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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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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成贤的积极很⾼,三⽇一席五⽇一宴,遍请出考官各县的士子,十几天功夫里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方应物看在眼里,不噤为项成贤的执着而暗暗感慨。

  读书人正经出路很窄,科举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录取又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为了科举⾼中不惜代价的人比比皆是,项公子这还算寻常,只是烧钱而已。

  感慨归感慨,方应物作为项成贤的好友,不免也疲于奔命,次次出面帮忙应酬。三天两头的泡在宴席上,心里极其不情不愿也无可奈何。

  每每嘴里仍然说着几乎同样的话,脸上做出几乎同样的表情,‮夜午‬醉醒恍惚间,险些以为自己化⾝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小公务员。

  直到有一天,项成贤说“明⽇再请过几个绍兴朋友,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但好像还有位相的朋友要带一位贵客来。”

  听到这话,方应物悄然松了口气。虽然项大公子的重点在于明天有“贵客”但方应物完全不在乎什么贵客不贵客的,在他心里,前面那句“差不多可以结束”才是天籁。

  却说这场集会,是由项成贤出面招待几个绍兴府诸暨县和余姚县的士子,因为有位姓尤的乡试考官出自诸暨县学校。

  今次并没有举办宴会,而是相对比较清淡的文会,只是喝茶闲聊,就尤教谕的格和文风进行座谈。

  因为这段时间酒宴太多了,大家都感到有点腻,实在没‮趣兴‬继续酒池⾁林了。就像若一个人把大鱼大⾁吃腻了,就会感到还是清粥小菜更可口一些。

  众人才说了一刻钟的话,忽然门帘晃动,从外头走进来一位中年文士。有个叫吴辉的诸暨县生员抚掌笑道:“谢先生!你可来迟了。”

  方应物抬头一看,却觉来人十分眼,再仔细一想,顿时记起此人是谁了。前两个月刚到省城时。这位谢先生曾在街头向他兜售舞弊的生意,并拉了一个石幕僚为证,但却仍被他当成骗子呵斥了。

  虽然后来知道王恕确实新招了一个姓石的幕僚,所以猜测可能误会了这姓谢的,但方应物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将这档子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抛之脑后。没想到山不转⽔转,今天又在这里见了面。

  那谢先生笑呵呵打了个罗圈揖。顺便扫视一遍屋內,也发现了方应物的存在,不噤愣了愣。

  他对方应物的印象可谓是极其深刻,当初创业艰难,方应物是他主动出击的第一单,却不料被戏耍一番还被骂成骗子。但谢先生很就醒过神。视若无睹的找了地方坐下。

  项成贤对方应物低声道:“听说这谢先生是⾼人,很有手眼,说不得是个助力。且听听他怎么说。”

  方应物微微讶异,两个月前此人还是在街头招揽买卖的落魄中年文士,两个月不见就成了⾼人?看来他这段时间混的不错。

  这位谢先生是诸暨生员吴辉请来的,众人大都提前得到过暗示,隐隐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便都不出声。只等着谢先生说话。

  谢先生饮了两口茶⽔,抬头道:“在座诸君都是吴朋友介绍的自己人,但仍要丑话说在前头。

  今天我说过的话,出了这个门一概不承认,全当什么也没有讲。我也不怕你们去向官府告发,因为我不会给你们留任何证据。”

  诸暨学校生员吴辉也帮腔道:“谢朋友也是绍兴府的人,过去与我也是相识。若诸君信得过,在下可以担保。谢先生下面所言不虚。”

  谢先生又放下茶盅,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长话短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帮你们做成三件事。你们若有意,可自行选择一两件。

  第一件,帮你们安排好考号,并提前在号房中埋下书本或者其他什么文集。到了‮试考‬中,便可以自己挖出来参看。

  第二件,你们可以找手,等开考后。我可以帮忙将题目传出贡院,送到你们指定的手那里。等手做好文章后,再将文章传进贡院,送到你们手里,你们直接抄到试卷上就是。

  第三件,我可以帮你们在糊名誊录之后,将诗卷送到你们指定的考官手里。一共十个考官,哪个都可以。这三件事,一件价钱是五十两,先钱,不给任何凭据。”

  谢先生一番介绍,只听得几位士子目眩神、心驰神往,纷纷在心中感慨一番,此人果真是大拿,防范严密到极点的乡试考场上也能如此纵横捭阖。就是太贵了,一件五十两,相当于两三户普通人家年收⼊了!

  方应物瞧这谢先生侃侃而谈的模样,真有几分坐而论道的风采,与两个月前比简直天上地下。

  “莫非两个月前他刚开张,没什么底气把握,而如今已然登堂⼊室,包装成了手眼通天的⾼人,所以居移气、养移体了?”方应物暗暗想道。

  项成贤忽然开口问道:“谢朋友当真能办到?”

  谢先生瞥了项成贤一眼“不満诸位,本次乡试由巡抚行辕总提调,杭州府、钱塘县、余杭县三个衙门都受调遣使用。一般人没法打通这些关节,但本人上面通着巡抚行辕,所以刚才所言的确可以办到。”

  巡抚行辕!众人不噤低声惊呼。乡试考场上具体办事的都是从各府县调配过来的,也只有巡抚衙署的威力能够庒服和指挥他们。谢先生如果在巡抚衙署里有⾜够过硬的门路,那确实可以办到那些承诺。

  方应物听到这里,已经略懂了谢先生团伙的手法,无非是勾结办事胥吏而已。

  大明官场上,官和吏的区别是那么明显,具体经手办事的往往都是胥吏,‮员官‬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体察⼊微。

  从理论上,谢先生的确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一个‮员官‬的情况下,与各衙门胥吏互相勾结串通,在乡试考场中大开方便之门。他和那位石幕僚可以打着巡抚衙署的旗号,别的衙署胥吏自然要卖他们面子。

  众人头接耳、窃窃私语,项成贤忍不住侧头对方应物低声道:“莫非…王抚台也在其中有份?”

  方应物闻言脸⾊一变,他倒是忽略了这点!他当然知道王恕肯定没有参与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但是人言可畏,万一风声传开了,产生王恕纵容方便之门中私囊之类的流言,那可不是好事。

  若王恕王巡抚名声正直,他这便宜外孙中举后才不会被人非议和怀疑。若出现了王恕舞弊的流言,那他方应物就算中举,岂不也要被人打一个问号?

  当然方应物若⾝正自然不怕影子斜,但问题在于,方应物⾝不太正,自然有点做贼心虚。他越是做贼心虚,越是期望王恕名声正直…

  项成贤又悄悄问道:“你花钱做这事么?”方应物下意识的摇了‮头摇‬,作为⾼端、小众、低调路线实践者,当然瞧不起这种撬门溜锁式的方法。

  项成贤皱眉半晌,下定了决心,咬牙道:“不瞒你说,我是颇为心动的。但如今囊中‮涩羞‬,银两所剩不多,还望方贤弟借助。”

  方应物突然感到左右为难,钱不是问题,不差这百八十两银子。但问题是,他真要眼睁睁看着这谢先生收钱办事、串通考场么?这样下去,怕就怕出现涉及到王巡抚的流言。

  从另一方面想,这些舞弊对项成贤‮试考‬很有帮助。自己另有办法,自然不需要谢先生通关节,但项成贤却需要,而且这个机会已经摆在了面前。

  抛开大道理不讲,如果自己坏了这好事,那对得起项成贤么?项成贤会理解自己么?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方应物悄悄叹口气,眼看着就‮试考‬了,怎么又出现这么一道难题?

  PS:叹口气,今晚熬夜整,不信搞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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