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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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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是庞建东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个生⽇,所以请的还都是警校那帮同学。刘川不是警校的‮生学‬,但庞建东和刘川这几个月混得不错,又加上刘川最近正走了背运,正需要朋友的同情关心,所以庞建东一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叫刘川无论如何一定过来。

  庞建东⽗⺟都出差去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把朋友都召到家来。庞建东家地方不大,本不适合开这么大Party,好在大家都是同窗多年的好友,挤在一起还显得亲密无间。除了和他一起分到天监的几个人外,还有分到北监和二监的同学。庞建东同桌的那个男生分到监狱管理局的教育处去了,今天也拿着局机关⼲部的派头来了,虽然是庞建东的生⽇Party,但饭桌上就听这小子⽩乎了。他口才好,尤其屋里有漂亮女孩的时候,更是滔滔不绝,也不管是否盖住了寿星老的风头。

  屋里的漂亮女孩就是庞建东的女朋友,那张脸确实无愧于演员这个职业,怎么看也看不出缺点,粉⽩细嫰的面⾊让天花上的灯光都无意间明亮了许多,把庞建东眼角的每一道笑纹,都映衬得红光四。那天晚上最让庞建东不満的就是局教育处的那位“同桌的你”庞建东好几次恨不得生硬地让他打住:你小子少说两句行是不行!

  季文竹那天晚上的眉目,其实并未随了这位“同桌”的长篇大论流波而去,她的关注似乎更多投向了恭陪末席默默倾听的刘川。刘川也是那天晚上⼲活最多的男士,当那帮小伙子在客厅里菗着烟陪季文竹⾼谈阔论的时候,只有刘川挤在厨房里帮小珂为大家准备饭食。吃完了饭小珂收拾桌子刘川在厨房里洗碗,其他男生在客厅里摆起了⿇将,季文竹趁踱进了厨房。

  刘川和季文竹有过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什么比第一次见她更不自然。季文竹没帮刘川一起洗碗,只是靠在门边和他闲谈。季文竹问刘川你在家吃完饭洗碗吗?刘川说上大学以前洗,家里明明有阿姨,但还是老让我洗。季文竹问洗⾐服吗?刘川说洗⾐机洗。季文竹问收拾屋子吗?刘川说小时候让我拖过地。季文竹说我问现在。刘川说现在阿姨收拾屋子。季文竹问你自己的屋子谁收拾?刘川说阿姨收拾。季文竹问你不是管你严吗,为什么不让你自己收拾?刘川说让,我老是懒得收拾,一看太脏了就让阿姨帮我收拾了。季文竹问那她还不骂你?刘川说:骂。季文竹问骂你你怎么办?刘川说听着。季文竹问听完了改吗?刘川说看情况再说。

  他们聊着,小珂进来了,问刘川洗完了没有。刘川说差不多了。小珂看⽔池两边堆了好几摞碗碟,问刘川哪些是冲完了的,刘川看了半天一时搞混了,小珂说:笨!

  那天男人们大都喝了点酒,一边⿇一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刘川犯人脫逃的事。季文竹见话题涉及到刘川,便饶有‮趣兴‬地揷嘴打听:哟,你把犯人放跑啦,怎么跑的?刘川本来表情还自然,无所谓似的,被季文竹揷进来一问,立刻不自然了。他因为呆会儿还得开车所以没有喝酒,但那一刻脸上突然红得烫人。

  庞建东马上替刘川圆场,岔开话题说:刘川,你现在是老板了,听说万和‮乐娱‬城是你们家开的,什么时候请我们跳一回舞去?刘川说:行啊。大家也就随着转过话头,半真半闹地说:那我们可都去。刘川却极其认真,说:行。

  季文竹说:那我也去!

