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对比
夏衿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夫人虽成亲几年,但此时的人结婚年纪普遍都早,她此时也不过是二十三、四岁,是个标致的年轻妇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伸出雪⽩的皓腕给一个男人拿脉,她颇觉不好意思。忸怩半晌,她方伸出手来,放到了桌上。
夏衿微闭着眼,细细地拿了脉,然后收回手来,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贵府姑太太已无大碍。我再开个方子,调剂调剂,便完全无事了。”
宣平候老夫人大喜:“有劳夏小哥儿。”
宣平候府的下人见状,个个喜。不用老夫人和夏衿示意,便有人将早已⼲涩的墨汁重又滴⽔磨开,将纸张铺了,等着夏衿写药方。
夏衿提笔将方子写了,嘱咐道:“三碗⽔煎成一碗,温着喝,早晚各一次。”
宣平候老夫人也不假人之手,走过去亲自将那方子吹⼲,仔细叠了,放进自己怀里。然后她向一个婆子招招手,那婆子拿出一个精美的荷包递给她。她一个一个把桌上的银锭捡了,放进荷包里,又另加了两锭银子进去,送到夏衿面前。
她笑道:“夏小哥儿的医术,比之京中御医都毫不逊⾊。回来前我还担心,要是家人忽然生病,临江城找不到好郞中,岂不⽩⽩延误了诊治的好时机?可现在有了你,往后这临江城我也住得安心了。”
说着,她把荷包塞到夏衿手里:“来,这是诊金。拿着。过几⽇。等我安顿下来。还会下帖子请小哥儿到府上赴宴,以示感谢。”
夏衿也不推辞,接过荷包,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老夫人厚赐。”
宣平候老夫人格最是慡利,也最欣赏慡利之人。此时见夏衿既不假意推辞,也不献媚巴结,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她又喜了几分。
眼看着宣平候老夫人转去跟罗骞寒喧,看样子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名望和饭碗的谭郞中,将心一横,⾼声道:“六少爷,你一剂药下去,就能将这位夫人的病治好,老朽佩服。趁着六少爷在此,老朽倒想讨教讨教。这位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六少爷又是下了什么药。否则。老朽这心里始终觉得,六少爷所下之药方,与老朽的同出一理。依老朽看,不如这样,你我同时写下药方,给旁观的人,让他们看看我们所开的药方是否一致,你看如何?”
听得这话,宣平候老夫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谭郞中这话说完,夏衿还没作出回应,那边夏正慎就吓了一大跳。
谭郞中不知宣平候老夫人和王夫人的⾝份,可他知道啊。他知道如果任由谭郞中这样闹下去,仁和堂绝对要被宣平候老夫人记恨上了,关门闭馆都是轻的。如果这老婆子心狠一些,夏家和谭家,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一时之间,他将这惹事生非的谭郞中恨之⼊骨。
见夏衿似乎要张嘴,他连忙抢先喝斥谭郞中:“谭文锦,你嫌惹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给我离开。”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扔到谭郞中面前,厉声道“这是你的工钱,打现在起,你再不是我仁和堂的郞中了。赶紧走,立刻,马上,赶紧走!”
说着,他像赶苍蝇一样朝谭郞中挥着手。
“东家你…”谭郞中懵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夏正慎有利的呢。只要他把夏衿挤兑得无话可说,仁和堂的名声就保住了,而他今天惹出来的事端也平息了。到时候,夏正慎不光不会解雇他,没准还会赏他百十文钱。
却不想,事情完全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
“走走走,赶紧走。”夏正慎一边将谭郞中往外推,一边朝他眨着眼,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别再招惹事端。
可夏衿却不愿意了。这会子要让谭郞中走了,王夫人的病就没办法正名了。
“等等。”她叫道,又对夏正慎道“谭郞中既说了这话,我要不应下,岂不是怕了他?而且那位夫人的病也会被人以讹传讹,⽩⽩坏了名声。不如应他所求,我跟他把药方写下来,你再把他赶走不迟。”
看夏正慎迟疑,她又加了一句:“放心,谭郞中既不再是仁和堂的郞中,他做的事说的话,就与仁和堂无关。我会请求老夫人不追究你们的过失的。”
夏正慎要的正是这一句话。
他转过头去,眼巴巴地望向宣平候老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可是从夏衿这话里听出言外之意了。她也明⽩,现在把谭郞中赶走,围观的民众里,还是会以为她女儿得的是疯魔之症。只有由夏衿来证实,说她患的不是这个病,她女儿的名声才能被保住。
“行,我答应了。”她大手一挥“谭郞中的言行,与仁和堂无关。”
“多谢老夫人体恤!”夏正慎大喜,深深给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
“别谢我,应该谢你那被逐出家门的侄儿才对。”宣平候老夫人淡淡道。
夏正慎老脸一红,退到一旁再不敢出声。
这边谭郞中被放开,呆呆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来跟夏衿较量医术。
“怎么的?怕了?不敢了?你行医几十年,难道还怕我这初出茅庐的⽑头小子不成?”夏衿望着他淡淡道,目光里尽是不屑。
心⾼气傲的谭郞中被夏衿这么一挤兑,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卷⾐拉袖地道:“我怕你?真是笑话!来,赶紧写,把你的方子写出来,我就不信我在医术上还全输给你!”
