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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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副检察长的办公室在八楼最里端。我气吁吁地推开门,一个一身警服的中年妇女拦住我。一打眼,我就猜到这肯定是四格格的妈妈,在她家我就见过她的照片了,那眉眼与她女儿简直是用电脑复制出来的。这是个大套间,她不让我往里走,说年检正忙,不会客。我火了:年检年检,谁认识什么年检?年柏留——萨拉·毕加索闯过大门的减速带,一点也没减速便冲到大楼前。不待门卫追过来,我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高高的台阶冲进旋转门里。二十分钟前,四格格突然给我打电话,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张也被市纪委双规了,现在已经移送到反贪局,正在她舅舅年柏留的办公室里等着处置呢!他不是你的哥们儿吗,你快来救他一把吧!不过可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透的信儿哟!她说完就匆匆收了线。我来不及细想,开车径奔市检察院而去。反贪局也设在检察院大楼里,无论是检察院还是反贪局出面,总归都要经过年柏留,这小子太不够意思,好歹是在一起大块吃大碗喝酒的铁情,虽说算不上拜把子兄弟,总也不能下这般黑手呀!上次从大辽河漂流回来的路上,四格格对我透这个信息时,我并没相信,尤其其后七兄弟在一起聚了几次,老五对老二还倍儿热情,难不成这家伙是个笑面虎,专门在背后捅刀子呢!这样的人真不够义气,算什么兄弟!年副检察长的办公室在八楼最里端,我气吁吁地推开门,一个一身警服的中年妇女拦住我。一打眼,我就猜到这肯定是四格格的妈妈,在她家我就见过她的照片了,那眉眼与她女儿简直是用电脑复制出来的。这是个大套间,她不让我往里走,说年检正忙,不会客。我火了:年检年检,谁认识什么年检?年柏留——
我大声吼道。她被我的野蛮无礼吓了一跳,刚要阻止,听到声音的年柏留从里屋走出来,见到我,稍一愣,旋即笑了:是你,老七,你怎么来了?他对女警察扬扬下颌,让她先出去,然后把我让到沙发上。二哥呢?你把他起来了?我直截了当地问,想必语气是气急败坏的。哟嗬,你的消息够快的啊!这才一个小时不到的事。这回年柏留真的吃惊了。这个你别管。二哥他犯了什么事儿,说规就规了人家,就算是大义灭亲,五哥你也做得忒过了点吧?我质问他。年柏留变得严肃起来:秋未寒,你的态度令我怀疑你是不是与张也的案子有牵连,你不会也掺和进去了吧?说真的,一直到此刻我也不知道张也到底律犯哪条,不过我还是嘴硬:好啊,那你连我也一起规了算了,只是我不过是白丁一个,想让你双规也享受不着这份待遇呀!年柏留沉思有顷,示意我跟他进到里屋。里屋比外屋还要宽大。我一眼看到张也穿着警服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正在拼命抽烟,两个年轻警察陪在他身边。他肯定也听到了我的声音,见我进去,冲我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别担心,老七,都是误会。误会?年柏留把我让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坐到大写字台的后面,冷笑着说,张大局长,无凭无据,检察院和反贪局不会随便传你来吧?他用的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张也翻翻眼皮,反问道:我不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有什么证据在你手里。年柏留拍拍案上厚厚一叠文档,自信地说:我要是先把证据亮给你看,对你的案子定就不一样了。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主动把违法纪的事实代清楚,你也算是老公安了,坦白从宽这四个字的分量不会不明白吧?张也口烟,还是推说没有什么可代的。年柏留看了我一眼,换了推心置腹的语气:老张,八小时之外咱们是兄弟,情也不错,这不假,但兄弟归兄弟,法不容情,是吧?一旦犯了法,就是亲娘老子我也得依法办事,是吧?谁叫咱坐在这个位子上,代表着法律呢!实话告诉你,你的事,半年前就有举报,但我一直不相信,一直到今天。可是你看看,这一大堆材料都是牵涉到你的,可以说证据确凿,上头批示要一查到底,我哪敢徇私枉法呀?你要是真的想不起来,我可以给你提个醒儿——欧亚药业的产权置换是怎么回事呀?丰隆集团老总死在你的局子里,又是怎么回事呀?人家家属可是一直告到北京的,就是想给你住,我这小小的副检察长也没那个本事嘛!
