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江山谁主(12)
她的话,叫我怔住了,显然元承灏也有些惊讶。据我所知,他本沒罚他呢。自那一次,元非锦在御花园与他吵了一架后,还不曾进过宮的。他倒是奇了,自个儿抄起经文來了。
元承灏却也不点破,只道:“等他什么时候想明⽩了,也就罢了。”
芷楹郡主笑着道:“那楹儿成亲皇上该开了恩放他出來吧?”
他笑而不语。本就沒罚,自己妹妹的婚礼,元非锦必然会出來的。芷楹郡主走的时候很开心,元承灏却突然道:“这么多人关心着安歧,朕看他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被他说得大吃了一惊,颤声问:“皇上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他转⾝⼊內。
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穗子上,不免道:“皇上不打算再挂这穗子么?”等明儿皇后瞧见他际的穗子换了,不知怎么伤心呢。
他竟道:“你说朕把它赏给宮倾月如何?”
撑大了眸子看着他,他对我姐姐真是不薄,时时刻刻都想着她!
伸手狠狠地将它攥在掌心中,有些愤恨地开口:“她不过一个宮女,如何受得起皇上的东西?您真要赏,不如赏给了臣妾。”
他笑道:“你也真敢要?”
怎么不敢?我要,总比姐姐要好。
好歹我也是昭仪,皇后心中生恨,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责罚我。她甚至,都不敢对外说是因为她送给皇上的穗子到了我手里,否则,她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搁去?
他微微敛起了笑意,开口道:“到时候不要哭着來求朕。”
他太小看我了,我定然不会的。
将穗子收了起來,朝他福了⾝子:“臣妾叨扰皇上久了,就先回了。”
转了⾝,却听他道:“來朕这里求了赏赐,你就想走?”我心头一震,被他说得这赏赐似乎是什么好东西一般,若不是他说要赏赐给姐姐,我才不会要的。
这时,恰巧常公公回來复话,他便道:“让人送桶热⽔进來,朕要澡洗。”
我一阵惊愕,他不会是想…
果然,听他叫:“妡儿,服侍朕澡洗,朕赏赐你穗子的事,也便不必谢恩了。”
元承灏,我真是大大地上了他的当了!
热⽔很快被抬了进來,他竟屏退了所有的人,独留了我在他的寝宮之內。他起了⾝,张开了双臂等着我上前替他宽⾐。
行至他的面前,替他将龙袍脫下來,中⾐也脫了,退了御靴,只剩下亵⾐和亵。我这才觉得窘迫起來,上回帮他换⾐裳,也还留着亵⾐亵呢。
不知是寝宮內的温度太⾼还是如何,我浑⾝都热起來。想起他说热了就脫的话,竟然有些烦躁,我不脫啊。
“愣什么?难道你要朕这样下去?”他召回我的思绪。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有些颤抖地替他开解了亵⾐的扣子。他的膛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在灯光下照着,有些晶莹剔透的感觉。俯下⾝,脫他的亵…
眼珠子转着,我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看。
男子修长的手指伸过來,扼住我的下颚,话语地带着笑:“给朕专心点,弄疼了朕,朕要你好看。”
我…我怎么会弄疼他?
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见男子的⾝体。
有种热⾎往上冲的感觉,总之,一点都不舒服。我窘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偏他一点都不害臊,踩了斜梯上去,脚尖点了点,皱眉道:“⽔太烫了。”
“那臣妾叫常公公添些冷⽔。”转了⾝走,手腕被他抓住了,听他开口:“让他们进來看朕脫/光了⾐服的样子?你敢!”
浑⾝颤抖着,心也颤抖着,我怕了他了,他究竟想怎么样?
男子的⾝躯靠得我又近了些,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狂疯的心跳声了。龙涎香的味道已经深深地嵌⼊他的⽪肤里,熏得我有些眩晕。
他扳过我的⾝子,让我正对着他,低头道:“什么时候你对朕,能像对你姐姐那么上心?”
什么意思?我不明⽩。
⽔雾笼罩在寝宮內,他的眸子都变得晶亮亮起來。我有些慌地开口:“皇上快进去,担心着凉了。”说着,伸手试了试⽔温“不烫了。”
他轻蔑地笑了声,终是下⽔去。
取了棉帕轻轻擦拭着他的⾝子,他舒服地靠着木桶边缘,轻闭上了眼睛。我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睡着也好,我就当给个玩偶澡洗。
绕至另一边,才又瞧见他肩头的伤。⽔从他的肩头流淌下去,不知怎么了,那一刻,我的眼中竟仿佛瞬间瞧见了从他肩头伤口处涌出來的殷红之⾊。
“啊!”吃了一惊,本能地丢了棉帕在⽔里。
他被我惊得睁开眼睛,瞧见惶恐的我,皱了眉道:“怎么?”
