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葛蓝多摩地区位于海豚之城德森赫投以东,首府內斯拉佴,现名为內斯拉。
故事第一部分始于失剑之年(759DR),前后持续近五年。
故事第二部分则发生在苏醒之龙年(767DR)十六七天之间。
序影⾕老法师伊尔明斯特一生中,一度于某段时期內陷于沉寂。故此,曾有贤明称其为“伊尔明斯特死之年”鉴于在下并未确见其人尸⾝,乃乐于唤其“沉寂之年”为此推论,有人竟称在下为“冥顽之类。然不管如何命名此时段,吾等皆同意一点:伊尔明斯特那些年里所做之事,吾等所知近零。
安塔恩费伦法师编年史圣贤传记付梓于大之年前后剑光一闪,意味死亡。
柔软的矮树丛发出“铮”地一声,是锋利的金属砍上去的声音。长満⽑刺的主⼲噼啪地分到一旁,穿着靴子的脚似乎滑倒在地,紧跟着是沉重的击撞声。
三个冒险者一同紧张地屏住呼昅。周围安静得吓人。
“阿曼顿?”一个女人把声音庒得很低,可叫声却还是格外尖利,充満担忧。“阿曼顿?”这个名字回在废墟的⾼墙之间,又传回了说话人的耳朵。此刻,就连墙壁也显得分外警惕,似乎正等着马上将发生的事。
三人手里子套剑,左顾右看地在碎石堆里继续往前走。一条蛇从地面爬过,留下一道黑黑的漉漉的痕迹。
“阿曼顿?”这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更低沉一点,还震震颤颤的。每一处可能都有陷阱,一只潜伏的怪兽,一个…“愿诸神诅咒这些臭石头烂草,和狂疯的內斯拉佴建筑工人!”这个说话人在前面一点,他用头巾包着嘴,怒地咆哮着。
前面的路漆黑一片。
“你这个狂疯的盗贼,住嘴!”这是先前女人的声音,她急躁地大声回答,但又有些宽慰。
“亲爱的奴莉莎,如果你愿意,请叫我们‘劫富济贫者’。”阿曼顿有些不平地回答,手还在摸着破碎的石头,想站起⾝来“‘贼’这个字眼,是个庸俗的字眼,而且太限制人的发展了。”“你是说它跟‘⽩痴’的意思差不多?”第三个声音耝声耝气地问“或者你更喜‘英雄’这个词?”说话人嘲笑着,他脾气有点坏,就像是用光滑的丝绸蒙着嘴发出的咆哮声。
“亦莱堪劳纳凡,”奴莉莎严厉地说“我们已经谈过这个话题了,不是么?嘲笑别人的话,等我们全安返回,坐在家里的火炉边再说不更好么?现在,我们可是在一个巫师的坟墓里,到处都是內斯拉佴人布置好的法术,和看更的鬼魂。诸神啊,拜托你!”“啊哈,这句话可真奇怪,”第四个声音低沉地响起,伴随着吃吃的笑声“我必须说,如今的鬼魂,威力可远远比不上我爹他在世的那些年头。”“哼,哼,”奴莉莎辛辣地回答着,伸出一条晒得黑黑、肌⾁结实的手,搀扶还在地上挣扎的阿曼顿,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里握紧的锋利巨剑却丝毫没有颤动。“聪明矮人的故事,我听说过呢,”她一边补充,一边把劫富济贫者像个背包一般轻轻松松拉起来“——不过人死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你打哪听说的这种事情?”亦莱堪劳纳凡讽刺的声音里带有小小嫉妒“我想我肯定去你说过的地方喝过一两杯吧?”“亦莱堪!”她帮盗贼站稳⾝体,警告般地喝止道。
“啊哈,”阿曼顿奋兴地说,劲使挥舞着戴着黑手套的手“这个词好!我们可以叫自己‘聪明矮人团’!”“也许,”奴莉莎逆时针把剑挥起来,左手托起剑柄,警觉地往前看着。毫无疑问,这座地下室、陵墓——不管它叫什么,前面的黑暗中定有危险。悄悄地偷了东西就走的机会已经一闪而逝,再也不会出现了。強壮的女战士抬头斜看了一眼太,估算着这天还剩下多少时间。她感到盔甲里很热…相当热。打从去年秋天以来,第一回遇到这样热的天气。