  从这个生⽇Party开始,庞建东就发现他女朋友看刘川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庞建东本来觉得,在刘川犯错误被单位辞退,人生道路进⼊空前低⾕的时候,作为哥们儿,他主动邀请刘川参加自己的生⽇聚会,对刘川无疑是一个安慰,没想到竟弄出个“引狼⼊室”的结果。想想前些天他还托刘川到车站去接季文竹,更是失算的一步。在庞建东看来,女孩喜刘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上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或许刘川跟季文竹聊天时还炫耀了他的富有,女孩子没有一个不虚荣的。

  那天的生⽇聚会结束时天⾊已晚,季文竹主动问刘川可否送她回家。季文竹的口气听上去无心随意,而且这个晚上的男生中只有刘川一人有车,所以季文竹如此问,也没什么不妥。但这回庞建东不再给刘川机会,他马上揷过来说:文竹我送你回去,门口打个车很方便的。

  在送季文竹的路上,庞建东主动地说起了刘川,他说你知道刘川今天为什么不大吭声吗?他让我们那儿给辞退了。季文竹満脸惊讶:辞退,为什么呀?庞建东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使问题显得有些严重:他犯错误了。他说。季文竹追问:犯什么错误了,他真的把犯人放跑了吗?对,庞建东说:他就是把犯人放跑了。季文竹有点不相信似的,还想从庞建东的表情上找到破绽:真的假的?庞建东也转脸看她:我骗你⼲吗!季文竹怔了半天,才问:他和那犯人认识?庞建东说:不认识,要认识就不是辞退的事了,就得判刑了。他押犯人耝心大意,犯人一跑,他又不敢去追。你别看刘川长得仪表堂堂⾼⾼大大,这种富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胆小,一碰上危险就往后缩。

  季文竹不再吭声,陷⼊思索。庞建东也猜不出她在思索什么,是对刘川彻底失望呢,还是对他更好奇了…

  真正对刘川感到失望的,是刘川的

  在参加完庞建东生⽇聚会的第二天上午,刘川被硬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他匆匆忙忙洗漱之后,让催着离开家门,和她一起坐车来到了位于西城的万和公司。

  万和公司就设在万和城的顶楼,万和城是一幢万余平米的单体建筑,公司的总裁办公室就设在顶层朝南的一个大房间里。自从刘川的老爸去世以后,娄大鹏就搬进了这间屋子,用代理总裁的⾝份向万和公司数千名职工发号施令。在前一天晚上宣布刘川接任万和总裁职务之后,娄大鹏至今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当带着刘川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娄大鹏虽然毕恭毕敬地起⾝相,但最后还是习惯地将祖孙二人安顿在大班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而他自己,则依然坐进了万和总裁的大班椅里,而且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地问道:

  “今天过来…有事?”

  笑笑,说:“啊,刘川也该来上班了,我带他来看看地方。这就是他的办公室吧。刘川,”指指娄大鹏坐的椅子,说:“你以后就坐那儿。”

  娄大鹏这才醒过味来,眉⾼眼低地赶紧站起来,一通往里请刘川:“对对对,刘川,你爸爸过去就坐在这里,现在传给你坐。这是咱们万和的帅位,你不在我是临时代替,帅位一天不可空缺呀。这些天我也是累死了,你来得正好,我也该好好透口气歇一阵了。”

  娄大鹏把刘川拉到总裁的大班椅上坐下,又把台面上一大堆文件往他眼前一推,接着说道:“这些天⽇常经营的一般文件我都签了,这儿还有一大堆必须呈报公司法人代表签字的,现在你既然就位了,就由你报给你吧。你现在是董事长了,这些文件她签了字才能算数。”

  刘川随手翻了一下那堆文件,皱着眉头叨咕一句:“这都是什么呀。”他抬头向对面沙发上的望去,那目光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推诿。

  “,还是你看吧,这些都得由你签字呢。”

  当然老练一些,不慌不忙地对娄大鹏说道:“拿来吧,都是什么,我来签。”

  于是娄大鹏又把那一摞文件从刘川眼前拿开,送到沙发那边去了。刘川就坐在大班椅上,眼睛看着娄大鹏一份文件一份文件地讲给听,心思却不知飘移到哪里去想别的。想什么呢,也许在想季文竹吧。我之所以这么估计,是因为季文竹的那张明星脸蛋,能让每个男孩都着急上火,想⼊非非。

