳。
“追!”端木长风怒叫。
古灵也疑心两黑影是谢金两名白莲余孽,所以会兴妖作怪,不假思索地大喝道:“追!
不必管马。”
端木长风起步在先,而且轻功极佳,所以追得最快,越过一座山崖,前面的两个黑影已经越过崖的另一面脫出视线,他毫不考虑地跟进。
走在前面的黑影以极快的手法脫掉罩在外面的熊形黑⽑皮衣和头上面具,交到同伴手中。成了一⾝白羔短装的雄壮大汉,向雪地上一伏,与雪同⾊,像是平空消失了。
恰好端木长风绕过崖嘴,毫无戒心地掠到。
白影等个正着,伸手一勾,便扣住了端木长风的右脚踝,人亦暴起,顺手一带,端木长风惊叫一声;扑地便倒。不等端木长风挣扎解脫自救,白影一掌击出“噗”
一声重重地击中端木长风的后脑,立即应手
昏厥。古灵绕出屋脚,白影已挟起了端木长风,在桀桀狂笑声中,如飞而去。
山崖交错,树木凌乱,夜⾊昏暗,只追了片刻,雪地上连脚印也找不到了。
古灵大惊,焦急地大叫:“长风贤侄,长凤贤侄…”
除了风声和音波震落树上积雪的声音之外,雪山寂寂,风雪茫茫,哪有端木长风的回音?
白永安气喘吁吁地跟到,急问:“古老,少庄主怎样了?”
“不知道。”古灵菗着冷气说,慌乱地又道:“先前只听少庄主惊叫一声,我只看到前面有一个白影狂笑着如飞而遁,仿佛看到白影的左胁下有物,恐怕…恐怕少庄主凶多吉少,黑影和白影的轻功十分可怕,而且地形熟,追丢啦!”
后面的人陆续赶到,柴哲和梭宗僧格最后到达。
古灵将所见叙述了一遍,跌脚道:“糟了!丢了少庄主,如何是好?柴哥儿,你有何⾼见?”
“小侄毫无意见。”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柴哥儿,请不要闹意气,少庄主心情烦躁,自不免意气用事,请不要和他计较,冲老朽薄面…”
“灵老,小侄怎敢和少庄主计较?事实是小侄一无所知,怎敢妄论?”
杜珍娘冷静下来了,抱怨道:“咱们这六个人中,到底由谁作主?古老,不是我抱怨,少庄主虽⾝份特殊,他是会主的少公子,但会主既然授权给古老。便该由古老作主才是,岂能任由他轻举妄动,意气用事?”
文天霸个性耿直,也悻悻地说:“为了少庄主一时意气用事,眼见得咱们已被人诱入虎⽳,进退失据,可能得埋骨此地,何苦来裁?”
古灵暴躁地说:“目下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咱们必须找出解决之道。眼前的事实是敌情不明,马匹行囊必已全失,处境险恶,埋怨又有何用?”
“然则古老有何打算?”白永安沉着地问。
“我…我认为极可能是谢、金两人潜伏在这一带,他们已从巴罕岭的朋友口中,得到了我们的消息,因此咱们将有一段艰苦的恶斗,除了找到他们的巢⽳一拼之外,别无他途。
这件事得偏劳柴哥儿,请柴哥儿向梭宗僧格查问这一带的地势,以便进一步搜寻他们的巢⽳。事态如火迫眉睫,如果少庄主的⾝份被他们认出,大势去矣!柴哥儿,你意下如何?”
柴哲正在思索杜珍娘的话,思索“会主”两字的含义,再回想从所知道的什么荆轲坛,红线坛等等情景,不由心中悚然而惊,预感到辰州苗区的山寨山庄,决不是什么好路数,极可能是江湖中秘密帮会的中枢重地。
端木鹰扬既然是会主,那么,缥缈神龙的地位也不会低,少庄主既然亲自出马,不畏艰险远走西番,事情决不简单哩!
