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我和燕芬一齐离开了王彦的住所,雨仍在下着,而且更密,舂雨连绵,夜间有着像燕芬那样的女郞作伴,本来是十分有情调的事,但这时,我的手心之中,却在冒着冷汗,我要在车垫上将手心的冷汗抹去之后,才敢握上驾驶盘。、罗蒙诺教授是住在山上的,下着雨,斜路格外难以驾驶,尤其是当你心急,而将车子驶得飞快的时候,惊心动魄的情形,随时可以出现,车子也随时可以翻到山下的深⾕中去的!
我并没有减低速率的意思,我⾝边的燕芬,显然也将她的全副心神,放到王彦的⾝上,以致本没有察觉到有几次,我们已经离死神很近了。
燕芬是曾和王彦一齐拜访过罗蒙诺教授的,她指点着路,车子终于在一幢大巨的花园洋房面前,停了下来。
这时,已将近深夜了,而洋房的一角,居然还有灯点着,我和燕芬跳出了车子,燕芬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或者是因为舂寒,或者是因为动,她道:“你看,有灯,王彦可能在里面。”
我点了点头,道:“可能。”
我一面说,一面按着门铃,我的手停在门铃的按钮之上不放,使刺耳的铃声不断地响着,那样可以使得屋內的人意识到来访者是有着紧急事情,而会立即来开门的。
燕芬站在我的⾝旁,踮起脚向內看看,她一面向內张望,一面道:“罗蒙诺,独⾝主义者,我真不明⽩他一个人为什么要住那么大的一幢洋房,噢,他还有一个管家,那管家是一个怪人…”燕芬在这时候,向我介绍起罗蒙诺来,那显然并不是她想说及罗蒙诺的一切,而是她在等待之中,焦急的心情,得不到排怈,而要不断他说话,来使时间过得快些,更快些!
我看到有人从屋中奔了出来,奔出来的人,竟然没有雨具,那人的⾝形⾼瘦,便很快地奔到了长门之前,以一种十分凶狠的目光望着我们。
燕芬轻轻地碰了碰我,道:“那管家。”
我连忙道:“对不起得很,我们要见罗教授!”那管家的声音,比他那难看的脸容更使人难受。
他用音调不十分纯正的英语怒叫道:“在这种时候?”燕芬忙道:“学校中的王先生可曾来过么?
那男管家的目光,突然转到了燕芬的脸上,使得燕芬的⾝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
这是难怪燕芬的,因为那管家的目光,本就是一只饿极了的兀鹰在寻找死尸时的目光,我真不明⽩罗教授这样的科学家,怎么会用这样的一个管家!
那管家狠狠地道:“没有!”
我仍然坚持着:“我们想见一见教授,可以么?”
那管家还未回答,屋门口已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拉利,请来访者进来。”
门口的灯光骤亮,我看到屋门口站着一个⾝形⾼大,面⾊红润的老人,拉利——那管家——悻悻然地打开铁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到了屋门口,罗教授侧⾝相让,我与他握手,道:“在这样的深夜,未打扰你,实在抱歉。”罗教授却慡朗地笑了笑,道:“你当然是有急事才来的。”
我立即道“你的助手王彦,可曾来找你么?”
罗蒙诺教授两道浓得出奇的眉⽑,向上翻了一翻,道:“你们是警方人员吗?”
我呆了一呆,为什么他立即会想到警方呢?
我以此相询,罗教授道:“我怕他有什么⿇烦了,他在傍晚时分,曾打电话给我,是拉利——我的管家接听的,说他立即就要来拜访我,据拉利说,他的语气,十分惴急,拉利,是不是?”
这时,那个面目森可怖的管家,正站在我们的⾝边,道:“是,教授。”
罗教授摊了摊手,道:“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来,我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便要拉利不断地打电话到他家中去,可是他并不在家里,是吗,拉利?”
拉利又道:“是,教授。”
我一听到拉利这一声机械的回答,心中立即起了強烈的反感。复立即断定:拉利是在说谎。
因为,如果是在傍晚过后的一小时之后,有什么人打电话给王彦的话,我一定是会知道的。
那时候我正在王彦的家中!而事实上,当我在王彦家中的时候,本没有任何人打电话来过。
但当时,我却没有说穿这一点,因为我只当那是微不⾜道的事情:一个懒惰的管家,未遵守他主人的吩咐,这又算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罗教授道:“如今已将近夜午了,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我向燕芬望了一眼,燕芬的神情十分沮丧,低下了头去,我和她一齐告辞,退了出去,管家拉利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直到我们出了铁门。
我和燕芬进了车子,才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再上什么地方去找王彦?”燕芬黯然地头摇,道:“我不知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了。”
我道:“那么,我们只有警报了。”
燕芬忙道:“不!你忘了王彦他的手——”一提起王彦的手,我便有⽑发直竖之感,燕芬顿了一顿,道:“我想他一定不愿意人家知道的,暂时还是不要劳动警方的好。”
我点着头,将车子掉转头,驶下山去。
我们又回到了王彦的住所,希望王彦能够回来,希望因此我们便能明⽩究竟遭遇到了一些什么怪事。但是,在焦急的期待中,夜一很快就过去了,王彦却并没有回来。
我敢断定燕芬是一个格十分坚強的女子,固为她在那一晚焦急的等待中,只是坐立不安,竟没有哭出来!天亮了,燕芬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惟悻,我们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我了手,道:“燕姐小,我们通知警方好不好?”
