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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疑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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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阿尼密接下来的话,却又给了他不少鼓舞。阿尼密道:“你也有事要做,请用仪器捕捉柳絮的脑能量。”

  康维道:“我一直在那样做…显示出来的,是她要报仇,要‘同归于尽’!”

  阿尼密声调缓慢:“如果陈庆国的鬼魂,也有同样的想法,那两者之间,就容易解决。如果陈庆国本没有这种想法,就很难解决了。”

  康维摊着双手,他这个机械人,竟然有真正不知所措的无助。

  阿尼密昅了一口气:“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之中,我已经接触了不少鬼魂──”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康维向那仪器望了一眼,语又止,原振侠明⽩他的意思是在说:“要接触到不相⼲的鬼魂,绝非难事,难的是要找一个特别的鬼魂,陈庆国的鬼魂。”

  阿尼密继续道:“我和那些鬼魂联络,可以知道他们以前的姓名。”

  康维忍不住说了一句:“仪器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阿尼密道:“那就好,大家分头进行。你可以把联络到的鬼魂的姓名,显示在萤光屏上,希望可以有‘陈庆国’这个名字出现!”

  阿尼密的话,在不明究竟的人听来,像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但是原振侠知道,这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仪器和鬼魂的联络,在方式上,和阿尼密作为一个灵媒的联络方法,基本上是一样的,都是捕捉一种能量(鬼魂)。阿尼密是用自己的脑,直接和鬼魂发生作用,仪器则通过装置发生作用。

  阿尼密捕捉到的能量,直接成为他的所知分析。而仪器所得的讯号,会经过分析之后,显示在萤光屏上!

  康维自然更明⽩,所以他连声道:“是…是…”

  他又急促地作仪器,阿尼密也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原振侠在这时候,不由自主,吐了吐⾆头。

  他知道,这时候,阿尼密这个地球人灵媒,要和三晶星的仪器,进行一项竞赛,看谁先联络上陈庆国的鬼魂!

  这种竞赛,可以说是由于原振侠刚才的半句话而引起的。原振侠刚才,曾赞叹过,说这仪器比任何灵媒更有效!虽然他只说了半句就收了口,可是已经引起了阿尼密大大的不満。

  在一连串杂的线条结束了闪耀之后,是许多由拼音文字组成的音节,有的长,有的短。很明显,那都是仪器联络到的鬼魂生前的名字。

  原振侠在那一-间,思绪上有难以形容的紊。每一个鬼魂都曾经有“生前”但是,如今似乎又不能说他们全是“死亡”的,因为他们仍然有活动!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人和鬼,只是生命的两种不同方式?人是生命,鬼也是生命,只不过生存的形式绝不相同而已!

  人对于鬼魂是如何生存的,所知极少,但至少已肯定了鬼魂的存在──其实,人在几千年前,已经肯定了鬼魂的存在。若不是如此,怎么会在文字之中,出现了“鬼”这个字眼?

  原振侠望着萤光屏上闪耀的许多姓名,心中一片茫然。因为他从来也未曾如此和鬼魂之间,有那样直接的接触。由于鬼魂是如此不可知,不可测,所以那使他感到了思绪上的紊

  康维的感觉,可能不如原振侠強烈,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定了萤光屏,等待着“陈庆国”这个名字的出现。原振侠知道,凭自己的⾁眼,想要在一闪即逝的萤光屏上,找出一个特定的名字,是没有可能的事。但康维一定有他独特的方法,可能他整个人,本已经和这具仪器,联系在一起了!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依稀感到康维的双眼,就像是两幅‮型微‬萤光屏一样,闪耀着许多亮点和线条!

  康维和阿尼密两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原振侠揷不上手去。他知道,两人都在努力和鬼魂接触。不管是运用人脑的能量,还是仪器的能量,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现在的这段时间之中,必然有大量的鬼魂,处于比较容易联络的状态之中!

  这种情形,用通俗易明的方式来说,可以这样说:两个招魂的⾼手,正在致力于招魂行动,在这一刻,不知有多少鬼魂,聚集在附近!这一点,从显示在萤光屏上的姓名,竟然如此之多,可以得到证明!

  原振侠也想到,和鬼魂接触,理论上来说,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到的事。只不过有些人容易,有些人困难,有些人甚至本不能。

  理论上来说,鬼魂和人有联络,是因为鬼魂游离状态的脑能量,和人的脑能量有了接触。

  几乎毫无例外地,在记载中也好,由有实际经验的人口述也好,都说要进⼊这一状态,必须集中精神──现在阿尼密在做的,就是那样。集中精神的目的,是为了使脑能量增強,以增加和鬼魂接触的可能

  这是人要主动和鬼魂联络的方法。

  至于有些情形下,鬼魂和人,会发生偶然的联络,却全然是一种意外,不受人主观意志的控制。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就有了主意。既然现在,是和鬼魂取得联络的最佳时机,自己反正没有事,何不也试上一试,看看有什么结果?他一有了这个主意,就走到房间的一角,照着阿尼密的‮势姿‬,坐了下来。

  阿尼密的坐姿,其实相当普通──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子得很直,手放在膝头上。看起来,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小‮生学‬。

  原振侠也注意到了阿尼密的呼昅十分缓慢,他自己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要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

  在开始的那段时间中,他觉得十分烦躁不安,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本无法集中精神。

  直到他坚持了缓慢而有规律的呼昅,将近一百遍之后,他的精神开始集中。他強迫自己去想陈庆国这个名字,再想陈庆国和柳絮间的热恋,那样,才可以得到和陈庆国鬼魂联络的结果。可是,他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在集中精神之后不久,就自然而然,只想到了柳絮。

  他先是从自己如何在展览馆见到柳絮开始,以至其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重复了一遍。当然在时间方面,减缩很多,但是却事无巨细,没有一点遗漏的。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他的整个脑部活动,都被和柳絮往的那段经历所占据。当他回忆到了轻吻柳絮的樱时,那种飘然仙的感觉,重新袭向他的全⾝。

  他彷佛又看到了聊絮的双颊,由苍⽩转为酡红,看来动人之极。而就在原振侠极度地陶醉在这一段经历中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或者说,不是听到的,只是感到的,但无论如何,他十分清楚地接收到一些讯号,这些讯号已转化为他所能明⽩的讯息。

  于是,他听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之中,充満了由衷的赞叹:“真美,是不是?”

  原振侠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惊讶,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时,他也正陶醉在柳絮异样的美丽之中,所以他立时就有了共鸣,十分自然地有了反应:“真美,是的,我见过不少美女,她是其中之一──”

  等到他在意识之中,有了这样的回答之后,他这才怔了一怔,感到了十分意外。所以他立即问:“咦,你是什么人?”

  他一连问了三次,可是却都没有回答,只是听到了一下长长的叹息声。

  这一下叹息声,使人感到无比的凄怆和悲伤,令得原振侠的心中,陡然一动。虽然他不以为自己会那么幸运,竟然一下子就取得了成功,可是他还是立即问:“你是陈庆国?你和柳絮,是一对恋人!”

  他在这样问的时候,心头狂跳,那是异样‮奋兴‬的自然反应!

