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容楚之怒
一声呼唤,众人皆静。
要说当下风云人物,非太史阑莫属,虽然她才来了短短几天,但她一举掀动光武营多年铁规,毁了豪门把持一切的固定格局,还让郑四少生生吃哑巴亏,如今隐然已经是寒门生学心中的领袖。
品流弟子那边也目光灼灼,眼⾊打得満天飞。
太史阑平静地走上前去,面前一字排开二五营教官,除了已经走掉的指挥教官,其余箭术、法、內修、军阵、搏击、政论、理学、文赋、治事等等诸助教都在。
太史阑直接从文助教们前面走过,她没趣兴。
文助教对她也没趣兴,一看就不是能静下心读书的主儿。
箭术助教最先走上来,他觉得这女子⾝板笔直,眼神犀利,应该适合练箭。
谁知他満怀希望上前来,一捏太史阑臂上肌骨,便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头摇走开去。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没想到第一个就没选中,寒门生学们还沉得住气,品流弟子们眼神喜,忍耐着没讥嘲。
随即內修助教上前,所谓內修,便是学习內功,年轻生学热⾎,向往真刀真的拼杀,对需要长时间打坐,短期內无法奏功的內气功没什么趣兴,太史阑却知道內功若能有成,远超外功,眼神也带了几分希冀。
谁知內修助教把了把她的脉,也叹口气,走开。
接着又走上几位助教,都是武技类,都头摇走开。
场上开始窃窃私语,寒门弟子面露失望之⾊,品流弟子们大声讥笑“武技难学,內功也不能学,哈,还真是人才!”
“胡扯。”熊小佳立即反相讥“还有很多课目没选,天下可学何其多,你们得意什么?”
法助教走上来,呵呵笑道:“不适合练箭术?想必法一定是适合的。”
众人皱眉,都知道法这一系的助教,是诸位助教中实力倒数,不过此时也不敢挑剔,有总比没有好,都希冀地看着他。
法助教说完轻轻拍了拍太史阑肩膀,一拍之下,忽然皱了皱眉,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太史阑。
四面屏息,气息凝重,众人盯着法助教,看他神情变幻,最终苦笑。
“抱歉…”他道,言又止。
众人哄然。品流弟子心怀大畅,大声哄笑“好大威风太史阑。原来箭不能,不能学,文不成,武不就,屎狗做鞭!”
“屎狗做鞭,此话怎讲?”有人故意问。
“文(闻)不能文(闻),武(舞)不能武(舞)嘛!”
一阵装模作样的大笑,寒门弟子怒目而视。
“都嚷嚷什么?轻狂小人!”花寻忽然大步走了上来。
众人笑声一停,寒门弟子想起花教官向来支持穷苦生学,对太史阑颇有好感,这次想必会开方便之门,都松了一口气,品流弟子们则都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她,却也不敢公然抗争,只有几个人低声咕哝“⾝为教官,徇私舞弊!”
花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拉太史阑,道:“我就不信…”
她忽然也一顿,随即脸⾊慢慢变了。
众人脸⾊也变了。
这也不行?
“原来这样,可惜了的…”好半晌,花寻才古怪地喃喃道,随即昅一口气,忽然大声道“我倒想徇私舞弊一回,管你太史阑适合不适合,都要收你这个生学,可是现在,”她放开手“我不能!”
沉默,品流弟子们乐不可支,放声大笑。
“为什么。”出声的不是太史阑,而是一直默不作声,不爱说话的苏亚。
这姑娘眼神愤,似有火跳动。
花寻明朗的脸上也似有了一分苦涩,看看四周沉默的助教,道:“你们都不愿讲,那就我来。太史阑,你其实是个好苗子,天生好筋骨,无论內修外技,只要好好磨练,哪怕筋骨已经长成,也不是不能学武技,可是…”她叹息一声“这一⾝的好筋骨,却已经被你自己给毁了!”
她语出惊人,众人诧然,太史阑却抿抿,她知道原因了。
“你似乎出⾝在没有武学的环境里。”花寻道“但你自己似乎对此很有趣兴,多年打磨,练功不辍,是吗?”