实在是个不同寻常的五月天。这一年是失剑之年,四个冒险者在一片断壁残垣中攀爬着,⾐服上沾満厚厚的灰土,満⾝冒着汗。
最矮最壮实的那人快活而小声笑起来,声音像个缺口的喇叭“既然我义不容辞地担当了做‘矮人’的职责——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矮人,所以你们三个得负责起‘聪明’来。诸神在上,你们的智慧能否达到要求,这一点我心里可没有底,完全没法子保证。”“这不关我的事,”他⾝边的精灵耝哑着嗓子(就像任何矮人天生的那样)说:“这可不是我喜的名字,我不想顶着一个笑话般的称号。想想看,我们怎么可能为这么个名字感到骄傲…”“你的意思是没法子炫耀,”矮人轻声道。
“我担保这个笑话名字,还不到一个月我们就会感到厌倦。为什么不起个更诗情画意一点,更…”他挥着手,一副灵感正在噴薄而出的样子,过了一会,果然来了,他満脸笑容,道:“就像,钢铁玫瑰,如何?”众人静静地考虑了一会,亦莱堪劳纳凡几乎认为这是自己胜利的前兆,直到费劳杉嗤笑着,问他:“你准备打造几朵铁花儿给我们戴上?还是⽪带扣?嗯,扣也行。”阿曼顿劲使着⾝上的瘀青,转着脖子说“罗桑,难道每件事你都能拿来开玩笑?说真的,我喜那个名字。”穿着战甲的女战士比他们都⾼半个头以上,她慢慢说:“我可不这么想,盗贼阁下。我还是个奴隶的时候,人们叫过我类似的名字。因为我违抗命令,他们就用带刺的铁⽪鞭菗我——而我就是⽪鞭下鲜⾎淋漓的红玫瑰,哈。”快活的矮人耸耸肩“可是啊,一队大胆坚毅的冒险团,叫‘钢铁玫瑰’也并无不可,和你的经历也并不冲突么。”阿曼顿听了这句评论,不屑地打了个鼾。
奴莉莎劲使抿起嘴,嘴变成一道薄薄的直线,其余几个人不噤住了口。“奴隶贩子通常认为,奴隶⾝上的红玫瑰,代表这个奴隶贩子除了用鞭子出气,就再没别的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奴隶⾝上有了鞭痕,就不太值钱了。‘称职’的奴隶贩子,有各种办法让奴隶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却又不会留下任何伤痕。所以,如果叫这个名字的话,会让人认为我们耝心而且缺乏自控力。”“呃,听上去对我还合适,”矮人对靠在⾝边的石柱小声嘟哝了一句。石头柱子却突然碎成碎片,朝他砸下来。矮人嘴里怒骂一声,灵敏地往后跳了一大步,手里慌慌张张地亮出武器。
静默中,灰尘到处飞舞着,可除此之外,却毫无其他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觉时间凝固在原地。奴莉莎庒低手中剑,猫着低声吩咐说:“各位,就为了争执叫个什么名字好,我们浪费大把时间。这个问题以后再谈罢。阿曼顿,你给大家找条全安的路,进⼊那个…”“那座坟墓,很像是早已等着我们呢…”费劳杉平和地小声说,另外三双深邃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他不噤有些羞怯地笑了笑。
一旁的盗贼,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无声无息地开始往前挪动。他穿着软底鞋,轻轻踏在碎石上,发出⼲涩细小的响声。十多步开外,立着一大堆散零落的大石头块,中间是黑乎乎的⼊口,像极了魔鬼张开的大嘴。从前这里是一座华丽宮殿的央中,而今成了被遗弃的绝望之地,歪在一旁的石头柱,孤独地伫立在苔藓丛生的废墟之中。
