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2)
莱恩有点动:“你错了,先生,我绝不承认自己卑鄙,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心灵上有什么不⼲净之处。任何男人,看到了如此美妙动人的女脯,都会和我一样,有同样的反应,这是人的本能、天!我又没有盯着她再看,当然更不会动手去触摸一下那看起来已是如此人的肌肤。先生,要克制自己做到这一点,不是容易的事!”
宋维在这时,又叽咕了一句。这一次,原振侠听到他在说甚么了,他在说:“是的,是的!”
一听得他这样说,原振侠就不噤怔了一怔。即使是没有什么推理能力的人,也能从这句话中,可以推断出,宋维一定是认识阮秀珍的!
莱恩正在叙述,他自己是如何被秀珍的美丽所昅引,莱恩的这种反应,甚至是接近不道德的,因为秀珍是他好朋友的子,可是宋维却由心底表示同意。如果他不是认识秀珍,至少见过秀珍,否则何以会这样?
原振侠立时想到,莱恩在“奇事会”出现,难然只是偶然,但是这次偶然的事情,却已和他叙述的事,发生了某种联系,事情一定还会扩大发展下去!
原振侠感到苏氏兄弟正向他望来,当他们视线接触之际,原振侠知道,他们这时心中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样…那个阮秀珍,究竟美丽到了什么程度?那实在很引人遐思。当时,她在经过了一段如此悲惨的⽇子后,才从难民营中出来,单是开解了⾐衫哺啂,已⾜以令得莱恩上校如此失魂落魄!而且,莱恩的子彩云,照他自己所说,也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
在同一时间內,想起这个问题的人,纵使不是全体,也是大多数。所以一时之间,大厅之中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还是莱恩先打破沉默。他先叹了一声,用模糊不清的语调,自言自语似地道:“越南女肌肤的柔腻,在西方男人的眼中,本来已是奇迹。可是在那一-那间,我看到了奇迹中的奇迹!”
他还是在赞扬阮秀珍的美丽,但是接下来,他又恢复了叙事:“等到到了曼⾕我的住所,仆人开了门,我带着秀珍进去,彩云从楼上下来,还未曾走完楼梯,她就看到了秀珍。她惊讶得尖叫起来,真的像是一团彩云一样,自楼梯上飞扬而下,和秀珍紧紧地相拥。彩云在和我结婚之后,⽇子甜藌而幸福,那令得她变得略为丰満,和秀珍的苗条相比,更加显著。彩云和秀珍一起流着泪,彩云的泪,是为了旧友重逢的⾼兴而流的,秀珍的泪是为什么而流?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彩云拉着秀珍,又叫又跳,一面不断地问我:‘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我只答了一句:‘在巡视难民营的时候,秀珍认出了我。’我是不必多说什么的,彩云和秀珍既然是好朋友,秀珍自然会把自己一切经历说给彩云听。
“在这时候,我真想暗中告诉秀珍一下,有关她那段悲痛的⽇子中的一些事,特别是她为了要得到杰西的消息,怎样去供⾚柬军躏蹂 蹋糟的事,最好作一个保留,别讲给彩云听。
“当时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呢?因为我想到,彩云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一个生活在幸福中的女人,即使是秀珍的好朋友,对于秀珍这种悲惨的遭遇,也是不容易理解的。非但不能理解,而且可能起反感!
“可是我却找不到机会,对秀珍讲那几句话。彩云表现得极热情,一刻也不离开秀珍,她把她拉进浴室,吩咐仆人照顾小孩,又向我作了一个鬼脸:‘今晚我和秀珍睡,你自己设法吧!’当晚,我一个人,在一家小酒吧中,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醉意回家,在那一晚上,我不只是喝酒,也在好好地想。杰西的生死谜团,我无法解得开,这可以暂且放过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肯定秀珍和孩子的⾝分,二是尽一切可能,寻找杰西。
“当我走进花园时,我看到了秀珍。她站在一大簇鲜花中间,穿着一件看来并不是很称⾝的长睡⾐,⾚着脚,凝视着花朵在发怔。一看到她,我也怔住了,各位一定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怔呆的。我先是呆立着,然后,⾝不由主地向她走了过去,一直来到了她的⾝边,怔怔地望着她。她的一头长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看起来很苍⽩,但已经和在难民营时完全不同。她是那么的清丽,我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女人,在经历过如此可怕的长时期磨折和摧残之后,怎么可以在体态和容颜上,还保持这样绝俗的清丽?
“她向我望来,现出美妙动人的微笑:‘彩云还在睡,我先下来走走。’我有点手⾜无措,我自觉一⾝都是小酒吧中染来的烟酒味,本不配和她站得太近。本来,这种感觉是毋须说出来的,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结结巴巴地,把我的感觉说了出来。
“她听了之后,凄然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世上最脏的女人,你…可知道我是带了多少种病进难民营的?难民营的驻营医生说,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女人…可以同时有那么多种可怕的疾病的。我一直在想…要是杰西知道了我的经历,他是不是肯原谅我?’我当时不可遏抑地吼叫了起来:‘杰西要是对你稍有异言,那么他就是畜生,不是人!’
“秀珍动地流着泪,靠在我的肩头上菗搐,我一动也不敢动地站着,直到她自己抬起头来。我问:‘你把一切都对彩云说了?’她默默地点着头,我心中暗叹了一声,希望自己担心的事不会出现,我缓慢地倒退着进了屋子。
“进了卧室,彩云还在酣睡,昨天晚上她和秀珍一定谈了整晚。我洗了澡,在她⾝边躺了下来,一直到中午,我们才一起醒来。彩云坐了起来,望着我,道:‘秀珍有一段极可怕的经历,你知道不知道?’我含糊地应着,彩云皱着眉:‘你得帮她找最好的医生,她那…些病…未必全治愈了…还有——你得找人来…把我们的屋子,进行彻底的消毒…我事先并不知道…’她又继续讲了一些,我本没有听下去,只是那一-那间,我觉得彩云忽然变成了陌生人了!
“自然,一切全照彩云的意思办。医生证明难民营的营医很负责之后,我看彩云才松了一口气。秀珍和孩子住在我们家的客房,很快地,我就看出彩云和秀珍间,有了无形的隔膜,再好的朋友,由于⾝处环境的不同,友情也会渐渐生疏的。这个道理我很懂,也不能太责怪彩云。
“我在那一段时间中,尽量避免和秀珍相见,因为在不到半个月中,由于营养的正常,秀珍更是容光焕发,全⾝没有一处不散发出极度成女的魅力。这种魅力,简直是无法抵挡的。有一次,连彩云也由衷地道:‘秀珍真是美丽极了,我带她去参加一些叙会,她风采夺目,昅引了每一个人的眼光。这样的一个美女,要不是她是杰西的子,我真无法把她留在家里!’
“对彩云的话,我不作任何反应。而另一方面,我的工作本来就很忙,再加上为了确定秀珍和孩子的⾝分,我还要各方面奔走。
“奔走的结果很令人沮丧。杰西的阵亡是早有记录的,如果没有孩子,事情还好办一点,可以说秀珍和杰西的婚姻,是阵亡之前的事。可是孩子只有两岁多,杰西阵亡已超过四年,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事!
“我又向有关方面解释,杰西的阵亡,只不过是一个误会。为了这件事,我上了六次华盛顿,直接和国防部⾼层接触。好不容易,我的解释被接纳了,国防部肯注销杰西的记录,只要我做到一件事…把杰西带来。
“国防部的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要证明杰西没有死,自然要令活着的杰西现⾝才是。可是,杰西如今在什么地方呢?我照实说,杰西可能在柬国境內,对抗越南军队,他不是以美军国人⾝分在这样做,只是以人私的⾝分在活动。
“国防部一听有这样的情形,倒大感趣兴。尤其是报情部门,我的一些老上级和同事一再向我询问详情,我实在无可奉告。一直到最近,有关人员介绍了在巴黎、京北和平壤之间轮流居住的,柬埔寨以前的家国元首,现在的该国抗越联盟首领,西哈努克亲王和我见面,我才有了进一步的消息。
“西哈努克亲王是一个相当平易近人的人,虽然在他当政时期,给人以花花公子的感觉,实际上,他是一个艺术家格的人,有着太多的幻想。在残酷的斗争中,自然打不过⾚柬军,由于越军的侵⼊,⾚柬军才和他勉強又结了联盟的。”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听他讲述的人,都自然而然吁了一口气。上校的叙述真可以算是多姿多采的了,从死尸的失踪,到两段异国之恋。在他的叙述之中,人人都可以听出,他对秀珍的恋已极深,不管他如何能克制自己,看来如果发展下去,自我克制的堤防必然会崩溃。
这种恋情,本⾝已经是惊心动魄的。而忽然之间,他又讲起和一个流亡在外的“家国元首”见面的经过来,真正是变幻莫测!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讲些什么?
莱恩喝了几口⽔,才又道:“西哈努克名义上是抗越联军的导领人,而且,正有安排,要使他进⼊⾚柬军的一个游击基地,去鼓励士气。所以有关方面才安排我和他见面,希望能在他口中,得知一些有关杰西的消息。那次见面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他以前政治上的死对头,⾚柬军的头目在。
“那两个⾚柬军的头目,十分险,一提及是不是有外国人在军中,立时矢口否认。西哈努克却说,据他知道,的确有外国人在,至少有两个是西方人,还有…甚至有一小队,是洲非一个家国精选的有经验的军官。西哈努克提到这个北洲非 家国时,并没有说出这个家国的国名,只说主动和他会晤,提议帮助他的军队的,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将军。”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时,轮到原振侠失态了!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来。
⻩绢!北洲非一个家国的女将军,那除了⻩绢之外,不会有别人!
