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笑一个给朕看看
我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面,哭的挖心掏肝,昏天暗地,⽇月无光,直哭的嗓子发哑,双目肿红,眼泪才渐有收敛之势。( #!
童伯对我的回家表示了由衷的,他抖着雪⽩的胡子,浑浊的老泪沿着面上深深壑沟蜿蜒而下,哑着嗓子劝我:“小郞既然回来了,就给老爷上柱香。三年没回家了,童伯以为…以为你早已经去了…”
我接过凤朝闻点燃的线香,揷⼊香炉,跪下叩头之时,才发现⾝边还跪了一个人,童伯已经上前搀扶他:“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能将小郞找回来,老爷在地下死也瞑目了,怎还当得陛下一跪?”
凤朝闻推开了童伯,道:“老将军自然当得!”紧跟着我在爹爹牌位前叩首。
童伯后来背着凤朝闻偷偷问我:“小郞…你与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改不了旧时称呼。我哭过一场,心中似轻松了不少,坐在旧⽇的院子里,但见花木扶疏,这些草木倒比从前还茂盛了许多。想到景物还似旧时而人已不在,侧头抹去眼角又慢慢沁出来的眼泪,肿着眼睛朝童伯做一个丑怪的样子:“童伯瞧着我与陛下是怎么回事?”
他摸摸我的头,三年多不见,他的头发与胡子全⽩了,苍老的厉害,可是那只大手一样温暖:“我瞧着陛下极是疼小郞…可是,老爷生前最不喜你⼊宮伴驾…”他亦转过头去擦眼泪:“真是老了,不该在你面前提老爷的!”
我仰起脸来,自三年前爹爹死后,第一次心中毫无愧疚自惭之意的直视着童伯:“三年前,童伯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气我害死了…”
我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的大掌在我头顶轻轻挲摩,耝糙的手指一下下将我眼角缓缓沁出的眼泪擦掉:“老爷疼你如珠如宝,只会恨晏家小子不识宝,哪里又会真的怪你?他只是不放心你罢了!当时朝中政局不稳,动辄便有波浪滔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懂得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
我颤抖着声音想要再次确认:“爹爹是真的不怪我吗?”
童伯独臂搂了我,任我的眼泪淌在他的前襟之上:“傻孩子,自古痴心⽗⺟,儿女再有不是,⽗⺟也不忍心怪责。更何况老爷不过在兵部喝了一杯属官呈上来的茶,当时就病倒了,那属官是太后的人,他如何还能不明⽩?”
我的鼻息间全是童伯⾝上悉的气息,好像极小的时候爹爹忙起来,我就喜粘着童伯,赖在他怀里觉睡,他像爹爹一样看着我长大。跋涉千山万⽔,秋暑冬寒,人世炎凉,我终于回到了家,静静伏在他的怀中流泪。
幸好,他还在这里。
他说:“皇帝是个糊涂的,外间亦有传言,他是太后宮中宮女所生,只是太后演了一出借腹记而已,此事不知真假。但太后自先帝过世便想要揽权,垂帘听政,效法吕后,可惜有晏毓跟老爷二人矗立朝堂,她自然想拉一个杀一个。老爷耿直,晏毓圆滑,将老爷捧得⾼一些,跌的时候定然也更重一些!这个妇!”语声渐渐狰狞,我感觉到抱着我的这个⼲瘦枯槁的老人腔子里的怨毒之气,连自己的心里也重重的拧了起来。
他又说:“可惜她机关算尽,大陈亡国的时候,她被晏毓所捉,献了给大齐新帝,没多久就死在天牢里了。晏毓一世圆滑,却因为这一出,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大陈遗臣给刺死,死的可没老爷体面。”
这消息对我来说可是初次听闻,想不到晏氏⽗子投了大齐,最终晏伯伯落得这个下场,世英豪,心中终有恻然之意。
童伯轻笑一声:“说起来,那位前朝睿王爷可是位人物,大齐打过来,他头一个降了大齐,还献了自己的女儿给大齐皇帝,齐皇帝当时就塞了给太子殿下。他倒是保住了荣华富贵,得了个逍遥候的爵位。”
我也跟着轻笑一声,从童伯怀里菗出⾝来,拉了他的手轻笑一声:“我在宮里可是见到过这位⽟妃娘娘…”
童伯立时担忧了起来:“她可有为难你?后宮争宠历来不宁,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求了陛下将你放出宮来?”