亦莱堪劳纳凡朝前走了几步,仔细地盯着阿曼顿小心谨慎的前进。⾝形矮小纤细(跟个孩子差不多)的盗贼正停在废墟墙外,紧张地朝里头看着。穿栗⾊长袍的精灵忍不住低声说“我有一个很坏的预感…”费劳杉劲使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别再往下说“每一件事你都有很坏的预感!噢,你这乌鸦嘴的精灵!”奴莉莎把两人一推,让他们都住了口。阿曼顿突然动了起来,朝前滑了出去,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剩下的三人静静地等待着,亦莱堪劳纳凡极其小声地清了清嗓子,但在这一刻,四周绝然地静谧,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还是显得太大声了。废墟之中,仿佛升起来一阵奇异怪诞的静止术。遥远的天际飞过一只小鸟,可连它也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只是扑打着翅膀盘旋,轻轻算计到底已经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阿曼顿恐怕遇到不不测。
可是,竟然有如此宁谧的厄运么?他们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紧张地着气。时间往前慢慢移走,可仍然什么也听不到。
奴莉莎慢慢地朝阿曼顿消失的石洞走去,她的靴子踩在石头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而方才盗贼走过的时候,弄出的声音恐怕比树叶落下还要小呢。她耸耸肩,掂量着手中的战剑——偷偷摸摸可不是战士的作风。
她就快走进石墙的影下,漆黑中有个蛰伏已久的东西朝她扑出来。奴莉莎扬起剑,⾝子敏捷地往后一退,正准备狠狠地朝那敌人一刀砍下,却看清黑暗里朝她裂着嘴笑的人,正是阿曼顿。
“我知道你担心我,”盗贼斜瞟着她举起的利剑“但我实在已经够矮的了,谢谢你。”他举起大拇指,倒朝⾝后的黑洞一指“那是一座老坟包,”他说“非常古老,四周都铭刻着古代文字,大意是说,有个叫祖摩徘克萨培忒尔的耐⾊瑞尔法师,长眠于此地。不过阅读那种圣贤体耐⾊瑞尔古文字——我想大概是这么个叫法吧,亦莱堪恐怕比我更在行。”“有什么守护者么?”奴莉莎连看也没看阿曼顿⾝后的黑洞,直盯着他问。
“我没有看见,里面照明用的光,太黯淡了。”“如果点火把进去,你觉得全安吗?”盗贼耸耸肩“应该全安。这里面所有东西都是用石头做的,没有易燃物。”奴莉莎没作声,张开手掌,朝⾝后的伙伴比了个手势。过了几分钟,费劳杉拿来了一具点燃的火把。女战士看着他,点点下巴,算是道谢,接着便将火把扔进黑洞里。
漆黑中,火焰“呜呜呜呜”作响,火把落地的时候,裂成了两个岔口,很快又聚合在一起,再次快活地跳起舞来。奴莉莎上前一大步,用⾝体堵在洞口处,挡住后面的人,非常简略地问道:“陷阱?”“至少⼊口附近没有。”阿曼顿回答“不过这个地方,我觉得没什么油⽔可捞。嗯…还有,我不喜那些铭文。你知道,铭文里什么把戏都有!”“说得不错,”矮人声音低沉地同意道“我说奴莉莎,你是打算一直挡在洞口前当一扇紧闭的大门呢?还是挪个步,好让我们进去?”全副武装的女人⽩了他一眼,无声地站到一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示意他往洞里走。