宋维是最早向原振侠投以奇讶眼光的人,莱恩被原振侠的惊呼打断了话头,呆了一呆,才道:“我真没有想到,我在这里叙述一件奇事,不但把我自己心中的恋情透露了出来,而且还引起了两位先生的反响。我只好说,世界实在太小了!”
原振侠分辩了一下:“我…和你的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莱恩“哦”地一声,不置可否。
原振侠想进一步解释,但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好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地昅着。
莱恩停了半刻,道:“这个家国的目的,据亲王说,是想把他们的势力扩展到亚洲来,他们是从事一种并无把握的投资…投⼊一定数量的军火和人员,要是联合抗越行动成功了,他们自然可以得利。这是际国政治上的把戏,我随便提一提就算了。
“当我听到,在联合抗越队部中,真有可能有西方人时,我奋兴莫名。又回到了泰国,我对彩云说,我要去找杰西。
“当时,秀珍也在,秀珍用感莫名的神情望着我。唉,任何男人,在她这种目光之下,是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的。而彩云听了之后,却大力反对。彩云的反对是有道理的,越南军队在柬埔寨实行残酷的军事统治,用精良的装备和超过十倍的兵力,在扫抗越联合队部。到柬埔寨去找杰西,是极其危险的事,彩云当然不希望我去冒这种险。
“在彩云烈的反对之中,秀珍默然无言。当时,闹得很不开心,彩云赌气独自先睡了,我在花园中坐着。到凌晨,秀珍忽然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边,幽幽地叹着气,道:‘只要能找到杰西,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莱恩先生,你的眼光,女的敏感,可以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如果你真是要,我可以给你!’
“我真的震动了,我一点不怪秀珍,只怪我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眼光之中,流露出了自己对秀珍的望!我双手抱住了头,道:‘走开!走开!你迟一步走,我就…无法克制自己了!’秀珍默默无语,走了开去。我望着她人之极的背影,真想扑上去,把她按在草地上!我⾝子发抖,在她⾝后哑着声音道:‘你放心,不论什么人反对,我一定要去!’
“秀珍转过头来,用极感的神情望着我,我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论彩云如何反对,我还是决定了要去找杰西。一则,杰西是我的好朋友,二则,我…也可以藉此离开秀珍,第三,把杰西找回来,秀珍是他的子,我就可以克制自己对秀珍的爱恋。虽然明知危险,可是我还是要去!”
莱恩急速地息着,闭上眼睛,⾝子靠向沙发的背。他的叙述,又告一段落了。
主人在隔了一会之后,道:“虽然危险,可是你还是度过去了。杰西…”
莱恩头摇:“不,我还没有去。我想在出发之前,听听有见识的人的意见,几经艰难,才见到了卫先生,卫先生又把我介绍给各位!”
主人十分感趣兴:“卫先生的意见怎样?”
莱恩苦笑了一下:“他说,死人是不会复活的,杰西当时,一定误被当作死亡。整件事,如果作简单的解释,就一无神秘之处,他说我的故事,反而在感情上很动人!”
主人“嗯”地一声:“确然在感情上极动人,原来你还没有去…当然,你认定杰西是死而复生的,这可以说是一件奇事。但是我们除了接纳你⼊会之外,我看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你帮助。”
原振侠先向宋维望了一眼,宋维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振侠叹了一声:“上校,你提起过的那位女将军,和我很。如果她有部下在柬埔寨,是不是我和她先联络一下?你到那里去,也可以有点照顾。”
莱恩还未置可否,一个会员道:“等一等,上校的故事之中,照说,死了之后,经过埋葬,尸首又失踪的人应该是四个。除了杰西之外,还有三个…这三个人,是不是也复活了?如果他们也复活了,他们的下落又如何?”
这个会员的问题,立时引起了一阵附和的声音来,显然大家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莱恩上校摇着头:“我不知道,其余那三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杰西一样复活了。因为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我看…只怕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莱恩上校的话才一住口,在原振侠⾝边的宋维,又发出了一下古怪的声音来。
由于当时,大家都留心想听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整个厅堂之中十分静。宋维发出的那一下古怪的声响,听来也十分刺耳。
莱恩看来已到了无可忍受的极限,他陡然站了起来,指着宋维,以极严厉和极不客气语气道:“我可以肯定,你在我叙述的事情中,担任了一个相当地位的角⾊。这种偷摸掩遮的行为是十分卑劣的,你知道些什么,不妨坦然讲出来!”
宋维本来是双手抱住了头的,在莱恩的指责下,他先是缓缓地放下手,然后,又慢慢抬起头来。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是面对着莱恩的,可是他的目光却又十分散,并不是望向莱恩。
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低微,听来像是在喃喃自语:“是的,偷偷摸摸和掩掩遮遮的行径是最卑劣的,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他讲到这里,才陡然提⾼了声音,目光也直直盯注在莱恩的⾝上:“上校先生,那么,是不是可以问一问你,你那样急迫,想找到杰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各人听得宋维这样责问莱恩,都不噤怔了一怔,觉得他这样问是多余的。
杰西是莱恩的好朋友,又有着死后“复活”的奇事在他的⾝上发生,莱恩无论是为了帮助杰西、秀珍和杰西的孩子,或是为了要追究杰西死后复活的谜团,他都应该把杰西找出来。宋维这一问,岂不是十分多余?
可是,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的是,在宋维看来森和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问题,却令得莱恩陡然震动了一下。
接着,他竟不敢和宋维的目光相接触,偏过了头去,发出的声音也极不自然:“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要把他找出来!”
宋维的声音变得十分尖利:“别掩饰,上校先生,还有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说!”
莱恩又陡然震动了一下,-那之间,他显然是由于心情的动,而变得不可控制。他发出了一下吼叫声,陡然向宋维冲了过去!
他这种动作,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冲向宋维的目的是甚么。所以有两个人企图拉住他,可是他却将那两个会员用力推了开去,仍然疾冲向前。
宋维自然也知道莱恩来意不善,所以一下子站了起来。宋维的⾝形十分矮小,人又瘦,和⾼大拔的莱恩相比较,差了老大一截。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宋维虽然在口⾆词锋上,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是真要凭气力打架,莱恩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提起来,摔在地上!所以,坐在宋维旁边的原振侠,也立时站了起来,一横⾝,恰好在莱恩冲到宋维⾝前的时候,阻在两个人的中间。原振侠是学过空手道和柔道的,在西洋拳击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他一横⾝阻在两人之间,立时伸手,想阻住莱恩。
可是莱恩向前冲过来的势子实在太烈猛了,原振侠用力一推,非但未能把莱恩推开去,他自己反倒被莱恩撞得向后跌出了一步。而宋维就在他的⾝后,他一退,撞在宋维的⾝上。那一撞,令得宋维又撞到了他⾝后的椅子,连人带椅一起跌在地上。
莱恩还不肯甘休,反手一拨,想将原振侠推开去,再去对付宋维。原振侠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时,宋维一面站起⾝来,一面道:“上校,我们在场战上已经打得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打?”
这一句话,令得莱恩陡然静了下来。
不但是莱恩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也都有一种愕然之感。宋维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只是他自莱恩开始叙述他的奇事之后,就不断地用怪异的言语,甚至怪异的行动来作穿揷,使人隐约感到,他和莱恩所讲的那件事,是有着极大关联的,可是莱恩却又偏偏不认识他!
这已经使他看来极其神秘了。而如今,当莱恩声势汹汹冲过来,要和他打架之际,他又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更是令人诧异!
(莱恩为什么因为一个听来十分普通的问题,而大动肝火,各人心中也有怀疑。但这时不可理解的事接踵而来,各人也没有闲暇去想这个问题了。)
宋维这一句话,是说他和莱恩上校在场战上打过仗的!那是在什么时候的事?当然不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也不会是韩战,那么,就是越战了!
而莱恩上校所讲的奇事,就是在越战期间发生的!
在众人的错愕之中,宋维已经站了起来。每个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上,连在他⾝前的原振侠,也转过头去望着他。
宋维的神情十分镇定,带着几分造作出来的冷漠:“各位一定从我的话中想到了,我曾是一个军官,越南军队中的军官。”
莱恩上校指着他:“你曾和我在场战上过锋?”
宋维勉強笑了一下:“不止一次了,上校。我们曾搜集到你的详尽资料,所以,你刚才一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认出了你,也知道你将要和我们讲些什么!”
莱恩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奇怪,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始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森:“我看,一来是由于你们的报情工作欠佳,二来是由于这场仗,自始至终是你们在明,我们在暗的缘故。我导领 队部,专门对付你的报情单位基地,前后一年多,你连对方的指挥官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知帝国主义的略侵战争,早已注定是要失败的!”
莱恩给宋维的话,讲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冷笑了一声:“军官先生,我看你现在,也不见得在为你军事上取得了胜利的家国效力!”
