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患难有理(七)
至锁簧镇已是⽇薄西山。
冯古道和薛灵璧一人一拐杖,汗流浃背地出现在镇头。
镇民见他们弯弓背,先是一脸嫌弃,但看清楚两人容貌之后,又换成一脸惊。
冯古道捶了捶后背道:“侯爷,你看他们这种表情,会不会让我们⽩吃⽩住啊?”薛灵璧⾝上是从来不带银子,他是带了银子,却在泥石流中失散。梁氏夫妇的情形就算比他们好,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们也没好意思开口。
薛灵璧斜眼睨着他“不如你去问问?”
冯古道⼲笑道:“侯爷有成竹,我何必自讨没趣。”
薛灵璧道:“本侯几时有成竹?”
“侯爷乃是当朝重臣,当地员官若是知道你驾临此地,定然争先恐后,巴结惟恐不及啊。”
“那要如何让当地员官知道本侯是本侯呢?”
这句话虽然说得拗口,却一下子戳中了问题本质。
冯古道望望他的穿着,又看看自己⾝上的⾐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问道:“侯爷,你猜这里的员官会不会曾经挤在京城的万人之中瞻仰过你啊?”
薛灵璧道:“镇上的官叫做地保,是当地乡绅推选出来的,并非朝廷任命。你觉得他千里迢迢跑去京城瞻仰我的机会有多大?”
“呃,又或许他没有跑去京城,而是路过睥睨山,刚好看到侯爷你大显神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薛灵璧冷哂道:“今晚的食宿就给你想办法。”
冯古道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叹气道:“侯爷之前一心一意要来锁簧镇,我还以为侯爷已经…”
“如果想不出,”薛灵璧淡淡地打断他“本侯就将你卖进镇上的怡红院。”
冯古道眼珠一转,微笑道:“不知侯爷所指的怡红院是什么地方?”
“想知道?”薛灵璧挑眉。
冯古道想了想道:“若是侯爷想说的话,那就算我就想知道。如果侯爷不想说,我绝对不勉強。”
“不勉強。”薛灵璧眼中隐隐有冷光闪烁“把你卖了还能得几两银子,本侯何乐而不为?”
冯古道了嘴道:“侯爷,其实我不值几两银子的。千万不要让怡红院的老板太破费。”
薛灵璧道:“破费不破费,就要让怡红院的老板亲自验货才知。”
作为锁簧镇最大的青楼,怡红院在镇上可说是一枝独秀,格外红火。
尤其是楼外两只⾼⾼挂起的大红灯笼犹如媚眼秋波,不停地勾搭着每个过路人摇摆的心。
冯古道走到怡红院大门外的五步处,便收住脚步不肯再走。
薛灵璧用拐杖敲了敲地。
冯古道扁着嘴巴,故作可怜道:“侯爷,我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薛灵璧淡然道:“既然已经到了地头,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冯古道⼲笑道:“可是这家是青楼,卖我进去未免有送狼⼊羊口之嫌?”
“狼⼊羊口?岂非好事一桩?”
冯古道头摇叹气道:“原本是好事。奈何我早已在心中暗暗发誓追随侯爷一生一世,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我又怎么能够再分心为怡红院添光增彩?”
薛灵璧斜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够了没?还不进来?”
冯古道赶紧笑跟在他⾝后。
怡红院虽是烟花之地,但是布置得十分清雅,偶尔有女子走过也只是含蓄一笑,并不上前纠。
冯古道看得两眼发直“侯爷,我突然觉得,将我卖⼊这里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的表情看得薛灵璧心生厌烦“哦?你的祖训和大志都不要了?”
“不如侯爷先将我卖掉,换点周转的银子,等侯爷平安度过危险之后,再回来替我赎⾝。”
薛灵璧的脚步骤然停下,冷嘲道:“⾝为堂堂男子汉,开口卖掉,闭口赎⾝,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
“为侯爷,我愿肝脑涂地。”冯古道躬⾝。
薛灵璧望着他的头顶,冷声道:“就怕到时候先肝脑涂地的是本侯。”
冯古道抬头,却见薛灵璧已经上楼。
“侯爷。”
冯古道落后薛灵璧半步,因此他的脚还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就听到转外处有人急吼吼地冲出来喊道。他慢慢地走上楼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眉头轻蹙。
“如进去再说。”薛灵璧边问边转头看冯古道。
冯古道早已抬头,冲満脸惊喜的阿六抱拳道:“别来无恙。”
阿六暗暗地等了他一眼,对薛灵璧道:“侯爷请。”
二楼包厢间间亮起灯火。
阿六领着他们走到最后一间,然后迅速关上门,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冲薛灵璧哭喊道:“幸好侯爷平安无事,都是我们保护不力,才让侯爷遇到大险!侯爷不在的这些天,我担心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是怕侯爷有个…当然,侯爷吉人天相,绝对会逢凶化吉。幸好我还记得侯爷之前曾经说过锁簧镇的怡红院是朝廷布下的暗线,所以我便一早在这里等侯爷。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到侯爷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冯古道笑道:“你说的这么流利,一定背了很久。”
阿六抬起头。
冯古道被他郁怨愤的眼神吓得心头一跳。
不过阿六一转头望向薛灵璧,眼神中就只剩下幽怨了。
薛灵璧坐在椅子上,将拐杖丢在一边。
阿六紧张道:“侯爷的脚?”