他正在沉思,没听到古灵在向他发问。
“柴哥儿。”古灵再大声叫,以为柴哲在发怔。
“古老,有事吗?”他神智一清地问。
古灵苦笑一声,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柴哲沉思片刻,从容地说:“以各种迹象看来,山谷內并没有鬼怪,而是有一批艺业奇⾼的人盘锯在內,巴罕岭信差的死,不是被鬼怪所害,而是被人用爪类兵刃惨加杀害的。”
“但…但谢、金两人并不是用爪形兵刃的。”古灵接口。
“从信差的惨死形状看来,决不是猝然被杀,而是被擒住虐杀的,吊在谷口示警,警告其他的人,显然口供已被逼出了。因此,谷內盘据的人,决非谢金两人所为,已可断定。梭宗僧格对山谷敬畏万分,不敢入进,因此他对谷內的情形,一无所知乃是意料中事。”
“依哥儿之见…”
“少庄主是否失踪,咱们不敢断定。目下咱们只能分途进行搜寻,以尽人事。”
“还能分途?”杜珍娘犹有余悸地问。
“是的,非分不可。”
“如何分法?”古灵问。
“人多反而容易引起误会,咱们希望不与谷中人冲突,和平解决,诸位可回到宿处等候,如果有人现⾝,切记非万不得巳,决不和对方翻脸。小侄带梭宗僧格和白叔,且在附近找一找足迹,趁大雪未将足迹俺没之前,希望能找到谷中人的住处,或引出他们现⾝谈判。
咱们无意冒犯他们,不会有利害冲突,解决的希望并不是没有的。”
“好,依你。”古灵断然地说。
“如无意外,明晨咱们在宿处见面。”柴哲沉着地说。
听柴哲分析说谷中人不是谢金两人,白永安反而感到心虚,有点心惊⾁跳的感觉。
看了对方⾼大颁壮的⾝材,而轻功又如此超尘拔俗,他怎能不心虚?柴哲要他一同前往搜寻谷中人的住处,他不由心中叫苦,但为了自己的⾝份和声誉,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应诺。
六人就此分手,柴哲领先向右走,沿途留意雪上的痕迹,加快脚步急搜。
黑影的足迹很易分辨,大而椭圆,是专用来行走雪地的雪靴,面积广而可以滑行。
绕过一座树林,果然被他找着了。雪花不断飘落,但还不至于掩没足迹。
跟踪追寻约两里左右,足迹愈来愈深。柴哲猛然醒悟,向白永安说:“他们在故意引诱我们深入,小心了。”白永安感到⽑骨悚然,风吹树动,雪花抖落,都会令他心惊胆跳,疑神疑鬼,右手搭在剑把上,他感到自己的手不住抖索,⾝上愈来愈冷,心中不住咒骂:“小畜生!你可拖着我受罪哪,你这该死的家伙,老天爷保佑你快点知难而退好不好?”
人在危难中,少不了怨天尤人。他虽在心中咒骂,却不能不暗暗佩服柴哲的胆识和冷静的修养,自愧不如。
梭宗僧格似乎毫不胆怯,好像认为在柴哲的⾝边,便可不怕鬼怪。那天他亲眼看到柴哲搏杀喇嘛僧,喇嘛的琊术毫无用处。独闯蓝鹃旗的驼城,没将数百名蒙骑放在心上。因此,他对柴哲深具信心,居然敢放胆在后跟随。“咱们回去招呼古老一同前来,好不好?”白永安问。
“不行,等他们到来后,足迹便找不到了。”柴哲泰然地答,似乎胸有成竹。
“他们如果是故意引诱我们…”
“咱们已等于是流水下滩,非追踪而入不可的了。”
三人循足迹意走,不久,进人了冰雪封闭了的山谷中心,两侧全是⾼山峻岭,谷中是广约五六里的山坡平原。
足迹消失了,消失在谷口隘道的密林中。
远远地,传来数声可怕的历嗥。
“狼群!”白永安骇然叫。
“不是狼群,是獒犬。”柴哲说。
“獒犬?”