  (当然,这时他并不是真的在开口发问──一切全是以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在直接流的。和鬼魂“说话”是在心里说的,很多有过和鬼魂接触经历的人,都知道有这样奇妙的感觉。)

  有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那简直是一种万籁俱寂的沉默。原振侠大是发急,他明明可能和陈庆国的鬼魂取得了联络,但是一下子又失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他急急地叫:“陈庆国,如果你有意识,你应该可以知道这里的几个人,全是非凡人物。而且为你和柳絮这一对恋人,拟订了一个十分惊人的计画!”

  在原振侠表达了这番话之后,他才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你说了两次‘恋人’,我们曾经是。可是现在,人鬼殊途,幽明阻隔,还说什么恋人!”

  原振侠不加思索地叫了出来:“可以使你复活,可以使你再变成人!”

  又是一阵子令人心焦的沉静。然后,是一阵又凄苦又伤心的笑声:“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就算我能复活,我那溃烂成…一团浆一样的⾝体,谁沾到了都会死,我怎么能复活?”

  这时候,原振侠的心中,再无疑问,自己是真的和陈庆国的鬼魂联络上了!因陈庆国正是沾染了过量辐致死的。他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奋兴‬,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不让陈庆国的鬼魂逸走。

  所以他急道:“我们有办法,请你和我保持联络。陈庆国,为了柳絮,为了你自己,你不能离开,你要一招就来,就和我联络。”

  再是一阵沉默,才有了反应:“好的,你一想到柳絮的美丽,我就和你接触。”

  原振侠在这时,自然来不及去追问何以自己一想到柳絮,就可以和他取得联络。他只是一再叮嘱:“千万!千万!这对你和柳絮来说,都重要之至!”

  显然,陈庆国的鬼魂,并不能了解他和柳絮之间,还会有甚么希望。所以,原振侠又听到了一下充満了悲愤、绝望和苦痛之极的长叹声。

  不等那长叹声消失,原振侠已令自己脫离了和鬼魂的接触状态。他急不及待地睁开眼来,陡然叫:“我找到他了!”

  他叫得如此大声,自然把正在全神贯注工作的,阿尼密和康维的注意力昅引了过来,两人都望向他。

  他们自然都听到了原振侠的呼叫声,可是也同时现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原振侠着气:“我接触到了陈庆国的鬼魂!”

  这一次,康维和阿尼密两人,都摇起头来,表示了他们的不信。原振侠于是把刚才自己的经历,匆匆说了一遍。

  原振侠把自己的经历说完了之后,期待着康维和阿尼密热烈的呼,可是,他等到的,只是一片沉默。康维的神情,十分迟疑,望向阿尼密,显然他不信原振侠的话,要听这位灵媒的意见。

  阿尼密的神情,看来十分森,脸⾊也十分苍⽩。他冷冷地望着原振侠:“若是太急切想和鬼魂接触,会使人产生一种幻觉,幻想自己和鬼魂有了接触!”

  原振侠呆了片刻,再把刚才的经历,细想了一遍,然后自己问自己:这是幻觉吗?

  一时之间,他竟然十分难以下判断!

  因为一切全是在脑部的活动下进行──他虽然和鬼魂谈了许多话,可是实际上,他的口没有动过,他实际上也未曾发出过任何声音!他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自己刚才的经历不是幻觉呢?

  本没有方法!

  尤其,在阿尼密灵媒如此权威的判断之下,他更加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觉得刚才那一切是幻觉的可能,大是增加!

  这令得原振侠十分沮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就在这时,阿尼密道:“如果不是幻觉,它还会再和你联络!”

  原振侠苦笑:“如果上次是幻觉,那么,就算有第二次的联络,也一样是幻觉!”

  阿尼密沉声道:“可以证明不是幻觉──再和他联络,然后,请他和我接触!你是不是愿意证明一下?”

  原振侠欣然:“好,我再试!他告诉我,只要我想柳絮,他就会和我联络!”

  阿尼密作了一个“请进行”的手势,原振侠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再闭上了眼睛。

  他花了几分钟令自己安静下来,然后,再想起柳絮──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为美丽的柳絮,可供人思念之处,实在太多了!

  原振侠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才又听到了那一下叹息声。十分奇妙的是,他听到的,不是整个的叹息声,而是一下叹息声的下半部──就是他刚才听到的那一下。

  这种情形,就像是刚才的联络,忽然“暂停”现在又继续运作了。

  原振侠不等那一下叹息声结束,就急急表示:“你留意到那个灵媒没有?他有非凡的和灵魂接触的本领,请立刻接触他!”

  原振侠把这个讯息送了出来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已经十分有信心,自己和鬼魂的接触,并不是幻觉,是真正的人鬼沟通!

  可是,陈庆国鬼魂的反应,却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他听到的是:“我为什么要和他接触?我不喜这个…灵媒…我知道,如果让他找到了我,他有一种力量,可以从此之后,对我…有一种控制力量!”

  原振侠“啊”地一声!阿尼密果然是一个神通的灵媒。可是,这样一来,怎么能证明自己和鬼魂沟通不是幻觉呢?他也叹了一下:“和他接触,对你有莫大的好处,你知道吗?我们准备为你找一个⾝体,使你再次…成为一个人…使你活过来!”

  原振侠要相当艰苦,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因为这是人类行为中,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要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自然是十分困难的。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下凄绝之极的叹息:“我的⾝体早已化成灰了!”

  原振侠強调:“另外找一个!找一个⾝体,并不是困难的事,我的⾝体,就曾换过!”

  又是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令得原振侠焦急无比,这才又有了陈庆国的讯息:“你…⾝体是换过的?我不能明⽩你的意思。”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因为那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经历。就算陈庆国不是一个鬼魂,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怕要他明⽩,也不是容易的事!

  陈庆国却表现得十分焦切,他不断地向原振侠输出讯号:“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作了这样的回答:“以你现在的处境,你自然十分明⽩⾝体和灵魂的关系!”

  陈庆国立时有了回答:“自然,人的⾝体…有灵魂,可笑还有太多的人,竟然不相信有灵魂。不过,等他们死了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认为人没有灵魂,是多么愚昧!”

  陈庆国的这一番“话”倒令得原振侠十分感慨。他想起了阿尼密和康维的对话──连一个机械人,也那么紧张自己是不是有灵魂,可是却有那么多人,在“科学”的幌子下,认为人是没有灵魂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愚昧!

  原振侠一面想,一面道:“那我的灵魂,曾和⾝体分离,你一定可以理解!”

  陈庆国的回答是:“我理解,可是你说⾝体换过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用最简单的方法说明:“有一批科学家和外星朋友,早就发展了无繁殖法,可以制造人的⾝体。他们最近成功的例子,是使一个在唐朝的时候,被密封死亡的女子,重新复活。”

  这一次,原振侠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反应。显然,即使是一个鬼魂,要彻底消化这番话,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因为一个鬼魂的领悟和理解能力,必然是他生前知识记忆的延续──本来是一个笨人,变了鬼之后,也仍然是一个笨鬼。

  所以原振侠又耐心道:“我们的计画,就是替你准备一个⾝体,让你的灵魂进⼊那个⾝体,使你复生!”

