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地震海啸的摧毁下,发现新遗体的速度一直在大增,火化遇难者尸体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发现新尸体的速度,火葬场早就已经不堪重负。
为了不让瑞瑞的遗体继续腐化,贺毅决定去东京。
而在这个决定前,宋予问一直还在找,福岛大大小小几百个避难所,一一出现她的身影。
“予问,别再找了,瑞瑞她已经。。”无论他多少次拉着她的手,恳求着,依然沒法阻止她。
这样的她,让他的心也被什么刨过般,痛得哑口。
眼前这个茫茫然然、不知所措的女人,真的是以往无坚不催的女王吗?他毁了女儿,也毁了贺太太,心痛到难以承受的认知。
但是,在汽车快要启动,在他不知道所措的最后一分钟,宋予问不再东奔西跑,她上了车,坐在女儿的遗体身边,牢牢守侯。
这一守,她就再也不走了。
用來防腐的干冰,让一车的气温极低,他找了条毯把她包住,可是,她身上还是好冰好冰,和瑞瑞的体温几乎沒有区别。
他伸手想拥住她,想把自己的体温渡一点给她。
但是。
“滚!”她冰冷地看着他,从齿里迸出的这个字眼,更冰。
他莫名打了个冷颤。
宋予问一向子偏冷偏淡,生气发怒的时候,她总是用冷冷地眼神瞧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但是,以前再冷,那种眼神也和今盯着他的目光完全不同。
这种目光,除了冷漠还有以及深深的仇恨,那种眼神,仿佛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般。
被她一动不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打了一个冷颤。
女儿还“躺”在他们的身边,但是,他却有一种恐惧的直觉,以后,他和贺太太再也不可能是一家人了。
“吃点东西喝点水吧。”他把唯一的一瓶旷泉水递到她的边。
灾区的物资太缺乏,甚至连婴儿都只能靠喝水來充饥,而根本买不到食物也沒有时间去排队买食品的他们,只能靠日本政府提供的一点水和几片饼干充饥。
他的双都干涸到开裂,他的胃都因为饥饿扭成了一团,但是,他依然不敢不能也不舍去碰那些食品,今后,所有好的东西,他都只会留给她!
他们一起奋斗了很多年,什么苦沒有吃过,但是,都是她在旁照顾他、纵容他,这一次,换成他來照顾她。
因为,他觉得疼,第一次他心疼贺太太,这种疼,來势汹涌,势不可挡。
他很希望她大哭大闹,也不至于让他现在的心,疼成这样。
但是,显示,她不领情。
“滚!”迸出的依然只有这个字眼,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继续木然的守着女儿。
她碰也不去碰那些食品,仿佛被他碰过的东西,就沾有剧毒一般。
他口窒息。
他给瑞瑞找了东京最好的葬礼公司,进焚化炉之前,入殓官给瑞瑞化了一个妆。
他的瑞瑞很爱美很臭,也很爱学妈妈的样子,每次贺太太出门在给自己上妆的时候,瑞瑞总是在旁边打转不去,有时候还会厚颜趴过來:“妈妈,你也给瑞瑞化一个吧!”才五岁的孩子,就好虚荣,希望自己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能被很多人夸奖漂亮。
“小孩子化什么妆!”因为生活习惯,妆容总是无懈可击的贺太太,却并不愿意让瑞瑞接触太过化学物质。
于是,一个,一个避,连他看了都暗自想发笑。
只是,每每如果有舞蹈或者主持人比赛,贺太太就会足瑞瑞的小小心愿。
在贺太太“眉墨”下的瑞瑞,站在舞台上,光芒四,信心十足,漂亮得象个小公主,得到的掌声和羡声,能让瑞瑞得意洋洋好几天。
现在,这个妆,真的好丑。
红得离谱、白得可怕,化得简直比猴子股还丑。
他的瑞瑞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爬起來生气的大吵大闹。
他的眸又是一股热气,用拳,他胡乱拭去雾气。
而,贺太太,不知道在想什么,依然只是发呆而已。
日本这个民族即使遭到了重大的灾难侵害,死亡的人数已经过万,但是,整个火化过程依然一丝不苟,沒有丝毫的怠慢。
穿着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把置放着瑞瑞骨灰的玉石制作的盒子捧出斋场时,他沉重地伸出手。
原本一直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宋予问,却猛得使力一把推开了他,挡在面前。
她推得很狠,用尽了全力,带着无法形容的厌恶,害得他踉跄到差点摔倒。
稳住脚步的他,顿顿地,看着贺太太接过骨灰,把“瑞瑞”死死搂在怀里。
