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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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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请大人一叙。”又一侍从前来恭敬地通传。右司郎中穿过重重的门阁,与一列谈笑着捧着梳洗用具的侍女擦肩而过。

  连庭院里都是女人的香气,他被引领着踏入室内,却恰恰撞见正在窗下梳妆的公主,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正在对镜假寐。

  她的乌发垂落下来,面容上没有脂粉的痕迹,愈发显出肌洁白,她还没有梳洗完毕,仍旧风鬟雾鬓,钗松带褪,令人可以想见她昨夜为了何事所疲惫。

  右司郎中未曾想到会遇到这样私隐的场面,将要开口告罪,却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他极力在遐思中清醒过来,待要急忙回避时,对镜假寐的公主慢慢回过头来,微微摇头示意无碍,并默不作声地做了个要他噤声的手势,像是提醒他此间仍有人在休息。

  她沉默着转入帷幕内,好像是要探查卫渊是否起身,片刻过后仍旧略带歉意地回来,她轻声令一旁的仆役将此前的奏章还给右司郎中,又教人将此次呈递的公文收好。

  眼前的公主沉默着致礼,温柔且文雅,并不使人轻慢,与她在外狼藉的声名不太相称。右司郎中接过已批阅的奏章,见到其上墨尚新的熟悉字迹,对卫渊伤情的疑虑终于略为消散。

  “殿下?”九儿见右司侍郎携着奏章离开,又见她闭着眼支着额头不说话,关切地开口,她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九儿一眼,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你去找人打听一下那位郎官的喜好,晚些时候置办一份礼物给他,就说是将军请他谅解今的轻慢。”

  她这几仍旧要揣摩着他素的想法,由九儿模仿了他的字体,依照她的指示批阅近期台阁转递的公文,她忽然庆幸自己教了九儿这个学生,否则眼下没有得意的人手,想必更加难以应付。

  暂时瞒骗台阁的老臣和郎官还算容易,可她又如何应付卫渊手下的亲信?那些人极熟悉他,又绝非等闲之辈,更常常包藏异心各自相争。万不得已时,她总是要笼络当中一些人来渡过难关,她思及此处,更觉得疲惫。

  她有些不甘心地承认,她的确仍需要他。***遇刺之后半个月,卫渊的伤势在照料下渐平稳,却仍旧没有清醒过来。卫渊久未面,他已死的流言开始在京中传播,他的属下多次加以试探,她每疲于应付,几乎没了睡眠。

  台阁的公文仍旧隔几便由当值的臣子送来,她虽然极力学习,仍旧有许多不知如何处置,她索将那些她不知何解的奏报一一不置可否地驳回,令那些老迈的阁臣在惊恐和疑虑中去揣测人主的用意,终于将她自己的负担稍稍减轻了些。

  府邸之中毕竟耳目众多。待他伤势稍微平稳时,她便以府邸方位不利的借口携着伤者和亲随人等去了别苑,等闲不准旁人探问。所幸他的威势仍然在,即使他生死不明。

  他的臣子哪怕腹疑虑,在未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暂时仍不敢擅动,她以金珠重贿御医,依旧令御医每诊治,她看着沉睡中的卫渊,有时疑心他早就死了,眼前的体只是像羽化的蝉抛下的蝉蜕一样。

  当中并没有生机,为了避免外界揣测,她也瞒着他的耳目将阿虎和妙常悄悄接了回来。妙常还没到可以理解疾病和死亡的年龄,阿虎到了四五岁的年纪,懂得的略多些,有时有些畏惧地依赖着她,有时又在养父的前担忧地张望。

  “母亲,父亲怎么了?”阿虎问她。“他太累了,”她答复“所以需要长久地休息。”阿虎懵懂地点头,接受了她的答案,却又不时问她:“父亲还要休息多久?”

  “等到他不再疲惫的时候。”她答。于是阿虎又开始每数次前去探望养父,问他是否休息得好,今是否不再疲惫、可以理会阿虎了。

  她见了这样的情状,更觉得辛酸疲惫,她为了保护阿虎,严任何人提及他的身世,卫渊素对待养子亦不坏,以至于阿虎已发自真心地将仇人当作父亲一样依恋。

  到了卫渊遇刺两旬的时候,替他镇抚北地四镇的亲信之一怀州刺史宇文浺忽然病逝。宇文浺的诸子之间不睦已久,在他去世后。

  他的次子随即杀死长兄自立为新任刺史,并要求朝廷予以承认,在卫渊身边充任骁骑校尉的宇文浺第三子宇文恺当即在京城请求卫渊出面裁决。

  他是他们的宗主,臣下的家事应当也是他的家事。可他仍在重伤昏之中,她就算可请人仿冒他的笔迹,也无法令他出面。”在下父兄枉死,凶徒尚狺狺不止,在下只求公道,今还请将军明白示下!”

  别苑门首传来宇文恺的呼声。灰色的穹窿覆盖下来,应当是要下雪了,她登上阁楼望了一眼,只见门前山道上尽是持兵披甲的军士。来人显然不善,并不只是为了他所称的“公道”

  卫渊在怀州的局后迟迟未面,想必来人认定了卫渊必定伤势沉重无力回天,只有她在虚张声势,才敢公然带甲士叫嚣。“在下只求将军可授予兵符,容在下征讨凶徒!”宇文恺仍在高呼。“你的好属下。”她对着仍旧沉睡的卫渊低声抱怨。情势煎迫,她并没有多少时间。眼下宇文恺带甲迫,她需要有当即化解的法子,她忽然下定了决心,唤过九儿来,令她速速准备纸笔。

  “殿下?”九儿听了她的吩咐,持着笔惊疑地不敢落手。“九儿,别苑的后山无人把守,你骑我的马,将消息传给萧常侍,还有…”她密密地列出一串卫渊手下互不服膺的将军的名姓“告诉他们,将军已死,我要在此割将军的兵符。”

  兵甲之符,形如伏虎,一剖为二,右在君,左在将,而卫渊素保管在身边的,乃是本朝第一个左右合一的。

  她自身边取出虎符来,九儿将虎符的花纹沾了墨一一拓印在信件末尾,她早听得明白,宇文恺并非只是为了征讨凶徒,他分明是坚信卫渊已死,欺她孤立无援,要以此作伐抢占兵符。

  卫渊手中的虎符才是号令百万雄兵的旌旗,这样号令天下的利器,她怎么会让宇文恺这狼心狗肺的竖子独享?她如今将卫渊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纵使他的臣下不会维护她,虎符当前,人人觊觎。

  他们也绝不会甘心让宇文恺得逞,她伏在他前,将面颊埋在他手边,他的脉搏仍旧平稳地跳动着,仿佛他随时都会醒来。“若天有灵…”她开口祈祷,却又停了下来。上天会保佑逆臣和逆臣的妇吗?她的心惴惴地跳着。

  “…若你还在,”她轻轻地说“就回来吧。我不要再替你收拾残局了。你见到宇文恺这等麾下末如此张狂,想必会生气的。”她觉得他的心跳略快了一点。

  他仍旧没有回答,端直的面容光洁平静,她将一柄短刀藏在衣内,短刀的把柄硌着她的心口。

  她待要出门,却又到镜前照了照。刀藏得很妥帖,从外表上看不出端倪。镜中的她面色因紧张显得有些灰白,双眼却比平里明亮,她并不见得需要刀,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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