  原振侠接到的,是一个十分迟疑的讯息:“这个⾝体,难道原来…没有灵魂?”

  原振侠进一步解释:“这种⾝体是专门培养出来,准备接受灵魂进⼊的。”

  又是一次沉默,但是时间十分短暂。接下来,是充満了疑惑和不信任的责问:“你,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使我复生,你们有什么目的?”

  这一连串的问号,不但令原振侠一时之间,无法回答,而且,还感到十分厌恶!

  怀疑!怀疑!怀疑!

  不断的怀疑,人和人之间,连最低限度的信任也没有──组织对下属没有信任,只有怀疑,所以才要在脑部植⼊讯号发器,影响脑部活动,只有这样,才能使组织信任!

  柳絮曾称这样的环境为无间地狱!

  陈庆国的鬼魂,现在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处境之中,不得而知。但是当他生前,有⾝体的时候,是处在“无间地狱”之中,这一点倒可以肯定。

  所以,他才会对一切都怀疑!

  一想到了这一点,原振侠对陈庆国的厌恶之心,去了不少。可是令得原振侠踌躇的是,如何向他解说,要令他复生的目的呢?

  陈庆国不论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决不会相信人和人之间有“好意”──他决不会相信,康维为了爱情,可以作出那样的牺牲。

  康维的观念,是如此之无私,可是陈庆国却对人充満了猜忌!

  怎么能使陈庆国明⽩康维的意图?

  可能是由于原振侠没有立刻回答,所以令得陈庆国更加怀疑。原振侠“感到”的,是愤怒而又自以为是的话:“哼!你们是不是想刺探军事基地的秘密?是不是想利用我?想我背叛组织?我是烈士,宁愿为组织死亡,不会被你们利用!”

  原振侠叹了一声:“夏虫不可以语冰。”

  他很想对陈庆国作详细解释,但是实在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对一个在思想观念上,从来没有“冰”的存在的“夏虫”如何向他解释说“冰”的现象?他怎会相信流动的、柔软的⽔,会变成‮硬坚‬的、固态的冰?

  在他沉默的期间,陈庆国的反应,更加愤怒:“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际国‬谋集团?”

  原振侠本来想先从柳絮说起,可是一转念之间,他醒悟到,柳絮是一个“核弹人”这个事实,陈庆国必然不知道──而且,也不能让他知道!因为看起来,陈庆国并不是一个聪明人,不值得康维为他去进行那个计画!

  就算帮他的鬼魂找到了一个⾝体,他仍然不断猜疑,不会相信人。他甚至会猜忌柳絮,怀疑柳絮和“‮际国‬谋集团”有着联系!

  对于这么一个愚昧无知,观念又如此固执的鬼魂,康维的计画不会行得通!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觉得,自己传出去的讯号,十分微弱。那是由于他对整件事,感到了厌恶和疲倦的缘故。他告诉陈庆国的是:“我们自己需要商量一下,请再保持联络。”

  陈庆国却立刻有了胜利的反应:“谋被我揭穿了?你们真的是想利用我?”

  原振侠没有和他争辩,只是在想,说是利用他,也无不可。因为康维的计画,正是要利用他,使柳絮的情绪正常,不至于运用她的意念,使自己‮炸爆‬!

  他只是叹了一声,重复道:“请和我保持联络,对柳絮,对你,都十分重要!”

  然后,他就中断了和陈庆国的联系,睁开眼来。

  当他睁开眼来之后,他发现康维和阿尼密,都以十分古怪的神情瞪着他。原振侠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问:“为什么把我当作了怪物一样?”

  阿尼密抢先说:“你刚才又有了什么幻觉?”

  从在波兰的集中营中,见到了阿尼密开始,原振侠对这个面目森,出言⾼傲的灵媒,就一直不是十分有好感。虽然原振侠承认他是一流的灵媒,但是不能令人有好感的因素也很多,原振侠也无法勉強自己。

  这时,他一听得阿尼密这样问,心中又大是反感。他说得十分缓慢:“阿尼密先生,我可以肯定,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我和陈庆国的鬼魂,有了接触和沟通。”

  随着阿尼密的一下冷笑声,他的面目看来格外森,他的声音也是冷冰冰地:“是么?那么,你可曾代我致意,请他也和我联络一下?”

  原振侠要相当努力,才能忍住自己不反相讥,所以他的声音,听来相当平静:“转达了你的讯息,可是他不肯,不愿意和你联络!”

  阿尼密发出了夸张的尖笑声,声音十分刺耳:“是吗?那么他真是一个特别的鬼魂。所有的鬼魂,只要能和我取得联络的,没有不愿意的!”

  原振侠冷冷地说:“大师,你不是才说过,每一个鬼魂都是‮立独‬的、不同的吗?”

  这一句抢⽩,令得阿尼密的脸⾊,难看之极,简直成了一种恐怖的青灰⾊。

  康维显然不曾料到会有这种场面的出现,所以他有点手⾜无措,他握着双手:“这一次,陈庆国…他又说了些什么?”

  原振侠和阿尼密灰黝黝的眼睛对望着,他并没有回答康维的问题,却缓缓地道:“他说,如果和你有了联络,会受你的控制。你有一种力量,可以控制和你有过接触的鬼魂──他说得对吗?”

  随着原振侠的话,阿尼密的脸⾊和神情,都变得十分可怕。他的脸本来就很瘦削,这时再一扭曲,看来也就十分骇人,双眼之中,也闪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原振侠本来只是想,转达了陈庆国的讯息就算了的,可是一看到了阿尼密这样特异的反应,他心中一动。因为照这情形看来,竟像是陈庆国的讯息,揭露了他的一个大秘密一样!

  原振侠心念电转,他用相当诚恳的语调道:“大师,我不知道你在使用什么能力,但是这种能力,虽然可以控制鬼魂,可是若造成鬼魂不愿和你联系的后果,照我的意见,还是不要使用的好。”

  和刚才的情形相反,原振侠说着话时,阿尼密的神情,也变得缓和。等原振侠说完,他才吁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这种能力,我不会再运用──我相信你不是幻觉,因为只有鬼魂,才知道我有这种能力,人不会知道!”

  原振侠也不噤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是在灵机一动的情形下说出那番话来的,事先,他不能肯定阿尼密是不是真有那种能力!

  一种可以控制鬼魂的能力!

  那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事,而且,一想起来,就难免使人遍体生寒──连在一旁的康维,也有骇然之⾊,他把他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原振侠叹了一声,把情形叙述了出来。

  在原振侠叙述时,阿尼密一直半闭着眼。原振侠和康维想先听听他的意见,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等到讲完,原振侠望着康维,说出了自己的结论:“陈庆国由于生前生活环境十分特殊,所以他的思想方法,十分不正常。和许多在那种环境中成长的人一样,不相信人和人之间,有真诚的关怀和爱护。他对别人充満了猜忌、怀疑和不信,在他的观念中,除了组织之外,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这种情形,可以说是人类的一种悲剧,真是不幸!”

  刚才和陈庆国沟通时,原振侠实在憋了一肚子气,可是对方是一个鬼魂,他又不能对一个鬼魂发脾气。直到这时,他才算是把愤懑的情绪,宣怈了不少。

  康维皱着眉,原振侠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拍了一下:“看来你的计画行不通,他本不相信会有这种无私的帮助。他一口咬定,我们是在从事‮际国‬谋,目的是想在他那里,刺探组织的军事秘密!”