一句“怎么”将我猛地拉了回來,再次定睛看了看,他肩头的伤依旧在,却沒有流⾎。我想我真是傻了,都三年了,怎么还会流⾎呢?
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真疼呢,我方才竟⽩⽇做了梦么?
大口着气,俯⾝将浮在⽔面上的棉帕取了出來,目光依旧盯着他的肩头,犹豫着,终是开口:“太皇太后也不知道么?”不知道他因为那时候的伤而留下了后遗症。
他谁都沒有说,连元非锦亦是。
我不知那算是防备,还是怕他们担心。
他说,三年过去,他依旧动不了真气,我该是能够想象那一次的重创究竟有多深。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掌贴上他的膛。我惊讶地轻呼了一声,本能地逃,却菗不出手來。他抓得真用力,弄疼了我。
那缓慢的心跳穿过我的掌心传过來,好似连我狂疯跳的心也跟着慢起來。
他的薄勾起一抹笑,看我害怕,他仿佛很⾼兴,声音低低的:“想知道么?朕告诉你。那次伤了心脉,隋华元说,朕这里的⾎脉很容易堵塞。”
隋华元,便是如今掌管太医院的那个隋大人么?
心里紧张着,我掌心贴着的地方,是心脏的地方。
所以,我才会觉得他的心跳异常地缓慢。猛地,想起安歧给我的药,说是舒经活⾎的。忙言:“那时候郡马给臣妾的药…”
他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微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安歧有的,朕会沒有?”
怔住了,才想起他一闻便闻出了那是什么药。我真是傻了,他宮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他怎么会缺那种稀罕的药?
或许,常公公随⾝带着的药,就比安歧给我的好上几千几百倍。
目光,再次回到男子的俊颜之上。这件事知道的人势必不会多,可他今⽇却告诉了我。是因为信任,还是如何?
照理说,当年的事我姐姐也有份,他不该告诉我的。几乎是本能地用帕子盖住了他肩头的伤疤,颤声道:“隋大人医术⾼超,会治好皇上的。”
我想,这句话,是我发自內心的话。
元承灏活着,太不容易了。
他的嘴角弯弯的,不以为然地笑:“记得朕问过他,朕还有几年好活。”
震惊地看着他,有些慌地捂住他的嘴:“皇上不可胡说!”
他狭长的凤目眯了起來,拂开我的手开口:“你猜猜隋华元说了句什么?”他的手上,全是⽔,顺着我的手背流下去,滴落在⽔面上,漾开一圈圈的波纹。
我一时间怔住了,隋太医会说什么?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不知为何,越是想,心里越是慌。
他忽而笑起來,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跪在朕的面前,俯下⾝叫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屏住了呼昅凝视着面前的男子,试图从他的脸上去找寻一丝或者半点的害怕,可,沒有,什么都沒有。
万岁…
谁又能真正万岁呢?连长命百岁,对大多的人來说都是奢望。
隋太医,在安慰他。
不知为何,这样想的时候,我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棉帕。被他拉着贴于他口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來,怎的我却害怕了?
他却不看我,自顾闭了眼睛,又言:“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此一句,他也不接着往下说。
良久良久,我才鼓起勇气开了口:“皇上,再不洗,⽔就要冷了。”他这才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子又往下沉了些,将双肩一并浸⼊⽔中。
心里五味复杂,他若是不恨姐姐,也许我也不必那么挣扎。
扶了他起⾝,擦⼲了他的⾝子。⼲净的⾐服早有被宮人放在一旁了,取了來替他穿上。他直直地站着,低下头看我:“明儿随朕一道过安府去。”
一早就知道的消息,他非得到了晚上才要说出來。
我不免头摇:“丞相希望见到的,可不是臣妾。”他该知道的,我指的是什么。取了龙袍过來,他却推开了我的手,言道:“此刻热的很,不必穿了。”
我也不勉強他,将龙袍搁在一旁。
他又道:“明⽇给朕打扮得好看一些,别丢了朕的脸。”
抬眸看着他,我不觉开口:“皇上其实不必亲自去的。”他心里恨着安丞相呢,还得装模作样地去道贺,也不知他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