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妻非圣贤
“偶家姐小说了刺客和暴徒的事,将军府的下人依稀听见些,好像两次都是同一人所为,只是偶家姐小当时吓坏了沒记起來,现在想到也晚了。”
幽静宁谧的花园小路上,宋慕杰紧跟皇后⾝后慢走,躬着⾝像小太监一样,说起话來也轻声轻气。眼看天⾊渐有零星雪花飘落,⾝居皇宮侍卫总管要职的他扯着⾐袖踮起脚为皇后遮挡,脸上谄媚之⾊显露得淋漓尽致。
皇后厌恶他嘴脸,蹙着眉挥挥手,仍是一个人在前面慢慢走着,遇到一株腊梅时方才停住脚步。
“皇上知不知道事情是胭胡使所为?”
“应该是知道。那胭胡护卫脑子一弦,带着面具本就够惹眼了,办事时竟然也不摘,偶家姐小别的沒记住,偏就记住行凶之人脸上带了半扇面具。虽说谁也沒有人证物证确定事情是那护卫做的,心里还能沒个数么?偶大将军那样宝贝自己女儿,想來定会去皇上那里求皇上做主。”
“他不是那样的人。”皇后不假思索反驳道“偶遂良是皇上最信赖的心腹不假,可是依着他的格总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明知道害了那⻩⽑丫头的人是谁也不会不顾大局要求向胭胡国讨公道。他这人,就是沒有自己立场,凡事都先考虑皇上如何、遥国如何,不然也不会惯出皇上的臭脾气。”
遥皇和偶遂良的事皇后可以谈论评价,宋慕杰一个侍卫总管哪敢多嘴,只得低头听着,不时应上两声。
腊梅树已经过了开花时节,唯独树梢末端还有一朵半死不活地挂着,皇后仰头盯着那朵孤花,嘴角一丝冰冷:“皇上下手够狠,知道本宮打算利用⽩绮歌后就找借口把她支到南陲,为了防本宮,他居然不惜拆散太子与⽩绮歌破坏⽗子关系,看來当年本宮是真的让他怕极了。”
皇后随手折下一枯枝抬臂向梢头那朵腊梅伸去,打了几下,孤花扛不住打击从枝头掉落,无声无息跌在雪中,而后被光滑嫰⽩的手轻轻拾起。
宋慕杰完全不明⽩皇后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可笑的举动有什么意义,发觉皇后看着那朵腊梅出神,脑子一转,忙上前一步沒话找话。
“宮里常年种些花花草草,可唯独这腊梅才是真花骨,天气越冷反而开得越丽,只这份清⾼骨气就值得尊敬。”
腊梅是傲雪凌霜,皇后是⾝处冷宮而心不死,多少有些共通之处。宋慕杰明着夸腊梅,暗地里却是在阿谀奉承皇后,沒想到皇后非但不被他蛊惑,反而嘲讽冷笑:“骨气?清⾼?挂在枝头人看着是⾼⾼在上,一旦落进泥土大雪里还有谁去注意?花开分季,人各有命,开在了不适合的季节就别想争妍斗,至多是被人虚情假意、附庸风雅称赞两声孤傲清⾼,说到底,不过是被万花排斥、只能來装点雪⾊的陪衬罢了。”
拍马庇沒拍到正地方反被驳斥,宋慕杰张口结⾆尴尬不已,笑容也僵硬得比哭不如。好在皇后本不在意他脸⾊,扬手召來侍女扶着,轻按额角往寝殿行去。
早习惯被忽略的宋慕杰长出口气,一个人悄悄从后门离开,走到无人的角落时弯着的背忽地直起,奴颜屈膝之⾊尽去,转而换上一副轻蔑表情。
“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看看到底最后鹿死谁手吧!”
角落之后更在影之中的角落里,另一道⾝影隐蔵沉默,直到宋慕杰骂够了、出够气了又缩起头装成乌⻳离开,那道⾝影才慢慢走出,一双眼冷冽而复杂,眼神中似是有扭曲、鸷,还有着无法言喻的深深憎恨。
“易宸暄…”
薄嚅动,声音冷绝,恨意⼊骨。
正在进⼊雨季的漠南地区惊雷声声,碧绿草⾊连着霾天际,沉得令人庒抑。低矮毡帐里,宁惜醉托着腮许久不动,看对面小桌上⽩绮歌睡的正香,不觉间嘴角微微翘起笑意。
“不弃,再加些曼荼罗花粉吧,她很久沒好好休息过了。”
“酒里加了不少,太多沒好处。”苏不弃眼⽪不抬,掀起帐帘将剩下的半壶酒倒掉。迟疑片刻,并不喜多说话的苏不弃淡淡开口:“背着义⽗跑到这里沒问題么?回去后要受罚吧?”
提到封无疆,宁惜醉脸⾊立刻垮了下去,委委屈屈地看向苏不弃:“难得心情好些,非要來破坏吗?”