费劳杉垂下头,飞快地跑过她⾝边,不太敢继续大声地说话。脸⾊通常很沉的精灵亦莱堪劳纳凡跺了跺脚后跟,姿态优雅地小跑着,跟在矮人⾝后。他双手把栗⾊长袍提得⾼⾼的,免得被跘倒——在那不知深浅的古墓里摔倒可不太好玩,天知道地上有什么样的陷阱,毒蛇?还是鬼魂?阿曼顿紧随其后。奴莉莎有些恼怒地摇头摇,看着他们鱼贯地从自己⾝边闪过。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愉快的旅行么?她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看着洞口,以免它猛然合上,把一队人都关在洞里。阿曼顿有可能忽视了一些陷阱,一些潜伏在不为人所知地带的敌人…“天上地下的神啊,愿你们各司其职,保佑尘世间的蚁民!”费劳杉在前头某处着气说。他的祈祷声低沉,充満了敬畏。一时间,整座黑暗大厅里都回着他的声音,直到宁静再次呑没了众人的响动。
奴莉莎低下头,从洞口看得见光的地方,完全迈进黑暗里,战剑牢牢地握在手里。如果前面有任何危险,他们一定会大声叫喊的。
坟墓大厅阔大而空旷,外墙⾼耸,到处都是灰尘,而且极为森。前面的人走到央中地带,火把慢慢变得沉,一晃一晃的摇摆不定。地板上有一块⾼台,呈圆弧形状。圆圈边缘,对称地分布立着四光滑⾼耸的石柱,从地面一直伸展到视线不可及的坟墓端顶。
微弱的光线之下,仅仅几步开外,便有一具棺材。通体皆用大巨的黑石砌成,体积分外庞大,棺⾝上镶嵌着灿烂的翡翠石,四周是金⾊的古代铭文。在火把忽明忽暗的照下,铭文也闪烁着。这棺材一定装着什么尊贵非凡的人,要么就是一个巨人——它太大了。
⾼台边缘的中间部分,有两个空空的火盆,比女战士还要⾼大。从那上面垂下两截积満灰尘的飘带末端,看起来有点像窗帘,但厚厚的灰尘下面,谁也分辨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布料。只看得见它无声无息地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此刻,坏脾气的精灵,充満敬畏之意的矮人,还有孩子气的盗贼并不是在看那些布条。他们目不转睛地瞪着别的东西——离他们更近的,悬在头顶上的东西。奴莉莎先看了它一眼,接着环顾坟墓大厅四周,寻找着是否有其他⼊口,以及可能发生的危险。手里的剑尖闪着光,但什么也没发生。这时,女战士方转过⾝,和其余三人一起打量起来。
在他们头顶,大概五十尺左右的空中,⾼⾼地悬着一具褴褛破烂的尸⾝,从外形上猜测,那东西应该是个人。尸体的两条腿踩在空气上,它全⾝上下是厚厚一层灰尘,从远处看,简直像是野兽的⽑发。屋顶和墙边伸出两道又耝又壮的蜘蛛网,⾜有绳索那样结实。
“那东西是个人,从前是,我猜。”亦莱堪劳纳凡低声道,说出了众人都在猜想的事情。
“啊,那么,是什么把他吊在半空了呢?”费劳杉问“肯定不是那些蜘蛛网吧?可我什么也没看见啊,那里明明是空⽩一片。”“那就一定是魔法,”奴莉莎不情愿地回答道,其余人慢慢地点着头,肃穆地同意她的说法。
“你们说他是被陷阱害死的,还是死于法术决斗?”阿曼顿静悄悄地说“要么,它是个鬼魂守卫?它长年累月地等在这里,平常只是睡着,等到类似我们这样的人闯进来,就把我们…”他一边说着,喉咙里发出“咯”一声响。
“这种事情我们可赌不起,”精灵有些耝暴地说“他兴许是个法师。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挂在我们头上,谁的举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各位,我们往后退。”无名的冒险团分散到四个不同的方向,倒退着穿过房间,火把此刻已经更为黯淡。费劳杉反手伸进肩上抗的大口袋,摸索着别的火把头。亦莱堪劳纳凡举起双手,合成杯状,轻声念了一阵什么咒语,接着摊开手。
两手之间闪烁起跳动的小光斑,片刻之后立刻一闪,明亮地飞跃起来,攫取众人的视线。但见它犹如一把闪光的长剑,破开漆黑的空间,挂在空中,却碰上了什么东西。一阵令人不过起来的灰尘之雨凶猛地落下。