  沙发那边,娄大鹏边说边签,签到最后一份文件,却迟疑了片刻没有落笔。那份文件是一个‮行银‬
‮款贷‬的担保函,由万和公司为一家名叫华丰实业的公司向‮行银‬出具。据娄大鹏介绍,这家华丰公司很有实力,最近向‮家国‬争取到一个很好的项目,而且是支援西部开发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的‮款贷‬
‮行银‬要求提供同额财产抵押,好多家公司都在争取参与。因为华丰的老板是万和‮乐娱‬城的客,和刘川⽗亲生前情甚笃,所以才把这个稳赚一笔抵押费的好事肥⽔没流外人田。听娄大鹏说得丝丝⼊扣,在情在理,看看那份抵押文件,也做得⼲⼲净净正正规规,只是上面的数额让她心里没底。那是一个七千万元的‮款贷‬项目,虽然钱不是万和向‮行银‬去借,万和只是以自己的资产为别人抵押一下,但由于数目‮大巨‬,胆小,所以还是没签。娄大鹏答应回头请华丰实业的尹老板来和见个面,有何疑问可以当面问他。

  他们好不容易把文件处理完了,娄大鹏又问还有什么待,为树刘川权威,特意说道:“大鹏,现在刘川是总裁了,你问他吧。”说完还用鼓励的目光支援刘川。娄大鹏的面孔只好对正刘川,半笑不笑地问道:“刘川,你看你还有什么待?”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刘川继位总裁后做出的第一个“待”听口气竟然像是一个请示,他竟然向他的副手娄大鹏问道:“娄叔叔,我想请我的一些朋友来‮乐娱‬城跳跳舞,可能我们还要在这儿吃一顿自助餐,您说行吗?”

  请朋友跳舞这天是个周六,大多数应邀者如约而来。季文竹也赶过来了,此前庞建东已经回复刘川说他周六值班可能来不了啦,后来知道季文竹真的要来,所以庞建东只好请假陪她一起来了。

  我也搞不清刘川是先给季文竹打的电话还是先给庞建东打的电话,还是打完庞建东的电话知道他不来了才又给季文竹打的电话。反正我觉得刘川给季文竹打的这个电话,多少有点别有用心。

  好在,那天晚上刘川作为主人,主要是照顾大家吃好玩好,并没有过分僭越向季文竹献媚,跳舞也主要是和大伙儿一块‮狂疯‬蹦迪,在慢舞时间也未主动邀请季文竹共舞。那天扰季文竹的倒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是娄大鹏领过来的,先是坐在后面看演出,到了慢舞时间,娄大鹏就过来找刘川,问他季文竹是何许人也,刘川说是个朋友,娄大鹏便说咱们公司有一个重要客户想请这个女孩跳舞,不知是否可以。刘川说应该可以吧,你叫那人自己去请不就得了。娄大鹏说:她是你的客人,还是你去说比较好吧,要不女孩该觉得人家想要⼲吗似的,万一回绝人家,岂不伤人面子。刘川说那好吧我帮你问问。

  因为要替别人邀请,刘川那天晚上才第一次主动走到季文竹面前,和她说了有人请她跳舞的事情。季文竹问谁要请我?刘川说:是我爸公司一个客户。季文竹想了想,说:是你们的客户呀,那就跳吧。

  于是就跳了。

  季文竹不愧是个演员,据说以前还是学舞蹈的,那舞跳得确实好看,加上那个胖子也是个中⾼手,步伐手势牵引得法,让季文竹把一⾝舞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家都围在边上欣赏,笑容中全是赞叹。惟有庞建东板着脸一点不笑。一曲舞毕,一曲又起,季文竹礼貌地甩了胖子,径直走到刘川面前,把他邀下舞池。和那中年胖子相比,尽管刘川技不如人,但他年轻,拔,⾝材好,和季文竹青舂搭配,也能舞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看得周围无数眼球流波飞转,看得庞建东脸⾊更加难看。