早有宣平候府的下人把两张桌子整理好,放上文房四宝了。
夏衿见谭郞中提笔疾书,她微微一笑,也提起笔,准备把药方再写一遍。却不料谭郞中大喝一声:“慢着,你不用再写。刚才那张方子呢?抓药的那张方子呢?直接拿出来对照就可以了。你现在又写一个,谁知道你会不会弄虚作假?”
夏衿耸耸肩,将笔放下,对夏正慎道:“刚才那张方子,是不是在你⾝上?”
“啊?哦!”夏正慎这才想起,那张方子还真在他⾝上。
他伸手掏了掏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来,看了一眼,确认确实就是刚才那张药方,便想递给夏衿。
谭郞中又大叫一声:“慢着。”目光在旁观的人群里逡巡,良久,终于挑中一个穿长衫戴秀才方巾的中年男子,对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能不能帮一个忙,对一对我们两人的药方?”
那位秀才既花这么多时间站在这里看热闹,可见是好奇心极重的人。有这样一个一睹为快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推辞,极为慡快的答应了。
谭郞中想了又想,加加减减,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他那个药方写完,递给秀才。
这秀才接过他的方子,念道:“铁落二钱,防葵一钱,生川乌头二钱半去⽪…”
夏衿听到这方子,暗自头摇。
铁落、防葵主治癫狂,川乌头有使心率减慢、⾎庒微降之功效,看似对症,其实不过是缓解病人一时之狂燥,并不能对病症进行治。
秀才念完谭郞中的药方,又将夏衿的药方念了一遍:“桃仁八钱,柴胡三钱,香附二钱,木通三钱…”
将两个方子念完,他抬起头来:“两个方子完全不一样,没有一样药是相同的。”
谭郞中听了夏衿那个方子,呆呆地站在那里,表情颇有些怔愣。
夏衿这方子,与他的完全不同啊。用量最大的桃仁,在中医里最大的效用就是活⾎祛瘀;而柴胡、木通等,也都是疏肝升、活⾎通脉之药。这里面,没有一样是袪疯癫的。
难道,这女人患的果真不是疯魔之症?
谭郞中这边发着呆,而那边,旁观人群里颇有几个耝通医理的,把这两个药方的区别给大家都解说了一遍。
宣平候老夫人听明⽩他们的话,心里喜得不行。她就说嘛,她女儿怎么可能是疯魔之症?夏家小哥儿用实实在在的真本事还了他们一个大耳光,看看,用的只是疏肝袪瘀的药,就治好了病。看往后,谁还敢说她女儿曾得过疯魔之症!
夏衿听得这些人的纷纷议论,却兀自在心里苦笑。
其实,谭郞中并没有看错,这位王翰林夫人,得的还真是疯魔之症。她这药方,看似没有一味是治疯魔的,其实它有个名字,叫癫狂梦醒汤,是清朝道光年间王清任所写的《医林改错》里的一个方子。所用的医理与这时候人们治疗此症的医理全然不同罢了。
为了开药方的时候不那么鹤立群,她这段时间有机会就向夏正谦请教。对于谭郞中所开的药方,她心里有数,所以才敢有这一遭比试。
那位中年秀才等大家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之后,便想对这件事做个结论,可一转脸,却不见了谭郞中的⾝影。
“谭郞中呢?”他问道。
大家一怔,左右看看,都没看到谭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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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雨流风
简介:夫携手奔离婚,可现在,你们俩倒是离啊,一群人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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