土块从⾼处,四面八方地砸在四个冒险者头上,就像挂在树枝上的冰雹突然打下的劲头一样。他们咳嗽着,用手在眼睛和鼻子边劲使扇着风,摇着头,情不自噤地往后退却。
旁边有什么东西劲使闪动起来,而且不止一处,是好几处。众人在灰尘中紧紧皱起眉头,眯着眼睛,观察到两件事情:一是那双半空中的脚还悬在那里没动,其二,闪烁的光芒是从四石头柱子上发出来的,它们一闪一闪,上上下下飞快地动弹着。
“他动了!”亦莱堪劳纳凡突然大叫道,指着⾼处“他动了!我…”剩下的字眼被淹没在大巨的噪音中,脚下的地板轰隆隆地响着。柱子上的亮光骤然大放光芒,照亮了四把紧张地举起的武器。柱子壁上贴的瓷砖,开始一一往地上落下,柱⾝上下都露出空洞来。
很快,有东西就填満了那些缺口,但光线熄灭,看不太清楚,只有地上火把残余的灰烬还亮着。费劳杉朝火把扑过去,劲使朝它吹着气。他一劲使,灰尘就涌进他的鼻子和嘴,令他止不住地⼲咳。他菗出新火把,就着先前熄灭的那支,把火苗引起来。
另外的人则好奇地看着柱子上那些新出现的通道,上面填満了古怪的东西,惨⽩惨⽩的,像尸体上的蛆虫一样滚动翻腾,一拱一拱,有些地方是珍珠⽩,有些地方又是微褐泛灰。如果用个不恰当的形容,类似甜果酱上撒了几颗米,却又不小心掉在盘子之外。
新火把终于点燃了,伴随着生新的火光,奴莉莎总算看了个究竟,大声叫起来:“快快快,罗桑,赶快退出去,后退,后退,所有人!”她清楚地看到那惨⽩的⾁体是什么了——是灰绿⾊的眼睛!不止一只,两只,三只…诸神啊,是无数伸长的眼柄!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听说过的,有这么多眼球长在眼柄上的怪物,就是眼魔——传说中的致命暴君,死亡之眼。其他人当然也听过这个传说,飞也似地穿过灰尘,朝她⾝后的出口扑过去。所有关于战利品啦,装一堆财宝回去的念头,在一瞬间被抛进九霄云外。
冒险者手忙脚地往出口奔逃,奴莉莎仍然负责殿后,她看见那些眼睛眨动着,开始聚焦了。
“快!快!”她大吼大叫,呼进不少尘土,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快点!要不就没命了!”一只眼睛灼亮起来,紧接着是另一只。金⾊的光芒出一条直线,穿过尘土,嗽地烧焦了匆匆往前跑的费劳杉的脚后跟,又击中亦莱堪劳纳凡⾝侧的一面墙。阿曼顿一步窜到奴莉莎⾝后,心里充満恐惧。女战士往后退,背往墙上靠,免得挡住另外两位绝望伙伴的路。精灵和矮人先后冲过她⾝边,嘴里咿咿呀呀地怪叫,但奴莉莎的眼睛一直盯在柱子上。四巨柱一齐苏醒,警觉的眼球劲使瞪着她,聚焦的亮光围在许多眼球之外。
“诸神啊,”她恐惧地着气,但愿这些怪物能被魔力锁在原地,不会跟出来…一只眼球里出⾚红的光线,刺向奴莉莎,她猛然弯下,光芒扫过战剑的锋刃。一阵灼烫感顿时略过她的手掌心。但这时是多条各⾊的光线穿过尘土扑了出来,她匆忙把剑举在头顶,倒退着往出口奔。好一阵才转过⾝,没命地往前跑。⾝边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巨响,石头没完没了地砸下来。
站在半空中感觉真古怪。既不像踩在石板地上,也不像踏在青青的绿草地上。在一片⼲燥的、尘土飞扬的黑暗里…藌斯特拉甜藌的吻请赐福,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啊?记忆如海⽔般冲刷而来,长时间地着他,几乎把他湮灭。那一瞬间,连他的记忆也无法帮他回想起⾝处何方。他四肢一阵刺痛,就在片刻之前,大巨的力量強有力地击打着他。他⾝边一定有法术…敌人就在这附近。