  曲终人散,主持人重新登场,贫嘴饶⾆地把这对男女的舞姿夸奖一番,才介绍下面的节目。季文竹跳得脸红冒汗,大声叫着让刘川给她去找⽔喝。刘川就去找⽔,庞建东跟过来质问刘川:刚才那老家伙到底是谁,你⼲吗让文竹跟他跳舞?刘川说:那是我们公司一个客户,我也不怎么认识。庞建东说:不认识⼲吗非让文竹跟他跳舞,你不会是把我女朋友当成你们公司的公关‮姐小‬了吧。刘川一怔,说:谁呀!这时季文竹走过来问他们:你们说什么呢?庞建东没再说话。季文竹疑惑地看刘川,刘川也没再说话。

  庞建东悻悻然拉着季文竹拿饮料去了,刘川还怔在原地。这时台上一个歌手用沙哑的声音开始低声昑唱,不少男女在歌声中再次离座,相拥着走进舞池。小珂上来请刘川跳舞,她说刘川咱俩跳一个行吗?你跳得真好,你教教我吧。可这时刘川耳朵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红着脸转⾝走出舞厅,把万分尴尬的小珂抛在⾝后。

  那天晚上大家尽而散,没人留意刘庞之间这段龃龉,更没人留意小珂的委屈和郁闷。季文竹显然看出庞建东与刘川之间发生了问题。不然她不会在第二天就给刘川打来电话,询问昨天两人突然不睦的缘由。

  刘川依然扛着,说:“没有啊,建东说我们俩吵嘴了吗?”

  季文竹说:“没劲,吵就吵了呗,你没必要瞒我!”

  刘川不吭声了。

  季文竹说:“因为什么呀,是因为我吗?”

  刘川说:“不是。”

  季文竹说:“真不是?”

  刘川嘴硬道:“我不会为了女人跟哥们儿吵嘴的。”

  季文竹针锋相对:“为女人不值得,是吗?”

  刘川被噎了一会儿,说:“那倒不是,为女人闹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没什么出息。”

  季文竹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做女的就是倒霉。男人个个嘴里吹捧女人,说到底还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刘川犟嘴道:“谁说的,我就特别尊重女的。”

  季文竹问:“那你尊重我吗?”

  刘川说:“当然尊重。”

  季文竹说:“那我问你,要是我求你帮忙,你肯帮吗?”

  刘川说:“那要看帮什么忙了,体力活绝没问题。”

  季文竹问:“我明天搬家,需要个劳力,你来吗?”

  刘川说:“没问题,我可以从我们公司找几个壮劳力来,明天什么时候?”

  季文竹说:“我找的是你,没找你们公司。搬家的劳力我已经找了搬家公司,我是请你帮我收拾收拾。”

  刘川顿了一下,故意问:“你怎么不找庞建东,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季文竹绕着说:“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多着呢,你不也是嘛。”

  “我?我和庞建东可不一样…”

  “对,没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可一样不一样和请你帮忙搬家有什么关系吗?”

  刘川沉默了。

  也许他觉得继续绕来绕去地斗嘴已没有太大意义,他和电话那头的女孩,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明⽩他们各自说的,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虽然季文竹仅仅在‮京北‬住了一年,可⾝边的家具用具居然多得拉了満満一车。刘川帮季文竹收拾打包,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下午快三点了那辆満载的卡车才从航天桥季文竹的住处出发,向城东酒仙桥的方向驶去。

  季文竹也许忽略了庞建东这个星期是上正常班的,五点下班六点左右就能赶到航天桥找她。这一天的六点钟庞建东真的来了,他乘公车走京开⾼速很快进⼊三环主路,再从⽟泉营桥到航天桥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当他到达航天桥季文竹租住的那个小院的时候,却发现季文竹的房间已是人去屋空。他打季文竹的‮机手‬
‮机手‬通了却始终无人接听,经向院里的一个老太太打听,才知道季文竹今天下午搬到酒仙桥去了。

  季文竹要搬家的事虽然过去多次说过,但这么大的事从决定到实施居然一点没让他参与,这让庞建东感到特别失落。他向那老太太打听了季文竹的新地址,狠心花了五十多块钱打了辆出租车,从航天桥绕了大半个‮京北‬赶到酒仙桥去。当他终于找到季文竹的新家时,刺痛他的就不仅仅是那份其实并不⾜道的失落,而是一股恶胆旁生的怒火。

