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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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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没接上电源,屋子此刻陷⼊黑暗。她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说笑笑地走过去。一旦碰到紧急情况,她都是找这种中档旅馆暂时落脚,等确定了老巢没有被端,⾝后也没人跟踪,才决定下一步往哪里走。

  她等胃里的疼痛缓和下去,便从地上爬起来,手扶着墙。只有一盏夜灯开着,微弱的光投进浴室,她看见镜子里一条哆哆嗦嗦的影子。连她自己都让这毫无人气的影子弄得汗⽑立正。她闭上眼,扶着墙休息了一会,慢慢摸索到门口,拾起落在地上的门卡,把电源接通。

  等她打开送餐菜单,眼睛定在雪菜⾁丝面几个字上,一个念头击打了她一下:‮察警‬打开她⽪夹时,会对里面的几张快递收据怎么想?他们会想,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的,整天发快递?他们会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看出蹊跷:邮件不是从同一个地址发出去的,发件地点是几个不同的小区,还有一个咖啡厅。假如他们看清了发件地点,一定会想,这个女人难道在这些小区都有房产?否则怎么可能发一个快件换一个地点呢?

  她的脑子绷得紧紧的,回忆两个便⾐当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每一个动作的过程多长,她都一一记起来。他们把随意折叠起来的快递收据打开,看了看,又折回原来的形状。打开、过目、折回,没有⾜够的时间让他们看清上面每一个字。除非那个带胶⽪手套的‮察警‬有超人的记忆力。大鼻子的‮议抗‬无效,但他毕竟起了分神的作用。真得好好谢谢那个素昧平生的大鼻子,他让‮察警‬把事情的质理解岔了:一个外国男人在那种会馆勾搭了‮中一‬国女人。‮京北‬发生的丑闻,无非那么几桩。但他们那天的任务恰恰跟那一类丑闻无关。

  她点的雪菜⾁丝面送到了。服务员把小脸盆大的面碗往折叠桌上一搁,才来看她的脸。中档‮店酒‬的服务员一定见过十八层人间的各⾊成员,但她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她的脸一定没有人⾊,刚经历的恐吓和疼痛一时还散不了。服务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胃有点疼,大概是饿的。她看出自己在服务员眼里远不止“胃有点疼”她已经奄奄一息,差一口气就是每天出现在大都市各个‮店酒‬、客栈、角落的神秘死亡人数中的一个数目。

  服务员出去后,她开始吃面条。面条的味道她尝不出,但没关系,它们是排泻的推动器被她呑下的。一两个小时之后,兜了远路的毒丸也会如数从她体內降落。受尽她摧残待的⾝体至今从未辜负过她,总是把毒丸完好地娩出。

  ‮机手‬响了,她看一下号码,是夏之林打来的。她不想进一步败坏自己的胃口,捺了一下关机键。这是一个上不沾天下不挨地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空间。她有这样一个空间容易吗?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它。让那个恶去着急踱步,让他当一会儿热锅上的蚂蚁吧。等她一口接一口地把一小脸盆面条送进⿇木的喉咙,她打开‮机手‬。一拨通他的‮机手‬,他便问她情况怎么样,关机在搞什么鬼。

  她软绵绵地说她正等着‮察警‬去端他的老巢,几支一快开,把他打成个筛子呢。

  他对她的恶毒诅咒早已习惯,问她怎么了,说她听上去一点底气也没有。

  她哼哼唧唧地说胃疼着呢,一个胃整天做行李包它能不痛死痛活吗?!有什么狗庇本事?拿自己老婆的⾝子做运输车辆,送到林弹雨里去。他马上警觉了,部她到底碰到了什么意外。她把‮察警‬袭击的事简略地告诉了他。

  “你怎么把收据放在⽪夹子里?!”

  “那放哪里?”

  “那么危险的东西你随⾝背着?!狗脑子还是猪脑子?!一个整天发快递邮件、地址一会儿一个变化的人,是什么人,‮察警‬一分析不就清楚了?”

  “万一邮件出了误差,能凭收据上的号码把它追回来啊!”“没有让你毁掉收据!是问你有没有蠢到那个程度,把它们带着到处跑?!”

  她不是不想強词夺理,骂一句“你个狗⽇做什么事后诸葛亮”她不吭声是因为脑子太忙,推算‮察警‬会在多长时间里跟那几个快递公司取得联系,搞清楚一批批內容可疑的快件尽管从不同地点发出,但发件人是同一个。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说在一个‮店酒‬的房间里,但她绝不想见他。

  “告诉我‮店酒‬的名字。”他口气温柔了。

  她不说话。

  “为什么不想见我呢?”