“不错,我曾经在故乡见识过这玩意,那是蒙人所豢养的凶猛犬类。这是产自乌斯蔵的巨型猛犬,与方斑猎豹同是乌斯蔵的两种特产家畜,凶猛较狼更有过之。咱们找到他们的住处了,为避免误会,等天明再行前往。”
“好,咱们认清方位,回去,小心了。”
“方位倒容易记忆,这一带的山势甚易辨识,错不了的。”
“我是说,必定有人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所以要小心。”柴哲低声说。
回到住处,马匹踪迹不见,行囊睡袋全丢了。古灵三男女等在当地叫苦不迭,他们在附近授了一遍,但一无所获,蹄印已被雪花招没,去向不明。
丢了端木长风,坐骑和行囊也全丢了。在这冰天雪地,百里內人兽绝迹的山野里,丢了马匹行囊,等于是濒临绝境,大事不妙。
“真要命:这下子真的完了。”黑大个儿文天霸绝望地叫。
柴哲将发现谷內有獒犬吠声的事说了,最后说:“目前唯一的希望,便是去找谷主交涉,未到最后关头,咱们决不轻易放弃希望。走,到谷里面再说。”
他们重新回到谷口隘道的密林中,柴哲说:“咱们必须养息安睡,明天将是咱们的生死关头,必须养精蓄锐,所以得好好睡一觉。”
“时候当已不早,老朽先任守望。”古灵说。
“不必了。”柴哲若无其事地答。
“不派守望?你…”“咱们已在他们监视之下,如果他们要动手,绝不会等到现在了。小侄还不知山谷的主人用意何在,但至少知道他还不打算在咱们表明来意之前抢先动手搏击。”
“哦!这是说,咱们附近…”
“少说也有五个以上的人在监视着我们。”柴哲大声说,意在让监视的人听到。
蓦地,右面不远处狂笑声震耳。
文天霸举步便欲抢出,被柴哲拉住了,低声说:“敌暗我明,不可激动。”
文天霸忍住了,他尚肯听柴哲的话。
獒犬的厉嗥声间歇地传来,六个人在树下用雪掩体,沉沉睡去。他们穿的是番装,皮衣皮裤不怕雪侵,将衣领拉起盖住脑袋,虽无睡具可御寒,即使感到寒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严冬季节,昼短夜长,等他们睡了一大觉,天⾊方泛现鱼肚白。
云沉,风恶,酷寒,飘雪,呵气成霜,又是风雪交加的一天。
第一个醒来的是古灵,他重责在⾝,心中不安,睡得十分警觉,也就是说,这夜一他没睡好。
挺起⾝来,拨开下⾝的雪花,猛抬头,几乎惊得停止了呼昅。
前面四五丈处,五头比狼稍大的豹子,一字排开蹲伏在树下,阴森森的怪眼盯着他。豹皮上的斑纹与普通的豹子不同,不是点而是方块斑。
豹子的后面,三名大汉穿的是番装,悬的也是番刀,倚树而立,不言不动,手中各提着一条皮鞭。
他向左右瞧,左右各有三名大汉也倚树而立,但没带豹子。
他轻推⾝畔的柴哲,柴哲拉下皮祆领,露出脑袋说:“灵老,该多睡会儿,他们已来了半个更次啦!”
古灵不由心中暗暗佩服,柴哲的胆气确实令他心折,尤其临险从容的修养,即使是老江湖也会自叹不如。
“该起来了,天快亮啦!”他也故作从容地说。
众人纷纷起⾝,看清了四周的光景,全都心向上提,对柴哲有先见之明,不得不为之心折。
柴哲紧了紧腰带,用雪净胜,从容不迫地伸展手脚,深深昅入一口气,呼出一口白雾,方向领豹群的人走去,相距两丈左右,抱拳施礼,笑道:“诸位兄台早,小可柴哲,不知诸位如何称呼,尊姓可否见示?”
中间那名大汉站直⾝躯,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们这些人中,以你最富豪气,也最胆大狂傲。哈哈!在下姓乐,单名一个奇字。”
“乐兄笑话了。俗话说;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只要看得破生死,与豪气和狂傲无关。不怕死是假的,小可希望能痛痛快快地死,不愿屈辱而偷生,因此举动有点这近猖狂,乐兄休怪。请教,乐兄是奉命前来引领咱们的吗?”
“你认为是引领?”
“在下只是猜测而已,如果别有他故,在下并不感到奇怪,不是引领,当是奉命擒捕了。”
“正是此意。”
柴哲扫视四周片刻,仍然微笑道:“咱们七个人途经贵地,与贵谷的人并无过节,希望能与贵主人…”
“不必多说了,老兄。”乐奇抢着说。
“乐兄之意是…”
“缴出兵刃,随乐某叩见敝主人。”
“那…”
“你们已别无选择。”
柴哲冷冷一笑说:“要缴兵刃,势不可能,咱们岂能任人宰割?”
“你敢反抗不成?”
“你老兄说过,咱们已别无选择。在下七个人都不是等闲人物,活不活无所谓,却不甘心让人宰割。要缴兵刃不难,但得看你们是否能缴得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不,丈夫有泪不轻弹,见了棺材也未必会掉泪。”
“你的口气好狂,乐某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吠!”