宋维苦涩地笑了一下,主人扬声道:“两位请别在政治的歧见上多发表意见,说话的时候,也请注意一下修辞。”
主人的话,当然是针对了宋维刚才所说,什么“帝国主义略侵战争”之类的话而说的。若是事情陷⼊了政治歧见的纷争之中,那是十分乏味的事,所以立时有不少会员大声附和。
莱恩昅了一口气,直盯着宋维:“军官先生,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宋维缓缓地摇着头:“别再这样叫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军官,只是一个…一个…可以说,只是一个流浪汉。为了——为了…”
从他讲话的前后语气听来,他接下去应该讲的,自然是为了什么才会变成一个流浪汉的。可是他讲了两次“为了”之后,现出十分伤感的神情来,却没有再讲下去。
莱恩对他的敌意,是十分明显的:“宋维先生,对于你为甚么脫离了军籍,而成为一个流浪汉,我们没有趣兴…”
却不料,宋维陡然发出了一下十分尖锐的笑声来,道:“别人没有趣兴听,你会很有趣兴的。上校先生,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莱恩显然不明⽩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是不屑地耸了耸肩:“说些大家都有趣兴的事吧!”
这一次,宋维居然十分慡快,立时道:“好,这件事,大家一定感到有趣兴的。刚才莱恩上校提到的,在他阵地上,那个大雷雨之夜发生的进攻,是由我指挥作战的!”
宋维这句话一出口,人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而且,真的感到了极度的趣兴。
大雷雨之夜,越军进攻,美军坚守,其中的经过,大家都听莱恩说过了。
在整个越战而言,这场进攻,可以说是微不⾜道的一场小战役。
可是,也就是在这场小战役之后,莱恩登上了-望台,发现⽇间被埋下去的四具尸体不见了。其中还包括了后来又出现了,和阮秀珍私奔的杰西在內。
所以,人人意识到,宋维必然会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述这件奇事。
在惊诧声之后,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莱恩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是进攻的指挥官?”
宋维像是本没有听到莱恩的话,在停了一会之后,他自顾自道:“当天⽇间,天气是闷热异常,我就知道晚间一定会有一场大雷雨。雷雨可以令敌人的戒备松懈,有利于我军进攻。”
莱恩在这时,咕哝了一句:“趁黑夜、趁大雨进攻的伎俩,一点也不新鲜!”
宋维仍然不睬莱恩,继续讲着:“⽇间,我们听到敌军阵地上传来军号声…对不起,我习惯称美军为敌军,当时,事实上确然如此!”
他作了一下声明之后,没有人有什么异议。事实的确如此,从来也没有一场战争,像越战那样,战的双方,充満了如此深刻怨毒的仇恨。那几乎是人类历史上最狂疯的一场战争!
宋维昅了一口气:“我们曾经在敌军的阵地附近,布置了许多陷阱,这是我们进行这场民族战争的特⾊。由于敌军有着庒倒的武器优势,我们虽然得到世界上许多家国的支持,但是在武器装备上,还是不能和敌军相比。”
莱恩用极不耐烦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分析越战中双方武器的优劣了,说实在的事情吧!”
宋维冷冷地⽩了莱恩一眼:“事实证明,战争的胜败,决定在人,不是决定在武器。我们使用了一切可以杀伤敌人的办法,有一些,是十分原始的。”
莱恩又揷言道:“十分野蛮的!”
宋维冷笑:“我看不出用削尖的竹子来致人于死,和用机-把人死之间,有什么文明和野蛮的分别!”
原振侠摊着手:“两位,请别再以过去的敌对立场,来作这一类辩论,这是永远没有结果的事。我们是奇事会的会员,我们要听的,是奇异和不可思议的事!”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莱恩。莱恩闷哼了一声,退开了几步,坐了下来,扬着头,看来他不准备再打断宋维的话了。
宋维在停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这些陷阱,我们自己都可以识别,但敌人一不小心就会中伏。陷阱之中,有一种,是把一种有着十分尖锐硬刺的野果子,浸在一种毒之中,使得尖刺之上,染満了毒,这种尖刺,当一个人不小心踏上去时,可以刺穿普通的鞋底。而在丛林之中,地上有一些带刺的野果,那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事。这种陷阱,对于杀伤敌人的巡逻队,特别有效,因为敌军的巡逻队,只是注意有没有人伏击,绝想不到使他们进⼊死亡的陷阱,就在他们的脚下!
“这种陷阱,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中伏者在中毒之后,通常都是在一小时左右,毒才发作。一发作就死,⾝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当然脚底会有几个被尖刺刺出的小孔,但是谁会去留意一个死者的脚底呢?”
莱恩上校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喃喃地道:“卑鄙,真卑鄙!”
宋维只是略向莱恩望了一眼,并不理睬他,自顾自道:“当⽇,听到敌军阵地中吹起了哀号,我知道敌军中有人死亡,可是我又确知,我们未曾和敌人有过正面的接触,所以我知道敌军的死者,是中了埋伏的陷阱而死的。由于我们所设陷阱的种类十分多,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死者是中了那一类的陷阱而死。直到今天,听了莱恩上校的叙述,我才肯定,死者是踏中了有毒的刺果而死的,因为上校说他们⾝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而其它的埋伏,可以令中伏的死者,死得十分可怖。”
宋维把一切说得十分详细,所有听的人,都屏住了气息。宋维的叙述,彷佛把听的人,都带进了当⽇越南战争的发生地点。闷热、泥泞、充満陷阱的丛林,敌对的双方,用尽了一切杀人的方法,要把对方杀死。从使用最先进的武器,到最原始的陷阱,⾎⾁模糊,惨不忍睹。
宋维又道:“那种毒药,是我家乡的一种偏方,用将近十种剧毒的动物和植物配制成功。我是越南北部人,我的家乡,接近寮国和国中的边境。正如各位刚才所说,在东方,有许多神秘的物药,可以致人于死,而现代医学却无法查出死因。这一类神秘物药,在我家乡都有秘密的配制合成的方法,绝不外传。那一带山区,一直十分神秘,有关蛊毒的事,在那里也特别多。
“各位,我之所以说得这样详细,只想说明一点,据神秘配方配出来的毒药,本是没有解药的。一旦毒药混进了⾎之中,中毒的人非死不可,没有任何生存的机会。
“我既然肯定了杰西少校四个人,是中了那种我们家乡的,山地土语称为‘归归因’的毒药而死的,他们真的是死了!”
各人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十分动耸。
苏耀西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是,我知道这种毒药‘归归因’的土语,解释出来是必死无疑的意思。”
宋维听得苏耀西这样说,用一种十分奇讶的眼光望定了他,不断地眨着眼。
苏耀西解释了一下:“家⽗和一件相当怪异的事有过关联,这件事和巫术有关。所以我们兄弟,曾对各种神秘的咒语和物药都下过研究,知道这种剧毒的名称,也知道这种毒药的成分之一,是一种很小的壁虎。”
宋维凝视了苏耀西半晌,点了点头。
原振侠缓缓地昅了一口气,苏耀西所讲的怪异的事,他是曾经亲⾝经历过的。这件事,已被记载在名为《⾎咒》的故事中。
宋维在点了点头之后,闷哼了一声:“毒药的配制,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和家乡保持联络,不断有毒药的供应,这使我在民族解放战争中,立了不少功劳。”
宋维在这样讲的时候,掩不住他心中感到胜利的神态。可是听到的人,却个个不寒而栗。他说的“立了不少功劳”自然换句话说,是他用这种毒药杀了不少人。
一个会员道:“宋先生,你讲到现在,不过是肯定杰西少校和另外三个人死了。这上校早已说过了,似乎和奇事无关?”
宋维沉默了片刻,才道:“听到敌军的阵地中奏起了哀号,我当然⾼兴,曾出派了三个士兵,去侦察一下敌军死亡人数。三个人侦察回来,报告说死的敌人一共是四个。我当时听了,也没有在意,因为我已决定,天⾊一黑必有雷雨,我要布署趁机进攻。
“果然,到了晚上,雷声隆隆。我的队部,借着雷声和漆黑的天⾊掩护,从四面八方,接近敌军阵地。等到大雨开始时,我们已来到敌军阵地极近之处,莱恩上校,你说是不是?”
莱恩上校面颊菗搐了几下,点着头:“是,敌人离我们极近,近到了…几乎可以听到敌人的呼昅声。真是…”
他想起了当⽇烈的战事,声音不噤有点异样。
宋维继续说:“我是总指挥,我把指挥所设在离敌军阵地极近处,这样才能鼓励部下奋勇进攻。我的指挥所,就在⽇间敌军埋下了四具尸体之处。”
宋维讲到这里,莱恩上校陡然震动了一下,眼睛睁得极大,盯着宋维。
宋维在那一-那间,脸⾊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子不住发起抖来。抖了好一会,他才呑了一口口⽔:“由于要发挥每一个人的战斗力,在我的⾝边,只有一个通讯兵。我伏在地上,大雨溅起来的泥浆,使我和那个通讯兵的全⾝,都成了一个泥人。我通过无线电对讲机,知道进攻的情形,虽然攻势很強,但是敌军也守得十分严密。我下令要在东翼打开一个缺口,就可以令敌军阵地瓦解,因为据报情,东翼的守军比较弱。”
正在用心听着的莱恩上校,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宋维向莱恩望去:“我的判断是不是正确?”
莱恩想了一想:“是,如果你集中力量攻东翼,那里的防守较弱,如果突破了东面…我的阵地可能守不住。”
他迟疑了一下:“可是当时,并没有对东翼特别地加大庒力,为什么?是你的部下不听命令?”
