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背叛
“映紫,主子呢?已经带人进京来救驾了吗?”浅绿问道。
来人只有映紫一个,延陵君并没有和她一起。
“嗯!”映紫也是很急的模样,直接越过了她,朝褚浔过来,一拱手道:“公主,主子他这会儿正带人赶过来,宫中形势恐怕马上就要有大的变化,主子他不放心您,所以命奴婢先来接您出宫却和他会合。”
她说着,就要伸手来扶褚浔的胳膊。
本来是极其流利自然的一个举动,褚浔看着刚下她探来的那只手,同时心间玩味着她的话,方才前一刻从脑中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就又突兀的崩来出来。
虽然一样的消失很快,但是这一次——
她却是清楚的抓住了。
不对劲!
这件事,十分的不对劲!
“哦?是君玉叫你来的吗?他怎么没亲自过来接我?”褚浔面上言笑晏晏,并无任何的反常,脚下却是突然候车一步,然后身形突闪,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当时映紫出京,走的和延陵君可不是一路。
所为的救人如救火,这女人按理说也不该跟着他回来。
退一步讲,就算紧急召唤映紫回来是延陵君临时起意,所以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但褚浔现在一眼看到的最大的一个漏——
却是苏逸。
延陵君的为人她很了解,如果苏逸不是刚好赶到,这样的关键时刻,他会坐镇她的送亲队伍里包揽全局,而命令映紫来接她,这还解释的通。
可桥就巧在苏逸现在就和他在一起!
明知道她进宫要承担风险,这个时候,他绝对是应该把外面的事情交给苏逸指挥,自己先行一步进宫来接她的!
按理说,映紫在延陵君身边的年月也不短了,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错就错在白天延陵君是先一步将她支开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苏逸突然到访的事,进而卖了破绽出来。
褚浔这一下躲得十分迅速,映紫始料未及,手下一把抓空,她也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如果这个时候继续对褚浔穷追猛打,褚浔一定还会避开,然后青萝和浅绿发现不对劲了,马上就会上来帮忙,那样她就彻底失去机会了。
映紫的心里很快的在盘算,一招抓空,干脆就没有回身再去试图控制褚浔,而是霍的一亮手指,直接往错开半个身位跟在褚浔后面的青萝的喉咙划去。
她木质的指甲有刻意的留长,再加上练武之人本身就力道惊人,青萝突然突袭又毫无防备,几乎就要见血封喉——
褚浔骤然回首,神情恼怒,却只能改变策略,冲又闪身上,劈出一掌,去击她的手腕。
映紫得逞的冷笑了一下,手下立刻换了个方向,封住她的掌风,同时另一只手探出,近距离的,稳稳捏住了褚浔的喉管。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就只在眨眼功夫。
“公主!”青萝才从惊险中回过神来,映紫已经一把扯开了褚浔,拔下发间一支银簪抵在了她的喉间。
“你不怕我手抖的话,就尽管过来!”映紫冷声喝道。
褚浔这人,虽然对外人拐杖跋扈,极不好相处,但是对她身边的人,总还算是有些情义的,尤其青萝之前为了她险些殒命,所以方才的那一瞬间,映紫是把这重关系将会带来的效果都估算在内了。
青萝本来还想上来抢人,此时不得已的,就只能咬牙顿住了步子。
褚浔从来都识时务,当即也是半点反抗也无,只就无关痛的问了句“理由呢?你要背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无权过问,可是你要动我,却总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不是?”
“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映紫道,说着就推了她一把“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那可不行!”褚浔站着没动,也没回头看她,只就不痛不道:“本宫的面前,还没有你来随便替我决定任何事的余地,今天你既然做了,那就要么在这里当场结果了我,我随你处置,要么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如果你的回答能叫本宫满意,说是再要我配合你,倒也还有机会!”
映紫在她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她的脾气却是很了解的,这个浔公主,根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疯子,其实说到底,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所畏惧,而是仗着靠山背景强硬,没人敢于真的将她怎样而已。
映紫虽然心里痛恨她这一点,却是真的完全无可奈何。
褚浔虽然没兴趣却看她脸或是品味她的心情,心思却是分外清明的,不仅莞尔笑道:“如果你觉得没有和本宫做代的必要,那么就当是解释一下你今朝背叛君玉的理由吧!”
映紫的表情震了一震,先是沉默,后又迷茫,直至最后,转为刚烈。
“我七岁的时候就被世子爷选出来,送到他身边,我一直都竭尽所能,全心全意的服侍他,他也一直都信任我,倚重我,整整十五年,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件事情上面的失误而受到他的责难,直到——”她说,脸上表情,凄惶之中又透着无法掩藏的痛苦,甚至于她握着发簪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因为沉浸到了某些久远的记忆里,她的神色就显得十分迷茫,最后就咬牙切齿道:“你的出现,将所有安稳的一切都打破了,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他却毫不犹豫的为了你远走到了西越,为了能够有机会接近你,不惜纡尊降贵的建业,陪你往来生死之间,备受阴谋倾轧。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要他那样的人,那样一再的委屈自己?”