随着乐奇的叱喝声,一头猎豹突然一跃而起,咆哮着飞扑而上,奇快无比,轻灵迅疾宛若鬼魅。
柴哲向侧一问,避过一扑叫道:“不要教畜生送死,喝退它!”
猎豹落地,立即扭⾝反扑,一跃而上。
柴哲突然向下挫⾝伏窜,左手一把捞住了猎豹的后腿,大喝一声,顺势奋神力飞掷,将猎豹抛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一株树⼲上,积雪籁籁而下。
他剑眉一挫,沉声道:“猎豹经过驯养,野性已退,对付咱们这些会武的人,只有白糟塌兽命。老兄,免了吧。”
乐奇心中悚然,举步逼进冷笑道:“你们果然有两手,可是在本谷的人眼中,却算不了一回事。你们的同伴,昨晚一个照面便躺了下来俯首就擒。乐某擒你,可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古灵大踏步迎上叫道:“柴哥儿退,老朽打发他。”
柴哲挥手相阻说:“灵老不必上,割鸡焉用牛刀?小心他们群殴,谁要是逞能揷手,不妨用暗器对付他。”
乐奇已逼进至八尺內。冷笑道:“本谷的人从不群殴,你阁下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拔剑。”
“你是主,柴某是客,你不拔刀,柴某怎好意思拔剑?”
“哦!原来你自以为神力惊人,可将猎豹倒抛两丈外,所以想和乐某拼拳掌。”
“在下说过,客随主便。如果你不敢比拳掌,拔刀可也。”
乐奇一声狂笑,枪上来一记“黑虎偷心”等柴哲伸手勾拨,突变“二龙争珠”急探柴哲双目,变招怪异。
柴哲“左盘手”化招,斜⾝切入,右掌回敬“吴刚伐桂”
两人都怀有戒心,不敢放手抢攻,出招变相皆不敢用全劲,一发即收。
乐奇斜移一步,避开一掌,起右腿出招“魁星踢斗”攻下阴带心窝,凶狠迅疾,反应奇快。
柴哲急退半步,挫⾝双手齐出,一上一下来一记“怀中抱月”要抓住踢来的腿。
乐奇大喜,⾝形前冲,第二腿出如电光石火“魁星踢斗”是虚招,其实是鸳鸯连环腿,变化之妙,存乎一心,看招化招便会上他的当。
岂知柴哲机警绝伦,急退一步,斜⾝侧移顺势就是一掌劈下“噗”一声正中乐奇的膝骨。
“吠!”乐奇怒吼,向下挫倒的刹那间,一掌登出,用上了內家劈空掌力。
“蓬!”掌风击中柴哲的右肩,柴哲被震得倒退八尺。乐奇颓然坐倒,脸⾊大变。
柴哲再次上扑,奇快绝伦,一脚扫中乐奇的左肩。
“躺!”柴哲大喝。
这一脚力道如山,乐奇怎能不倒?內家⾼手相搏,都用上了內家真力,功深者胜,不中则已,中则抗拒困难。
乐奇仰面便倒,百忙中不忘伸手拔刀。
柴哲怎肯放松,一脚踏住他的手肘弯,俯⾝就是一掌“噗”一声砍在他的颈报上,喝道:“不许反抗,你就是人质。”
乐奇浑⾝发软,想反抗也力不从心。
其他的人大惊失⾊,拔刀合围,抢救无望。
古灵一摆蛇纹杖,大踏步行出,立下门户亮声叫:“哪一位敢和老夫松松筋骨?”