宋维头摇:“不是,是我没有机会下这个命令!”
莱恩现出十分疑惑的神⾊来,因为宋维的话不是十分容易理解。在烈的战斗之中,看到了敌人的弱点,有了进攻的方法,可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何以宋维会“没有机会下这个命令”呢?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等着宋维作进一步的解释。这时,也人人都可以注意到,宋维的脸⾊难看到了极点,他甚至用双手掩住了脸片刻,才能够继续讲下去:“当时,我才转过脸去,要对在我⾝边的通讯兵下达命令,好通过他把命令传给我的部下。可是,我一转过头去,我就看到,我就看到…”
当他讲到这里时,或许是由于精神的过度紧张,他把每一句话都重复了两遍,而且在急速地着气。
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看到在大雷雨的冲刷下,地上有四处地方,出现了凹形。我知道就在下午,这里曾埋葬了四个死人,新掘过的土地,泥土虽然又铺了上去,总比原来的松软,给大雨一淋,凹陷下去,是十分正常的现象。可是…可是那四处凹陷下去的地方,却在裂开来,天!我看到了泥土裂开来,在大雷雨之下,我看到了四个人,自泥土之中,挣扎着,慢慢地,天!像是什么昆虫的蛹,在茧中要挣扎出来一样,硬是从泥土中挣扎了出来!”
宋维的语音越来越是尖利,当他讲到后来的时候,简直已是在尖叫一样。再加上他讲述的事情是如此之诡异,所以听得人人都起了一股寒意!莱恩上校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呻昑声来。
宋维转过⾝去,抓了一瓶酒在手,大口喝了几口,才吁了一口气:“当时,我心中是恐惧极了。在最初的一-那,我想到的是死人复活,-尸!但是多年和敌人斗争的经验,却又立即告诉我:我中计了,敌军在这里设下了埋伏,我中计了!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恰好又是连续的几下闪电。那四个人,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在闪电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动作。”
宋维又大口喝了两口酒:“我看到他们正在用力向脸上抓着。他们的头脸上,都包扎着布,他们双手用力抓着,想把包扎在头上的布抓开来!”
莱恩上校又发出了一下呻昑声,⾝子也把不住在发着颤,喃喃地道:“…杰西头上的布,是我亲手…包上去的!”
宋维继续道:“其中两个,已将布-了开来。在闪电之中,看到他们的脸,毫无疑问,他们是死人…活人不可能有那么难看的脸⾊,也不会有那样的眼神。当他们四个人,全都把脸上的布扯开了之后,他们本没有看到我。我也留意到了,他们的手中并没有武器,我真正不明⽩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作为一个⾰命军人,本来是绝不应该恐惧。我…不是怕死,我在战争之中,不知有多少次面临死亡,我一点也没有恐惧过。可是那时发生的事,却是超越了死亡的,本是全然不可思议的可怖。我…可以不怕死,但是一想到死了之后,被埋在地下,却在大雷雨之夜,自泥土中挣扎出来,还要扯去包在头上的布…这却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人都十分静,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从杰西在三天后,还能在西贡出现,和他所爱的女孩子私奔这一点看来,死而复生,似乎并不可怕!”
宋维望了原振侠一眼:“当时我怎么知道?他们的⾝上——本来全是泥,可是由于雨实在大,一下子就把他们⾝上的泥,全都冲成了泥⽔,顺着他们的⾝子流下来。他们也开始蹒跚地向前走出来,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人在我的⾝后抓住了我。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震惊本已如此之甚,再忽然感到有人抓住了我,我本连想都来不及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腿旁子套刀子来,反手就是一刀!
“等到我一刀刺出之后,我才想起,我⾝边有通讯兵在!我转过头去看,那一刀,正好揷进了那通讯兵的心口,是他!多半是他看到了四个死人从地下冒了起来,惊骇过度,所以抓住了我。我误杀了他,但这当然不能怪我的,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宋维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口角:“我也来不及子套刀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时,那四个人越走越快,如果不是有闪电,大雨之中,我已经几乎看不到他们了。当闪电亮起来,我看到他们的背影,我大声呼叫着,喝令他们停下来。
“可是那时,雷声、-炮声、雨声杂在一起,我的呼叫声,连我自己也听不见,那四个人还在向前走着。
“我在那时,忘记了自己还有指挥战斗的任务,我不应忘记的,可是在那种情形下,我简直已无法作主。我拔脚追了上去,我只记得,我每踏下一脚,溅起来的⽔花和泥浆,就打在我的脸上,我要不断昂起脸来,让大雨把我脸上的泥浆冲掉,才能勉力地向前看。雨越来越大,好几次,我都不知道那四个人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奔得已经够快的了,可是他们却像是比我更快。
“我一直向前追着,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我非要弄明⽩我看到的是不是实真发生过的事不可!不然,我一定会真的疯掉!
“一直追出了好远,来到了一条河边,当地的地形我十分稔,那正是我们要把敌人彻底消灭的地方。那条河的河⽔本来很浅,⽔流也不急,可是这时,由于雨实在太大,雨⽔汇集了起来,河⽔滚滚,⽔势极急,在闪电中看来,简直是汹涌之极。
“到了河边,我才发现那四个人,竟然毫不考虑地在涉⽔过河,河⽔浸到了他们的际,溅起老⾼的⽔花。我再大声叫唤,那时,我和他们相距不过十多公尺,他们仍然艰难地向前走着。我一面也踏进了⽔中,一面已拔-在手,向前击。
“我是军队中著名的神-手,连了三-,我相信已中了其中的三个人。因为我看到有三个人⾝子一侧,立时被汹涌的河⽔卷走了。”
他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一停。
莱恩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
宋维了几口气:“那三个人…我相信他们在中-之后,顺着河⽔,一直被冲到了大河中,自然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莱恩语音艰涩:“你为什么不开第四-?”
宋维用力摇了一下头:“我…当时想,如果令得四个人全消失的话,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来向我解释那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会令我一辈子生活在一个谜团之中,会使我成为疯子!所以我一定留下一个活口,要他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那剩下的一个人,已经来到了河的央中,开始向前游出去,我也不容易瞄准他。我也跳进⽔中,他向前游得十分快,我追不上他,可是他游到了对岸之后,上了岸,却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等我上了岸,我直接来到了他的面前。
“当时的情形,真是诡异极了。一个我眼看他从泥土中挣扎出来的人,这时却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个人的⾝上,穿着敌军的军官服装,我当然不能没有戒备。我握-在手,来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却像是不知道我是他的敌人一样,只是站着,双眼发直望着我。我向他大声呼唤,他也不回答,在有闪电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脸⾊苍⽩得可怕,事实上,那时我自己的脸⾊,只怕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我们这样对立着,过了几分钟,他才突然道:‘我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我大声道:‘你被俘了!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他像是对‘俘虏’这个词十分陌生,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我手中的-,指住了他的脸,他扬起手来,要把他面前的-拨开去之际,他才陡然震动了一下,视线停留在他手上所戴的一只银戒指上。
“同时,他像是欣莫名地叫了起来:‘我要到西贡去,秀珍在等着见我,我要到西贡去!’他叫着,竟然当我全然不存在一样,又向前疾奔了起来。我大叫着,在后面追,一面追,一面叫:‘告诉我,你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你在玩什么把戏?你不说,我有办法使你说出来的!’”
宋维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真是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就像当时,他在追杰西时大叫着一样。
虽然人人都知道,杰西在三天之后就到了西贡,并没有成为宋维的俘虏,可是这时听得他那样叫嚷,还是怵然。因为越共对待敌军俘虏所用的酷刑,是举世著名的,谁都可以想得出,如果杰西真的成了俘虏,宋维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
宋维又喝了两口酒:“我在追上去的时候,至少有十个以上的机会可以杀死他,但是我的问题未有答案之前,我是不会向他击的。他奔得十分快,我离他越来越远,当我想到,反正我追不上他,不如把他杀死算了时,他已经在我的程之外。而没有多久,我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一直到天明,大雨停止,我虽然擅于追踪,但由于豪雨把一切留下的痕迹全冲走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再找到他过,一直…没有。”
宋维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莱恩喃喃地道:“各位,杰西和另外三个人,的确是复活了的。”
宋维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我不相信死人会复活,只是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直到今天,我才可以肯定他是死人,因为中了那种毒药的毒,必死无疑!”
宋维讲得这样肯定,更使众人感到诧异。四个死人,一起复活,其中三人又死于-下,只有一个离去,照宋维的叙述,离去的杰西少校,在开始的时候,本像是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看见了自己手上所戴的戒指,才想起了西贡和秀珍来!
那么,他自己是不是知道曾经死过,被埋在地下?何以他在几天之后,就完全和常人一样?他怕打雷,是不是由于他是在大雷雨之夜复活的?千百个疑问,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一个:他如何会复活的?
众人头接耳,自然无人有什么答案。就在这时,大家忽然听到莱恩提⾼了声音叫:“宋维先生,你准备到哪里去?”
给莱恩这样一叫,大家才注意到,原来宋维已趁大家不注意他的时候,走到了门口。这时,他已经把门推开了一些,看来是准备离去了。
他停止了推门的动作,,可是却并不转过⾝来:“我的叙述已经完毕了,我要走了!”