  原振侠说到这里,想起了陈庆国那种幼稚无知的想法,不噤哈哈大笑起来。

  康维叹了一声:“或许让他知道柳絮的情形之后,会有所改变?他对柳絮总是有感情的──你能和他联络,也是由于你想起了柳絮的缘故,他一定也在思念柳絮,所以你们才会有了联络。”

  原振侠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伸手指着康维的头部,毫不客气地道:“你的脑袋之中,装了太多人类善良一面的思想方式──”

  康维‮议抗‬:“谁说的,我对于人的丑恶,也有充分的了解?”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不见得,在给你输⼊一切有关人类的资料时,有许多人类的丑恶行为,在人类历史上还未曾发生过,你当然没有这种资料!”

  康维一副不服气的神情,瞪大着眼,望着原振侠。原振侠先作了一个手势:“我知道你不断有资料的补充!”

  康维也承认:“当然有,但是补充的资料,始终不如原始注⼊的资料那样,影响我的思想方式!”

  原振侠无意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因为那绝不令人感到精神愉快,但是他还是说了一句:“人类的丑恶行为,花样不断翻新,尤其在陈庆国成长的那个环境,人的善已几乎被灭绝。我认为你还是放弃你的计画吧!把这样的一个鬼变成人,会有甚么后果,谁也料不到!”

  康维的视线,缓缓移向柳絮,隔着纱帐看躺着的柳絮,觉得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朦胧的美丽。

  原振侠忽然烦躁起来──康维的外型,⾼大威武,可是他的行事,却令原振侠感到,他对道德固执到了迂腐的程度,十分婆妈,毫不⼲脆!

  他坚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原则呢?他坚持不爱则已,要爱,一定要爱一个有自己思想的柳絮──如果他肯放弃这个原则,事情就简单,只要改变那植⼊体的讯号就可以了,哪有这么多的烦恼!

  原振侠一再劝康维放弃他的计画,令得康维也焦躁起来,大声道:“我是来请你帮助我,不是请你来劝我停止行动的!”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康维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又来到了前,盯着柳絮看了一会,又长叹了一声,才道:“你是不是可以再和陈庆国联络一下,告诉他,就算他进⼊了一个⾝体,对他来说,一点也没有损失。如果他不喜,随时可以不要这个⾝体?”

  康维所说的话,当然是实情:一个鬼魂想找一个⾝体难,一个人想不要⾝体,容易之至!

  原振侠迟疑着,还没有答应,阿尼密在这时突然道:“不必通过原医生,你自己也可以和他联络!”

  康维立时现出一副⾼兴的神情,阿尼密继续道:“原医生和陈庆国取得联络,是由于两人对柳絮的共同思念。我无法做得到,因为我对这个女人,本一点‮趣兴‬也没有。你却不同,你对这女人的‮趣兴‬,远在原医生之上,应该更容易和那鬼魂接触!”

  康维连连点头,颇有被阿尼密的话,一言惊醒了梦中人之感,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是!我这就试试!”

  阿尼密扬起手来:“等一等!”

  他在说了“等一等”之后,却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不出声。令得康维和原振侠,都不知道这个灵媒正在思索些什么。

  过了一会,阿尼密才道:“当你和陈庆国的鬼魂有了联络之后,你是不是能把他的鬼魂,引进这座仪器之中?”

  康维先是“啊”地一声,接着,双眼之中,有异样的光芒迅速地在闪耀,闪动得十分快。然后,他才道:“理论上可以!”

  阿尼密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三个人,就可以同时通过这副仪器,和他谈了!”

  康维‮奋兴‬地挥着手:“是,我们甚至可以‘听’到他的话,可以和他无拘束地谈!”

  原振侠也知道有这种可能,但是他并不乐观,他揷了一句:“如果他愿意和你们谈的话!”

  康维庒低了声音:“我们待之以诚,他没有理由会拒绝我们!”

  原振侠冷笑:“我已经跟你分析过,这个人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他的思想方式和我们不一样!”

  康维缓缓‮头摇‬:“我总想试一试!”

  原振侠鼓掌:“好,你要向无间地狱挑战,希望你能成功!”

  康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来到仪器之前,飞快地作。

  看来,这次康维要完成的作,十分复杂。因为他停下来好几次,神情十分严肃。

  原振侠虽然不乐观,但是他也认为这办法可行。至于后来,会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那是此际他们三个人都完全料不到的。

  ⾜⾜经过了半小时之久,康维才吁了一口气:“好了,如果陈庆国愿意,他就可以进⼊这副仪器!”

  当康维这样说的时候,原振侠的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开口想问,可是康维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他十分心急,想和陈庆国的鬼魂接触,原振侠也就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原振侠想问的是:这副仪器还能起什么作用?一个鬼魂进⼊了仪器,是不是代表他控制了这副仪器?

  原振侠想到了这个问题,并不是他预料到会有什么事发生,而是隐隐觉得会有点不妥而已。阿尼密在这时,也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原振侠别去打扰康维。

  康维的神情肃穆,约莫过了三五分钟,他忽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同时,陡然睁开眼来,一脸喜容,伸手向一幅萤光屏,指了一指。

  原振侠连忙向那幅萤光屏看去,只见屏上有许多圆圈,在不断地旋转。这时,阿尼密在原振侠的⾝边,原振侠只觉得他的呼昅急促之极。

  突然之间,所有的圆圈,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圆环。那圆环在扩大和缩小,看来像是一只正在游泳的圆形⽔⺟。

  而就在这时候,原振侠听到了声音──情形和他单独与陈庆国有联络时一样。但原振侠知道,此际,阿尼密和康维,也一样可以“听”到声音──陈庆国的声音!

  康维首先开口,他的声音十分诚恳,他道:“陈庆国先生,你能明⽩你现在的处境吗?”

  萤光屏上那个由许多圆圈叠成的圆环,迅速地扩大和缩小──这种现象,可以理解为“鬼魂在急促地着气。”

  (请各位注意的是,由于这个故事在许多方面和鬼魂有关,而人类对鬼魂的理解程度又十分低,所以词汇全然不够使用。在这样的情形下,就会有一些怪里怪气的话出现,像“鬼魂在急促地着气”之类的特别用词。)

  (鬼魂自然是不会气的。急促气,只是人在紧张、恐惧或动时的一种‮理生‬反应。而这种反应,是由心理反应所形成的。)

  (人有⾝体,所以有‮理生‬反应;鬼没有⾝体,当然没有‮理生‬反应,可是心理反应还是有的。)

  (鬼魂的心理反应,本来是无法“看”得到的,但是有了这副仪器,当鬼魂进⼊了这副仪器之后,就变成可以看得到了!而且,看到的人,可以直觉地了解到鬼魂的反应情绪──这是十分奇妙的一种感觉,人和鬼魂之间,毕竟还是有着十分直接的联系。)

  当时,原振侠等三人,都感到陈庆国对康维的一问,反应十分动。接着,他们就听到了陈庆国的声音:“不知道,我怎么?我怎么了?”