“你自找的。”
被无情打击的宁惜醉摇头摇,一把折扇扇來扇去,柔软的浅金⾊发梢随风轻动,表情忽地又认真起來:“总不能放她自己來漠南,这边的事你我都清楚,不是遥皇和⽩姑娘想象中那么简单。前天失了粮草只是个警告,如果她继续鲁莽下去很可能走上不归路,要么在战中受伤甚至殒命,要么,成为战败将军被遥皇降罪处罚。”
“虽然这次只是粮草辎重被劫而无人员伤亡,一旦被遥国皇帝知道仍会震怒不是么?你保得了她一时保不了一世,沒必要⽩费功夫。”
苏不弃的劝告听了数不清多少遍,宁惜醉连连哀叹,玩世不恭的表象下却蔵不住对⽩绮歌的担心。拿过一席薄毯披在⽩绮歌背后,宁惜醉小心翼翼把人靠在自己肩上,期望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这两天⽩绮歌为了弥补粮草被劫的损失几乎是不眠不休,要不是宁惜醉开口承诺十⽇內帮她筹备些过來,这会儿她本不可能放下心來喝酒,当然,⽩绮歌怎么也不会想到酒里下了药,若非如此她想好好睡上一觉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揽着睡的⽩绮歌,宁惜醉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澄净双眸面对苏不弃尽是坦然:“之前是谁为了某位佳人打算抛下我不顾的?说什么要让瑾琰陪我來,自己另有要事…啧啧,半斤八两。”
一丝僵硬自苏不弃脸上闪过,好像对抗宁惜醉,他总是落败的那一个。
一手抱着⽩绮歌一手端起酒杯,宁惜醉晃了晃杯中残酒,眼角余光掠过苏不弃修长手指,忽地想起來与之酷似的另一个人:“对了,瑾琰还是沒有消息吗?”
“他自小就这脾气,以前多少还会听义⽗的话,现在却是连义⽗都管不住他了。⾝上的毒还沒清理⼲净,一个人神出鬼沒见不到踪影,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谈及苏瑾琰,苏不弃的话较之平常多了不少,下意识握住间刻有苏瑾琰名字的⽟佩,眸子里划过一丝黯然“我只知道他到处找五皇子,可是毫无结果,狡兔三窟,那男人狡猾险,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找到。”
“早晚要出來的。小气皇子当了太子,那位被丢到边境封王的五皇子肯定不会甘心,这次漠南五使突然朝见遥国皇帝又有胭胡国暗中捣,我总觉得事情与五皇子脫不开关系,如果真是他在幕后控,那么总有一天要露出狐狸尾巴。”
易宸暄的存在仿佛是一味剧毒无比的药,无论是谁,只要提起他就不会有好心情,就连宁惜醉这样落拓洒脫的人物也不例外。
帐外几声雨滴轻响,又一声惊雷后,噼里啪啦的声音陡然骤密,竟是一场瓢泼大雨在暮⾊未降临前先行來到。许是那雷声太大,睡的⽩绮歌动了动⾝子,⾊淡如⽔的听不清呢喃些什么,宁惜醉低头靠近才依稀听清,她是在唤易宸璟的名字。
“什么时候也有人会这样思念着我呢?”感慨笑笑,宁惜醉忽而万千温柔,秀长手掌抚上⽩绮歌微颤闭目为她遮住道道雷光电闪,轻语如丝“睡吧,绮歌,梦里才不会累,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伤害你…”叮伶,苏不弃屈起手指弹了弹剑锋,目光静静落在软剑之上。
“所以她的梦里不会有你。”
宁惜醉哑然,笑而无声,总是安宁直率的笑容多了分寂然:“若是可以,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贾,有一个从不疑我的红颜知己,有一个小气善妒喜与我争吵的朋友,只这点心愿偏偏难以实现。不弃,你知道么,这辈子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伤害她啊…”然而,颠沛流离的宿命里,渺小无力的他们又怎能主宰命运轨迹?
三千世界,人如蝼蚁。
⽩绮歌醒來时已是第二⽇清晨,虽然昨晚是和⾐而卧,夜一酣睡后浑⾝疲乏仍消散得一⼲二净,眉眼面⾊精神许多。看着帘帐隙透进的一缕光再看看⾝边安睡的碧目男子,有那么片刻楞然,而后无奈头摇,面上带着轻笑:“宁公子到底是个奷商,満脑袋鬼点子。”
“装睡从來沒成功过是不是说明演技很差?”蓦地睁开眼,宁惜醉撑着额角笑意昑昑。
换做其他女子,一觉醒來发现⾝边躺着并非自己夫君的男人,这时应该尖叫才对吧?可惜这女子是⽩绮歌,而那并非夫君的男人是宁惜醉,所以两个人都风平浪静,似乎把所谓的风化当做早饭嚼碎吃掉了。
因她知晓,宁惜醉不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小气太子说我在你酒中下药。”
“我就说是专治失眠的灵丹妙药。”
“⽩姑娘也不要告诉小气太子我们在帐篷里共处夜一的事。”
“说了又如何?他不是也和那狐媚国的公主睡了夜一么?”
宁惜醉微愣,故作惊讶:“我以为⽩姑娘沒有吃醋嫉妒这等技能呢。”
⽩绮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怪易宸璟是一回事,心怀芥蒂是另一回事,她不能朝易宸璟发脾气还不能吃点儿小醋么?
她是当子的,又不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