燕芬无言地点了点头,我拿起了电话。
可是,我只拨了两个“九”字,门铃陡然响了起来,我放下了电话,冲向门口,以最快的手法,将门拉了开来,同时准备伸手出去,将门外的王彦拉住,因为我怕王彦一见到我在这里,又会逃走。
但是,我手伸出去,立即僵在半空,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王彦!
我起先一呆,继而不噤苦笑,站在门口的,当然不应该是王彦,王彦回到自己的家中来,为什么要按门铃呢?因为我和燕芬两人心中太希望王彦回来了,所以一听到门铃声,便以为是他。
我缩回手来,定晴看去,只见门外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官警,两个是便⾐人员。
我口头向燕芬笑了一下,道:“警方人员已经找上门来了。”
燕芬的镇定,正在慢慢地崩溃,她面⾊变了⽩,道:“三位来作什么?”
那官警踏前一步,道:“王彦,是住在这里的吗?”
燕芬道:“他出了什么事?”
那官警又问道:“姐小,你是他的什么人?”
燕芬昅了一口气,了,道“我是他的未婚,这位卫先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在这里等了他夜一,他没有回来。”
那警员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道:“燕姐小,你要勇敢一些,鼓起勇气来面对现实。”
燕芬的声音在发颤,道:“他…他怎么了?”
那官警摊了摊手,道:“清晨,在上山顶的公路之下,一个峭壁之上,我们发现了他车子的残海”燕芬的⾝子开始摇摆起来,我连忙过去将她扶住,燕芬的勇敢,使我也惊奇,她沉声道:“那么他人怎样,还有希望么?”
那官警道:“他的车子碰巧搁在一块大石上,已经毁得成了废铁,姐小,照我的经验,在车子毁坏到这样的情形下,驾驶人是绝不能生存的。”
我听出那警宮的话中有蹊跷,忙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么?”
官警叹了一口气,道:“峭壁下面是大海。
车子滑了下去,撞在石上,一定是先将门震开,先生,请相信我,在那样的一震之下,任何人部会立即昏过去,车子搁在大石上,他则跌下了海中。”
我和燕芬两人一声不出,燕芬双手掩面,终于哭了起来。
我想说什么,但是我的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官警除下了帽子,道:“他死得可以说是毫无痛苦的,愿他⼊天堂。”
燕芬突然抬头起来,道:“他的尸体——”那官警道:“警方正在设法寻找,但是怕希望不大,难以如愿了!”
我连忙道:“他有没有逃生的可能?”
官警叹了一口气,望着我,道:“卫先生,我不以为他会有,即使是你的话,在那样情形之下,也是难以逃生的。”
我呆了一呆,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级官警认识我的,比我认识他们还多。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勇气望向坐在沙发上,正在哭泣的燕芬。当然,如果王彦的汽车翻跌下了峭壁,他自然是难以逃生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数学家,而不是过惯冒险生活,⾝手矫捷的人。
那官警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
“卫先生,劝慰燕姐小的责任,落在你的⾝上了。”
我还未出声,已听得燕芬道:“我不用任何人劝慰!”她的声音,虽然还十分⼲涩,但是一听便可以听出,这种声音是发自一个勇敢的心灵的。
我向她望去,只见她已站了起来,她眼中还含着泪,但已不再泣缀了。
燕芬昅了一口气,续道:“官警,你可以带我到现场去看一看么?”
那官警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的——”他顿了一顿,才道:“勇敢的姐小。”
我连忙道:“我们一起去。”
燕芬默默地点着头,我们一起出了门,下了楼梯,官警的车子正等在门口,我们一齐坐了上去,车子向前疾驰而出。
那一天的天⾊,十分沉,仍在下着漾漾细雨,天气寒,车子中的人多,车窗上很快便蒙上了一层⽔气,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立即发现,如今这辆车子所行走的道路,正是昨天晚上,我和燕芬两人到罗蒙诺教授处所经过的,我向那⾼级官警道:“他是在这条路上失事的么?”
那官警点了点头,道:“在将近山顶的地方。”
我尖声道:“那么,他一定是去看罗蒙诺教授,路滑天雨,所以才失事的。”
燕芬低着头,不出声,那官警反问我道:“王彦和罗教授是相识的么?”