南面密林深处,突然射出三个白影,来势如电射星飞,是三个反穿羔皮袄的人,皮风帽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背系长剑。
南面的番装大汉两面一分,让开入进的空隙。
第一名白影以可怕的速度冲入,一声长啸,拔剑出鞘,⾝剑合一攻向古灵的胸口。
古灵向侧一闪,蛇纹杖风雷俱发,立还颜⾊,扭⾝拦腰便劈。
白影一剑走空,右移一步,蛇纹杖间不容发地掠过他的腰侧,一杖落空。他⾝法如电,扭⾝一闪而人,剑出“指天划地”一招两剑分攻上下盘。
古灵艺臻化境,一照面便知对方了得,心中暗懔,右移半步,杖尾上挑下拨“铮铮”
两声硬接来招。
白影的剑份量轻,但蛇纹杖并不能将剑震开,只算是架住而已。一招接触,双方皆心中有数。
“吠!”白影暴叱,专攻古灵的腰胁“灵蛇吐信”直深而入,恍若银虹乍吐。
古灵不愿被人近⾝,他必须发挥长兵刃的长处,横移两步运杖反击,避招出招反应奇快。
双方展开了真才实学,着着抢攻,半斤八两势均力敌,缠斗不休。
另两名白影眼露惊容,对古灵能和同伴拼成平手的事,似乎感到意外。两人互相击手示意,连袂大踏步而出,其中之一沉喝道:“哪两位不愿闲着?出来。”
柴哲将乐奇交给杜珍娘,正待出面,文天霸和白永安已经一跃而出,一鞭一剑两面一分。
“我姓白,奉陪。”白永安叫。
“我姓文,手庠着呢。”文天霸用打雷般的嗓子叫。
四个人在怒吼声中,缠上了。
这次古灵率领众人西行,对外只称姓而不用真名,除非是过去认识他们的人以外,连柴哲也不知他们的底细。
六人中,除了柴哲尚未出道闯荡江湖外,其他五人全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武林地位甚⾼,名号响亮,所以在茂州道上,连翻云手和赛灵宮这些黑道大豪也甘心听命。
可是,今天他们在万里西番边激之地,竟然碰上了能和他们从容狠拼的对手,无形中在心理上受到了挫折。
他们以为到了西番,除了可碰上一些只有几斤蛮力的凶悍蒙人番人之外,即使有些亡命西番的汉人,谅也不至构成威胁,凭真本事硬功夫,在西番横行决无困难。岂知首先碰上了⻩山三魔,然后是千幻剑父女,都是在中原也难以碰上的功力奇⾼人物,大出他们意料。
目前,这三个反穿皮祆的人,艺业居然不在他们之下,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岂不令他们耽心?这意味着他们此行前途凶险重重,并不乐观。西番不是他们想像中的洪荒绝域。中原的许多过去知名人物;已纷纷到西番重建基业,另图发展;至少也是些脫离中原武林纷争的人,或者避仇退走的武林英雄,在西番另起炉灶,对中原来的人,多多少少怀有戒心,冲突在所难免,要想顺利完成西番之行的重任,根本不可能。
柴哲注视着斗场,留意双方拼搏的招术反应,一面向神⾊紧张的杜珍娘说:“依我看来,这三个人艺业相当⾼明,但并不是谷中的主人,主人艺业,恐怕还要⾼明得多,这次咱们恐怕…”
“恐怕凶多吉少,是吗?”杜珍娘抢着答。
“是的,西番地域卧虎蔵龙,咱们如果仍然不断生事,此行势必一象无成。”
“但咱们奉命捕杀姓沈的六个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有进无退。既然得到了他们的消息,不见他们的面,是不许半途而废的。”
“但…”
“你顾虑咱们自⾝的全安?”
“坦白地说,正是此意。咱们如不多带几位⾼手前来,恐难如愿。”
杜珍娘眼中掠过一抹黠然的神⾊,苦笑道:“我们六个人,足以对付谢、金等六人,谁知道沿途会有这许多波折?这时返回中原请求多派人手,不可能了。咱们的生死不足借,除非死了,决无退缩之理,会规极严,得到消息知难而退,那还了得?反正退也是死,除了进而求生之外,别无他途!”
“难道说,明知力所不逮,会主仍会不顾一切,责成咱们不惜性命全力以赴么?”