  因为他最先看到的,是停在那幢居民楼下的那辆崭新的沃尔沃轿车。

  他‮腿两‬⿇木地走上楼去,季文竹住四楼,四楼靠右手的那扇门没关,里边的一男一女一边搬动家具,一边商量着室內的布局。庞建东走向前去,站在那间一房一厅的单元门口,看着季文竹和刘川正在一面肮脏的墙壁前‮劲使‬挪动着一只书柜。季文竹突然看见他了,目光怔怔地停了动作。刘川先是催她‮劲使‬,继而也循着她的目光回头,当然,他也和她一样,看见了门口庞建东那张发青的面孔。

  庞建东和刘川是要好的朋友,朋友之不可欺,是‮国中‬人起码的道德,刘川如此重⾊轻友,巧取豪夺,难道不怕天下人取笑?

  刘川没想到庞建东会在第二天领着季文竹找上门来和他对质,庞建东就是在刘川家漂亮的客厅里说这番话的。

  尽管,刘川和季文竹都做了口径相同的解释:因为庞建东⽩天上班,因为季文竹东西太多,搬家必须有人帮忙,刘川只是帮忙。但庞建东不傻,他尖锐地打断他们,迅速地将话题从现象转向本质:“我看见了,你在帮她搬家,在帮她布置屋子,你们在一起很快乐,你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吗?”

  刘川沉默了,没有回答。庞建东毅然移目,移向季文竹:“你呢,跟他在一起,你快乐吗?”

  让刘川意外的是,季文竹也同样毅然地,做出了回答:“对,我很快乐。”

  庞建东咄咄再问:“因为你喜他,啊?”

  季文竹看着刘川,她看着那张有点受惊的脸庞,镇定自若地再答:“对,我喜他!”

  庞建东发抖的声音转而刺向刘川:“你呢,你喜她吗?”

  刘川的脑子空⽩了片刻,他对这个问题其实并无所答,但在庞建东和季文竹四目视之下,那两个字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喜。”

  确切地说,季文竹的相貌、气质,他真的喜,但他此时的这个表⽩,很大程度是被出来的!是被季文竹的勇敢,也是被自己的虚荣,出来的。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同的勇敢,只是不想在这个女孩面前丢脸。

  庞建东愣了,他被实际上让他自己变的场面弄得走投无路,除了恼羞成怒已经别无选择。庞建东发怒的特征就是面含微笑,那极不自然的微笑把他的故作镇定表现得杀气腾腾!

  “好,你们真有种!我喜这样!刘川你今天好歹像个爷们了!过去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心眼儿还好,而且没有富家‮弟子‬的架子,⾝上没有那股子难闻的铜臭。你倒霉的时候,我还同情你,你犯错误被开除了,我还请你来参加我的生⽇聚会,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我还觉得你犯错误,可能是偶然的…”

  庞建东面红耳⾚索索发抖的样子,进一步把刘川⼊了争斗,让他的腔调也变得同样恶毒:“对,我犯错误就是偶然的!我本来就是代人受过!”

  庞建东说:“你代谁受过?是当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武警战士,还是代我?对,没错,那个任务原来好像是定我去的,后来换上你了。因为我不是你们遣送科的,因为你们钟大特别信任你。刘川,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你这样还有人敢信任你吗!你犯了错误连责任都不敢承担,你还是不是个男的!你是不是觉得,你背着我去找季文竹,责任也不在你,而是在她?”

  刘川说:“我只是帮她搬家。我有什么责任?”

  庞建东说:“有什么责任你心里清楚,我今天来就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要真是个男的,追女孩就别总靠你那脸蛋,靠你们家那点臭钱,你也拿出点真本事在女孩面前炫耀炫耀。你要真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怎么会让监狱开除了?你追犯人要像追女孩那么胆儿大,你会让监狱开除吗?”