我看到,张也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夹着香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仅从这一点,我便断定年柏留的话不是在行诈术,看来张也确实不清白。我知道我这个人好意气用事,不过此刻开始后悔这个义气讲得不是地方了。这时,四格格的妈妈又走进来,附在年柏留耳边低语几句。年柏留急忙起身出门外,令我惊诧的是,仉笑非阴沉着个脸进来了。屋里的两个警察给仉笑非敬礼,仉笑非没理他们。年柏留挥挥手让几个警察都退出房间,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哥四个。大哥…张也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站起来。仉笑非在年柏留让出的转椅上坐下,没好气地申斥道:你也算个执法者,怎么能干出这样恶劣的事情来!这几件事,哪怕坐实了一件,就够你掉脑袋的了!老五跟我汇报,连我都吓一跳!你让老五怎么替你开?张也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内容,嗫嚅着辩解说事情并不完全是那样的。仉笑非挥手不让他往下讲,严厉地说:没有的事,别人想给你栽赃我也不能让;如果事实确凿,你也别指望谁来放你一马!自己做的扣子得自己解,怪不到别人身上。别看咱们平时称兄道弟的,真要犯在我手上,你大哥可是六亲不认的!你自己掂量着吧!说罢,起身冲我一摆头:未寒,走,懒得看他那副熊样子。回到外间,仉笑非脸上依然阴沉着,问年柏留:那边的事,查到什么线索没有?年柏留看我一眼,含糊地说:好像经济上没有什么大毛病,我正在往深入里了解呢!仉笑非提高声音说:经济上没有毛病,生活上不能没有吧?在这方面他可是声名远播哟,关键是要有证据,让证据说话。年柏留笑道:当然,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嘛!不过,没有证据也可以给他创造证据啊!该抓紧就得抓紧了,人家可是攥着刀把子对着咱们呢!年柏留连连点头称是。两人心照不宣地握手告别。我听得一头雾水。
随仉笑非下楼,路过二楼一个窗口,我看到四格格从里面悄悄向我摆摆手。我却没敢搭茬。仉笑非和年柏留始终没对我说过张也到底犯了哪桩事,不过当天他就被放回了家,理由是证据不足,难以立案。晚上,我给四格格打电话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好像是与丰隆集团老总死亡一案有关。丰隆集团是在辽安市注册的一个知名的现代化消防器材生产企业,集团分公司设在张也的辖区内,集团老总是移民香港的内地实业家,本来与张也的关系不错,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人闹翻了,于是有人到张也的分局告状,说丰隆集团野蛮拆迁,违法圈地,死人命,老板还强占手下女工,甚至公然招嫖。张也便把那老总拘唤到局里,谁料第二天这老总竟坠楼而死。分局上报说是畏罪自杀,草草结案,丰隆集团也轰然倒塌,巨额投资随之不知去向。可是老总的家属却不买账,半年来一直上访不断,只是因为苦主身在香港,在辽安市人生地不,所以案子久拖不决。而在这过程中,丰隆集团新开发建设的夕阳山庄莫名其妙地易了主,坊间传说被记在了张也的名下,不过这事也是查无实据,所以到现在整个案子仍没有头绪。那欧亚药业又是怎么回事?我追问道,脑海里浮出上次在仙人峰大酒店见到吕闽的情形。那个我就不清楚了,好像那是一起外商投资事件,后来也出现了纠纷,张也派公安介入,硬把投资人赶走了。我不愿意相信张也会是这样一个与黑社会势力差不多的角色,但夕阳山庄的事却是我亲眼所见的,而从今天这几个人的表现来看,仉笑非肯定与张也被放过一马有直接关系。只是我不明白,我们这位老大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想那天在仙人峰大酒店他大清早跑去给我解围,我的直觉是,或许他也像我一样,把义气看得比什么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