“断了。”冯古道接道。
阿六连忙道:“我立刻去找大夫。”
“此事不急。”薛灵璧拿起空茶杯,敲了敲桌子。
阿六想去倒茶,却猛然发现自己仍然跪着,而薛灵璧本没有叫他起⾝的意思,只好转头又用眼睛瞪了冯古道一眼。
冯古道正想找把椅子坐下,看到他的眼神,忍不住道:“阿六哥,有何不満,你可以直说。只是你跪是你自己要跪,起又由不得我做主,你何必一个晚上已经瞪我三次?”
阿六的小动作被他揭穿,顿时恼羞成怒道:“还不快替侯爷斟茶?”
冯古道恍然道:“原来是斟茶,你何不早点说?”他走到薛灵璧⾝侧,殷勤地斟上茶,并双手送上薛灵璧面前。
薛灵璧视若无睹。
冯古道刚想放在桌上,就听他淡淡道:“放也由不得你做主。”
冯古道的脸顿时变成一只大苦瓜,两只手只好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中。
薛灵璧道:“魔教最近可有什么新的举动?”
阿六道:“自从那次偷袭之后,魔教就再无动静。而且这些天我全力派人寻找侯爷的下落,一时无法兼顾明尊…”
薛灵璧打断他“袁傲策可有消息。”
阿六道:“袁傲策一直和纪无敌在一起。辉煌门近⽇来一直致力于扩张生意,收归魔教先前的各单生意。不过钟宇是武林盟主,纪无敌这种抢生意的举动引起了⽩道很多门派的不満。”
薛灵璧关注的只有第一句“袁傲策一直和纪无敌在一起?”
“是。”
“没有离开过半步?”
阿六想了想道:“不曾。”
“包括本侯遇刺的那⽇?”
阿六讶异道:“侯爷怀疑来行刺的是袁傲策?”
“传闻袁傲策才是魔教的第一⾼手,而明尊的武功远逊于他。当⽇那个明尊居然能跟我打成平手。”薛灵璧目光一凝。
冯古道端茶端得双手酸极,忍不住开口以昅引他的注意力道:“会不会是魔教整体的武功太⾼呢?”
…
薛灵璧缓缓转过头,望着他浅笑道:“你是指,本侯的武功远远不如袁傲策?”
冯古道面⾊绷紧“我绝无此意。”
“你既然是魔教中人,那么对魔教的武功应该很清楚。你说那⽇与本侯手的是否明尊本人?”薛灵璧目光疏淡,但是冯古道却从中感受到了千斤之力。
“从声音和体型上,我觉得是。”冯古道斟酌道“但是魔教多的是人保护明尊,他很少亲自出手。所以以武功而论,我又不能那么肯定。只是他的招式的确出自魔教。”
薛灵璧道:“在魔教,除了袁傲策之外,谁的武功最⾼?”
“这…”冯古道露出难言之⾊“魔教中人个个心⾼气傲。即便是明暗双尊,偶尔也会遭到他们的贬斥,更何况别个。据我所知,清醒时称自己为魔教第二⾼手的起码有十个人。喝醉时称自己为魔教第一⾼手的起码有五十个人。”
“即便是明暗双尊偶尔也会遭到他们的贬斥?”薛灵璧眯起眼睛道“比如说?”
冯古道的双手颤抖着,杯盖不时碰触着杯子发出叮叮声。他见薛灵璧无动于衷,只好強忍着酸痛道:“当初明尊拱手让出睥睨山,就惹起魔教很多人的不満。”
薛灵璧的手指缓缓地摸索着扶手“惹起魔教很多人的不満?”
…
冯古道咬牙道:“侯爷,我不得不说,你现在的视若无睹,也惹起我的很大不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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