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刘段联姻
⽇出雪融,舂回大地。又是一年舂三月。
长安城的名媛仕女们在家中闷了一整个冬季,如今纷纷换上了轻薄明丽的舂衫,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结伴出游,会客赏花。
乐游原上繁花绽放,处处架着人⾼的帷帐。帐內仕女声笑语,惹得帐外年轻儿郞们流连不去。
继元月薛崇简娶亲后,段义云和刘⽟锦的婚期也终于到了。
韦皇后是这桩亲事的媒人,需要有所表示,便选了几样贺礼,让宮人送去。丹菲因和刘⽟锦本就是好友,顺利得了这个差使,奉命去送赏。
这⽇一早下了一阵小雨,太一出來雨便停了,人人都说这是吉祥之兆。
韦皇后的赏赐之物名为给刘⽟锦添妆,丹菲带着随行的宮人直接去了宜国公主府。驸马亲自将她接了进去,谢了皇后赏赐,又留丹菲喝喜酒。丹菲已是得了尚宮首肯,可以晚些回去,便充做了女方亲友,去房里看刘⽟锦上头。
刘⽟锦前一⽇紧张得沒睡着,顶着一双乌青眼出來相见。丹菲不噤一笑,同她拉着手坐在榻上说些姊妹的体己话。
两个女孩也有数月未见,变化都很大。丹菲只是较以前更加深沉了些,刘⽟锦却是有脫胎换骨之感,又当初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变作了一个女人。丹菲再也不能从她脸上看到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刘⽟锦的眼中有一种无奈的忧伤,但是她又克制得很好。一场爱情大梦,已经教会了她如何伪装自己。
“我前几⽇在南山上香的时候和段郞好好谈了一次。”刘⽟锦道“我为自己这个臭名声向他道歉。他如今⾝份,娶哪家的清⽩女孩不成,却要娶我这样不名誉的女人,实在太委屈他了。他却说他得了你嘱托,婚后一定好好待我。他还说将來为了给段家平反,难免还会涉险,怕会连累到我,很过意不去。”
“富贵险中求。他和我们一样,都⾝负⾎海深仇,我⾝为女子都要倾力为⽗⺟报仇,何况他这样的八尺男儿?”丹菲道。
刘⽟锦一声长叹“我会和他好好过的。我会帮着云郞,虽不能像你这般能⼲,也会尽绵薄之力,做好一个贤內助。我配不上他,我只能尽量做到最好。只是阿菲,如此一來,你甘心吗?”
丹菲平静地笑了笑“我对他,一直是对強者、对兄长一般的敬仰儒慕。以前年少,自己也分不清。后來经历过一些事,自然就懂了。”
“是啊。”刘⽟锦喃喃“都要经历过,才会懂的。”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公主府和郭家的女眷们终于过來,催促着刘⽟锦更⾐上妆。外头正在大宴宾客,爆竹声响,人声沸腾。
凤冠霞披,眉若远黛,如点朱。刘⽟锦本就生得丰润秀丽,盛装之下,别有一副端庄华贵之态。
刘⽟锦被众人扶着,去给李碧苒和郭驸马磕头。李碧苒在人前做⾜了舍不得女儿的慈⺟样。郭舅⽗则是真心老泪纵横,心道自己总算对得起薄命的阿姊了。
深冬⽇头短,酉时天就黑了大半。段义云一⾝青⾊锦袍,头戴金冠,骑着⾼头大马,率领着亲卫,明火执仗,浩浩游街而过,來到了公主府。新郞官英武俊朗,气宇轩昂,引得路旁围观的众人口称赞。
郭家一位表嫂负责拦门。段义云早有准备,一首好诗引得门內娘子们纷纷赞笑。
段义云前脚进门,一群娘子军们就笑嘻嘻地挥舞着槌扑了过來,对着他就是一通捶打,嘴里嚷着:“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后男傧相们轰然大笑,纷纷鼓掌叫好。段义云本是⽪糙⾁厚的武将,女孩子们手劲又不大,他一面笑着,装作躲闪的样子。
丹菲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起來。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段义云了。所以才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看他成亲,为了他而开心地笑。
段义云过五关斩六将,待到催妆诗都念完,刘⽟锦也终于在姑嫂婢子们的簇拥下,走出了闺房,坐在了內堂里的马鞍上。
隔着一重重屏风帷帐,段义云一声大喝,极利落地将一只大雁掷了过來。女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接住大雁,用红罗裹住。大雁呱呱叫,那头男傧相又是一阵呼叫好。
念诗撤去屏障,一对新人终于见了面。只见新郞⾼大英武,俊朗拔,新妇秀丽端庄,温婉娴淑。两人郞才女貌,门当户对,真是天作之合。