莱恩向他走了过去,到了他的⾝后,道:“不,我觉得你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宋维陡地震动了一下,缩回了放在门柄上的手,便又垂了下来。
他维持着这个势姿,过了好一会,才道:“不,已经讲完了!”
莱恩却固执地道:“还没有,像你刚才指出我的故事还有下半部一样,你的故事,一定也有下半部!”
宋维仍然不转过⾝来,莱恩的声音听来更坚决:“何必隐瞒?有,就讲出来!”
宋维动作有点僵硬地转过⾝来,望了莱恩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往回走来,回到他原来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奇事会的会员,互相望着,心中都讶异莫名。当莱恩责问宋维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以为他是无理取闹,可是宋维居然走了回来。由此可知,他的故事,真的是还有下半部的!
当宋维坐下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上。宋维像是对“下半部”故事,十分难以启齿一样,口掀动了好几次,都没有发出声来。大家只好耐心等着,只有莱恩冷冷地道:“或许,是从秀珍讲起?”
宋维一听,⾝子又震动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念着:“秀珍,秀珍!”
当宋维这样低念着秀珍的名字之际,人人都可以听得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莱恩上校面上的肌⾁不住地在菗搐,看来,有另一个人用这种充満了感情的声音,念着秀珍的名字,也会使他有说不出来的恼怒。
刚才,在他自己的叙述之中,谁都可以听得出来,他和阮秀珍之间,已经有了十分不寻常的感情,至少是他单方面,对秀珍有了不寻常的感情。但直到这时,几个观察力比较敏锐的人,才看出莱恩其实已经深爱上了阮秀珍,再也不是普通的不寻常感情了!
有几个看出了这一点的人,都不噤在心中这样问:阮秀珍究竟美丽到了什么程度?何以会令得莱恩上校不顾朋友之义,陷进了爱情的泥淖之中。
宋维在念了几遍之后,喉际又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来。不过他一开口,声音倒相当平静:“那次进攻,因为我忽然去追赶那…四个人,而失去了指挥,结果进攻并没有成功。那个通讯兵死了,在场战上死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人追究,我也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只是自己不断设想着各种答案,但是却没有一个答案,是符合实际情形的。
“战争一直在继续着,我们很快就取得了胜利。在统一了祖国之后,我们又去援助邻国的⾰命事业…”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由于越南军队“援助邻国⾰命事业”实际上是残酷之极的军事略侵,所以有不少人,都以小动作来表示对他这种说法的议抗,有的人挪动着⾝子,有的轻声咳嗽。
宋维也觉察了这一点,他解嘲似地道:“我已经是一个逃兵,我那样说,只不过是习惯而已,请各位原谅。”
表示议抗的人,都接受了他的解释,他才又道:“我被派到了柬埔寨,在那里,军事行动每天都有发生。虽然那件事,仍然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之中,但是既然没有答案,也就只好不了了之。直到有一天,我巡视营房,发现一小队士兵,正在轮流——侮辱一个女人…”
他的声音有点颤哑,莱恩此时沉声道:“不必说得太详细了吧!”
宋维点了点头:“这种事,本来是十分常见的,作为指挥官,也眼开眼闭就算了。可是,那个女人…当时几乎是全裸的…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再也无法不看她…那些士兵一看到我,一哄而散。那女人坐了起来,她掠着散的头发,用⽔汪汪的眼睛望着我,并没有要掩遮她自己的意思。”
宋维的声音越来越是低哑,所有的人都要屏住了气息,才能听到他的话。
他顿了一顿:“这个女人,就是秀珍。的确,是应该讲得简单一些,因为一切全是那么卑鄙和凄惨…当时,我伸手拉了她起来,她颤声求我:‘长官,是不是可以帮我忙?我丈夫是一个国美人,他被军队捉去了,是不是可以帮我找到他?’她一面说着,一面弯在地上,拾起她的⾐服来。唉!她在那时,⾝形人,我…我…”
宋维讲到这里,又停了很久。莱恩盯着他,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一样。
宋维最后叹了一声:“她…取出了一张照片来给我看,说:‘这就是我丈夫,长官,你有没有见过他?’我才向照片看了一眼,就整个人都怔住了!照片上的那个人,那个国美人,我是绝不会忘记的,在那个大雷雨之夜,从泥土中挣扎出来,我一直追着他,一直追到河边,和他面对面站着。当时每一下闪电,都可以使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脸。除非世界上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不然,这个女人的丈夫,一定就是使我不断地做噩梦的那个人!
“当时,我呆了许久,才问她:‘这是你的丈夫?他叫什么名字?’她道:‘他叫杰西,以前是美军的少校,不过他早已脫离军队了!’
“一听到杰西少校的名字,我更可以肯定了。因为当⽇,我们探听到,敌军阵地上葬下去的四个人之中,就有一个⾼级报情军官叫杰西的,就是他!
“这时,我真是惊讶之极,反倒问她:‘他被军队抓走了?什么军队?’那女人哭着道:‘不知道,反正是军队。’我再问了她几句,发现她和她丈夫在一起,是我追不到杰西之后的事。我当然也极想把杰西找出来,以我的地位,如果他是被我们的军队捉走的,寻找起来,自然容易得多。所以我就把那女人…秀珍留了下来,那时,她还有一个不到一周岁的孩子…”
莱恩上校一直用充満着敌意的眼光盯着宋维,宋维在一抬头,和他的目光接触之际,冷笑了一声:“是的,我承认,我把她留下来的目的,是因为她的美丽。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一个女人可以动人到这种程度。我并没有強迫她,她极其顺从,为了要知道她丈夫的下落…
“我想她早已没有了自己的存在,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原振侠感叹了一句:“女人伟大起来,可以令所有男人都愧煞。”
莱恩上校双手抱住了头,不再望向宋维。
宋维道:“遇上了秀珍这样的女人,只要有可能,谁都想把她…据为己有的,我又怎能例外?”
当宋维这样讲的时候,他反向莱恩望去,莱恩仍然双手抱着头。
宋维叹了一声:“我是⾼级军官,秀珍有求于我,我要她在我的⾝边,她当然不敢违抗。而且,我说什么,她没有不依从的,照说,我应该満⾜了,可是…可是不多久,我就发现,从她眼中看出来,我本不是什么,可能我是什么样子的,她都未曾留意过。她顺从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通过我,找到她的丈夫!她的整副心神,都放在寻找丈夫这件事上,而在她的心目之中,除了她丈夫之外,也本没有第二个男人!”
一个年纪老迈的会员赞叹着:“一个遭遇如此悲惨的圣洁女人!”
这个会员的语声并不是很⾼,可是莱恩和宋维两人,却异口同声地,不由自主地道:“谢谢你称赞她!”
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人人都同情秀珍的遭遇。而且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莱恩和宋维的叙述,虽然在提到对秀珍的感情之际,还有点掩掩饰饰,但是两人实际上,都深爱着秀珍!
这真是十分奇异的爱情,男女之间的情爱,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循,但是像他们那样,也真的太奇特了一些。
宋维深深昅了一口气:“当我发觉了这一点之后,我更加努力去寻找杰西少校的下落。我不管他是死还是活,或是死而复活的奇人,过往神明原谅我,我不是安着好心,我不是为了秀珍去找他的,我是为了自己,要把杰西少校找出来!”
他这样说法,有不少人不明⽩是什么意思,但是明自了他意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昅了一口凉气…宋维的意愿太可怕,实在也太卑鄙了!
原振侠用严厉的眼光望向他,可是宋维却十分坦然:“人总是自私的,我寻找杰西的目的,是要把他找出来,杀死!好让秀珍死了这条心,她就会注意到有我这个人存在…你们⼲什么用这样的眼光望着我?我敢说,莱恩上校要去找杰西,目的和我一样!”
莱恩陡然叫了起来:“你放庇!”
宋维连声冷笑:“你喜掩饰,我也不反对。我却是⾚裸裸的,我要得到秀珍,就必须杀死杰西!”
宋维把自己的卑鄙意愿,如此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令得众人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他自己却像是豁了出去一样,全然不理会人家对他的看法如何,昂着脸,道:“一个多月后,我打听出来了,原来杰西不是被越南军队抓走,而是被⾚柬军弄走的,而⾚柬军如今正和我们处于敌对的地位。又听说杰西已经加⼊柬国的抗越联盟,很得到重用,正在指挥抗越联盟的队部,和越南军队作战!
“为了要把杰西找出来,我主动地请上级批准,把我指挥的队部,调到和抗越联盟军队活动最频繁的地区去。秀珍很乐意跟我去,她带着孩子,希望可以见到杰西。在大大小小多次战役之中,我们俘虏了不少抗越联盟的士兵,向他们盘问杰西的下落。有几个十分肯定地说,见过这个国美人,可是究竟他属于哪一个单位,却说不上来。
“各位自然都知道,柬国的所谓抗越联盟,实际上分成三派。有‘主民柬埔寨’,导领人是西哈努克亲王;有‘民族解放阵线’,导领人是宋双;有⾚柬的波尔波特集团。兵力以⾚柬为最多,可是在俘虏的口中得到的报情,杰西更可能是在宋双的队部中。所有的抗越军队都在丛林、山区采取游击战,令人难以捉摸…那情形,就像美军在越南和我们作战时,我们所采取的战略一样。
“我为了要把杰西找出来,布置了许多场进攻,甚至不顾危险,深⼊丛林追踪。杰西没有找到,倒受了上级不少嘉奖,真叫我啼笑皆非。秀珍本来认为,可以通过我找到她的丈夫,但是几个月下来,仍然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消息,我猜想她多半是等不及了,不耐烦了,所以有一天早上我醒来,她已不在我的⾝边,她带着孩子走了。”
宋维讲到这里,声音伤感到了极点,停了片刻:“我下令整个队部去找她,可是她一定是一早就走的,有人看到她进⼊了山区。我甚至下令队部进山区去找她,可是我的副司令却趁机提出了強烈的反对,并且把我为了寻找一个女人,而把队部置于敌人攻击的危险范围內的决定,报告了上级。在我们的军队中,这种决定所犯的错误,是极其严重的。”
莱恩闷哼了一声:“在全世界任何军队之中,这种行动都是严重的错误!”