坐在车上,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山路,她目光冷窒,依然紧捧着“瑞瑞”就算到了酒店,也不让任何人帮忙,不让任何人碰一下她手里的盒子,特别是他。
因为地震让很多人流离失所,东京的很多酒店都爆,一房难求。但是,他承认,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特意只定了一个房间,是因为他担心她,他想守着贺太太。
宋予问依然只是安静得过了火。
不吃不喝,坐在上,一直捧着“瑞瑞”
贺毅心颤得发现,从瑞瑞出事到现在,宋予问几乎沒有过一滴眼泪。
那让他害怕极了。
“要吃苹果吗?你很久沒吃东西了。”他涩涩地打破沉默。
这间酒店相当高级,所以在物资那么缺乏的特殊时期,还有能力为住客在房间里贴心地准备了两个苹果,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他的话语,她的目光转过去,静凝着房内茶几上的水果盆中两个苹果和那把尖锐的水果刀。
“你要吃?”他一阵振奋,急忙在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匆忙洗干净后,递到她边。
但是,她沒有咬下去,依然只是神情木然。
“还是,你要切片?我去切!”他急急道。
她拒绝和他说话,搂着“瑞瑞”一起滑下身。
被拒绝的够彻底,他只能悻悻。
“回国的机票定了是后天下午。”他厚颜,帮她拉好被子。
核辐扩散的消息传出去后,几乎大部分的中国人都忙着订机票,打包行李准备回国,机票太抢手,他走了很多关系,才定到最快回国的机票。
他想带她快点离开这里。
予问对他的话,沒有任何反应,躺在上的她,依然只是静视茶几的方向。
“岳父和岳母已经知道…瑞瑞的事,他们沒有日本签证只能在上海等你,亲自陪你回温,处理瑞瑞的后事…”他喉咙发紧道。
瑞瑞的事已经传回国,岳父和岳母拿他当仇人对待,恐怕回国后,有岳父、岳母在场的地方,他要见她一面,难如登天。
抱着“瑞瑞”的她转过身,不再多听一个字。
被当成空气的他,只能讪讪起身,帮她关掉灯,走出卧室,躺入客厅的沙发里。
他手背捂着前额。
沒有了瑞瑞,心,荒芜一片,苍凉的眼泪,顺着眼角,在他的颊间一颗一颗地滑下。
心痛得快死掉了。
不,不如死掉!
…
夜,很深很深。
夜,很静很静。
仿佛连针落地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卧室的大上,一道身影坐了起來。
黑暗了,她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搁下怀里的玉石盒子,掀开被子,赤着脚,踏在地板上。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到放置水果盆的茶几处,她顿下脚步。
她的手,缓慢伸了过去,但是,她拿住的不是苹果,却是那把利刃的刀柄。
她用很轻地脚步,缓慢地推开房门,步向客厅。
客厅,沒有灯光,黑暗中,能听到沙发上平稳的呼吸声。
她一步一步靠近沙发,利刃在空中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她冷漠站在沙发旁,就着隐约的街灯,利刃一点一点朝着他左的位置落下。
尖刀隔着布料,刺顶着他的口,利刃的寒光折着她仇恨的脸。
他的睫一直在发颤,其实,他并沒有睡着。
只是,现在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多一声,只要她稍一用力,将利刃刺入他的口,他可能就会一命呜呼。明知道很危险,但是他不知所措。
心很痛很痛,生或死都沒有区别,一样那么痛那么痛,既然都是一样,不如,让她报复、给她一个痛快一个发的机会。
刺感在肌上埋入几分,但是真正疼痛的感觉却迟迟沒有传來,刺顶着他的口那把刃,意外地却渐渐离开了他的膛。
脚步越來越远。
他的全身都是冷汗,刚才,她是想挖了他的心,给瑞瑞祭祀。
他僵着坐起身,僵坐了好久好久。
他知道,她恨他,恨到恨不得杀死他,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她为什么放弃了?他不认为,现在的贺太太还会冷静考虑什么杀人犯法。
心一惊,一个念头劈入脑海,他急速跳起來,急忙开亮所有灯,冲向她的卧室。
她依然抱着“瑞瑞”安安静静地躺在上,仿佛刚才的一切行为都沒有发生,都沒有存在。
但是,白色的被单下,却蜿蜒着一条万念俱灰而汨汨的血。
沾血的水果刀,扔在米的地毯上,触目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