奠雁礼完后,新人去给长辈们磕头辞别,拜过家庙,刘⽟锦洒着泪,头上盖了蔽膝,上了婚车。
丹菲送嫁,上了牛车,一路跟到了段义云的将军府。
段义云如今隐姓埋名,用的是其⺟的姓,冒充他舅舅的庶子。文家众人,也只有他嫡亲的舅舅和外公知道他的⾝份。他舅⺟自然看他不顺眼。可是这儿子是家中最有出息的,也只有对他客气三分。
这个今⽇将军府里來的都是文家的亲戚,外间酒席正是热闹,本分了男女席,只因酒酣耳热,屏风帷帐都挪走了,众人聚在一起说笑饮酒。
丹菲今⽇出宮颁赏,穿的是极正式的女官礼服,系着青裙红杉,同一群姹紫嫣红的仕女们在一处,十分显眼。她妆容十分精致,红齿⽩,眸若秋⽔,眉间贴着嫣红花钿,耳上挂着红珊瑚金坠,发髻头面虽简单,可衬着一⾝宮装,显得极有一股端庄秀雅的风韵。
満堂喧哗笑闹,觥筹错,李隆基隔着轻摆的帷帐,远远凝视着女宾席那头的少女。
时间似乎过得极快,眨眼就已过去两年,当初那个面⻩肌瘦的女孩,已脫胎换骨,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开始绽放,又像明珠被拂去了灰尘。丹菲以她自己坚毅的心、圆滑的手腕,在那个庒抑的深宮之中生存了下來,并且开始崭露头角。
但是这个女孩的強悍也让李隆基潜意识里同她保持着距离。他吃过太多強悍女人的苦,纵使佳人再美,也沒法让他对之放下戒备而倾心宠爱。
段义云过來谢宾客。丹菲忙端着酒杯起⾝,和他敬酒。段义云已在席上转了一大圈,喝得有些醉了,望着丹菲这张悉的面孔,心里五感杂陈,情不自噤就拉着她的手,道:“阿菲,我成亲了,我对不起…”
丹菲急忙用一杯酒堵住了段义云接下來的话。
“文将军酒吃多了,认错人了吧?”丹菲笑道。
“阿菲是谁?”文家一个多嘴媳妇问“大兄弟可别惹怒了新夫人哟。”
旁人一阵大笑。
段义云清醒了几分,扶额苦笑“确实是喝多了。”
丹菲摇了头摇,端起酒杯,道:“奴同锦娘是结义姊妹,将军便是奴的姐夫。妹子在这里祝姐夫和阿姊恩爱和美,⽩头偕老,子孙満堂。”
段义云眼眶微微发红,将酒一饮而尽。
丹菲还再说几句祝福的话,段义云却是将酒杯一甩,转⾝大步走开。
旁人当段义云不乐意被韦皇后指了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为,于是对皇后女官也沒什么好脸⾊。文家几个女眷还急忙替段义云赔不是,生怕丹菲回去在韦皇后面前胡说。
丹菲苦涩一笑,借口天⾊已晚,带着随行的宮婢回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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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锦和段义云成亲后,就关起门來安生过⽇子。
文家嫌弃刘⽟锦的人不少。不过刘⽟锦也远非当初那个遇事就往丹菲背后躲的女孩。她如今沉稳了许多,荣辱不惊。不论妯娌们说什么,她照旧孝敬长辈,服侍丈夫,料理家事,事事都做得挑不出错來。段义云信守对丹菲的承诺,也十分维护子。
文家人也见这刘氏安分贤惠,对她的态度便渐渐好了。段义云后來带着刘⽟锦搬出來单住。刘⽟锦做了当家主⺟,再不用看人脸⾊。
丹菲在他们夫俩进宮谢恩的时候,同他们见了一面。
刘⽟锦换了妇人妆扮,立刻显得成了不少。她一路走來,眼神沉稳,仪态端庄,再沒有像当年一样左顾右盼,玲珑生辉。
好巧不巧,今⽇薛崇简也带着新婚子方城县主进宮來。两对年轻夫碰面,神⾊各异,想必心里都不舒服,唯独便宜了一旁看热闹的宮人。
薛崇简苍⽩着脸,草草拱手而去。方城县主倒是最镇定的,还拉着刘⽟锦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
丹菲站在一旁,如临大敌,等着万一方城县主出言不逊,自己好为刘⽟锦解围。不过方城县主精明得很,几句闲话说得体面妥当,教人挑不出错來。刘⽟锦也应对得落落大方,冷淡却又不失礼。
丹菲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无用武之地的失落。
“别替我担心了。”刘⽟锦对丹菲道“沒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我⾐食无忧,又有诰命,夫君又敬爱我,我已比绝大多数女子好太多了。一点难堪,同你在宮里吃过的苦比,也算个什么?我已不是个孩子了。”
丹菲握了握她的手,尽在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