  康维和原振侠都自然而然向阿尼密望去,因为他们对陈庆国的这个问题,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虽然康维清楚地知道陈庆国的鬼魂,现在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但是却无法向陈庆国解释。太复杂了,陈庆国连了解的机会都没有!

  而阿尼密是一个灵媒,惯于和鬼魂沟通,自然由他来回答问题,比较合适。

  阿尼密先向康维和原振侠两人,略点了一下头,表示明⽩了他们的心意。然后,他就用一种平板得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了陈庆国的问题:“现在你很好,很好。自从你死了之后,从来没有那么好过!”

  在听了阿尼密的话之后,萤光屏上的那个圆环,先是陡地扩大,然后,再缩小了一些。这情形,使看到的人感到陈庆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康维和原振侠都不是很明⽩,何以阿尼密所说,听来相当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会有那么好的效果。

  陈庆国的声音再度传出,听来已不像刚才那样焦切:“我会怎么样?再下来,我会怎么样?”

  阿尼密先向康维和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作声,才道:“当你死了之后,你一直希望能和人有接触,却不能成功。现在你至少已经可以和我们有接触,这不是好得多了吗?”

  陈庆国连声道:“是…知道自己死了,无法再和人接触,却又极想有接触时,痛苦之极。像是在无边无涯的黑暗和寂寞之中,再也摸不到边缘,再也走不出去,真是可怕极了!”

  原振侠和康维,都是第一次听到一个鬼魂在“诉说心声”讲及由人变鬼(死亡)之后的可怕心情。康维倒还好,因为他的那种生命形式,对死亡不是很了解;可是原振侠听了,却感到好一阵震撼。生和死、人和鬼,是每一个人必经的阶段,而死亡之后,竟然有那种无边的寂寞之感,自然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原振侠的脸⾊,-那之间,变得十分苍⽩。他去看阿尼密时,阿尼密却若无其事,像是这种话,是他早已听惯了的。

  阿尼密并且立时有了反应:“你现在能和我们有接触,都是由于我们不断努力的结果,你明⽩吗?”

  陈庆国有一阵短暂的沉默,阿尼密进一步道:“你自己曾努力过,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是不是?”

  传来的是陈庆国十分无可奈何的声音:“是…鬼魂不能…主动接触人?”

  陈庆国在提出了这个问题之际,语气显然不是十分服气。原振侠也感到十分讶异,因为他一直以为,鬼魂主动和人接触,是鬼魂的能力之一,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尼密冷冷地回答:“有的鬼魂能,有的不能。正像有的人可以主动和鬼魂接触,有的人却不能。而你,是属于不能的这一种!”

  陈庆国又叹了一声:“我…真无能…再下去,我…会变得怎么样?”

  这种互隔,幽明殊途的对答,听得人有极度异样的感觉。可是阿尼密却十分自然,他立时道:“你想要怎么样?”

  陈庆国的声音有点犹豫:“我想…怎样,有用吗?”

  阿尼密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也是那么平板:“有用,比你生前有用得多。人的情形都差不多,在世的时候,想做什么,十之八九做不到,可是死了之后,鬼魂就自由得多了!”

  陈庆国的语调,更是迟疑:“不…对吧?为什么我一直想和一个人接触…都做不到呢?”

  阿尼密明知故问:“这个人是什么人?”

  陈庆国(萤光屏上的那个圆环)又动了起来,可是回答得十分快:“我的爱人,柳絮!”

  阿尼密紧接着问:“你要和她接触,有什么目的?”

  陈庆国有点结结巴巴:“我们相爱,我想念她!”

  阿尼密冷笑:“你已经死了,对于生和死的观念,和在活着的时候,已经不相同。她还在世,未曾踏破生死的关限,你想惹得她更伤心?”

  陈庆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念她!”

  阿尼密平板的声音,在放慢了语调之后,听来更怪异。他道:“刚才向你提供的那个计画,对你十分有利,使你和柳絮能够重聚。可是你偏偏怀疑另有目的,是一项谋!”

  沉静了片刻,才是陈庆国的回答:“为什么选中了我?还不是因为我生前地位特殊!”

  还是怀疑和不自信!

  阿尼密陡然发出了一阵笑声。这种笑声,听在原振侠的耳中,也觉得可怕之极,对鬼魂来说,可能有更強的震撼,因为看到萤光屏上的圆环,又在迅速地缩小和扩大。而阿尼密接下来的话,更令得那个“圆环”扭曲震颤得几乎不再成形!

  阿尼密的话,是伴随着他那种震人心弦的笑声一起发出来的。他毫不留情地打击着陈庆国:“你的地位特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算是什么?”

  陈庆国在这时,曾有声调急促,但是十分软弱的辩护:“我是⾰命军人,是组织最信任的军人!”

  阿尼密的笑声更尖锐:“组织信任你?为什么把你从岗位上调走,调到核武基地去?”

  陈庆国继续争辩:“那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和重用!”

  阿尼密词锋如剑:“你别自己骗自己了!组织对你重用?组织为了不満你和柳絮恋爱,把你调走,要你牺牲,等于是把你处死!你在临死之前,对你自己的死因,自然再明⽩不过。你可以骗别人,但是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再骗自己?”

  这一次,陈庆国并没有再争辩,但也不是保持沉默,而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呻昑呜咽声,听来十分凄酸。

  过了好一会,萤光屏上的圆环,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接着,便是一声长叹:“对,组织已不再要我…是组织处死我的…虽然我有了‘烈士’的称号,但是在组织的心目之中,我本是叛徒!”

  阿尼密冷笑几声:“你当然是早就明⽩的!”

  陈庆国迟疑着:“你们是不是…在收买叛徒?”

  阿尼密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向阿尼密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刚才曾说,康维的计画行不通,因为陈庆国的思想观念,全在“无间地狱”中形成,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对他来说,做一个鬼,似乎比做一个自由人更容易!

  陈庆国这时,反倒着急起来:“给我一个⾝体,让我可以复活,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灵魂再重生,不必经过轮回转世吗?”

  阿尼密冷冷地道:“这些问题太复杂,你无法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重生了,又和柳絮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陈庆国的回答来得很快:“我会和她一起,去请求组织的原谅,向组织坦⽩代,自己曾经有过对组织不忠的想法,承认错误。没有经过组织的批准,就…爱上了柳絮,要向组织心…”

  陈庆国可能还在絮絮不休地说些什么,可是原振侠已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本再也听不清陈庆国的鬼魂在说些什么。

  他早就料到陈庆国的思想观念是无可改变的,可是也想不到,竟然僵化到这样的地步!

  他声声“组织”不论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都离不开组织──而且,这是他天然形成的观念,和柳絮的脑中受植⼊体影响的情况大不相同!

  这是何等可怕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之下,陈庆国就算是活着的话,他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是无间地狱中的一个鬼?

  人应该是‮立独‬自主的,即使是奴隶,灵魂总也是自由‮立独‬的。可是陈庆国,连灵魂都是组织的!

  原振侠看到康维正按动了几个掣钮,萤光屏上的圆环消失,他知道,康维的感受一定和他一样,他们都对陈庆国绝望了!同时,尤其是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悲哀,因为这可以说是人类的大悲剧──竟然有一种组织,连人的灵魂都可以纵,那种力量,岂不是比地狱的力量更甚?