柴哲不以为然地说,他大胆地第一次提出“会主”的问题。
“不必说了,有许多事你是不知道的。”杜珍娘不胜烦恼地说。
獒犬的欢叫声,突从南面丛林深处传来。柴皙心中暗惊,戒备地说:“他们的重要人物快到了。”
杜珍娘的手,本能地落在剑把上,低声道:“咱们必须尽快将三个⾼手擒下作人质,不然…”
“只要你我加入,必定引起他们群殴,想想看,后果如何”柴哲沉着地问。
“那么…”
“且静观其变,相机应付。”
斗场中,六个人势均力敌,棋逢敌手,难解难分。古灵的蛇纹杖极为泼辣狂野,但竟无法抢得上风。
蓦地“叶铃铃”一阵金铃鸣声划空而至,十分奇异,响声似乎一记记敲击在心头,听来虽不十分刺耳,心坎却似乎因响声而震颤,令人⾝不由己,感到气血下沉,脑门发闷。
三个穿白皮袄的人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对手飞退丈外,急急撤离,退在一旁。
杜珍娘脸⾊大变,脫口叫:“完了,是这魔头。”
白永安向后跃退,疾喝道:“快返!出谷。”
古灵脸⾊沉重,退回头摇惨然一笑道:“来不及了,咱们跑不了的。”
柴哲大惑不解,但从古灵的神⾊看来,显然发生了严重的变故,杜珍娘所说的魔头,必定是可怕的人物,而且除了他和梭宗僧格之外,其他的人对这位魔头相当熟悉,而且闻声丧胆,单只金铃声已令他们丧失了斗志。
他祖父雷霆剑玉寰公,练的是正宗禅门心法,运起功来,不受外界声⾊所惑,艺自家传,始终不为外人所知,所以上次在梭宗家,他能不受喇嘛僧的妖术所惑,还能用喝声叱破妖术,以铁翎箭一击奏功。
听到金铃声,知道这是一种奇异的声浪,可以令人神智散乱,甚至精神崩溃。
他立即运功,先作准备。
梭宗僧格突然大叫一声,拔刀起舞。
柴哲吃了一惊,闪电似的欺近,一掌拍在梭宗僧格的背心上,大喝道:“定下心,不可胡思乱想。”
梭宗僧格浑⾝一震,愣在当地。柴哲沉声道:“你心怀恐惧,因此容易心乱,不必害怕,知道吗?”金铃声已止,不远处出现了九个人。前面两人是十二三岁的小童,一个手执一根招魂幡,一人擎着一根悬了一个拳大金铃的幡杆,在前领路。
稍后,三个穿了白袍,梳道髻,白须白发,浑⾝皆白的古稀老人,并肩而行,脚下轻飘飘。三人的脸⾊也白得怕人,一双眼神锐利得有如鹰隼。腰悬长剑,⾝材瘦削硕长,大有仙风道骨的气概。左面那人眉心中有一颗黑痣,右面那人左耳根有一道刀疤,直拖至左颊。
后面,是四名佩着精钢虎爪,穿黑狐裘的中年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相貌威猛,⾝材皆有八尺以上,像是佛寺山门外的四大金刚。
左右,二十余头比狼还大的巨型獒犬,奔跑着、嗅动着、跳跃、吠叫,凶猛无比,似要择人而噬。但它们始终不敢超越三老之前,只在后面奔窜。这种巨型獒犬不惧虎豹,比猎豹甚至还凶猛三分,如果群起而噬,三五头猛虎也将丧⾝犬吻。
先前的大汉以及和古灵三人交手的人,皆分两侧肃立,躬⾝相迎,齐声叫道:“谷主万安。”
“果然是他们!”古灵悚然低叫。
他向众人用眼⾊示意,上前行礼道:“晚辈古灵,参见三位前辈。”
中间的白袍老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阁下,你认识老夫?”
“晚辈有幸,十二年前在湖广夷陵州郭噗台,曾会过三位前辈,可借无缘拜识。
雪山三君的名号,宇內皆知,晚辈有幸,能二次见识三位前辈的风采。”
“你敢挖苦老夫?”老人厉声问。
古灵骏然久⾝惶然叫:“晚辈言出由衷,岂敢挖苦?”
“哼!十年前,雪山三君在嵩山铩羽,我摄魂魔君不幸失手败在面壁石前,被九指方丈三记百步神拳所伤。两一位贤弟也⾝陷罗汉阵,几乎丢掉性命。你这厮明知老夫败觑少林,不得已退出中原,在此潜修苦练,准备重返中原一雪十年旧恨,竟敢出言挖苦,该死!”
古灵直冒冷汗,悚然地说:“三位前辈在中原闯荡十六年,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声威远播,寒冰掌震撼武林,名震天下。少林不过倚仗人多,且占地利,胜之不武,怎能以前辈在少林受到些少挫折而论英雄?晚辈乃是由衷之言,前辈明鉴。”
摄魂魔君对这些话似乎相当受用,脸⾊稍等,但仍冷冷地问:“你是奉谁之命,前来侦察老夫的隐修处所的?”
