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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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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名巫师坐在星光下。“看。”一人说,抬手画出流星轨迹。

  “是濒死之龙的灵魂。”阿兹弗说“卡瑞构人这么说。”

  “龙会死吗?”黑曜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它们的死亡不同于我们。”

  “它们的生命也与我们不同,它们在世界间来去自如,奥姆伊芮安是这么说。从这世界的风到他风中。”

  “我们也尝试过,”塞波说“却失败了。”

  阿赌好奇地望着他:“长久以来,你们在帕恩都知道我们今天听到的故事、直拥有这份知识吗?就是关于龙与人的‮裂分‬,还有旱域的创造?”

  “跟今天所听的观点不同。我受的教诲是,夫尔纳登是魔法技艺的第一个伟大成功例子,巫术的目标就是‮服征‬时间,永生不死…也因此带来帕恩智识所造成的恶果。”

  “至少你们保留了我们鄙弃的大地之⺟智识。”黑曜说“阿兹弗,你的族人也是。”

  “这个嘛…你的族人也懂得把宏轩馆建在这里啊。”形意师傅微笑说。

  “但我们建得不对,”黑曜说“我们所建的一切都是错误。”

  “所以必须拆毁。”塞波说。

  “不行,”阿赌说“我们不是龙,我们要住在屋里。至少要有几面墙。”

  “只要风能从窗户来去就够了。”阿兹弗道。

  “那谁会从门口进⼊呢?”守门师傅以平和的语音问。

  一阵静默。一只蟋蟀在空地另一端勤奋唱奏多时,暂停片刻,再度开始。

  “龙?”阿兹弗问。

  守门师傅摇‮头摇‬:“或许之前开始而又遭受背叛的‮裂分‬,将要完満结束。龙会得到自由而离去,留下我们面对之前所做的选择。”

  “对善恶的了解。”黑曜说。

  “创造、塑造的喜悦,”塞波说“我们掌握的技艺。”

  “还有贪婪、软弱与恐惧。”阿兹弗说。

  另一只较靠近溪边的蟋蟀响应第一只的呼唤,两只蟋蟀不规律地一搭一唱。

  “我怕,”阿赌说“怕到不敢说的是…龙离开后,说不定我们掌握的技艺也会与之同去。我们的技艺、我们的魔法。”

  其余人的沉默显示同样的恐惧,但守门师傅终于开口,语调轻缓却确定:“我想不会。没错,龙是创世者,但我们也学会了创世,转化成自己的技能,无从剥夺。要失去,我们得先遗忘、抛弃。”

  “像我族人一样。”阿兹弗道。

  “但你的族人记得大地是什么,永恒的生命是什么,”塞波说“而我们忘了。”

  漫长的沉默再度降临。

  “我可以向墙伸出手,”阿赌以极低的语调说“他们近了,很近。”

  “我们该如何知晓,该做些什么?”黑曜问。

  阿兹弗对随着问题而来的沉默回答:“有一次,大法师和我在心成林里时,他对我说,他花了一辈子学习如何选择去做别无选择,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黑曜说。

  “他已完成愿行。”守门师傅喃喃,微笑。

  “但我们尚未。我们正在绝壁的边缘讨论,心知肚明。”黑曜环顾众人在星光下的脸庞“死者对我们有何要求?”

  “龙对我们有何要求?”阿赌问“这些是龙的女人、是女人的龙,她们为何在此?我们能信任她们吗?”

  “有选择吗?”守门师傅问。

  “我想没有。”形意师傅回答,语气出现一丝刚硬,宛如剑锋“我们只能跟随。”

  “跟随龙?”阿赌问。

  阿兹弗摇‮头摇‬:“⾚杨。”

  “形意,他怎么算得上向导?”阿赌说“他只是从村庄来的修补师!”

  黑曜说:“⾚杨的智慧存在他手中,而非脑袋里。他依随自己的心意,绝无引导我们的企图。”

  “但他是遴选而出的人。”

  “谁选择他?”塞波轻声问。

  形意师傅回答:“死者。”

  众人沉默而坐。蟋蟀停止鸣叫,两个⾼大⾝影穿越星光染灰的长草而来。“我和烙德能跟你们坐一会儿吗?”黎⽩南问“今晚无人能安眠。”

  格得坐在⾼陵台阶上看着海上星辰。一个多小时前他进屋‮觉睡‬,但一闭眼就看到山坡,听到声音如浪嘲涌起。他立刻起⾝,走到屋外,到能观察星辰移动的地方。

  他很疲累,眼睛一闭便站在石墙边,心中充満冰冷恐惧,害怕自己将永远留在那里,不知道回归的道路。他终于对这份恐惧厌烦、不耐,再度起⾝,从屋里提出一盏灯笼,点亮,朝蘑丝家走去。蘑丝不一定会害怕,她近来住得离石墙不远,但石南一定十分恐慌,而蘑丝无力安抚。无论必须采取何种行动,如今已非他能力所及,但至少能去安抚那可怜的弱智女子。他可以告诉石南,只是梦。

  在黑暗中前进非常困难,灯笼令小路上的小东西都投出长长影子,步行速度比预期更慢,有时还跌撞数步。

  虽然已晚,村里的鳏夫屋內依然点着灯。村庄里有小孩哭闹,妈妈,妈妈,为什么有人在哭?妈妈,谁在哭?别处也无人能安睡,格得心想,今夜地海,无论何处,都无人能安睡。他一边想,一边微微咧嘴而笑。他向来喜这宁静的瞬间,充満恐惧的瞬间宁静,天地变⾊前的片刻。