  虽然陈庆国不能代表全人类,甚至人类之中,像陈庆国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可是他总是人类的一份子。他的行为属于人类行为之一,与他同是作为人类的一份子,原振侠简直感到无比的羞辱!

  康维显然很了解原振侠的心情,他伸手在原振侠的肩上轻拍了一下,低声道:“想想柳絮,多么刚烈,这才是人的本!”

  原振侠还没有反应,阿尼密在一旁已冷冷地道:“你们真是少见多怪,从⾁体到灵魂,都充満了奴的人,不知道多少!”

  原振侠苦笑:“人在世的时候,屈服于组织的势力,还可以理解。已经死了,完全没有了⾝体的束缚,灵魂是最自由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屈从组织,自甘为奴?”

  阿尼密瞅着原振侠,目光冰冷,在他的眼神之中,找不到半分同情:“刚才我向你解释过了,一个愚笨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是一个笨鬼。一个彻头彻尾自甘为奴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就是一个鬼奴──鬼是人在世时思想的延续!明⽩了这一点,你就不会再有什么疑惑了!”

  原振侠的确没有什么疑惑,他只是感到悲哀──一种极度深切的悲哀!他喃喃地道:“柳絮…”

  阿尼密‮头摇‬:“柳絮不同,她本来就没有奴。她之所以对组织忠诚,全是由于她脑部植⼊体所发出的讯号之故,不是她自己本⾝的思想!”

  康维补充了一句:“或许,正是由于组织发觉了,她不是那么甘心屈从组织的势力,这才在她的脑部,加上植⼊体的!”

  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向康维望去,他还没有开口,康维已点了点头。

  康维自然是知道了原振侠想说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面点头,一面道:“是的,我的计画不成功了!”

  康维的计画是,找来陈庆国的鬼魂,给他一个⾝体,令他和柳絮之间的恋情,得以继续。那么,沉浸在爱河之中的柳絮,就会放弃“同归于尽”的可怕念头。

  然而,他们都发现,陈庆国的鬼魂竟然満是奴──甘心为奴,是他的全部思想观念。当柳絮还在接受植⼊体讯号的影响之际,他们自然思想一致,志同道合,大家都对组织表示无限的忠诚──这正是他们双双坠⼊爱河的基础。可是如今,柳絮的思想,已经摆脫了“忠于组织”的影响,有了她‮立独‬的思维,和陈庆国完全不同了!最简单的例子是,柳絮如今对组织有着強烈的仇恨,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组织同归于尽──她要这样做,为的是陈庆国的惨死。

  可是,陈庆国自己,对自己的惨死是怎样看法呢?他并不怪组织,反倒很⾼兴自己成为“烈士”!

  这样思想方式截然不同的男女,怎么还可能处于恋爱状态之中?必然是一言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怕给了陈庆国一个⾝体之后,不知会出现什么样意料不到的尴尬局面!

  一想到这一点,康维也不噤苦笑了起来,伸手搔着头。连他这样神通广大,竟也不知如何才好!

  阿尼密指着萤光屏:“陈庆国还在仪器里?”

  康维点了点头,阿尼密又道:“柳絮的思想,也可以进⼊仪器?”

  康维道:“当然可以,不然,我们也不会知道,她想和组织同归于尽!”

  阿尼密扬了扬眉,原振侠已鼓起掌来:“好主意!让柳絮的思想,在仪器中和陈庆国相会,看看他们互相之间,是不是还能有思想流?”

  康维连连点头,转过⾝去,又去作仪器。原振侠皱着眉,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何设想柳絮和陈庆国两人相会的情景呢?

  阿尼密庒低声音:“都是脑部活动能力,应该和思想直接流相类似。当然,我有许多这种经历,刚才,你和陈庆国的接触,也是一样。对柳絮来说,可能像是一场梦,一场十分‮实真‬的梦。终她一生,她想起来都会不知是真是假的一个经历!”

  原振侠听了之后,深深地昅了一口气。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有一些事,他想起来,还真不能肯定那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梦境?这种疑真疑幻,不能确实肯定的经历,不单是他,很多人都有!

  自然,对原振侠来说,最最真幻难分的,是他的灵魂离体,和年轻人的灵魂,一起进⼊幽灵星座一事──那件事,真幻难分得叫他甚至无法将经过的情形,向他人复述出来!

  这时,原振侠对阿尼密的话,可以有充分的了解,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点着头。

  康维在这时停了手,昅了一口气:“可惜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相会的情形,而不能知道他们相会的內容!”

  这两句话,阿尼密和原振侠,都不是十分了解,一起向他望去。

  康维再昅了一口气:“我们可以在萤光屏上,看到两股脑能量的接触,会有不同的图形和线条的显示,但是不能知道具体的內容。”

  原振侠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有争执,我们也不能听到內容?为什么?”

  康维叹了一声:“仪器在设计的时候,绝未料到会有这种人鬼相会的情形发生。所以,它可以使一个鬼魂,通过仪器和很多人接触;但是不能使一个人和一个鬼在仪器內接触后,再和许多外人联系。”

  康维解释得相当模糊,但是原振侠明⽩了。如果柳絮不是昏不醒,那么,柳絮和陈庆国的流,旁人也可以参与。但如今是柳絮和陈庆国,两人的思想直接流,除非别人的思想,也可以进⼊仪器,不然,就无法直接参与他们的流了。

  情形相当复杂,自然这种复杂的情形,都是由于目前所发生的一切行为,人类本十分陌生之故。试想,他们是在安排一个人和一个鬼的相会!人类历史上几时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康维望向阿尼密和原振侠,两人同时点头,表示对即将发生的事可以理解。于是康维用力按下了一个红⾊的掣钮。

  萤光屏上现出了一个圆环,看来相当稳定,那仍然是陈庆国的鬼魂。突然之间,圆环颤抖了起来,在萤光屏上移向右上角。而在右下角,出现了一团十分杂,闪动不定的线条!

  原振侠紧张得屏住了气息。原来的圆环是陈庆国,新出现,在右下角的那一团,自然是柳絮了!

  柳絮和陈庆国“见面”了!

  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这种形式的“见面”──他们自然不能互相“看到”对方,但是毫无影响,他们可以感到对方的存在,而且可以作思想的流,用一种十分先进的方法流!

  人和人之间的思想流,要通过语言和文字来进行,他们却是直接的流──没有保留、欺骗、虚伪,是真正的流!

  在这样的特殊情形之下,他们流的结果会怎样?

  在紧张的心情之中,原振侠感觉到阿尼密的神情,十分异样。他目光灼灼,盯着萤光屏,⾝子微微俯向前,像是恨不得他整个人,都可以挤进那副仪器中去!

  原振侠知道,阿尼密有这样全神贯注的神态,是因为他在集中精神,企图多少了解一些陈庆国和柳絮“会面”的过程──他是一个成功的灵媒,若是在这种前所未有的“人鬼相会”之中,能够得到一定的讯息,那么,对他⽇后的灵魂学研究,一定有十分‮大巨‬的帮助!