“晚辈来到西番,是追踪另一批人,与前辈完全无关,只是误闯贵地而已。”古灵急急分辩。
“老夫从不相信巧合二字。”
“前辈…”
“你们的用意老夫可以不问,但首先你们必须听听老夫说说敝处的规矩。”
“前辈清说,晚辈洗耳恭听。”
“老夫带了二十名弟子在此隐居,严噤任何人走近山谷附近十里之內,误入者格杀勿论,三十余头灵犬,十头猎豹,皆是追踪搏杀的灵物,误人的人有死无生,老夫隐⾝十年,消息一直封锁得极端秘密。”
“前辈”
“老夫三人即将重返中原,因此,已无封锁消息的必要,所以昨晚你们才得以苟全性命。”
“谢谢前辈恩典。”
“你听着。昨晚咱们抓住你的一名同伴,他已经将你们的事说了,他的话老夫姑且相信。你们要追捕的人。不在本处。上次来了五个巴罕岭的传信人,被老夫留下一个摆在谷口示警,其他的人已命他们传达老夫重返中原的消息,加以纵走。你们七个人,老夫依例要留下一个,以保持本处的规矩,其他的人可放你们出谷。但必须在返回中原时,传播老夫重新出道的消息,你们能答应?”
“晚辈怎敢有违?但…但留下一个人…”
“老夫言出法随,决不更改。你的人老夫带来了,给你们一个时辰准备。这一个时辰之內,你们必须留下一个人在此,而且必须在限期內离开谷口,不然一律格杀。
决不宽贷。”
摄魂魔君冷冷地说完,举手一挥,手下纷纷退去,猎豹和獒犬也跳跃着向南退。
南面林中奔出两名大汉,挟持着端木长风,举手一推,将端木长风推倒在雪地中,带走乐奇,一言不发地走了。
雪山三君最后离开,摄魂魔君临行时冷冷地说道:“留意时辰,由此出到谷口需半个时辰,如果迷了路。将埋骨此地了,没有人带领你们出谷,迷了路你们只好认命,好自为之。”
说完,大拍一挥,转⾝举步走了。
古灵征在当地,做声不得,心中暗暗叫苦。
端木长风神⾊委顾,似是大病初愈。
雪山三君留下了可怕的难题,今古灵深感为难。他用手示意众人成环形坐下,苦笑道:
“雪山三君要留下咱们一个人暴尸示警,诸位有何⾼见?”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除了柴哲之外,目光全落在梭宗僧格的⾝上。
梭宗僧格听不懂汉语,对刚才所发生的变故莫名其妙。
柴哲一看不对,心中叫苦,他怎能将梭宗僧格留下?硬着头皮说:“咱们尚可一拼,同向谷外闯,幸生不生,必死不死,岂可留下一个人让他们用铁爪分尸?闯,还来得及。”
白水安摇头摇,苦笑道:“雪山三君一代魔头,在中原横行十六载,除了最后在少林受挫退出中原之外,可说打尽天下无敌手,剑术通玄,寒冰掌中人必死,无人敢当。咱们六个人即使联手对付摄魂魔君一个人,也不见得能够侥幸。他的手下共有三等人才,带猪豹的乐奇比咱们差,反穿皮袄的人与咱们不相上下,穿黑裘的人,必是昨晚装神弄鬼的⾼手,咱们决不是他们的敌手。即使三君不动手,咱们也有死无生。
柴哥儿,能闯吗?”
端木长风吁一口气,犹有余悸地说道:“咱们不能全部葬送在这儿,必须早作决定。”
还有什么可决定的?他第一句便已表明要留下一个人的态度了。
古灵感到为难,叹道:“咱们谁也不能留下…”
“把他留下。”端木长风指着梭宗僧格叫。
“不行!”柴哲断然地站起叫。
“那么你要谁留下?你?”端木长风也站起大叫,神⾊极不友好,声⾊俱厉。
“他自愿做咱们的向导,留下他不合道义。”柴哲说。
“你要偏袒外人?”
“不是偏袒,咱们总不能做无义匹夫。”
“你要咱们六个留下一个?你是何居心?”
柴哲不再退缩,大声说:“留下他,咱们便是贪生怕死无情无义的小人。”
“不留下他,咱们全得死。”
“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大丈夫顶天立地,行必忠信,岂能出卖甘心愿替咱们卖命的人而苟且偷生?”柴哲义愤填膺地说。
端木长风愤怒地跨出一步,想一掌掴出。
柴哲虎目生光,屏住了呼昅。
端木长风不由一惊,被柴哲反抗的神⾊所慑,突然想起被困五星池的事,古灵说他百招之內恐怕胜不了柴哲,恐伯古灵的话并非虚语哩!目下他困顿疲乏,万一柴哲反抗,可能要糟,不由自主收回了行将掴出的手掌,深深昅入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问:“你说,留下谁?”
