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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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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九立了舂,现已是正月末,虽还处处冰天雪地,却实实算得是早舂了。

  近来⽩⽇里温度已经明显上升,只是夜里仍旧是奇寒透骨。

  那少女跳上车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凝滞在⾝上的寒气顿时散开了大半。

  等候在车里的陈女官立即笑着递过手炉来“舂寒料峭,您可别冻病了。”

  见少女接过后,陈女官劝道:“郭女公子,这都快三更时分了。

  您便歇在宮里吧,未央宮中已经为您收拾⼲净住处了。”

  郭圣通笑着拒绝了“多谢殿下的一番好意,只是我长这么大还没离过我⺟亲的眼。

  她虽知道我在宮中必能受着殿下的照拂,但心底只怕还是担心我会不会惹出祸事来。”

  说到这,她吐了吐⾆头。

  “其实我⺟亲也没担心错,我刚刚才闯了大祸呢。”

  陈女官被她逗笑,恍惚想起室主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有次不知闯了什么祸跑到她跟前来求她向皇后殿下说情。

  那么好的孩子,现在竟成了那样。

  陈女官心中一酸,也不再多劝。

  左右皇后吩咐的就是若这孩子坚持回家就送回去,若是肯留下便打发人去郭府报个平安。

  *****

  承明宮中。

  王嬿被宮人们苦苦相劝,兼之自⾝体力不支,到底还是回到了寝殿中。

  陆女官怕她虚弱的⾝子受不住寒气,忙叫人去炖姜汤来。

  王嬿捂着口坐在榻上,额头上鼓起的青筋还在跳动。

  室主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动怒过了,陆女官虽是听从了椒房殿的话行事,心下到底担忧不已。

  这是哪门子的治病?

  可别把室主再气出个好歹来。

  陆女官俯⾝请罪道:“室主还请息怒,都是婢子们不中用。

  那小贵女听说自幼学医,甚是聪慧。

  皇后殿下也是担心您,什么办法都想试一试,故此请她进宮来看看。

  她来后说什么她治病时旁人不能在场,婢子们将信将疑却不得不从。

  没成想,她竟敢冒犯您。”

  王嬿想,这就是了。

  难怪那少女在这胡言语了半天,也没人进来。

  可,她为什么要怒她呢?

  难不成就因为她初来请脉时被她赶了出去,故此就生了怨怼之心?

  陆女官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那小贵女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您发这么大的火?”

  王嬿没有答话,她低垂着眼帘,周⾝蒙上的一层寒气经久不散。

  陆女官自王嬿进宮便受先帝之命伺候在她⾝边,这么些年下来对她的脾气也算是摸了个通透。

  室主越是板着脸不说话,越说明她心里窝着大火。

  陆女官见状便柔声劝道:“婢子听说那小贵女在真定时最受真定王的宠爱,被纵容惯了,所以才这般不知天⾼地厚。

  气大伤肝,您别…”

  陆女官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嬿就忍无可忍地把手中的⽩⽟杯“啪”地一声砸了个粉碎。

  ⽔花四溅中,陆女官吓的眼⽪都跟着一跳,不敢再多说话。

  外间伺候的宮人听着声响,也不敢进来收拾,殿中一时静得可怕。

  王嬿本就气极了,又听着陆女官提及郭圣通,心头怒火一鼓作气瞬时间就冲上头顶,几乎要呑噬她的理智。

  那少女竟敢对先帝如此不敬!

  她见过先帝吗?

  她知道先帝是如何聪慧过人吗?

  又了解先帝心中的那些雄心壮志吗?

  若不是因为她是王莽的女儿,先帝说不得真能挣扎出一条生路来

  都是她,都是她拖累了先帝。

  从前过往,如同一绳索套在她颈上,勒得她不过气来。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陆女官⾝上,刺得陆女官低下头去。

  “去跟我⺟亲说,真定翁主之女对先帝不敬,请她下旨申斥。”

  陆女官惊然,抬起头来,脸上也有了愤怒“她…怎敢…”

  王嬿不多说,只冷冷道:“快去!”

  陆女官不敢耽误,忙起⾝而去。

  殿中霎时又变得一片死寂,外间宮人没有王嬿传召,都不敢贸然进来。

  王嬿枯坐在榻上等着回音。

  不知怎地,那少女的话竟始终萦绕在她耳边。

  她攥紧了双手,方才极力克制住想要砸东西怈火的**。

  打翻在地的茶⽔都⼲透了许久后,陆女官终于回来了。

  “殿下已经知道了”

  王嬿微微点头,并没有就此释怀欣慰。

  她真是没用,就连想惩治对先帝不敬的人都没有能力。

  她忽然觉得倦极了,心灰意冷的感觉重新卷上心头。

  有宮人端着托盘进来,陆女官接过药碗拿起调羹要喂她:“室主,该吃药了。”

  黑乎乎的苦汤药喝久了,王嬿一见都忍不住有些反胃。

  却也懒得和陆女官磨嘴,索自己端了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净。

  药刚一进嘴,王嬿便觉得奇怪。

  往⽇的药苦涩难咽,今⽇却甘甜馥郁起来。

  她放下药碗,忽地想起那个出言不逊的贵女正是来为她治病的。

  当下便问道:“换了药方子?”

  陆女官‮头摇‬道:“没有,只是加了味甘草,太医令说这样就没那么难喝了。”

  王嬿点点头,久病成医。

  几年的耳濡目染下来,她也稍懂了些医理。

  甘草,乃众药之主。

  可调和众药,解诸毒,兼之味甜,故经方少有不用者。

  宮人端了药碗下去,陆女官服侍着王嬿躺下后落下帐便悄然退了出去。

  王嬿有些好笑,她明明夜夜都是熬到天明,却还要作出一副安歇的样子。

  她疲乏不已,便阖上双眼,静静地听着刻漏声,等待着黎明的道来。

  …

  已经是亥时五科了,昭明院中刘旻却还是没有睡意。

  今天邑城忽地上门来,说是皇后为室主求医。

  刘旻本想拒绝,她虽一向以女儿为傲,却也没自信那么多名医都没能治愈的顽疾,到女儿手里就突然有转机了。

  更何况在来常安之前,长兄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到常安后行事务必低调,最好不要和天家有什么牵扯。

  刘旻知道,当今天子对真定始终不是那么放心,不然也不会遣心腹之臣甄邯去任了三年国相。

  只是,天子疑心病重,又恐甄邯暗地里和长兄走到了一起。

  甄邯请求回长安的奏折一递上去,立时就准了。

  说来,这甄邯真懂得揣摩上意。

  就算她不准备让桐儿嫁给刘得,甄璇也是不能如愿嫁给刘得的。

  甄邯怎么会让自己和前朝皇室结亲?

  为了不让天子对甄家曾向长兄提亲的事多想,他一回来便要把甄璇嫁给太子。

  彻彻底底地和天家绑在一起后,想必天子绝不会再怀疑他的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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