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八章】
娣连夜赶工,终于在最后期限将嫁⾐制完成,只睡了两个时辰,天亮就马上起,等着王家派人过来。
午时刚过没多久,王有衡才两手捧着一只小木盒,再次来到陈家。正在院子里晾⾐服的伯婆虽然有重听的⽑病,但记好得很,一眼就认出他是王家的六少爷,连忙往屋里喊。
娣听到伯婆的叫声,赶忙出来招呼,却见王有衡脸⾊异常苍⽩,于是惊疑不定地问道:“六少爷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她第一个就联想到王家的诅咒,不过马上摇了头摇,不希望应验在对方⾝上。
王有衡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只是昨天太贪嘴,闹了夜一的肚子,直到今早才好些,让二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只要没事就好。”娣也不便多问什么。“嫁⾐已经好了,我这就进去拿来给六少爷…”
娣很快地进屋,抱了一只包袱出来。“这就是了!”
王有衡并没有伸手接过去,而是呑呑吐吐地开口。“因为家祖⺟对八字之说深信不疑,她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二能亲自将嫁⾐送到她手上,也将福气带到王家。”
娣想了想,觉得也并无不可,反正只是送去,很快就可以回来。“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我就跟六少爷走一趟吧,希望这件嫁⾐真能帮到令兄,更为王家带来福气。”
见娣如此善良,王有衡脸上掠过一抹內疚,不过怕对方察觉有异,很快地又恢复正常,谁也没有瞧出来。
“这里头是二十两银子…”王有衡慎重地掀起木盒盖子让她点收,里头共有二十锭的一两银子。“还请收下。”
她确认无误。“那我就收下了。”
于是,娣把二娃叫到面前,要她把小木盒拿到⺟亲房里放好,然后又跟伯婆代了去处,这才坐上王家的轿子。
王有衡跟在轿旁,脸⾊还是很苍⽩,其实五哥已经病了很久,祖⺟为了破除诅咒,听信一个叫柳瞎子的话,不但号称铁口直断,还说绝不输给王半仙,要他们找来一个有旺夫益子命格的媳妇,穿上亲手制的嫁⾐进门冲喜,只是当初被陈家拒绝了提亲之后,又一直没有寻找到适合的人选,直到五哥最近的状况愈来愈差,如果没有在三个月之內找到新娘子,让两人拜堂完婚,连神仙也难救。正好最近这位常家四房二搬回娘家住,明知她已经嫁人,还是决定赌赌看。
但谁能料到五哥在昨天早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原以为祖⺟会放弃冲喜的念头,想不到她又求助柳瞎子,柳瞎子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天意,为了贪图银子,又想出另外一种可怕又忍残的方式,王有衡怎么劝都没用,明知这是伤天害理的事,但⾝为庶孙,又无法违抗祖⺟的命令,经过一整夜的思索,还是想不出办法,只能硬着头⽪上陈家来。
而一无所知的娣则坐在轿中,看着放在腿大上的包袱,诚心诚意地向老天爷祈求,自己的命格真能帮上人家,能为王家带来好运。
待轿子一路进了王家,⾼耸的朱⾊大门在⾝后重重关上,也与外头隔绝,彷佛就算长出一双翅膀,也无法逃出生天。
等到下了轿,娣两手抱着包袱,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冷,整座宅院笼罩着比上回来时还要明显的气,让她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
不要胡思想!她在心里对自己斥道。
之后,娣跟着王有衡来到花厅,就见王家老太太脸上挂着笑意,目光也异常清亮,看来已经恭候多时。
老太太扶着座椅把手起⾝。“你总算是来了!”