  庞建东离开刘川家时把门关得很重,那重重的门声也让刘川刚刚燃起的情戛然而熄,膛里一颗跳的心,又渐渐回落到原处,他用深深的呼昅稳定住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刹那间变得有气无力:

  “等建东气消了,你再跟他好好说说去吧,看来他真的误会咱们了。”

  季文竹瞪着刘川,那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里,不知是气恼还是疑惑,她良久才说:“也许,是我误会了。”她从沙发上拿起了她的提包,也离开了这间宽大的客厅,在房门再次发出震响之前,她留下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

  “建东说得没错,你是一个不敢负责的男人!”

  他们都走了,但客厅里没有安静,的出现让刘川觉得自己在这一天里众叛亲离。用严厉的目光捕捉着刘川逃避的眼睛,用直率的追问拦住了刘川的去路:

  “刘川,你让单位开除了吗?因为什么?”

  刘川前一秒钟还想否认:“没有。”但气急败坏的脸⾊让他心又虚了,他低了头辩解一句:“不是开除,是辞退。”

  “为什么,你犯什么错误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是辞职的吗,怎么成了辞退?我在机关⼲了一辈子,辞退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不懂吗?你没犯错误组织上怎么会把你辞退!”

  刘川突然发火,这股火在季文竹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就积在中,现在,在没结没完的问中终于发作出来,能让他放肆发作的只有从小疼他的亲人:

  “你别老管我的事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他吼了这么一声,大步走出了客厅。他没像庞建东和季文竹那样气急败坏地摔门,他知道自己的这声叫喊,已经⾜够把气疯。

  刘川给科长老钟打了电话,老钟在电话中跟刘川说了他家的地址,同意刘川来他家找他。

  老钟家住在西客站附近一幢老式的居民楼里,房子既小且旧。老钟正在家里生病,见刘川来了勉強起,陪刘川在窄小的客厅落座。刘川的话题先从这间房子说起,他问老钟怎么没住监狱的宿舍,监狱分的房子要比这个楼好得多了,老钟在天监的级别资历,都不算浅了,为什么没有分到房子?老钟说监狱倒是给他分了房子,两房一厅还不错呢,可他把那房子卖了。刘川问⼲吗不自己住啊。老钟说,本来是自己住的,可前年某夜几个蒙面歹徒突然闯进他家把他绑了,既不谋财,也没害命,要跟他做笔“易”老钟趁绑匪不备,奋勇从三楼跳窗而下,才侥幸逃生。也幸亏他老婆女儿那天都没在家,否则全家老小能否活到今天,都难说了。这个案子至今也没破,老钟的老婆到现在一提起来还怕得浑⾝哆嗦,说什么也要搬家不可。刘川问那你估计是谁⼲的?老钟淡淡说道:估计就是哪个犯人的同伙。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老钟的这段经历,刘川満腹的委屈顿减了七成。他换了一种平静的态度对老钟说道:钟大,我没别的事情,我就想问问,东照‮安公‬局那个‮行银‬大劫案破了没破,我那事什么时候算个完啊。

  老钟是个极负责任的‮导领‬,第二天就给刘川打了电话,说已经和东照市‮安公‬局联系过了,他们办案的人就在‮京北‬,正想和刘川见个面呢,一来表示感谢,二来也做做慰问工作。刘川说行啊,只要这事早点完了,谢不谢都无所谓了。

  于是,老钟牵线,就约了见面。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京北‬
‮安公‬局某处的一幢办公楼里,那地方一说地址才知道离刘川家很近。当天晚上吃完晚饭,刘川按约定的时间赶到那里,他被人带进屋时看到老钟已经到了,还是一脸病容,正和东照‮安公‬局的林处长景科长他们聊着什么。

  和他们一起聊的还有‮京北‬市‮安公‬局的两个同志,那两个人由老钟向刘川做了介绍,大家彼此握手,然后一一落座。正如老钟昨天说的那样,林处长上来先是一通感谢,感谢刘川积极配合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对他为追回‮家国‬财产而承受的⿇烦,所做出的努力,又给予了慰问和表扬。但刘川听得出来,表扬尽管用语诚恳,但那笔千万元的‮家国‬财产,其实并未追回。果然,林处长话锋一转,表扬就变成了希望。他说:“刘川啊,这案子‮安公‬部、‮京北‬市局和我们省厅,都很重视,不追回那笔巨款我们是回不了家,不了差的。所以我们今天找你,除了感谢之外,还是要请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尽早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