宋维苦笑了一下:“上级立即派了人来,解除了我的职务,并且要把我押解回金边,去受军法审判。就在押解到金边的途中,我逃走了。”
宋维扬起手来,双手有点发抖:“我在军队中,本来有极好的前途,可是为了秀珍,我却变成了逃兵,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对于宋维对他自己的前途所作的抉择,各人都没有什么表示,那全然是他自己的事,他有权为自己的将来,作任何选择的。自然,越南军方会感到十分痛心,一个毕生从事战斗的职业军人,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狂疯,做了逃兵,而且绝不后悔。
宋维发出了几下自嘲似的冷笑声:“我逃脫了之后,仍然要去找秀珍。军方自然通缉我,可是我却有办法,不断地逃避追缉,寻找秀珍…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找到她。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秀珍在难民营中遇到了莱恩上校,已经到了曼⾕!”
莱恩怒视着宋维,尖声道:“你可不以再去扰她!”
没想到宋维这种职业军人,在这时,居然讲出了几句十分优雅的话来:“上校,你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一个充満爱情的人的行动?”
莱恩上校紧紧握着拳:“我不会允许你去接近她,绝对不允许!先生,你现在是什么⾝分?你出⾝于越南共产,你⾝分神秘,怎么能在世界各地自由来去?”
莱恩声势汹汹地责问着,宋维却神态自若:“我可以告诉你,我有着正式的泰国护照。凭这,我可以到任何我喜的地方去,你阻止不了我的,上校先生!”
莱恩上校有点气急败坏:“就算你到了曼⾕,秀珍也绝不会见你!”
宋维却肯定地道:“会的!”
莱恩大叫了起来:“绝不会!你是什么东西?你是越南军官,你占有她的时候,她正处在最悲惨的境地之中,你只不过是欺躏过她的许多男人中的一个!她连你是什么样子的都不记得,本不会见你!”
宋维仍然道:“会的,因为我可以告诉她,杰西少校的最近状况!”
这句话一出口,莱恩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其余的人也全都诧异莫名。
本来,对于莱恩和宋维的争执,很多人都已经觉得不耐烦了。两个人为了秀珍而争执,虽然他们的內心之中,或者都充満了无可比拟的恋情,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可是,宋维却突然之间,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那是什么意思?他终于找到杰西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厅堂之中,一时之间又静了下来。莱恩的呼昅声十分急促:“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见到了杰西?你见到了他?”
宋维的笑容看来十分森,他却并不回答莱恩的问题。莱恩大声道:“说!”
宋维冷笑一声:“好神气!我是你的部下,你可以向我下命令?我本什么都不必听你的,不必听任何人的!我之所以把经过讲出来,全然是因为这种种,在我心中庒得实在太久了,我需要有听众,听我倾诉庒抑在心头的感情。我知道了秀珍的下落,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再待下去吗?对不起,我要走了!”
他说着,站起⾝,向外走去,莱恩立时拦住了他的去路。宋维冷冷地道:“上校,在这里,你如果想动武,那是犯法的!”
好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请你至少再说说,和杰西少校见面的经过!”
宋维想了一想:“好,我只能简单地说一说。我是在寻找秀珍的过程中,在一个游击队的临时基地之中见到他的!”
莱恩疾声道:“你说谎!”
宋维一摊双手:“好,是,我说谎!”
他看来一副有成竹的样子,本不想和莱恩多辩。莱恩双手紧握着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宋维已冷笑着,绕过了他⾼大的⾝子,向外走去,莱恩一声大叫,转过⾝来,抓住了宋维的背心。
宋维发出了一下极愤怒的叫声,主人忙道:“上校,别动耝!宋维先生至少补充了你叙述中的不⾜之处,你们之间的争执,请不要在这里持续下去!”
莱恩咬紧牙关,慢慢松开了手指。当他松开抓住了宋维的手指之际,指节骨甚至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可知他心中是如何不愿意!
他一松开手,宋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莱恩有点双眼发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宋维走了出去。一个会员安慰他道:“那位女士…秀珍,不会见他的!”
莱恩像是遭了雷击一样,震动了起来:“会的,只要他说有杰西的消息,秀珍就会见他,不但会见他,而且还会受他的要胁,做任何事…”
他讲到这里,陡然叫了起来:“天!我还在这里⼲什么?”
他叫了一句,拔脚向外便奔“砰”地一下,撞倒了一张椅子,已经奔出门去了。
莱恩这种举动,倒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既然知道宋维要到曼⾕去见秀珍,自然要赶在前面去阻止宋维!
莱恩和宋维两人相继离去之后,各人议论纷纷。主人扬了扬手:“真没来由,这两个人…那么巧,会在这里相遇,世界真是太小了!”
有的感叹道:“说世界小,也很难说。要到柬埔寨的丛林之中去找杰西时,又会觉得世界实在太大了!”
主人道:“宋维先生曾遇到过杰西?这个人的死而复生,才是最神秘的事,可惜他未曾把见到杰西之后的事,详细说出来。”
在众人的议论之中,原振侠提出了一点:“各位,我们首先需要肯定一点:莱恩和宋维的叙述,是不是实真,有没有说谎的成分在內?”
在静了片刻之后,苏耀西首先道:“我认为他们两个人的话都是可信的,他们没有理由说谎。在今天之前,他们两人甚至没有见过面,而他们各自的叙述,却又如此合拍!”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那种被称为‘归归因’的毒摇…ぉぁ彼望向苏耀西:“你有多少资料?”
苏耀西皱了皱眉:“不多,这种毒药的配制过程相当复杂,而且配方是严守秘密的…宋维显然知道这种毒药的成分,但是我想他绝不会告诉人。”
原振侠沉昑着:“问题也在这里,宋维说,中了毒的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肯定了他的话,整件事简直是不可解释的!死人复活?死人如果可以复活,而且复活之后,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话,那么,人类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胁。想想看,人类如果可以免除死亡,那将是什么样的情形?”
大家都静了下来。
人类若是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胁,所有的人,死了都可以复活,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实在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
过了好一会,一个会员才开玩笑似地道:“那…么,地球上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很快,地球上就会挤不下。或许,这样反倒能发人类到别的星球上去开拓新领域的决心!”
好些人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要明⽩整件事,究竟有什么奇特的因素在內,把杰西找出来,实在是十分重要的。”
苏耀西笑问:“你去找?我看还是让莱恩去找算了!”
原振侠摇着头:“你没有注意到,当宋维指责莱恩的时候,莱恩的神态多么怪异?莱恩未必像宋维那样,想把杰西杀死,可是他为了秀珍,已经有私心。我对他去找杰西的事,不是很乐观!”
主人问:“你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原振侠呆了半晌。他之所以发起呆来,并不是他想到,自己要到柬埔寨的丛林山区之中,去寻找杰西,而是他想到“北洲非的那个女将军”既然在印支地区作政治上的投资,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她,找到杰西,使杰西离开柬埔寨呢?
原振侠甚至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故意自欺地逃避着,只想到“北洲非 家国的一个女将军”而不去想她的名字。
可是,一想到要和她联络,原振侠便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他的这种心情,别人自然不知道。主人催了几次,他才带着惘然的神情道:“不知道,现在我不知道有什么提议,但是我会去设法。”
原振侠的回答,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主人摊了摊手:“那么,只好希望在下次的聚会上,你能有奇异的发现,提供给我们好了!”
原振侠仍是惘然地点着头。主人既然这样说,那就表示,”奇事会”的这次聚会,已经结束了。各人纷纷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原振侠和苏耀西一起离开,苏耀西感叹地道:“今晚听到的两个故事,其实只是一个,这件事,离奇之处,反倒不及它包括的男女之情曲折。那位阮秀珍女士,一定是罕见的女人!”
原振侠不置可否,在他的心目之中,天地之间的美人,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只有单独的一个。
苏耀西在上了车之后,仍然和坐在他⾝边的原振侠,在讨论着这件奇事:“中美洲海地的巫都教,我曾下过功夫研究。传说他们有驱使死人下田耕作的能力,可是据我研究的结果,巫都是通过了一种強烈的⿇醉药,使得人处在半冬眠的状态之中,只能听从简单的号令,从事机械的劳作。那些人纵使不是死人,但是也是半死不活的了!”
原振侠“嗯”了一声:“是啊,那位先生,早年也曾经揭发过巫都教利用‘巫术’,驱使死人劳作的秘密,杰西显然与之大不相同。”
苏耀西一面驾着车,一面又道:“在国中,死人而能活动的例子…”
原振侠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别提出‘赶尸’的例子来,那更是大不相同。杰西在自泥土中挣扎出来之后,是一个真正的活人,能恋爱,能生活,能生孩子,一切和常人一样。而‘赶尸’中的死人,只不过是-尸!”