  原振侠再向康维看去,康维的神态也很不平常──他紧靠着仪器站着,靠得太近了,像是整个人都贴在仪器之上。他的右手,紧握在一块平整的金属板之上,原振侠并不知道那有什么作用。

  不过原振侠知道,康维十七世这种生命形式,严格来说,他整个人,也是一副由计算机控制的仪器。那么,这时他和那副仪器之间,是不是可以发生某种联系,从而使他了解陈庆国和柳絮的“会面”过程?

  看来,不论他是否能达到这个目的,他都努力想做到这一点──康维和阿尼密一样,都想参与陈庆国和柳絮的“会面”一个想通过仪器的帮助,一个想借助自己的精神力量。

  他们是不是能达到目的呢?原振侠又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呢?

  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他既不是出⾊的灵媒,也不是外星机械人。可是他也并不气馁,因为虽然康维和阿尼密是如此特殊,可是在三个人之间,最先接触到陈庆国鬼魂的却是他!

  所以,原振侠在昅了一口气之后,也盯着萤光屏,全神贯注的看着,心中在想:原来灵魂可以用圆环的形式,出现在萤光屏上!

  在萤光屏上出现的圆环,虽然在移动,有时快有时慢,有时扩大有时缩小,但如果不知道那是鬼魂和一个人的灵魂的话,看起来也就十分单调,不能理解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但是原振侠却对这两个“圆环”的一切来龙去脉,十分了解。在他眼中看出来,所有的变化,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例如,新的圆环才在萤光屏的右下角出现,就看到原来的圆环陡然震动了一下──这代表了陈庆国已感应到了柳絮的出现,所以有了震撼。

  这情形,就像是一个人,陡然看到自己⽇思夜想的人,忽然远远地出现了一样!

  原振侠感到这第一印象,已经如此生动和形象化,他心中一动,就使自己全心全意,投⼊这种想象式的理解之中。简直把两个圆环,就当作是有灵有、有感有情的两个灵魂!

  这一来,原振侠看出来的情景,加上他的想象和感受,就自然而然,组成了十分丰富的画面!

  他看到,陈庆国(鬼魂)在感应到了柳絮(灵魂)的出现之后,先是震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向柳絮移近了过去。

  而柳絮在一出现之后,却停留着,并不移动。

  原振侠稍感讶异之后,便自了然。他知道,鬼魂和灵魂之间,多少还有点相异之处。

  鬼魂十分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知道自己的⾝体已不再存在,所以也十分明⽩,自己是一种什么样形式的存在。

  而灵魂却没有死亡的经历,人还活着,⾝体也还在。灵魂离体之后,并不能立即明⽩,自己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活动,所以必然有一个短暂时间的茫,才能明⽩自己的处境──只怕始终不能真正明⽩,而只当自己是进⼊了一个梦境之中。

  所以,陈庆国立即知道,柳絮来了!而柳絮则在犹豫:怎么会呢?怎么会感到陈庆国出现了?他不是已经死亡了吗?

  柳絮的犹豫,自然只是十分短暂的一-那。接着,她显然也明⽩,她真的可以和陈庆国相遇!

  所以,不但是陈庆国向她接近,她也开始迅速地移近陈庆国。两者迅速碰在一起,迸出了一片灿烂夺目的火花,像是陡然之间,引爆了一簇烟花!

  原振侠甚至从內心深处,可以感到他们两者相遇的那种愉!

  正是由于陈庆国和柳絮的相遇,迸发了如此強烈的愉,所以在萤光屏上,才会有如同烟花爆散的情景出现。

  原振侠这时,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他想到的是,让自己在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形之下,遇到什么人,生命才会迸出这样的火花来?

  好象并没有谁可以令自己如此──快乐当然是有的,但不会如此灿烂!

  这是不是由于,自己的心中没有一个真正的爱人?或者正如康维所说,自己本没有爱情──和⻩绢、海棠、玛仙之间,自己都未曾有过爱情?这才令得她们感到失望,所以才不惜用各种方式,离开了自己?

  一想到了这些事,原振侠大是怅然,长叹了一声,不再去想,只是留意这一对恋人相会后的情形。

  在才相会的一-那,两者好象都不再是单独的存在,而像是完全在一起。

  自然,这期间,有说不完的情话、诉不尽的相思。那是真正的劫后重逢,是人鬼殊途之后的相会。

  如果相会的两者都是正常人的话,这种情形,可能持续极久。但由于他们的流方式,是直接流的缘故,就算彼此的思念再深,在极短的时间之中,也都可以互相了解对方的心意,不必依靠语言来慢慢地倾诉衷肠。

  所以,大约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恰如爆散的漫天烟花,在半空中逗留的时间,陈庆国和柳絮,又各自回复了自我。而且是突然之间,分了开来,一下子分得极远,像是有一股強大之极的力量,把他们弹了开来,各自到了萤光屏的一角。

  可以看出,两者的心情十分动,因为两者都在迅速地扩大和缩小,速度十分快,快得令人眼花撩。然后,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渐渐地接近。在接近之后,双方旋转着,互相碰撞着、挨挤着、庒迫着,有时分开,有时又靠近。

  原振侠的耳际,其实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可是他却实实在在感到,在陈庆国和柳絮之间,正在展开烈之极的争辩!

  这种争辩,必然是由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发生了磨擦而产生。所以其烈的程度,全然无可妥协!

  原振侠也感到,这种程度的争辩,由于本没有妥协的余地,所以,倒很快便会结束,不可能持续下去。

  果然,这种情形,维持的时间,也不过是十秒钟──紧张得令人不过气来的十秒钟。

  陈庆国和柳絮又各自退到了一角,停了下来,双方显然都受到了伤害──圆环都缩得十分小。原振侠想象出来的情景是:两者都缩成了一团,在回想着刚才的争辩,那一定是他们事先意想不到的意见分歧。

  原振侠在想:他们的分歧意见是什么呢?

  他立即想到的是:陈庆国震惊于柳絮对组织的仇恨──柳絮在思想不受植⼊体的影响,又知道了陈庆国的死讯之后,对组织产生了強烈的对抗意念!

  可是陈庆国的想法和柳絮不同。他曾表示,就算可以有机会再得到一个⾝体,他也会和柳絮一起,去向组织心,请求组织原谅。

  在这种情形下,柳絮和陈庆国之间,就再也没有共同之处了!

  在一对再也没有共通点的男女之间,是不是还可以有爱情存在呢?

  只怕不会再有了!

  一对相恋相爱得再算深的恋人,忽然之间发现了双方之间的分歧是如此之甚,当然爱情也会消失,溜走得又快又彻底!

  原振侠可以肯定,陈庆国和柳絮之间的情形,就是这样!他看到陈庆国好几次想接近柳絮,但是柳絮却极快,而且十分坚决地在躲避。

  原振侠就在这时候,陡然叫了出来:“让柳絮出来,我想她受够了!她非但不再爱陈庆国,而且,此后再也不会想见到他,绝不期待他的复生。陈庆国这个人,已在她的思想中消失了!”

  原振侠忘情地叫着,一口气表达了他心中的意见之后,才留意到了阿尼密和康维两人,都以十分奇怪的神情望着他。

  康维先开口:“你在说些什么?你能知道他们两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原振侠一怔,他先是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接着,他也不噤自己问自己:“我知道吗?我是如何知道的?”

