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一章 梧桐
锦牖半开着,风穿庭而过,搅起薄雾般的窗纱。
郭圣通倚着窗朝外望去。
庭中绿荫匝地,光影陆离。
飞起的檐角弯进一片湛蓝的晴天。
明亮刺眼的光从浮云间一倾而下,晃的人只眯着眼往上看了看就低下头来。
回廊深处徐徐走来几个低眉顺眼的宮人,忽抬眼见了皇后在窗前忙俯⾝见礼。
郭圣通刚歇过午起⾝,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当下只点头示意。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种花师来了。”
郭圣通回⾝,朝羽年点了点头。
羽年会意,朝宮人挥挥手,自有人去把门外等着的种花师领进来。
宮廷中,精通园艺之术的人会被任为种花师,负责栽培花木。
却非殿庭中的花木也有专门的种花师来养护,但郭圣通真还一次都没见过种花师。
而这次种花师特意前来求见,则是为了刘秀的一句话。
昨⽇刘秀回来后,一副兴冲冲有话说的样子。
但还没来得及说,便先发现了伯姬没在:“小妹呢?不是传了口信说要留她吃饭吗?”
郭圣通掀被下榻,接过刘秀递来的温⽔抿了一口笑道:“她忘了和李通说喜信,已经回家去了。”
被妹夫比下去的刘秀也不甚在意“回去就回去吧,左右离得近,随时也能见着。”
想到即将到来的小外甥,刘秀嘴边的笑就落不下去:“朕听着信后特意叫人去宗庙里祭拜了祖宗⽗⺟,让他们也跟着一块⾼兴⾼兴。”
郭圣通顺手把⽟杯递给刘秀,执起牛角梳跪坐在尚方四神伯矩纹透光镜前。
明亮的光线照在镜面上,墙上映开镜背古朴美丽的花纹。
“你往后尽量早点放李通回去,小妹这是头胎,虽然欣喜非常,但心下到底忐忑害怕的紧。
让李通多陪陪小妹,小妹能放松许多。
我也叫青素留意了,从宮中挑几个经验丰富格稳重的宮人给小妹。
到时候,叫小妹进来过过眼。
这人啊,也是看眼缘的…”
她说着说着,忽听得⾝后人笑了一声,而后手中的牛角梳也被菗走。
她不悦起来:“怎么了?我哪没想妥帖你说就是,笑什么呀?”
刘秀头摇:“不是。”
他望着镜中的郭圣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桐儿,谢谢你待我的姐妹们都这么用心。”
郭圣通想也没想便反问道:“难道不也是我的姐妹们吗?”
刘秀愣了愣,一道暖流从他心间涌起,直往天灵盖冲去,冲的他眼中都起了雾气。
他略微平复住情绪后,忙连连点头称是。
他慢慢挽起她的秀发,又仔细挑了珠钗簪进发中。
等着给她打扮妥当后,他方才抑扬顿挫地念道:“凤凰鸣矣,于彼⾼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等念完后,他拉着她起⾝“这梧桐树还没到,凤凰却让朕了进来。”
梧桐树?
郭圣通望向他。
他笑着解释道:“岳⺟说你的小名取自漆里舍中的梧桐树,朕想你爱屋及乌,也一定很喜梧桐树的。
便想着给你再种棵梧桐树,只是一直也没定安下来。
今年开年祭祀时朕在城外瞧中了一对梧桐树,生的极好,枝⼲笔直,枝繁叶茂的…”
他边说边比划“种花师说得暮舂时才能移栽,因为那时地温升⾼,树成活几率⾼。
前几天朕问他可不可以了,他说行了。
明天朕叫种花师过来,你看种在哪。”
他感慨起来:“朕还想给你一个小惊喜,却不想这是报之以琼琚。”
她忍不住笑着回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想到这,粲然一笑,望着快步进来拜下行礼的种花师轻声叫起。
种花师起⾝后,垂首恭恭敬敬地道:“还请殿下示下。”
郭圣通想了想道:“就种庭中东西两角行吗?”
种花师点头道可。
梧桐树今晨便被挪起,得趁早栽下。
是以郭圣通一说了地方,种花师出去后便带了人去移栽。
她踱步到廊下,看着⾼大的梧桐树从殿门口被移进来。
她注意到梧桐树枝叶都被修剪过,剪口还被刷上了⽩漆。
种花师解释道:“移栽会让树木茎元气大伤,所以越大的树越不好移栽。
剪去些枝叶,能加大树木成活的几率。
而且,还得在移树前一周就得让它喝了⽔,这样挪过来后哪怕短时间內树木没法适应,也不至于因为昅收不到⽔分而枯死。”
郭圣通听的连连点头,自觉又涨了不少见识。
梧桐树的移栽⾜花了一个半时辰,为了更好地养护它们,种花师走时还留下了个小学徒。
刘疆睡后起⾝,惊讶地发现不光多了个生面孔,还多了两棵⾼耸⼊云的大树。
他甩开小腿扑向郭圣通,指着梧桐用力地道:“树树…”
郭圣通点头“嗯,树树,梧桐树。”
她俯⾝抱起刘疆朝梧桐树走去。
梧桐树的叶子是心形的,密密匝匝地堆満了树梢枝头。
它们绿的程度大不一样。
向的一面绿的深些,背的那面绿的浅些。
叶太密,以致于连光都透不下来。
她抱着刘疆仰头望上望,恍惚间便又回到了漆里舍的盛夏天。
她忍不住感慨,时光真是太匆匆。
既把孩子抱了出来,她索便带着孩子走走。
前几天还是満树花苞的槐树夜一之间忽地全开了,雪花般的槐花浪花般地卷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槐花香味淡淡的,但这么一树繁花堆在一起,那香味真是快把人都给淹没了。
郭圣通摘了几朵簪在鬓角边,刘疆见了也闹着要,她忍着笑给他也戴了几朵。
回来时,她在宮墙外见着几个正在摘荼蘼花的宮人。
宮人们见她来,忙拜下。
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已经露出颓势的荼蘼花上。
她忽地意识到,原来真是已至暮舂啊。
雪⽩重瓣的大花飘飘洒洒地开在暮舂的晚风中,香微而清,有些像蔷薇花香。
她轻声道:“别就这么戴了,也留一些做⼲花吧。
冬⽇拿出来戴,仍有余香。”
宮人门呐呐应是。
走进殿中,路过两口双人合抱的大缸时,她惊然地发现缸中睡莲已经冒出来花骨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