“映紫,你疯了?”浅绿目瞪口呆的听着她说,这个时候才骤然回过神来,快跑两步追上来,大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管主子做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哪有我们做奴婢的来置喙的余地?”
“就算是他自己的决定,那也是被这个女人影响的!”映紫大声的吼道,根本就什么也听不进去,她说着,突然就脸凄凉的苦笑了一声,痛苦道:“浅绿你别告诉我你都看不见,别的姑且不论,这一次的事情都这么明显的摆在这里,世子爷遇刺遇险,这样九死一生的紧急关头,都是为了这个女人,他既然对世子爷的生死完全的视而不见?人都说红颜祸水,果然是不假的。遇到这个女人之后,主子他做错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哪怕要被他亲手手刃也好,今天我都要纠正他,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了!”
她说的狠厉且昂。
浅绿看在眼睛里,却是急得跳脚,头大汗道:“不管怎么样,你都先放开公主,若是让主子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浅绿你别过来!”映紫拽住褚浔,警觉的后撤一步,戒备道:“纵使他永不原谅,今天——我也一定要替她锄了这个祸害!”
延陵君的四个婢女里面,除了初出茅庐的深蓝,剩下的三个人,就属映紫最为年长,在他身边呆着的时间最长,内外功夫也最为湛。
何况她现在挟持了褚浔在手,浅绿根本就是束手无措的。
“你不用在这里虚张声势,把自己说的多么大义凛然!”青萝从旁听了半天,终于怒了,翻脸讽刺的冷声道:“说什么是为世子爷鸣不平?又装什么忠仆的嘴脸,你要真是挂心世子爷的安危,之前驸马明明是提前派你前去营救了,你不遵照他的意思去做,反而放任不管,又中途折返,处心积虑的跑回来暗算我们公主?一个伪装纯良的无人罢了,你现在还要在这里大义凛然的摆谱儿给谁看?”
一直到眼下的这一刻之前,浅绿都还相信她是为了荣显扬的事情一时给冲昏了头脑。
“映紫——”浅绿惊愕不已,不可思议的尖叫出声。
是了,延陵君自己要留在京城掌控这边的局面,分身乏术,但就算他对荣显扬再怎么样的有信心,知道对方遇险,也是一定会叫人过去接应帮忙的。
浅绿前面是没有多想,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映紫的出现,实在是太突兀了。
“难道你真的是——”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好姐妹,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神情纠结的不想质问出口。
青萝眼见着褚浔被劫,正是心怒火沸腾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直接又往前走走了一步,道:“还要说什么你是要帮助驸马爷途知返的吗?我看你根本就是私心作祟,早就记恨上了我们公主,伺机报复的吧?”
“这不可能!”浅绿还是不远相信,立刻大声反驳“映紫为什么要记恨公主?她没理由的!”
她说着,便就期期艾艾的看向了映紫,只希望映紫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挽回她的信心。
映紫的眼中却明显闪过一丝心虚慌乱的情绪,咬了下嘴,表情歌冷厉的盯着青萝。
青萝就又说道:“前面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追随驸马十五年,从没被他处罚则难过,可偏偏认识了公主没多久,他就因为你擅做主张误导公主的事情将你赶走了好几个月。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存了挟私报复的心思,并且机缘巧合,果断的另寻明主,再行效忠了吧!”
映紫眼中神情晦暗,用一种慌乱无措的目光四下扫,意图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个时候,浅绿已经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褚浔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声音清冷的开口道:“安王许诺你怎样的好处?是答应你,在你助他成事之后,就杀了本宫给你腾地方吗?”
腾地方?
这三个字的意义已经非同小可。
浅绿只觉得脑中混乱之余,整个精神和意志都要跟着瓦解崩溃一样,失声呼喊道:“映紫——”
原来映紫对主子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吗?
这也就怪不得,她会完全不顾定国公主怀有身孕这样的事实,还要不计后果的对她出手了。
映紫的这份心思,本来就极为隐秘,因为知道她和延陵君的身份不配,就是她自己——
这一生,也从没有想过要说出来。
这一刻,如是整张脸皮连带着遮羞布都一并被人扯了下来,映紫脸上表情窘迫变化的难以自容,咬着牙,半天的不置一词。
浅绿在旁等的心急如焚,忍无可忍的劝道:“映紫,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想的,现在都还来得及,主子的心思,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要真的伤了公主,那才是永远的都不能回头了。你快适可而止吧,我跟你一起去向主子求情,求她网开一面!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都忘了吗?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映紫听了她的话,却是置若罔闻,只讽刺的反问来一句“你以为我还有办法回头了吗?”
浅绿一怔——
以延陵君的脾气,映紫如果是做了别的事都还好,可是她竟然敢动褚浔,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只凭这一点,他就一定不会原谅。
褚浔听着她百感集的一句话,就又轻声的笑了笑“你是私心既然这样重,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打着和本宫同归于尽的主意?你敢说你没有想过要回头?”
