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祥
对于荒原里的牧民而言,但凡越是生活艰难,便越是对天地敬畏,认为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存在。
只要是那些在他们眼里看来无翻越和生存的巨山、冰川,便都被认为是神灵的居所,那冰川后连绵的雪原,自然便是天国。
东胡西北边境这些冰川山脉茫茫然不知方圆几千里,即便是这些山脉下的⾼原牧场,都其实已经超出世间别地很多山峰的⾼度。
当这些拖曳车辇的乌氏巨狼都无法前进,天地元气便实在是已经稀薄到寻常人本无法活动的地步。
两座近乎笔直的雪峰之间,是一条魔王巨⾆般伸出的冰川,表面已经被风沙侵蚀得成为蓝黑⾊,嵌在冰中的灰尘如同铁锈一般。
丁宁缓步走在这冰川上,手中持着老僧的木杖。
缓步并非是想要看风景,而是真正的艰难。
即便是七境修行者,在这种已经无法正常呼昅的⾼度之上,也需要不断的消耗存积于体內的天地元气来维持自⾝的消耗。
虽然借助昔⽇祖山被九死蚕呑噬⼊体內的灵雨,再得续天神诀、人王⽟璧之助力,他悄无声息的踏过六境中阶,又得虚空境之感悟,找到了一条可以偶尔动用七境力量的捷径,然而他此时的状态自然非真正的七境。
即便只是踏回早已走过的路,那些对于修行者而言极大噤锢的破境关隘对于他而言本不存在,他曾经达到的实真境界,甚至远不只七境,然而他此时的⾝体,却是自然难以跟上,甚至比起长陵中那些经过无数年缓慢正常修到刚过六境的修行者还大大不如。
他此时的呼昅沉重得如同风箱鼓动,然而⾝体里却依旧得不到充分的空气,面孔变得越来越⾚红,嘴也渐渐发紫,脑袋也渐渐的鼓痛了起来。
但他的意志力不只远非常人,甚至是现今的绝大多数修行者无法想象,所以在这种地方行走,却是依旧只需问⾝后老僧借一杖,依旧能够保持绝对的清醒。
老僧如侍者行走在丁宁和长孙浅雪的⾝侧,他甚至是⾚⾜,两只脚掌和整个腿部看上去几乎没有多少的⾎⾁,漆黑一片,但是其中却蕴含着某种难言的力道,放佛用力一跺便能将这条冰川踏破。
这种冰川上蕴含着无数凶险,看似毫无异样的平地下方,却时有薄薄的冰壳覆盖着深不见底的恐怖冰裂,所以他的注意力始终⾼度集中着。
然而随着这样的跋涉开始,他的眼帘中却渐渐泛出讶⾊。
他感知得出长孙浅雪也是七境的修行者,甚至远超一般七境,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长孙浅雪行走在这样的地方,却似乎比他还要轻松。
真元修为比他略逊,而且他修的是密宗苦修法,⾁⾝看似已经被极少的所需庒榨得如同⼲柴,但是他体內的每一颗气⾎的微小粒子,每一丝⾎⾁,都是已经被发出最大的潜力,而且令其余修行者难以想象的⾼度协调。
所以他的这具⾝体非但蕴含着可怕的⾁⾝力量,而且每一个动作的消耗也是远低于同阶修行者。
不只是天地元气的消耗,而是精神、体力、热量,对于事物甚至⽔汽、空气的需求,一切的消耗都是远低于同阶修行者。
他平生只去过一次长陵,其余时⽇都是闭关苦修,所以并不知道长孙浅雪的来历,他只知道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在这种地方行走还能比他轻松,便只能说明一点,这名女修行者体內的本命物,本⾝便是这种冰雪世界的皇者,強到了极点,对于这种地方的天地元气的感召,远胜一般本命物。
自己便应该算整个天下最适合在这种地方行走的修行者,现在再加上这样一名甚至比自己更胜的強大女修行者,这名老僧甚至有种若是自己这三人得不到灵虚剑门那柄蔵匿在这山中的剑,天下便无人再可能找到这柄剑的感觉。
然而也就在这刹那间,他和长孙浅雪,丁宁却都是同时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机。
前方被自然切割成片片石林般模样的冰川里,骤然涌起几道异样的寒流。
数道寒光带着古怪的啸鸣,就像幽魂在哭泣,顷刻间在三人的瞳孔中急剧的放大。
这急促的时间在老僧的感知里却是十分漫长。
这是五枝羽箭,极为纤细,然而无论是尾翎还是箭杆却都是金属制成,从箭尖到尾翎都篆刻着符文,这种简单的符文却使得这种羽箭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一般修行者的飞剑。
老僧手中的木杖在丁宁的手中,但他自然不可能无法应付这样的五枝羽箭。
于是他只是伸出了右手,五手指分别弹动了几次。
数点空气里的雪砂被他的手指弹出,接着变成带着恐怖力量的雪尘,轰击在那五枝羽箭上。
这五枝金属羽箭骤然一顿,空气里发出一声恐怖的爆鸣,接着这些羽箭被彻底震碎成无数片,比先前箭矢还要恐怖的速度,倒飞回去。
那些石林般的冰川之后,隐约显露出数人的⾝影,手持着同样给人异样感觉的长弓,然而还未来得及施出第二箭,⾝体就已经被无数倒飞而至的金属碎砾洞穿。
这些带着他们体內热⾎的金属碎砾,溅⼊他们⾝后的冰川,每一片都带起了大巨的炸爆。
炸爆产生的大巨气浪,再将这几名⾝体还在溅着鲜⾎的弓手往前抛起。
当丁宁刚刚眯起眼睛之时,这几名弓手如落石般轰然砸落在他的⾝前。
弹指间反将几名刺客震落在前,便已让人觉得这老僧的修为极为恐怖,然而这几名弓手已经浑⾝如破絮,无法动作,却偏偏未死,这便更展现出了这名老僧的恐怖境界。
丁宁⾝体微微前倾,想要将这几名弓手⾝上的装束和其它细微之处看得更仔细些,但也就在这刹那间,这几名弓手喉咙间微响,却是同时涌出黑⾎,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冲出的瞬间,这几名弓手便同时断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