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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絮絮地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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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然不会卫护卫渊的性命,也无需卫护自己的清白,她是个女子,有千万种苟且存身的办法。可这柄冰凉短小的兵刃仍旧给了她些许勇气。多了这柄刀,她多少多了些选择。

  她携家人仆婢到得正堂前,风雪将至,婢子手中羊角灯的光芒左右摇摆,宇文恺的呼声更清晰了些,别苑仅有的卫士沉默地对着紧闭的大门,门上铜钮在黄昏中反出沉暗的光彩。

  “开门吧。”她吩咐。门闩落下,沉重的大门在众人的屏息中缓缓开启。宇文恺一方未料想别苑内会主动开门。

  此时本能地纷纷退缩,使得她当即与宇文恺对视,她盯着来人。宇文恺此时身着丧服,手支竹杖,原本仍旧在痛谴兄长的恶行。

  此时见来人是她,一时惊诧,便停了下来。宇文恺盯着她,抛下手中用以矫饰的竹杖,略显潦草地叉手致礼,她微不可察地颔首,不作回应。

  “将军尚在休养之中,诸位还请回吧。”宇文恺见她开口,微笑起来:“臣当在南薰殿见过殿下。公主殿下的美丽,令臣没齿难忘。”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哄笑。

  眼前这样俨妆而素服,貌似凛然不可犯的公主,当不过是叛军的战利品,她下这侮辱,强怒火,牙关咬得发紧,面色仍旧是寂寂无波。

  “可惜校尉当微末,因此我并不记得校尉。”她冷冷回敬。“臣等微末,自然不似将军更令殿下挂怀。”他显然是希望借着羞辱她令她失态。

  她不作回应,警惕地聆听着山道上的动静。宇文恺见她不为所动,转而说:“臣等今来此,不过是要请将军的示下。

  臣兄悖逆,弑父兄而自立,怀州陷入凶徒之手,将军却久久不肯裁决,难道将军不记得我父亲的功勋、如今竟然袒护悖逆的凶徒了?”

  “此事牵涉众多,自然要等将军的公断,还请校尉少安毋躁,不要妄加猜测。”风雪终于来到,初时只是盐一般的细雪,随后变做灰白的雪霰,噼啪有声地敲打在兵士的铠甲上。“殿下何必自苦?”宇文恺盯着她,忽然笑起来。

  “若是将军无恙,为何自启天门遇刺之后至今不肯面,竟然连臣下的家事都不愿裁决?殿下一介女,越俎代庖至今,未免太过辛苦。”

  她听到山道上隐隐的马蹄声,也随着笑起来,她笑得这样不合时宜,连方才咄咄问的宇文恺也一时不知如何继续。“校尉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她仍是止不住笑“校尉既然觉得是我在替将军行事,不妨现在随我与将军一叙,亲眼看一看我究竟有没有替将军行事。”宇文恺虽得了内幕消息,坚信卫渊已死。

  此时见她这样坦然,仍旧有些心虚起来,原本正待闯入的甲士也暂停下来。“殿下!”最先赶到的是北中郎将高绍宁的兵马,随后萧衡等人亦赶到。

  别苑前后的山道一时甲光明灭,马啸风嘶,她的眼睛明亮起来,心中也似燃起一簇温暖的火苗,一种蛮的快乐从她心头升起。

  原来只要手持虎符,连她这样被人轻蔑惯了的女子也可号令千军,她明白了,卫渊原来是为了这样的快乐去忍受身为叛臣的所有焦躁和疲惫。

  宇文恺领悟了事态的变化,当即变了声,冲过来扳住她的肩臂,将她挟持在身前,她轻声道:“宇文校尉想必是糊涂了,他们是将军的兵马,如何会受我性命的胁迫?”“平乐。”宇文恺听到卫渊唤他表字的声音,惊骇地放开她回过头去。

  他立在正堂的阶上,手支着自己的佩剑,形销骨立,却仍旧不容置疑,她在开的大门前仰视着他,他向她点了点头。

  她自怀中取出那柄刀,用尽全力刺进背对着她的宇文恺的颈中。一个,她心中念道。血在她面上,那样蛮的快乐到了极点。***“殿下!”

  捧着漆盘的侍女忞儿被她在暗处吓了一个灵,银盅内浓黑的药剧烈地摇晃着,险些泼洒到侍女捧着的漆盘之外。卫渊仍旧在休息。

  她垂首看了看银盅里的药,责问道:“人没有起,为什么一早炖了药来?他的药,你们服侍他还不够,连我一道吵起来作什么?”

  “御医待,这药要滋养血气,就应当每鸣之时、早膳之前先服。因此厨下今才这个时辰急急煎了药送来。还请殿下恕罪。”忞儿急急地解释。

  她被扰了清梦,十分不忿,仍旧冷着脸要兴师问罪,那侍女忞儿带着求助的神色偷望了九儿一眼。九儿也只摇了摇头,表示无力相助。如今她脾气古怪,就连九儿也不敢当面劝她一两句。忞儿心里叹一口气。长公主旧时脾温柔恤下。

  她们的差事当得很容易,如今近一二年不比往常,连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都常常有些如履薄冰之感。“你尝一尝。”公主忽然开口。

  “将军的药,奴如何能…”忞儿正待劝解,却被公主冷冷的眼锋扫过,只好搁下手中捧着的药盘,取了小药匙将盅子里的药汁抿了一口,当即苦得一个灵,一张脸都皱在了一处。

  她见忞儿苦得难看,反而笑了,自顾自地把一旁预备给服药的人过口的煎金橘拣了一个来吃,又拣一颗进忞儿嘴里。“罢了。”她怒气稍减,不再为难忞儿,转身向内走去同卫渊说话。

  “你当真十分不讲道理。”他叹一口气,支起身来,就着奴婢的手服药。她冷眼看着他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自己却将一旁盒中剩下的几个煎金橘一一送入口中,待到要给卫渊过口的时候,果早已没有了,她看着他被药苦得直皱眉,在旁边暗笑。

  他恼道:“你这个人,怎么别人服药过口的果都要偷吃?!”她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留给你?”她原本在他前坐着,此时便随意倒在他身边。

  他顺势揽过她的,把她抱在身上,她寻着他的,把口中最后一颗煎金橘度到他口中。“这不是么。”她笑起来,他摸了摸她的尻尾,笑道:“我的殿下去哪里了?这个怕不是山里的野狐狸变的。”

  “正是野狐狸呢。”她正道“尽了你的气,我便要回山里去了。”“那真是死得其所。”他答。他的伤势远未恢复,并没有余力惩治她,只是捉着她不许她去梳妆,他虽然有伤,她仍旧挣扎不过,急得额头出了密密的一层汗,面颊涨得绯红。

  “好了我不惹你!”她告饶,坐起身来整理头发“还没有修成狐狸,先作成蓬头鬼了。”“哪里有你这样可爱的蓬头鬼。”他笑,她这样跟他随意亲近,让他心中很喜悦。

  此时天色仍未放明,遥遥能听得到西山的晨钟,她仍旧是卧在他身边,手里抱着她自己的枕头,絮絮地跟他说话,她心中斟酌比较着,把这一两个月以来的事选些不要紧的讲给他听。

  她当然不会跟他提及她内心那些蛮的快乐,她对着他,第一次有了仇恨之外的秘密,她跟他提起九儿这两月间的事迹,他评论道:“你倒是教了个好学生。”她教九儿学了他的笔迹,如今瞒不过他,只好一一如实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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