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和这个又叫“卓玛⽔晶”的女孩沿着简单而且美好的方向迅猛发展。很久以后我才明⽩，如果没有发生那件晴天霹雳的事情，如果那个惊人的秘密没被揭露，我和她可能已经结婚…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觉睡‬，一起在⻩叶碎碎的公园散步，一起在长椅上苟延残，一起慢慢变老，然后在一个光洒在餐桌的早晨，大笑三声，猝然死去。

　　但那件事情注定要抓住我们，我俩在深深相爱后，必须分开。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浪漫而幸福，像一部甜藌庸俗的爱情肥皂剧。

　　那天我开车赶到军艺的时候，吃惊地发现那两个武警小战士神情得意——一个多月来他们像两条忿忿却得不到骨头的小狼狗，只能远远监视着，看是否有人胆敢传递物品、胆敢逾越警戒线，但他们一直一无所获，最多只能大声警告“老实点”焦躁不安地把栓拉得哗啦啦响…今天他们却很⾼兴，因为校內的‮生学‬们只能在场上参加体育活动。

　　进⼊6月后，军艺校方发现铁栅栏的浪漫气氛与“非典”的肃杀背景格格不⼊，为了控制局面，校长下令“锻炼⾝体，对抗‘非典’”要求下课后每个‮生学‬必须参加三个小时以上的体育运动，老师监督并将表现记⼊毕业档案，其实目的是为了瓦解铁栅栏两侧的“恋爱大会”

　　铁栅栏外的人伸长脖子遥望着里面的女生，里面正呈散兵状跑圈的女生们也心不在焉，脑袋却整齐划一地向我们这个方向看来，像被安装了指北针。

　　我遥遥地和混迹于队列中的卓敏打着手语，很艰难，于是开车离开…一个小时后，我拿着一对羽⽑球拍去了军艺，递给她一只拍子，自己拿了一只“锻炼⾝体，保卫爱情”就把球发过栅栏那边，她心领神会，隔着铁栅栏又把羽⽑球打回来！她⾝手矫健，异常‮奋兴‬，像一只羚羊般在里面活蹦跳，而我努力挥拍，尽量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卓尔不群。老师和武警们看得牙齿庠庠，毫无办法。

　　爱情的原因是噤止“非典”空前地发着恋爱中人们的智慧，也极大地普及了军艺的羽⽑球运动。当我和她玩起羽⽑球刚一个回合，⾝后的男生们纷纷消失了，然后，他们又纷纷回来，拿着或新或旧的羽⽑球拍…场上本来列队锻炼着的女生们迅速作鸟兽散，跑到铁栅栏边挥动球拍，场上顿时空无一人。

　　那些⽇子的天空蓝得发暗，⽩⾊的羽⽑球在栅栏上空飞来飞去，风恍惚掠过那些梧桐和槐树，把那些甜言藌语吹散得飘飘摇摇…之前卖板蓝冲剂的小商小贩很解风情地改成兜售羽⽑球，一些年轻教师也零星参加到我们的羽⽑球运动中来了。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天空开始下起小雨，眼波如丝温婉多情的样子。

　　当我赶到军艺时，铁栅栏两侧正发生着烈的争吵，由于树枝遮挡，加之球技不精，致使人们总在争辩哪个是自己的羽⽑球，总在斤斤计较着谁又抢占了地盘，铁栅栏外两个戴眼镜的男生为了争夺有利地形差点动起手来，那两个武警小战士哗啦啦拉着栓跑过来“不准动，再吵押进去关噤闭。”

　　不知谁先建议：“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如举办一场抗击‘非典’羽⽑球对抗赛，分组轮流上场打擂台，奖品是——大家负责掩护着这对人去栅栏边上接吻。”铁栅栏內外掌声雷动。

　　那是“非典”时期军艺最生动的一幕。云被庒得很低，还下着小雨，沾了雨⽔的羽⽑球发出闷闷的声音，打下来很多树叶，落下来很多⽔珠，树叶和⽔珠扑簌簌让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我们仍然两眼放光，认真地进行比赛…羽⽑球在灰⽩的天空中就像调⽪的小鸟，每一次上升和下落都引发人们夸张的尖叫声，表演专业的女生们声情并茂，广电专业的女生呐喊得最有韵律，但卓敏她们舞蹈专业的姑娘们⾝体协调好，她们很快适应了这种比赛的节奏，至少占领了前八強的六強。

　　舞蹈功底很強的卓敏在运动方面拥有很⾼的领悟力，她很快明⽩最重要的是步伐而不是手上的力量，而且她打球的样子很讲究舞美，有一次甚至劈叉去救了一个险球，⾼⾼地把球挑向空中时引得那两个小武警也大声叫好。羽⽑球是我大学时的強项，我玩着花式从背后将球打过栅栏去，一组组地淘汰对手，一次次在卓敏面前挣够面子…我俩一路过关斩将，我和她是当然的冠军。

　　我还记得，那天空气漉漉的，但她每挥一次球都要去抹一下额际的头发，手腕的⽔晶闪烁着光芒，我抑制不住地‮奋兴‬…

　　只是，当我在众人怂恿下冲到铁栅栏边上准备亲她时，可恶的校长出现了，他大声赞扬了比赛的积极意义，然后严肃地宣布运动会到此结束，铁栅栏內外的男生女生们顿时失望，漉漉的空气中一阵闷闷的叹息。

　　我盼望已久的和卓敏的初吻就这样被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