“是,让您久等了,嫁⾐就在这儿。”娣见她紧盯着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令人发冷。
就在这当口,一名神情木然的婢女将刚泡好的茶放在几上。
“请用茶!”老太太伸手接过包袱,招呼她坐下。
娣心里只想快点回家,但又不好拂逆人家的好意,只能端起茶碗,却没看到王有衡试图阻止,才喝了几口,不噤蹙起眉,总觉得这茶有些苦,心想应该不是茶叶不好,毕竟王家能买得起最好最贵的茶叶,恐怕是泡茶的过程没有拿捏好。
“是不是味道不好?”就因为蒙汗药带有苦味,担心娣怀疑里头掺了什么,不肯再喝,老太太连忙问道:“可能是茶叶放得太多,我让人重泡…”
“不用⿇烦了。”娣客套地回道。
老太太见她没有起疑,才放心地打开包袱,拿出里头的大红嫁⾐,前后审视一番,跟着赞不绝口。
“不只针脚得密,布料上头的绣工也不输给那些经验丰富的绣娘,真的要谢谢你,你是咱们王家的大恩人。”她感地说道。
见对方満意,娣也松了口气。“是您不嫌弃。”
“可不要跟我客气…”老太太又说。
娣心想既然东西送到了,应该可以开口告辞。
“那么我就…”当她搁下茶碗,站起⾝来,说了几个字,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我…”
眼看掺进茶汤中的蒙汗药生效,老太太已然收起笑脸,目光冷地瞪着娣,像是在看仇人似的。
“我…”娣看着五官变得扭曲狰狞的老太太,又看向脸孔愈来愈模糊的王有衡,试图要跟他求救。“六、六少…”
娣来不及把话说完,意识已经完全涣散,若不是两名婢女及时架住她,膝盖和额头已经直接撞上石板地了。
“把她扶进去!”老太太的声音冷得像冰。
两名婢女立刻架着娣往后院走。
看着这一幕,王有衡代为求情。“祖⺟,这不关她的事…”
“你给我闭嘴!”她冷声斥道。
他咬了咬牙。“五哥的死本与她无关…”
“如果三年前这个丫头就答应咱们王家的婚事,嫁给你五哥的话,他也不会同样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病,不会忽然无法走路,接着连拿起笔写字的力气也没有,甚至无法说话,只能躺在上让人伺候。原以为只要让他们拜堂完婚,有个旺夫益子的好媳妇带来福气,⾝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谁知道…他还是丢下我这个祖⺟走了…就差这么一天…”老太太哭得老泪纵横,接着眼神狂,就像是发疯了似的。
王有衡苦口婆心地劝道:“柳瞎子本是胡诌的,他如果真的可以铁口直断,为何没有算出五哥昨天会死?他不是说三个月之內,只要找到新娘子,再穿上亲手制的嫁⾐进门就有救了,可是才不过两个月…”
“你懂什么?!”老太太怒斥。“这一切都要怪那个丫头!全都是她的错!是她不识抬举!是咱们王家不嫌弃她嫁过人,让她来陪葬,她应该感才对,这么一来,就可以破除诅咒,我那几个宝贝曾孙才不会跟他们的爹一样…”
“她只是暂时回娘家住,并没有被丈夫休了,名分上还是常家的媳妇,让她跟着五哥陪葬,也帮不了咱们王家,更破除不了诅咒…”王有衡试着要跟陷⼊狂疯的祖⺟讲道理。“这是一条人命…”
老太太摇着银⽩的头颅,口中喃喃自语。“再也找不到比她命格更好的…她可是天生的旺夫益子相…一定有办法破除诅咒…只要有她跟着陪葬…王家的列祖列宗一定可以保佑子孙平安…个个都会长命百岁…”
王有衡见祖⺟真的疯了,心里更是着急。“祖⺟…”
“你虽是庶出,但好歹也是王家的亲生骨⾁,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了,难道你也想活不过三十岁?”老太太地笑问。
他不噤语塞。
老太太就不信有人会不要命。“一切就按照之前说的去做,别让陈家的人起疑,坏了咱们的好事。”话一说完,老太太便冷笑地走了,为了今天,她可是准备了好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来妨碍她。
若是违逆祖⺟,王家便再也没有他的立⾜之地,更何况他不想跟上头几位兄长一样短命,但自己的良心却会永远不安,一辈子背负着罪恶感,王有衡紧握拳头,內心天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