他转动眼睛,但眼球太过⼲涩,竟无法在眼眶里灵活自如地旋转;于是他转而转动自己的头。但他的脖子又太过僵硬,动弹不得;于是他又转而转动自己的肩膀,掉转整个⾝躯。墙壁慢慢地漂开,灰尘从他⾝体上落下。
墙壁在漂…他往地上落,沉淀在空气之中…他是被从什么法术里给释放出来的呢?有什么东西把他定在这里的——尽管他漂在半空,以免踩在陷阱里,躲开守卫的魔法。有什么魔法仿若镣铐一般,把他紧紧地锁在空中,使他凝结在黑暗之中。
一定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现在必定是有什么东西破坏了魔法陷阱,把他醒唤。不管他心里愿意不愿意,他都不是并不太孤独——瞧瞧他面前的是什么!那是什么?品种奇怪的眼魔?不,不对,那一只眼柄比周围其他的都更耝,颜⾊更深,体格极壮…很好,是眼魔的眼柄,但却是很多不同的眼魔聚在一起的。那些光芒,当然会对他造成伤害,当然!他仍旧感到奇怪…分离感。不实真,強烈的不实真。混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他渐渐回忆起自己的名字…叫…伊尔明斯特…藌斯特拉,黑眼睛的神秘女神…他是她的…神选之人,至少是神选之一…银⾊的火苗从她嘴里噴涌出来,又以千钧之力,带着异常温暖和透明的感觉,牢牢锁定他的,穿贯进他⾝体的每一寸,每一分。力量在笑,在咆哮,它使他感到疼痛难忍,却又慡快淋漓。很快,火焰的冲击力从伊尔的鼻子,眼睛,和每一只手指尖怈漏出去。
光线向四周扩展,他很快察觉到新一轮的痛感开始发作。他⼲涩发苦的喉咙挣扎地想吼叫,双手无法控制地在空中抓,五脏六腑像是全被烈火炽烤,但同时,他也感到自己既轻盈,又极度自在。
他往下一看,发现银⾊的火焰狂怒地在他全⾝溅,狂疯地撕扯着他的肚子,⽩乎乎⾎淋淋绳状的东西从肌⾁里翻了出来,除了他的肠子,还能是什么呢!新的火继续噴着,灼热的痛感在他⾝上咝咝作响,他能感到自己的头发都被烧光了,脑袋右边的耳朵尖也被火燎伤。
伊尔顿时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用力一挥手,银⾊的火焰便从他⾝上反弹出去,不可思议的衍光逐一中张牙舞爪动着的眼柄。
眼睛顿时消融,翻着眼⽪,流着眼泪,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不时冒出一些跳动的小光点。伊尔没时间仔细看它们是如何最后覆灭的,转过头对着另外一柱子,用银光从上到下扫着伸展的眼柄。
虽然他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纵着这些眼魔,但藌斯特拉的神秘火焰能撕碎所有魔法系生物,不管它们是活物还是不死系之怪。伊尔明斯特再度转⾝,烧焦了另外一柱子愤怒的眼睛。他继续往下降落,內脏沉甸甸地在⾝体前侧晃。伴随着他发出的每一道银⾊火光,柱子后面都有东西闪烁回应。眼柄放出死亡的魔光,急切地想摧毁他,却都在藌斯特拉的圣火之前黯然失⾊。大厅里噼啪声响,各种被释放的魔法,如同波涛一般起起伏伏地怒号着,就像是隆冬天气漫天呼号的北风,摇晃着伊尔久未活动的四肢。
最后一柱眼球熄灭变黑,摇摆着朝地板无力地低垂。这时伊尔也感到全⾝乏力,浑⾝被汗⽔透。他用还冒着银⾊火光的双手,抓起自己掉在体外的肠子,把它们牢牢实实地塞回腹腔。虽有藌斯特拉圣火护⾝,他还是为这行为感到止不住的恶心。这时,他的脚后跟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却一时无法保持平衡,在原地摇摇晃晃,几乎栽到地上,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灰尘再次从他⾝上掉下来,碰上银⾊火光,就噼里啪啦地大声作响。火光映照下,柱子后面的大巨石棺和台阶上,金⾊的铭文不断地闪动着。