这一句话,正中映紫的心坎上。
映紫的脸色浮现出恐慌的情绪,惊慌不已的垂眸看向她。
褚浔的视线却落在远处,宁肯去看御花园里开败了的花朵也懒得去瞧这女人的脸,只道:“杀了本宫,再把今天亲眼见到你背叛的青萝和浅绿一起灭口,那么你做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回头到了君玉的面前,你还是可以维持你为人奴仆的忠诚嘴脸,把这件事天衣无的掩饰掉,这个如意算盘,打的还算妙!”
这样的出境之下,她还能品头论足,滔滔不绝。
映紫的心思被当场拆穿,表情就又瞬间一冷。
“映紫,难道你真的——”映紫是做了叛徒,浅绿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居然会打着将她们所有人都灭口的心思,但是褚浔的话太过犀利,又让她下意识的信了。
“全都不要废话了,她的人现在就在我手里,你们不想迫我现在就下杀手的话——”她说着,刻意一顿,然后冲浅绿使了个眼色“你先把她绑起来,然后我这里有一粒药丸,你下去!”
她抬眸看了青萝一眼。
紧跟着,褚浔却是突然神情一愣,沉声道:“你们两个还不走?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浅绿始料未及。
青萝却是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拽了她就要转身。
映紫大为意外,惊愕的怒斥道:“谁也不准擅自离开,你们难道不管这女人的死活了吗?”
浅绿打从心底里是害怕的,迟疑着回头看过来。
青萝却是强忍着,没叫自己回头。
然后褚浔的声音就再度响起道:“反正在你的计划里,最后是要死我们三个的,现在难道不是逃得一个就算一个吗?”
她的这副神情语气,看着视死如归,说到底,还是自恃身份的相信映紫不会真的动她。
映紫最恨的就是她这样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是要控制不住的就下手了。
“走!”青萝一狠心,拉着浅绿就头也不回的夺路而逃。
映紫眼睁睁的看着,虽然心急如焚,却完全的分身乏术,就这么看着两人逃之夭夭——
这样的奴才,真是前所未见!
其实不是她的计划不周到,而是完全没有想到褚浔和青萝这主仆两个会是两个本末倒置的奇葩!
“走吧!再不去找你的新主子求援,要追上她们灭口可都来不及来!”褚浔侧目看一眼她攥着簪子的苍白指关节,嘲讽一笑。
“你——真的不怕我会当场杀了你吗?”映紫问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褚浔却是但笑不语,并不回答。
其实方才的那一瞬,她是铤而走险的堵了一把,因为映紫这种因情生恨又扭曲变态了的女人,是很有可能会被怒,然后直接就不计后果的鱼死网破的。
若在往常,褚浔是不惧于这种危险又刺的赌局的,可是这一刻——
在平静的外表之下,她的心里却矛盾痛苦的利害。
因为——
这一次,她同时摆在赌桌上的筹码,还有自己腹中那个未曾成型的胎儿,忍不住的扪心自问,她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为人母亲吗?
“走吧!”映紫的确是惦记着要赶紧找人去灭口青萝和浅绿,完全没心思再磨叽下去,推攮着她往前走去。
彼时那座废弃的庭院里,风邑和崇明帝等人的对峙已经逐渐接近尾声,在双方较劲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之后,北方的天空中终于炸开一团蓝色的烟雾。
风邑循声望去,脸上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是晚了!”阁楼下面,风连晟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但是他面上表情控制的极好,只沉稳又冷静的上前一步道:“十二皇叔,你在等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你后面的打算了!”
“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本王会用什么办法从这里身吗?”风邑道,干脆就没有拐弯抹角。
“我只是觉得,用华城的人头来抵偿你十二皇叔的这条性命,你实在是亏得很!”风连晟道,视线就势移到一边,太后的身上。
他实在是不确定,风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打算过全身而退。
风邑显然很懂他的心思,便就微微一笑道:“你急什么?你现在无非就是担心太后娘娘会不会被本王拉来垫背的,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你父皇肯点头给本王让路,没准咱们之间,都还有的商量不是吗?”
这样说的,就好像他大张旗鼓做了这件事,就只是冲着华城来的一样。
“你不要再试图混淆视听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朕很清楚,你之前所谓意图操纵你人生的那些人中,也包括朕吧?你无非就是想要报复,只要你能守信,保证母后的平安,朕就是把这条命送给你又能如何?”崇明帝冷冷说道,神情冷肃。
死了他,风邑虽然可以愤,但是这一辈子都注定了在南华的过境之内再无立足之地。
“父皇,您在说什么啊?”风梁惊慌失措的嚷了一声。
那阁楼之上,风邑就心满意足的笑了“你能这么说,固然是最好的了,不过也不着急,今天这里的这场戏唱的这么精彩,只有咱们两个,是不是就太可惜了?”
他这话,别人不懂,崇明帝却是清楚明白的,当即就是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已经派人却刺杀荣显扬了吗?难道你对自己也这么样的没信心?更何况,他是什么心儿你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你还想用母后却威胁他也自刎于前吗?”
臣子为救太后而死,这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
“我要他就范,就自然有足够分量的筹码,这个不用你来心!”风邑道,却是卖了个关子,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阁楼里,突然出来一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