  ⾚杨苏醒。他躺在地上,感觉大地在⾝下的深度,明亮星辰在眼前燃烧,夏⽇星辰随着风的吹拂在叶片间移动,随着世界轮转正东西间移动。他凝望片刻,任由其遁没。

  恬哈弩在山上等着他。

  “哈芮,我们必须怎么做?”恬哈弩问。

  “我们必须修复世界,”哈芮微笑道,心情终于轻松“我们必须打破墙。”

  “他们能帮忙吗?”恬哈弩问,因如今无言死者在山下黑暗里聚集成群,宛如数不尽的草叶、砂粒或星星,犹如灵魂形成的辽阔昏暗沙滩。

  “不能,”哈芮说“但或许别人可以。”他走下山到墙边,这段墙比略⾼,他碰触其中一块顶盖石,试图推动。石头牢不可动,或许比寻常石头更沉,他抬不动,无法撼动半吋。

  恬哈弩来到⾝边。“帮帮我。”哈芮说。她将手放在石头上,人手与烧伤的爪一起,尽力握住,像他方才般抬拉石块。石头动了动,又动了动。“推!”两人一同缓缓推移,石块与之下的岩块大力磨擦,直到随着闷重声响落下墙的另一头。

  下一块石头稍小,两人可以一同拾起,让它落在近侧尘土中。

  一阵战栗穿过脚下地面。石墙中堵塞空隙的小碎石块颤抖,伴随漫长一声叹息,无数死者靠近围墙。

  形意师傅突然起⾝聆听。空地周围的叶子喧闹不止,心成林中的树木弯倒颤抖,仿佛受到強风吹拂,但林中无风。

  “改变开始了。”他离开众人,走⼊树下黑暗。

  召唤师傅、守门师傅与塞波一同站起,快步安静跟随,阿赌与黑曜稍慢地跟在后头。

  黎⽩南站起,跟在其他人⾝后走了几步,迟疑片刻,赶忙越过空地,来到石头与草泥搭建的矮屋。“伊芮安!”他在黑暗门前探⾝“伊芮安,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伊芮安走出屋內,微笑,四周散发火焰般的光芒。“那来吧。快!”她拉住他的手。她将他抬⼊他风中,她的手像燃烧煤炭般滚烫。

  少顷,赛瑟菈奇走出房子,来到星光下,⾝后跟着恬娜。两人立定,环顾四周。毫无动静,树木回复静止。

  “他们都走了。”赛瑟菈奇悄声说“进⼊龙道。”

  她向前一步,凝视黑暗。

  “恬娜,我们该怎么办?”

  “看家。”

  “噢!”赛瑟菈奇突地跪下,看到黎⽩南躺在门口,面朝下趴在草地上。“他没死…我想…噢,我亲爱的国王大人,不要走,不要死!”

  “他跟别人在一起。陪着他,帮他保暖,赛瑟菈奇,好好看家。”恬娜走到⾚杨平躺处,他呆滞无神的眼睛转向星辰。她坐在他⾝旁,摸着他的手。等待。

  ⾚杨几乎动不了手中石头,但召唤师傅来到⾝边,弯下以肩抵住石块,说:“来!”两人一同推,直到石块晃动,以同样沉重的声响落在墙的对侧。

  如今有别人陪着他与恬哈弩拖扭石块,将石块抛在墙边。⾚杨看到自己的手突然在一道红⾊光芒中投出影子。奥姆伊芮安又变成他首次见到时的龙形,正奋力推移最低排的一块深埋巨石,吐出火焰,利爪刮出火花,长満长刺的背拱起,石块笨重滚开,将那一段墙完全推倒。

  墙那端的影子发出‮大巨‬的轻柔呼喊,宛如波浪敲击空洞海岸,黑暗⾝影贴涌墙边。⾚杨抬起头,发现对面已不再黑暗,星辰从未移动的天空中光芒移动,遥远的黑暗西方迅速闪出火花。

  “凯拉辛!”

  是恬哈弩的声音。⾚杨看向她,她正抬头朝上方、西方望去。她无心看地。

  她抬起手臂,火焰沿着双手、双臂沿烧⼊头发、脸跟⾝体,爆发成巨硕翅膀,将她抬⼊空中,成为浑⾝是火、熊熊燃烧、美丽无伦的⾝形。

  她大声呼喊,嘹亮、无语,⾼⾼升起,笔直快速地朝逐渐明亮的天际飞去,那里出现一道⽩风,抹拭毫无意义的星辰。

  成群死者中有零星⾝影,像她一般闪烁飞升,化为龙形,飞驾风上。

  其余多数则步行向前,不推挤、不呼喊,不疾不徐地稳步朝墙壁坍塌处走去:男女无以计数,毫不迟疑地跨越破碎石墙,一踏过便消失无踪,化成一缕灰尘、一口在逐渐增強的光芒中发光片刻的气息。

  ⾚杨观看,几乎忘了手中犹握一块从墙上拔下,用以松动一块大石的塞孔石。他看着死者自由,终于看见她。他抛去石块,向前一步,唤道:“百合!”她看到他,微笑,伸出手。他握住百合的手,一同跨越,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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