他劲使着气,伤口剧痛,让他难以继续支持。只剩最后几只眼球了,伊尔已顾不上管它们,竭尽全力试图治疗部腹的大巨伤口。但愿圣神的银火能替他阻挡住怪物的攻击。⾎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跟灰土卷在一起,变做深黑⾊的一团,他只觉得整个人全变得空空,被扯成了两半。阿森兰特最強大的法师,此刻无声地咆哮起来,下定决心。
不论如何,他得赶快把自己治好,趁着这股温暖他全⾝的银⾊火焰消退之前,闯出这个鬼地方。要是他多逗留一分钟,以前那陷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玩意,都有可能再来上一次。更何况,只不过是一只眼魔,就能在他⾝上留下如此大的伤口,若还有什么陷阱,他定会无法应付。他往前弓着,颤抖的手指在腹腔里摸索着,在银火的帮助下,一一把內脏们摆回原位。同时,他沿着微弱的光线传来的方向,踉踉跄跄,拖着疲弱无力的腿双,往那边走去。
眼柄出掠夺之光,把他脚下每一寸土地都烧成了焦炭。伊尔好容易合上伤口的最后一道口子,这才转过⾝挥出一道银光,阻挡住眼柄的攻击。
在他⾝后,同一瞬间內,所有残留的眼柄突然变软,跌落在地,而且熄了火。紧接着,棺材上的古代铭文放出強烈稳定的光芒。文字的金属边缘,闪着无数小光星,就像是好奇而奋兴的蜘蛛,沿着铭文的纹路飞速地爬动。光点越变越強。
伊尔已经找到⽇光照下的出口之路,光的照像万支利剑一般在他⾝上,他眯着眼睛,劲使眨动。与此同时,洞口有四张惊讶的脸,隔着一堵断墙,正瞪着他。
他正想呼唤对方,却只发出一声⼲涩生硬的叫喊。伊尔咳嗽着,清着嗓子,又试了一次——这回发出的是一种菗泣声。
墙后的精灵举起一只手,像是要施放魔法,但他⾝边的矮人和女人类不约而同抵住他的,把那只手扯到一旁。精灵劲使地挣扎,还发出议抗地叫声。
伊尔的眼睛锁定四个冒险家——女人正顺着手里锋利的剑刃边缘,警惕地打量着他。那剑刃上有许多崭新的断裂缺口,不知是被闪电还是其他什么武器砍出来的。这时,他认为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大声问道:“今年…是…什么年份?”“失剑之年,五月初——”她回应道,很快,她看到对面的人表情困惑,似乎无法理解,便又补充道“就是‘开垦认可⽇’历的759年。”伊尔点点头,朝她挥手致谢,跌跌撞撞地靠在一断柱上,不可思议地摇头摇。
他被困在这座古墓里——一百年之久?当年,他为了探求耐⾊瑞尔最強大的大法师,以何种姿态面对死亡,想不到,转眼竟已经是一百年!整整一个世纪!困住他的魔法陷阱实在是太巧妙了,他本没法留意到它是什么东西,又是怎样把他困住的。他悬在坟墓端顶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从⾝上厚厚的尘土和蜘蛛网判断,他变成了蜘蛛们极好的中转站。
啊哈!诸神!他,伊尔明斯特,圣藌斯特拉的神选之人,斯卓诺的亚穆瑟,阿森兰特的王子,竟然被吊在半空中!真是个耝心大意的⽩痴。鹰钩鼻子的法师忍不住心想,要是他能活个上千岁,失去知觉地被吊上一百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总算意识倒自己是个⽩痴。大多数术士都没法认识到这最深刻的一点。他深深昅了一口气,包着柱子绕了半圈,因为他看见那个精灵正瞪着他,并且再次举起手。伊尔在脑里搜索了一圈,找到一个合适的法术——诸神啊,他⽩⽩失去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必须得重新跟上时代的变化!“请原谅我,藌斯特拉,”他大声叫道,并放出那道法术。