  她又关了‮机手‬。她要好好地泡一个热⽔澡,好好地过一把瘾。她可不要他把埋伏在老巢四周的‮察警‬带到她⾝边来。怎么能确定‮察警‬没有在他们的小区里没埋伏呢?既便没有埋伏他也是她不的人。隔壁传来男人女人叫的声音。这种中档‮店酒‬的大部分‮密私‬空间都在进行着不三不四的行为,住着来历不明的过客。跻⾝于他们之间真好,真亲。

  她在热⽔盆浴之后,打开一个蜡封的毒丸。没有工具也没关系,她现在是老毒客了,很快凑合起一套代用工具。

  等她四仰八叉躺在大上,已经満⾝幸福。幸福最初从她意识深处、那最黑暗的底部浮动起来,极其细小,你得全⾝心地去捕捉。渐渐它顺着⾎‮存温‬地游走,走到之处一片福地。你幸福得要撒手人寰了;什么不值这样的幸福?死也值了。…

  在宾馆醒来的上午,她不知⾝在何处。从她自己意识的空⽩程度,她确定昨夜的瘾过大发了。怎么没有在那种时刻死去?那样的死是个不错的了结。一个微微厌世的上午总是跟随着‮夜一‬纵容。她用摇控器打开电视,里面的人说着什么做着什么她都懂,却又都不明⽩什么意思。嘴巴枯⼲得象大旱灾,但她毫无意愿站起来,给自己倒一杯⽔。

  突然一声“叮咚”她不知怎么已经站在地上了。一个声音说:“打扫房间!”这是一个外地女人的口音。别以为一个老毒贩那么轻信,会放便⾐进来“打扫”她口齿伶俐地和门外对话,说暂时不需要打扫,一面已经把毒丸抓进了被窝。门外又问她是否今天退房,因为还有半小时就到十二点了。她钻进被窝,用⾝体孵着全部毒丸,同时回答门外,她今天不退房了,门外还没完,似乎是为她好,叫她赶紧去前台补付押金,不然前台会把她的房间取消。

  她草草地洗漱化妆。看来只有敌情能让她灵敏。敌情可能就在门外。似乎预感到她又要摧残它一回,胃已经开始排除异已,绷得硬梆梆的,别说呑咽固体东西,连一口⽔它都抵制。一横心,她看着所有蜡丸落进了马桶。她一遍一遍地地捺菗⽔钮,直到最后一个毒丸被漩锅卷进这个呑惯了一切污物的管道。还是不放心,她用盛装冰块的塑料桶接⽔,一桶一桶冲进去,然后再拆开一个⾐架,拽下铁丝,捅⼊马桶管道。什么也捅不出来了,她才息着站起⾝,把那个残废的⾐架从窗口扔到楼下。好了,现在她可以开门,去应付敌情了。

  到了前台,她发现没有任何人盯她的梢。她结账时,听前台‮姐小‬说,退房晚了十分钟,以后延迟房要提前打招呼。她看着‮姐小‬微微一笑,以后?谁跟你还有以后?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她感觉好了起来。菗⽔马桶帮她呑咽了所有的毒。她是菗⽔马桶救下的一条命。这么些年她和‮品毒‬做喜冤家,谁也不能没有谁,但沾一块前景就是个死。她跟夏之林(林伟宏、洪伟)难道不是冤家?前世就是冤家,没有纠打杀出分晓,这一世非要⾎淋淋的地纠到底。

  此刻她站在一个‮行银‬的大门边。冤家双方得有一方退出这场爱憎混的紧密相处,对于夏之林(林伟宏、洪伟),也对于毒瘾,都是如此。

  走进‮行银‬,一个保安上前,她心里猛一忽悠。她已经经不住这类惊吓了;任何穿制服的都让她经历末⽇临头的一刹那。保安问她需要什么服务,VIP不用排队…人家好心好意,并且仅仅是个男孩子。

  她把‮行银‬卡和⾝份证一块放进柜台收件口。⾝份证马上被退了回来。取钱不用⾝份证。取全部钱呢?柜台里的女职员看看她。她象一个席卷家里存款逃跑的人吗?一定不象。因为那个女职员请她输密码,笑眯眯的。明年要开奥运会了,‮京北‬突然增添了一些笑眯眯的人脸。

  女职员告诉她,帐户里一共只有四万八千块。都要取出来吗?都要取。消户吗?不用…

  把空空的账户留给他?她并没有那么损,她同时把満満一提箱现款也留给了他。不是她不惦记那一箱子散发着樟脑球的卫生气味的钞票;钞票的一部分是她以胃肠做运输载体挣来的。但她要斩断她和他、她和毒瘾的冤家关系,只能牺牲那些钞票。

  她拿着钱,打的来到女儿学校门口,一眼看见他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一辆红⾊QQ,挡风玻璃后面,吊着一只绒布熊。他们半年前买这辆车,首先为讨女儿心,因为她看见QQ车就不眨眼,其次,在⻩蜂窝般的小区里,开三万来块钱的车,好人歹人都不惦记。

  ⽪包里有一把QQ车的钥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学驾驶,始终没考执照,但此刻她顾不上可能发生的车祸,可能犯的通法,以及‮察警‬盘问等等,改变原先的计划,先只⾝逃脫。只要她结束了跟夏之林和‮品毒‬的纠,亦或说由她了断了他和它对于她的纠,她总是可以找回女儿的。

  女儿将见到的是一个会跟她一块唱童谣、跟她玩跳绳、躲猫猫,和她坐在地板上搭积木的⺟亲。⺟亲再见到女儿,会耐心‮存温‬地纠正她说脏话的⽑病。那个⺟亲会真正参加到女儿的生活中,这样女儿就不会整天只参加到电视上的生活中。女儿将有一个不富裕,但跟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一样的亲爱妈妈。

  QQ在车流中受着挤兑、斥骂和欺负,她却不在意。半小时后,周围的车稀少了。树多起来。现在夏之林明⽩了?大侃什么选择命运而别让命运选择你是多么傻,她的第一个伟大选择就把他选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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