我安慰他:“我一直与陛下住在重华殿,她等闲进不去。”
童伯点点头“哦”又忽然哑声惊叫一声,像受到多大的惊吓似的:“你与陛下住在重华殿?”
“是啊。”
“偏殿?”
“正殿啊。”
童伯真是奇怪,瞧着我的眼神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宮里那些娘娘们…好不好相处?”
我想想,得出一个结论:“还好吧。那些娘娘们住在自己宮里,上次德妃闯进来一次,后来就被噤止靠近重华殿了。”
童伯盯着我,表情越发古怪,简直难以启齿的模样:“本来…本来这话也不该我问,可是老爷又不在了…不过就算老爷在这话大约也问不出口…外界传闻,陛下他有隐疾…宮中妃嫔…他可有对你…”我半晌才想明⽩童伯所问,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大约也极不好意思,目光微微闪躲,又昂起脖子来:“夫人老爷都不在了,府中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这事自然是只有我心了!”
我的脸渐渐烧了起来,简直有星火燎原之势,在他炯炯的目光之下最终败下阵来,低着头极小声的嘀咕:“他…他说让我给他生个孩儿…要立我为后…”昂然抬起来头,大义凛然:“我当然没答应!这种叛国的行为自然是…自然是要不得的!”
在童伯角越来越弯,笑意越来越浓的注视之下,站了起来“我去看看爹爹与我的房间…”大步行了两三步,⾝后已经传来童伯的朗朗笑声:“小郞,其实偶尔叛国一回也无妨!”
我的脚步一滞,在他的大笑声中落荒而逃。
童伯他…也太没有*国节了嘛!
凤朝闻在后院闲逛,见我脚步匆匆,扬声便叫:“小逸,怎的脸这么红?”
我想起童伯那些话,顿时又羞又窘,瞪他一眼“都是你!”转头便冲进了自己房里,砰的一声阖上了门,这才想起来离开的时候这个房间早已被噤卫军连地砖都橇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出去。想想门外立着的那人,只得无奈的转头。
这一瞧之下顿时大惊。
房间整洁⼲净,就好像我从前无数次回家一样,所有的家具都在原位,地砖也铺的整整齐齐,连鸾帐也是新的,我喜的青碧⾊。
我呆呆的瞧着自己的房间,感觉自己走错了地方一样。
门外传来了拍门声,我恍惚之下打开了门,凤朝闻背光而立,五官深遂,俊美绝伦,像踩着光一步步踏进我的心房一样。
我的心骤然跳了起来,这情形实在怪异。
“这…这个房间…”想想府中一直是童伯守着,定然是他一点点恢复旧时样貌,我心中又悄悄酸涩了一回,可到底是⾼兴的。
哪曾料到凤朝闻点点头:“童伯告诉你了?我不过找了些人来将这府中修缮一番,也不是我亲自动手,你不必露出泪汪汪的模样。来,笑一个给朕看看?”
我瞪着他,再说不出话来,越过他往爹爹房中跑去。
推开门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面对着整洁的房间,旧时风貌一点不曾改,那些噩梦正在悄然远去,心中酸涩难免,可是转过头,对着台阶下紧跟过来的⾼大俊美的青年,我已经能眼中含泪,笑着调侃:“陛下,要看草民笑一个是要收银子的!你付得起么?”
他在⾝上翻了好几遍,非常的挫败。
我从间摸出鼓鼓的荷包扬了扬:“我就知道,陛下顶着个好听的名头,其实是个穷光蛋吧!”
仰头去瞧,世间光如此灿烂,而我的笑容恐怕比骄还要烈,且不去管眼角那滴自顾流下的泪,乐悲喜,世间风雨,经历的时候有人相伴,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更的晚了,还是来求个作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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