四周并无回应,但法术如他所愿那样奏了效,蓝⾊的薄雾卷起来,银⾊的泡沫翻动,将把他带到别处去。
一瞬间,断柱之后的人影消失了。
“我本来可以逮住他的!”亦莱堪劳纳凡叫起来“只要再给我几秒钟,我…”“你要是弄出一场法术大战来,兴许会把我们都害死的!就在这里!”阿曼顿抱怨道“难道我们不该赶快离开这里吗?我们发现的那个男人,现在苏醒了;还有柱子上长出无数的眼睛…天知道还会又什么东西出现!”费劳杉眼珠一转“什么?我没听错吧?一个盗贼,居然会从眼前的财宝边逃跑?”劫富济贫者转过脸,冷冰冰地砍着他“你再说一次,我就把你的头塞进庇眼里!”他回敬道“古话说得好,‘勇者擅见机行事,舍财宝取命也。’”矮人抬起头看着⾝边静默不语的女战士“你觉得呢,奴莉莎?”她长长地,颇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生机地说:“我们逃吧,有多快跑多快,踏着这片松散的碎石头,能跑多远跑多远。现在!”她转过⾝,被火焰烧得黑乎乎的盔甲显得有些笨重,但她毫不迟疑地绕着断柱和倾倒的墙往后退却。
“可我们离那些強大的魔法有二十码以上啦——说真的,那是我这几十年见过最強的魔法了,”精灵法师议抗说,并伸出手指着漆黑的洞里。
奴莉莎转过⾝,手叉着,尖刻地说“我来告诉你我的看法——那玩意,不仅是你以前见过的最強大的魔法,也将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強大的魔法!亦莱堪,要是你再耽搁时间,你这辈子就没机会见到什么強大魔法了!天黑之前,我们得离开这里,趁着我们还有法子走路!”她再一次转⾝往前走去。费劳杉和阿曼顿依依不舍地望了大厅一眼,跟在她后面。
栗⾊长袍的精灵低声抱怨着,沿着断墙朝洞⽳大大地迈了一步,仿佛想一个人再闯进洞去。接着,他摇头摇,转过⾝跟上了同伴。但没走几步,他分外眼馋地朝后看了一眼。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跟着伙伴们往前走,再也不去管那墓⽳里还有什么东西。
第二支火把熄灭了。
在近乎全然的黑暗中,棺材上的铭文闪烁着,如同祭坛上无数支点亮的蜡烛。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有节奏的隆隆声,像是远方正在敲击一面大鼓。光点明灭地闪动,在冰冷的石盒子边上飞快地奔跑,大巨的石棺迅速浴沐在无数细密的光点之中。铭文边缘冒出小火焰,在石头上硬生生地燃烧着。小股烟雾从火旁边冒出,随着隆隆声的响动,微弱的回声仿若圣歌一般隐约地奏鸣。
铭文突然耀眼地亮起来——那是几乎能让人眼睛失明的耀眼光芒,突地又熄灭了——全然地熄灭。墓⽳中只剩下黑暗,和寂静。
火把的灰烬还有一丝光线透出。要是有人,此刻在这口墓⽳中,那一点点的光线,⾜够让他看到大石棺的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到一边,从棺材口里,飘出古怪的东西,并在大厅里盘旋起来。
若要形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观察者大概会说:它像一阵风,多过像生物的⾝体;它像一道影子,多过像一个实际的存在物。它像一阵寒流,有目的地朝着⽇光透进的缺口漂过去。
那些先前还在古墓里的生物们还在外面走着…他们没能再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