我道:“王彦是罗教授的助手,生学。”那警宮摇了头摇,叹了一口气,道:“失事的地点,离罗教授的住宅,只不过三十来码,我们发现车子的残骸后,曾经拜访过罗教授,他和他的管家都说曾经听到过像是车子堕崖的声音,但他们万想不到,堕车的人,竟是他们的朋友。”
我的心中,又觉出一丝奇怪的地方来,道:“罗教授可曾说起他听到像是堕车的声音,是什么时间的事?”
那官警道:“大约是在凌晨两时。”
凌晨两时,我和燕芬两人,昨天离开罗蒙请教授的住宅之际,已经是夜午了,如果我们能在路上等着,是不是可以防阻这个意外呢?
我心头十分沉重,一时之间,车中没有人再说话,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我第一个下车,看到有几个察警站在峭壁边上,向下指点着。我连忙赶了过去,向下看时,看到了王彦车子的残海车子的残骸离我们所站的地方,约有五十码,,是一块凸出来的山头,下面再有百来码,便是沉的海⽔。他的车子有一半在大石之外,另一扇车门恰好勾住了石角,所以车子才能不跌⼊海中。
我看了没有多久,⾝旁的官警,便递了一个望远镜给我,从望远镜中,可以将车子的残骸看得更清楚,车牌还完整,警方当然是从这车牌上,才知道了车主人是什么人的。
通过望远镜看来,车子的毁坏程度,更是看得清楚,那简直已不是一辆车子,而只是一堆废铁。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之后,对于那官警听说,王彦绝难生还这一点,我不得不表示同意了。
我看了一会,又将望远镜递给了⾝边的燕芬,但是燕芬却并不接过来。只是道:“什么时候将车子吊上来?”那官警道:“这辆车子已没有吊上来的必要了,在你们看过之后,准备将它推到海中去。”
燕芬默然无语,我突然想到了一点:王彦的⾝子,纵使已跌到海中去了,但是他是不是会遗下什么物件在车中呢?车子并没有起火燃烧过,如果有什么东西遗下的活,应该是可以找得到的。
可是,因为车窗玻璃全部震得裂纹纵横,我不可能看清车厢之中还有些什么。
我又拿开了望远镜,向陡峭的峭壁看了一眼,道:“我要下去看看,王彦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那官警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山壁很滑,除非有人用绳子将你吊下去,否则太不全安了。”我笑了笑,道:“怕不要紧,我会全安下去的,”那官警不再出声,我抓住了石角、树枝以及一切可抓的东西,⾝子慢慢地向下,缒了下去,约摸十分钟,我已经到了那辆车子的残骸之旁,这时,我⾝上也全是污泥了。
我打破了一块満是裂痕的玻璃,将头探了进去,只见驾驶盘已经妞曲折断,我费了好多时间,才打开了车头板上的小菗屉,但是除了一些、零星的东西之外,却没有什么其他的物事。
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王彦的遭遇,王彦的手,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我缩出头来,突然之间,我的眼光停住在已经断折的驾驶盘上。
驾驶盘,和车头的木板上,都十分⼲净,一点⾎迹也没有。
我心中立即自己问自己:王彦在车子毁坏到如此程度的情形之下,难道他的⾝子,就立即震出车门,直跌落海中,而事先一点也未曾受外伤么?
如果他事先曾受外伤的话,为什么车子中竟一点⾎迹也没有呢?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疑惑更甚。在车旁又站了一会。事情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王彦并没有受外伤,便被震出了车子。其二则是王彦本不在车子中,跌下来的,是一辆空车!
如果真是第二个情形的话,那其中就大有文章!
我又攀上了峭壁,我并不向那官警说什么,只是拉着燕芬,向外走了开去,燕芬看出了我的面⾊十分沉重,她低声问我:“你发现了些什么?”
我回头看了看,悬崖边上的警方人员,正在商量着如何将那辆车子的残骸推下海去,当然,在警方的档案之中,这将是一件毫无疑问的通意外了。
但是我却不以为那样。我昅了一口气,道:“燕姐小,车子內部,一点⾎迹也没有,可能当车子堕下悬崖的时候,王彦本不在车中。”
燕芬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她还未曾表示什么意见,一辆车子驶到了我们的面前,我拉着燕芬,向外避了一避,我看到驾车的正是罗蒙诺教授。
我连忙扬手叫道:“教授!教授!”
罗蒙诺教授是应该听到我的叫唤的:我只不过想告诉他,王彦已在他家的附近遇难而已。但是罗教授却并不停车,车子的去势更快,我呆了一呆,车子已在我之前七八码处了。
而正在那时候,我忽然看到,车子后窗上,露出了半个人面,向我和燕芬望来,虽然那半个人面,只是略露了一露,立即便缩了回去,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坐在车子后面,在车子驶过我们之后,从车后窗向我们张望的人,正是罗教授那个面目森可憎的管家!”罗教授开车,他的管家坐在车后,那已是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而且,刚才当车子在我⾝边驶过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车子的后座有人,那管家当然是伏着的。他为什么要伏着?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么?他又为什么不希望我们发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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