柴哲胸膜一挺,大声说:“灵老是主事人,除了灵老一之外,谁都可以留下。但我认为除了放手一拼之外,别无他途。”
生命毕竟是可爱的,谁愿意死?生死关头,人的贪生怕死,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私心,便会暴露无遗。
白永安⼲咳一声说:“咱们六人中,谁都不能死。”
他的话也等于是表明了态度,要牺牲梭宗僧格了。
“我同意永安兄的说法。”文天霸也说。
“你们总不会把我一个女人留下来吧?”杜珍娘不屑地问。
“柴哥儿,少庄主是绝不能留下来的。”古灵沉重地说。
“那么,只有小侄能留下来了?”柴哲冷冷地问。
“这…你也不能留下,没有你,咱们在西番便成了既聋又哑的人。”
“灵老的意思,仍是留下梭宗僧格罗?”
“这…这也是不…不得已的事。”
柴哲真想痛骂古灵一顿出口恶气,但终于忍住了,用十分坚决的语气说:“不行,不能留下他。”
“依你之见…”
“咱们闯,做英雄好汉,不做无义小人。”
“柴哥儿,今天的事不会有外人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知,怎说没有外人知道?做无义的事,瞒得了人,瞒不了自己的良心。”
“但…但间却只有同归于尽,有何好处?”
柴哲呼了一声说:“既然大家都不敢闯,那么,听天由命,咱们抓阄。”
“我反对。”白永安叫。
“抓阄可以。”端木长风大声说,接着又加上一句道:“你和那番人抓。”
柴哲仰天狂笑,笑完说:“不必抓,我留下,你们可以走了,梭宗僧格可以领你们返回梭宗地境。”
“什么?你…”古灵惊叫,一蹦而起。
柴哲叹口气,嘴角挂着一抹凄然的笑容;徐徐地说:“眼见得咱们要追的人毫无着落,前途多艰,不如早归。“如果我让梭宗僧格留下,我会一辈子无法安心,夜午梦回,我会苦恼万分,我不能忍受这种磨折。同时,下一次再碰上同样困境,你们都不能死,最后还是我遭殃,因此我不能再替你们效劳了。梭宗僧格会平安地将你们带回乌蓝芒奈山,你们可以返回四川,不要以我为念。大雪已掩没我们来时的足迹,出谷不易,时限急迫,你们快走吧,不然将全部含恨丧⾝于此,悔之晚矣!”
“你…”“谷口的死马⾁,足够你们十曰粮,可望平安到达乌蓝芒奈山。你们可向千幻剑求助,他会送你们人川的,但千万不可说出今天的事,只说我不幸失足葬⾝绝谷算了。”
古灵一咬牙,说:“我留下,你们走吧。”
“你…”端木长风讶然叫。
“没有柴哥儿在旁,你们无法再追踪,而咱们要找的人前途不远,决不能功败垂成,放弃折回。”
柴哲摇头摇,苦笑道:“灵老,小侄心领盛情。你⾝为主事人,岂能轻易留下?
你们走吧,除非你们想全部留下,不然得赶快离开。”
说完,他用番语向梭宗僧格说:“我要留下和此地的主人商量一些事,你速带他们返回乌蓝芒奈山,到谷口割死马⾁为粮,赶快离开山谷,愈快愈好,知道吗?”
“你不走,”梭宗僧格问。
“我不走了,你快带他们离开,快!”
“你…”“你送他们到达乌蓝芒奈山后,便须自己及早打算,离开他们,不然他们恐怕会对你不利,千万记住。走!”
梭宗僧格领先便走,他已看出柴哲的神⾊不对,不敢多问。
柴哲转向古灵道:“灵老,你们再不跟着梭宗僧格走,便无法脫⾝了,他的话你们听不懂,彼此语言不通,如果你们不保证他的全安,便永远没有返回中原的希望了。”
端木长风比谁都怕死,他第一个跟着梭宗僧格走。古灵拉住柴哲,老泪纵横地颤声说:
“柴哥儿,看了你的作为,我…我惭愧得无地自容。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经过这次教训,我明白了谁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回首前程,该是我闭门思过的时候了。哥儿有事要我效劳,但请见示。”
柴哲摇头摇,淡淡一笑道:“一死百了,何必多此一举?灵老,他们都走了,你还是走吧。”
古灵长叹一声,挥泪道:“我在谷外等候,如果你不幸,我替你…你…善后。
哥儿,保重。”
“你千万不要等候,走得愈远愈好。”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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