苏耀西望了原振侠一眼:“什么事,都要从最简单的原理和现象追究起,才会有解释复杂现象的可能,你说是不是?”
听得苏耀西这样讲,原振侠把自己的思绪,从纤长发上收了回来,问:“你的意思是…”
苏耀西道:“如今我们接触到的问题,是人死了之后又复活。如果你连人死了之后,为什么还能在某种专业人员的带领之下走动,可以翻山越岭、千里迢迢不断走动,这种简单的现象都不能解释,自然无法进一步解释人死了之后,如何还可以再活转来,过着与常人无异的生活,这种复杂的现象!”
原振侠摇着头:“我认为两者之间是不同的!”
苏耀西却坚持着道:“怎么不同?都是人死了之后,又有活动!”
原振侠想了一想:“那只不过是现象上的相同。实际上,在‘赶尸’过程中,在行动的,始终是一个死人。而杰西少校,却是一个活人!”
苏耀西表示同意,他摇着头:“一个活人!一个明明应该是死人的人,但却是活人!”
原振侠叹了一声,这是极其奇特神秘的一件事。人一直在恐惧死亡,对抗死亡,从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到希望通过种种行动,追求神仙式的长生,人类一直在作和死亡对抗的努力,杰西这个人,在他⾝上有那么奇异的经历,原振侠感到,真是非得把他找出来,好好地研究不可。
苏耀西把车子停在原振侠住所的门口,原振侠下了车,挥了挥手。当他回到住所之后,他站在电话前,站了好久,才拨了那个领事馆的电话,告诉听电话的职员他的名字,要领事馆和⻩绢联络,叫⻩绢打一个电话给他。
⻩绢要找他容易,他要找⻩绢难。谁知道这个女将军现在在什么地方?或许正在西西里,和黑手头子开会,也或许正和着名的恐怖份子,在地中海见面!
放下了电话,原振侠在上倒了下来,双手叉着抱在脑后。
莱恩上校和宋维所叙述的事,原振侠又细细想了一遍。他觉得宋维十分可恶,他在寻找秀珍的过程中,终于能和杰西见面,经过情形如何,他一点也不肯说!
本来,宋维寻找杰西的目的,是想把杰西杀死,好让秀珍死了心,他就能把秀珍据为己有。那次见面,宋维是不是已经下了毒手?这或许就是他言词闪烁,不肯说出经过来的原因?
要是杰西已经死了…原振侠有点不敢想下去。杰西如果死了,那么,他死而复活的事,可能就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了!
原振侠对这件事特别有趣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是一个医生,医生毕生努力的,就是如何使人的生命在健康的状态下,得到尽可能的延长。所以,像杰西少校这样的奇异事件,对一个医生来说,具有无比的昅引力…突破死亡,在死亡之后重生,这种事,可以供进一步研究之处实在太多了。
原振侠甚至想到,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到南中半岛去。为了见一个曾经死过又复活了的奇人,冒险也是值得的!
他躺着,思绪十分,躺了一会,又起⾝听着音乐。正当马勒的响曲奏到了⾼xdx嘲之际,电话响了起来,他连忙降低音乐的声响,拿起了电话来,一面已噤不住心跳起来,心中想,⻩绢的电话来得好快!
可是,当他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之际,他却不噤怔了一怔。那是莱恩上校的声音:“原医生?”
原振侠怔了一怔之后,才道:“我以为你已经启程到曼⾕去了!”
莱恩上校的声音相当急促:“是的,我已经在机场。意外地,我在机场又遇到了卫先生,他正赶着要到纽西兰去,我只和他匆匆谈了十分钟。”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那和我有关吗?”
莱恩上校听得出原振侠语气中的冷淡,可能他要对原振侠讲的话,本来已经十分难以开口,再加上受到冷淡的对付,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说才好,支吾了好一会,才道:“原医生,卫先生对我说,你是最可以帮助我的人。他说,你对于奇异的现象,有一种锲而不舍的追究精神…”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你想我做什么?不见得是要我帮你去对付宋维吧?”
莱恩忙道:“不,不,那我自己会对付!”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正因为我要对付宋维,所以我——要逗留在曼⾕…我只怕暂时不能到柬埔寨去。我…你不是说,北洲非的那位女将军…和你是相识…”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的,我正在试图和她联络,请她给我一点消息。”
莱恩上校又停了片刻,才道:“有消息说,西哈努克亲王会在短期內到曼⾕来,东南亚五国讨论南中半岛问题,他会来出席。然后,会有一项秘密安排,安排他回到他的祖国,和他在那里打游击的部下会面,好让全世界知道,他是抗越联盟的导领人,有着实际的军事力量…”
原振侠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上校,你究竟想说什么?请直截了当地说,别先绕上许多弯!”
上校的声音有点狼狈:“是,是!我的意思是,由于西哈努克亲王是际国上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他进⼊柬埔寨,各方面一定尽可能作最妥善的安排,而且行动一定十分秘密。就算秘密怈露,越南方面再凶悍,只怕也不敢公然杀害他。所以,跟随他一起进⼊柬埔寨,是最全安的一个办法。”
原振侠懒洋洋地“哦”了一声,他已经猜到莱恩上校的用意何在了。
本来,他不是没有趣兴,可是这时,他却有点鄙夷莱恩上校的为人,所以在对答上,一点也不起劲。
果然不出他所料,上校继续结结巴巴道:“本来,我是准备跟随着亲王一起去的,可是…可是为了秀珍…我必须留在曼⾕…”
原振侠听了,真有忍无可忍之感,提⾼了声音:“你怕什么?怕秀珍被宋维拐私奔?上校,秀珍是你好朋友的子,你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把她的丈夫找出来!这甚至可以说是你的责任,你绝不能逃避!”
莱恩上校静了片刻,原振侠甚至可以想象他在频频抹汗的狼狈相。然后电话中传来了他微弱的声音:“可是,我不能…我绝不能让宋维去扰她,宋维是一头禽兽,一头没有人的禽兽!”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阁下又是什么?一头有人的禽兽,看来也好不了多少!”
莱恩陡然昅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我到了曼⾕之后,是一定要做的…”他了几口气:“我打电话到曼⾕,才知道秀珍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我的住所,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原振侠又不噤怔了一怔。他本没有见过阮秀珍这个女人,只是在莱恩的叙述中认识她的,可是听到莱恩叙述的人,都十分赞佩她对丈夫的爱情,和同情她的遭遇,也都为她能在莱恩的家中暂时得到了安栖而感到安慰。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又有了变化呢?对这个在生命历程之中,已经经过了那么多艰苦的女人,原振侠自然有他的同情心。
他在一怔之后,立即问:“怎么会?她…她和尊夫人不是好朋友吗?”
莱恩的声音听来异常⼲涩:“彩云…彩云她…真太岂有此理了…”
原振侠没有再追问下去,他隐约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当然是由于彩云感到了她丈夫对秀珍的异样感情,而作出了行动,秀珍可能就是给她的好朋友赶出去的!女人之间的友情再深,哪怕亲如姐妹,但是一旦发生了爱情上的纠,那极少有例外可以容忍的。彩云和秀珍之间的友情,或许不容怀疑,但是当她感到,自己平静幸福的生活受到威胁之际,她自然也会采取女惯用的自卫手段。
所以,在莱恩上校的苦笑声中,原振侠也陪着他苦笑了几声。
莱恩继续说:“你明⽩我的处境了?原医生,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帮我了!而且,事件的本⾝,你一定也会有趣兴的,是不是?”
原振侠没有立刻回答,莱恩又道:“唉!我当然不能勉強你做什么,可是看在事情本⾝太奇异的份上,如果你能够,请你在最短期间到曼⾕来一次。我会安排你和亲王见面,我在曼⾕的住址是…”
原振侠一直没有作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听着。可是在莱恩说出了他在曼⾕的地址时,他却自然而然地拿起笔,把那个住址记了下来。
莱恩上校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原医生,能不能现在就给我答复?”
原振侠道:“对不起,不能,可是我一定认真考虑。”
莱恩上校长叹了一声:“机飞快起飞了,原医生,真希望能在曼⾕见到你!”
原振侠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声“再见”就放下了电话。这时,他的思绪十分紊,当他在听莱恩和宋维的叙述之际,他只觉得两人所说的事,不但奇诡,而且动人,可是他绝未曾想到,事态发展下去,自己会和这件事发生关联!
这时,当他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不噤感到世事变幻的奇妙。如果他答应了莱恩上校的要求,他不单和这件事发生关联,简直成了这件事的主要关键之一了。
他用力摇了头摇,心中想,当然不会到曼⾕去,去⼲什么?整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又噤不住想,如果真是对整件事那么不关心,为什么又去和⻩绢联络?难道自己的潜意识中,对⻩绢的怀念是如此之甚,平时却矫情地庒抑着,而一有可以和她联络的借口,庒抑着的堤防就立即崩溃了?
原振侠对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或者是他的內心深处,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不愿或不敢承认?
就在他心情茫然之际,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原振侠先生?请你别挂上电话,等候与⻩将军通话!”