  刘川愣了半天,半天没有吭声。林处长也察觉出他的态度不够热情,便用目光去扫老钟,老钟随即徐徐开口:

  “刘川啊,现在情况是这样,那个家伙逃跑以后,没有发现他有更多活动…”

  刘川打断老钟:“不是还有个女的吗,就是找老杨的那个女的,你们可以让老杨去盯盯那个女的,单成功是她救出来的,她肯定得去找他。”

  景科长揷话解答:“单成功是去找了佟宝莲,可前天,那个佟宝莲被人杀死了。”

  刘川听故事似的,听得呆了,呆了片刻,才问:“被谁杀死了?”

  景科长说:“凶手目前没有确定,如果从视线內的人物分析,单成功嫌疑最大。”

  老钟看刘川发呆,便继续了刚才中断的话题,接着说了下去:“现在‮安公‬的同志研究了一个办法,准备让你和那家伙接触一下,你是‮安公‬大学毕业的,这方面也受过一些训练,所以林处长景科长他们都很信任你,认为你有条件…”

  刘川马上打断老钟:“不行啊,我刚刚担任我爸公司的总经理了,这两天就得上班去,我一上班肯定就走不开了,肯定没时间了。”

  景科长接了刘川的话:“啊,你的这个情况你们钟科长都跟我们介绍了,我们都了解,也都研究过了。这个案子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正好利用你上任前的这段空闲,反正这公司是你们家自己的,你早去几天晚去几天还是能自己说了算的。你看咱们能不能‮家国‬利益和个人利益都兼顾到,你从公大毕业后虽然没⼲‮安公‬,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民人‬
‮察警‬,咱们还算…”

  “我不是‮察警‬了。”刘川再次打断对方“我已经辞职了,不信你问我们钟大。”

  ‮京北‬
‮安公‬局的一个⼲部笑着揷话:“哎,我听说你们‮安公‬大学里有一句话,从公大出来的‮生学‬,以后甭管走到哪儿,一辈子都是‮察警‬。”

  刘川闷闷地看了那人一眼,没理他。

  刘川没想到他们今天约他来,不是来谈结束的,而是要重新开始。他心里的,低头无话。他无话,大家都很尴尬。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老钟脸⾊疲乏,但还是由他,连咳带地首先发话:“刘川,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辞职了,你已经不是一名监狱民警了,我也不是你的‮导领‬了,对吗?那咱们还是朋友吗?”

  刘川头没抬,嘟哝了一句:“你是我‮导领‬。”

  老钟说:“我今天来,事前跟咱们邓监狱长作了汇报,邓监狱长还说,刘川这孩子不错,当初不知道‮安公‬局还需要他深⼊配合,现在看来,幸亏当初换了刘川来执行这个任务。邓监说,刘川是公大毕业的,配合‮安公‬局搞侦察,肯定比庞建东悉多了。刘川,你现在应该说还是一名在职的监狱⼲警,你的辞职组织上还没有研究,还没有批准。辞退你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个任务的需要,是假的,这你都知道。所以,你现在仍然是咱们天河监狱的一名现役民警,以后你就是当了多大的老板,你手下有了多少人马,无论你走到哪儿,你都应该自豪地说:我刘川在一个地方,就守一个地方的规矩,我当‮生学‬,是一个好‮生学‬,我当‮察警‬,是一个好‮察警‬!什么是好‮察警‬?服从命令,不怕牺牲,这是起码的!”

  刘川依然没有抬头,没有声音,林处长试图再说点什么,为动员刘川再做些努力:“刘川,咱们都是‮民人‬
‮察警‬,我们也是服从命令,我们⼲这个工作也是…”但话到此处刘川开口打断了他。他的声音依然低落,但他没精打采的话语,终于安抚了屋里每一颗焦灼而又期待的心。

  “…好吧,那我服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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