“嗯。”“可是你的环境太差了,没有人指点,你本无法走上真正的武技之路。”花寻头摇“如果一般人仅仅是这样也罢了,自己学武无人指点的也多,最起码也能強⾝健体,很多人还能打熬出好筋骨,将来学武事半功倍。可是你,你…你太狂疯,太坚毅。常人有畏难情绪,这会使他们遇见极限时,自动自我保护退却。你却本不顾自己的体质体能限制,一味求成,狂疯练习,在筋骨经脉未定型时劳过度,最终伤了筋骨。”她惋惜地长叹“你的⾝体看似敏捷,武技超乎寻常人,但一辈子也只能到此为止。如果再学任何內外武技,只要学得稍微精进,都有可能引起你的骨骼体质病变,最终伤你命或致你瘫痪。”
花寻叹息,眼神里闪动的却是佩服——这才是真正的狂人,超越极限,不惧摧毁。
“我可以收你做生学,教你武艺,可是以你的子,必然不肯随意学习,一旦拼命练武,难免伤及本。”花寻大步走开“不给你面子和伤你命相比,我选前者。”
余音袅袅,场中一半人死寂,另一半在死寂后爆出哄堂大笑。
“原来真是个绣花枕头!”
“还是去老老实实学政论吧,不过,你认字吗?”
“大爷府里有金品⽟参,固本培元的圣品,过来给大爷磕个头,大爷就赏你,看能不能救救你这废物,学个一招半式。”
“安少爷真是菩萨心肠,说来也是,咱二五营生学将来不上场战,也要对敌东堂,这么个人才,万一三招两式被打死了,倒也可惜。”
“是啊,到时你叫这些穷酸怎么办呢?还有谁帮他们抢教官呢?”
“哈哈!”
…
哄笑声里,郑家那些主事人,也轻轻松了一口长气。
无论如何,他们不愿看见一个资质优秀的寒门领袖,出现在二五营。
李扶舟微笑如常,只看着太史阑,似乎想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容楚微微阖着双眼,角一抹笑意微冷,他当然看出来太史阑的体质已经给她自己毁了,不过他却不以为然,天下之大,奇人多矣,不能学武,就一定没有出路?
眼神扫过那些狂笑的品流弟子,他的笑容更冷了几分。
营副将他的眼神看在眼底,着急地连连打眼⾊示意品流弟子不要落井下石,可惜那些人此刻心花怒放,哪里看得见。
容楚微微坐直⾝体,看着依旧岿然不动的太史阑…这朵带刺的玫瑰,终遇冰雪,是就此蔫败,还是愤怒地展露出她的尖刺,逢人就蜇?
他想看她生气…嗯,很想。
太史阑好像没听见哄笑声,人间浮夸,世上纨绔,对于一个三岁就杀过人的人来说,从来就不值一顾。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助教队伍里最后一位,那有点眼,头发糟糟,面容枯槁的老头子,道:“这还有一位助教。”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吊在队伍末尾,神情畏缩的那老头。其实也不怪他们忽略,只是这老家伙太没有存在感了,如果太史阑不说,大家都忘记他也是助教。
此时目光齐刷刷投过去,充満戏谑,随即,又一阵大笑爆发。
“还忘了这位!”
“咱们的曹夫子!曹大家!”
“这位从有咱二五营以来,不是自称非绝世奇人不收,至今还没碰着奇人,营內唯一光蛋助教么?”
“瞧这女人,急得连曹夫子也要了,这也要人家曹夫子看上你呀。”
人群哄笑不绝,连带那位曹夫子都嘲讽上了,那曹夫子也毫无助教的威慑力,讨好地四面赔笑,神情猥琐。
一些品流弟子因此说得越发肆意,东拉西扯。
“我说,到底练什么练那么勤都伤了本呀?”一个⻩衫少年头摇晃脑地道“莫不是**神功?难怪先前要楚先生勤练⾝体好配上她,原来是个**!”
这话一出,四面一静。
二五营⾼层齐齐头⽪一炸。
院正心惊胆颤地偷偷一瞄容楚。
正在饮茶的容楚,手微微一顿,随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