  他知道,阿尼密和康维,也正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勉力使自己镇定,才缓慢地道:“你们…难道竟没有运用自己的想象力?”

  阿尼密“哦”地一声:“原来你得出的结论,全是你想象出来的?”

  这一句话,把原振侠还想说的一些话,堵得再也难以说得出来!

  原振侠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康维对他的态度比阿尼密好,他道:“你的想象过程…是不是可以详细说?”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当然可以!”

  他又定了定神,这才把他如何一开始注视萤光屏,就把自己的想象力注⼊,及后来所得出的印象,十分详细地说着。

  等到他说完,康维皱着眉不出声,阿尼密则哼了一声:“我以为医生是实用科学家,谁知道原医生的想象力,竟然比灵媒更丰富!”

  原振侠不去和他争辩,只是十分肯定地道:“康维,相信我的感觉,相信我的结论。让柳絮的灵魂离开,你可以令她醒来!”

  在这一段时间中,萤光屏上的陈庆国,还在不断想接近柳絮。可是他像是不能成功,所以变成了几乎静止不动。

  原振侠指着萤光屏,显得十分动:“你们难道看不到,柳絮在躲避陈庆国,躲得十分痛苦吗?先把她从仪器中弄出来再说!”

  康维的神情十分为难,他向阿尼密望去。那位灵媒冷冷地道:“我没有意见──看起来,原医生和灵魂接触的本领,比我更大!”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可以令柳絮醒来,问她‮实真‬的情形!”

  如果是别的事,康维的判断力,精确无比,几乎不会有任何错误。可是事情一和他自己有关,他也就和人类的反应一样:关心则。一听到原振侠提议让柳絮醒过来,他就双手摇,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原振侠顿⾜:“那你至少把她的灵魂召回来!”

  康维又想了一会──在那几秒钟之內,他也看到萤光屏上,陈庆国再次向柳絮靠近,但是柳絮迅速避了开去的情形。

  康维也不噤失声道:“她…看来就像是小兽,在逃避凶残的猎人的追捕!”

  原振侠大大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明⽩了这一点!”

  康维用力一挥手,转过⾝去,双手齐发,又急促地作仪器。等到他松了一口气,⾼举双手时,萤光屏上的柳絮已经不见了。而陈庆国在那一-间,在萤光屏上飞快地左冲右突,显然他也知道和柳絮的联络中断了,所以在表示他的焦急和愤怒。

  可是他迅速地静了下来,缩成了一团。

  原振侠沉声道:“现在只有陈庆国一个鬼魂在,可以和他联络,向他了解刚才‮实真‬的情形!”

  阿尼密在一旁,双手抱在前,一副置⾝事外的神情。显然他对原振侠的“感觉”不是很満意。

  康维则十分积极,又按下了一些按钮。萤光屏上的陈庆国又变成了一个“圆环”同时,他的声音,也再度使原振侠、康维和阿尼密都可以“听得到”

  陈庆国的声音,听来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又是悲痛,简直是百感集。他像是在嘶叫:“柳絮,你对组织不忠!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和组织对抗的?你怎么能这样想,还要这样做!”

  康维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阿尼密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

  单从陈庆国的那几句话,就已经完全可以证明,原振侠的感觉是正确的!

  陈庆国和柳絮之间,确然有了无从妥协的分别!

  陈庆国还在叫着:“听我的话,去接受组织的处分,在组织的教育下,好好改造自己。我们都是喝组织的⽔长大的,绝不能背叛组织!我们──”

  康维在这时候,一扬手“啪”地一声,关掉了一个掣钮,切断了陈庆国输出的讯号,自然,再也听不到什么了。原振侠和阿尼密,也没有要求再听下去,那自然是由于他们都一致认为,陈庆国的“话”实在十分令人厌恶,本不想再听下去!

  原振侠的声音⼲涩:“在控制人的思想这一方面而言,组织可以说成功无比!”

  阿尼密抿着嘴,点了点头:“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很成功,但确然有人被成功地控制,从⾁体到灵魂,都被彻底地控制!”

  康维没有表示意见,只是长叹了一声。原振侠道:“柳絮是决不会为了陈庆国的死,去和组织拚死活的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她醒来?”

  康维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一边,坐了下来,双手捧住了头。

  原振侠却不放过他,走到他的面前:“我还认为,当她一醒过来之后,你就应该向她表达你对她的爱意!”

  康维把头低得更低。这个上天⼊地,无所不能的新形式生命,这时,他的⾝体语言在告诉人,他是多么地无助和彷徨!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发出了一声大喝。

  康维陡然抬起头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原振侠指着他:“已经再也没有障碍了,你的一切表达,都光明正大,无愧于心!”

  康维的声音竟然有点发颤:“可是…如果我表⽩了,她却拒绝…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原振侠叹了一声:“我以为只有十五岁以下的少男少女,才会有这样的烦恼!”

  康维像是在哀求:“别取笑我,我在这方面的能力,可能连十五岁都不到!”

  原振侠笑:“你有你的长处,可以利用。例如,你不必当面对她说出你的心意,你可以把你的心意,化为讯号,输⼊她的脑中。那么,她就算拒绝,实际上你什么也没有说过,也就不怕尴尬了!”

  康维着手,一副跃跃试,但是却又不敢试的样子。这种神情,和他⾼大而満面虬髯的外型,十分不相衬,所以看来也就分外滑稽可笑。

  不过作为朋友,原振侠并没有在这时候取笑他,反倒鼓励他:“你只不过是向她输出讯号,是不是接受,她有百分之百的选择权,这是很正常的一种表达方法!”

  康维深深地昅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用力点头,走向仪器。

  阿尼密在这时候,走向门口,道:“看来我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请允许我告辞!”

  康维“啊”地一声,原振侠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和阿尼密相处得不是十分‮谐和‬,但阿尼密毕竟是他老远请来的。

  所以原振侠忙道:“何必那么急?”

  阿尼密作了一个手势:“此行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使我对灵魂有了新的认识。我要好好把我的新认识整理一下,所以才急着告辞。”

  看来阿尼密的去意甚坚,康维和原振侠,都想不出用什么话去挽留他。反倒是阿尼密自己开了口:“康维先生,我对你这里的仪器,很有‮趣兴‬。是不是可以允许我,在有需要的时候,随时使用它们?”

  康维満口答应:“当然可以,你使用这个密码,计算机会把使用这副仪器的方法,详细告诉你!”

  他顺口说了一个九位数的密码出来。阿尼密大喜,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也有了热切的笑容。他一面道谢,一面摇着康维的手:“你快去表达你的爱意吧,找人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康维红了红脸,召来了总管,送阿尼密出去。阿尼密走出了几步,才转过⾝来道:“忘了告诉你们,我带走了陈庆国的鬼魂。”

  康维和原振侠呆了一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阿尼密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他既然是一个出⾊的灵媒,自然有他对付鬼魂的一套,所以,两人只是想了一想,也不是十分在意。

  原振侠以第一时间,用鼓励的眼光,望定了康维。康维深深地昅了一口气,起了膛,先来到了边,看了柳絮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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