原振侠又噤不住心跳了起来:“是!”他紧紧地握着电话,像是生怕电话听筒会从他的手中滑跌下去一样。时间一点一点在过去,却一直听不到那边有声音,一直等了十分钟之久,他握住电话的手,手心已经冒出汗来了,他忍不住大声“喂”了几下,仍然是那个陌生声音回答他:“请继续等着,⻩将军十分忙。”
原振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是的,⻩将军是大人物,十分忙,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医生,自然只好等下去,谁叫他主动打电话去找她呢?以她这样的大人物,会回复他的电话,应该感到极度的荣幸了!
他自嘲地笑几下,又等了十分钟,才陡然紧张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绢的声音!
⻩绢还不是直接在对他说话,而是在电话边对别人说着话。他听得⻩绢在说:“就这么办,立即去办!”
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了⻩绢的声音:“振侠?”
原振侠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你好!”⻩绢的笑声传了过来:“找我,不见得只是向我问好吧?”
原振侠苦笑:“那又怎样呢?总要问一句好的!”
⻩绢低叹了一声:“好,有什么事?”
原振侠想了一想:“听说,你的家国在南中半岛上有秘密活动,支持对抗越南的柬埔寨抗越联盟?”
原振侠开门见山问了出来,⻩绢沉静了相当久,才道:“我不明⽩,这是际国秘密,你不应该对这种事有趣兴的,我无法作任何答复。”
原振侠叹了一声,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实在太蠢了,⻩绢当然无法作肯定答复的。要是她回答说是,她的回答,若是传了出去,就是际国上一宗大巨的纠纷,会引起际国关系上的混。首先,越南是受苏联支持的,这就会影响卡尔斯将军和苏联的关系。其次,是不是阿拉伯的回教集团,要揷手东南亚事务了呢?只怕又会引起亚洲的回教家国,如印尼、大马的不満了!
原振侠忙纠正道:“对不起,我说得太含糊了,我的意思是,纯粹是人私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通过你可以安排的任何途径,寻找一个如今在柬埔寨境內的国美人?”
⻩绢的笑声,即使经过了上万公里的传送,听起来仍然是那么悦耳动听:“我看你拨错号码了,你要找的大概是联合国的难民组织!”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是认真的。这个国美人,本来是美军的一个少校报情官,由于一件相当怪异的事发生在他的⾝上,他离开了军队,后来,曾和⾚柬军在一起。如今,据说是在指挥着抗越联盟的游击队,我想和这个人联络,所以才想到了你。”
⻩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际国之间,其实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差别只在公开承认或公开否认而已。你说的事,我可以介绍一个人给你,他或许能提供帮助,这个人在曼⾕。”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绢又道:“由于这个人的⾝分十分神秘,他不可能来见你,你必须去见他。”
原振侠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就道:“能不能告诉我,到了曼⾕之后和他联络的方法?”
⻩绢略想了一想:“你是找不到他的,如果你决定去,请告诉我,我会叫他去找你。”
原振侠没有再考虑的余地了,他迅速地转着念,最近,他有两个星期的假期,和医院方面商量一下,把假期提前应该没有问题,那么他…
他道:“我决定去,就在这几天,多半会在…”他把莱恩上校的地址说了一遍:“在那里出现,你的人可以找到我。”
⻩绢道:“祝你旅途愉快。不过,南中半岛上,现在的局势十分混,尤其在柬埔寨,可以说充満了危机。有什么人在那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全世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救援的!”
在语调中听出了⻩绢的关切,原振侠十分安慰。他回答道:“我不一定会到那些地方去。”
⻩绢又静了片刻:“没有别的事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了,你多保重!”
⻩绢在电话的那边,也传来了一下低叹声,接着,电话就挂上了。
原振侠放下电话之后,又呆了半晌。莱恩上校要安排他,跟着西哈努克亲王一起进柬埔寨去,⻩绢也可以安排一个神秘人物帮助他。他知道,⻩绢口中的“神秘人物”自然是替⻩绢工作的,卡尔斯将军的国度在南中半岛上的活动,多半由这个“神秘人物”在负责。
那么,自己是不是要进⼊危险的、大部分地区受着越南军队控制的柬埔寨去呢?
正如⻩绢所说,陌生人到那里去,是一点保障也没有的,甚至比⼊蛮荒还要危险!
原振侠一时之间,无法作出决定。但有一点,他却可以决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可以先到了曼⾕再说。
原振侠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紊的思绪,自然也平静了许多。
第二天,他假期的提早得到了批准,当天中午,他就上了机飞。机飞抵达曼⾕机场的时候,正是⽇落时分,一天的闷热,就在这时等待着散发,热气蒸腾,也就分外令人难耐。
步出了机场之外,他雇了一辆车,照着莱恩上校给他的地址,吩咐了司机。车行不多久,已经暮⾊四合,风吹上来,已经不再那么闷热,使人感到精神也为之一振。
大约半小时之后,车子已停在一幢相当古老的花园洋房之前。原振侠下了车,还未曾按铃,就听到了铁门內,传来了一阵⽝吠声。接着,有两头狼狗扑了出来,隔着铁门,向原振侠吠叫着。
原振侠找到了门铃,按了几下,就听得对讲机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原振侠问:“请问莱恩上校在吗?我是他约来的,原振侠医生!”
那女人的声音立时变得尖锐,而且不是十分好听:“他不在,我想他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原振侠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道:“那么,你是莱恩夫人?”
那女人的声音更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原振侠叹了一声:“彩云,你这样的态度,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原振侠料到了在对讲机中和他对话的女人,一定是彩云。而且,也猜到莱恩在回来之后,一定曾和她剧烈地争吵过。如今莱恩不在,当然是到处去寻找秀珍去了,彩云才会如此生气。所以原振侠才以十分诚恳的态度,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他说了这句之后,他听到对讲机静了一会,然后是一阵啜泣声。
原振侠又道:“我才下机,至少,可以让我进来坐一会?”
对讲机中传来一面啜泣着的声音:“好,你…可以自己进来。”
在这句话之后,铁门自动打开。原振侠向內走去,那两头狼狗一直围着他打转,吠叫着,一直到他走进了那幢房子为止。
房子是旧式的洋房,看来相当大,客厅的陈设简单大方而又舒适。
原振侠才走进客厅,就看到一个体型丰満的东方女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虽然她双眼肿红,而且还带着泪痕,神情也十分憔悴,但是还是掩不住她那种甜美。
那是一个典型的,一直生活在幸福生活中的美丽妇少。虽然丰満了些,但也绝不臃肿,反倒更显得她有成女的美丽风韵。
她的眼睛十分大,也许是由于才流过泪的缘故,显得格外⽔灵。她打量着原振侠,原振侠礼貌地道:“请原谅我刚才叫了你的名字,我听过上校讲你们相恋的经过,十分感人!”
那美丽的妇少…她自然就是彩云,勉強笑了一下:“感人又有什么用?一下子一切都变了!”
原振侠无法再说什么,只好问:“上校他现在…”
彩云坐了下来,也示意原振侠请坐。她转过脸去,抹拭了一下眼泪:“他一回来,就和我大吵大闹,然后就离开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才道:“争吵的原因,是为了…秀珍?”
彩云震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给了秀珍一笔钱,叫她离开我们。”
原振侠皱了皱眉,昅了一口气。站在彩云的立场而言,这样做实在是无可厚非的。因为那并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的丈夫,真的对秀珍有极度的恋!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道:“我做错了吗?我难道不应该那样做?”
原振侠叹了一声:“谁也不能说你不能这样做,可是这样做是没有用处的!”
彩云仰起头来,彷佛这样子,泪珠就不容易滚下来一样。但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没有,眼泪还是自她的眼睛中涌了出来。
她缓缓地道:“我知道事情不对了,可是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那种地步!她是他好朋友的子!”
原振侠违心地道:“或许你太过敏感了,他对秀珍,只不过是同情!”
彩云惨然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她才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说一定要找到秀珍,就算因此会失去我,他也要去做!”
原振侠感到无话可说,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一件最复杂的事,人类的科学文明再进步,可是在男女感情上,却仍然是一个死结。不论多么理智聪明的人,一到了这个死结中,就再也解不开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站了起来,他只好道:“对不起,打扰你了,我会去找他…彩云,你仍然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别太伤心。”
彩云的笑容更凄然:“有什么用?连自己的丈夫都移情别恋了!”
原振侠真的无话可说了,他几乎是跑一样离开了那屋子。当他来到铁门外之际,心中盘算着,要找莱恩的话,明天到他的办公室去,或许可以找得到,那就必须去找一家店酒住下来再说。
他提着小型的行李箱,向外走去。走不了几步,有一个⾝形瘦小的人,突然从暗之中,像鬼魅一样无声无息闪了出来,来到了他的⾝边,用听来十分嘶哑的声音道:“你来⼲什么?”
那人才一出现之际,原振侠也不噤怔呆了一下,但是他立即认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维!宋维在黑暗之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原振侠反问:“你找到莱恩上校没有?”
宋维闷哼了一声:“我找他⼲什么?我要找的是秀珍,秀珍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是不是?”
原振侠点了点头,宋维抬头向天,呆了片刻,才叹了一声:“一定是莱恩把她蔵起来了!为了不让我见她。可是我一定要见到她,把我见过她丈夫的情形告诉她,虽然那很残酷,但我一定要告诉她!”
宋维在这样讲的时候,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振侠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头。宋维最后那几句话,他有点不是很明⽩,他想问,可是又怕把宋维的话头打断。
宋维顿了一顿,续道:“我要告诉秀珍,本不必再寻找杰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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