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记住这耻辱
我从巨文集团出来,漫无目的游走在街上,我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陈靖深被秘密双规在最⾼法院审讯厅,正在进行最隐晦的审问和盘查,我无法靠近,更不能去接见,我们之间隔着一面⾼大的屏障,屏障內爬満了法律道德与黑暗,除了飞鸟谁也无法逾越,都会被它生生击毙。
如果他还在,他可以让我勇敢,而现在所有都要我自己去扛。
我给中心小学露露所在的实验班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告知她我稍后会去接露露,我交待好这一切后,便将机手关掉,乘坐一辆出租去了学校。
我到达时,恰好学校午休,许多家长聚集在门口,有大批保安和整顿维持交通的察警在现场疏通秩序,我往最前面挤进去,站在人群的第一排,教学楼內涌出一队队生学,最前面的老师举着牌子,标注是哪个年级哪个班,我很快看到了站在实验班最后一排的露露,她个子在班里最⾼,大约是继承了陈靖深和她⺟亲挺拔⾼挑的的基因,她眼神內充満了期待,可在看到我后,又咬着嘴唇覆灭掉。
班主任牵住她的手站在门口,等到这个班级所有午休回家的生学都被家长认领后,她才带着露露朝我走来,我和她到了招呼客套几句,便伸手去拉露露,她不情愿的将手递给我,垂着头一言不发。
班主任对我说“她在学校住了一个月,我知道她父亲非常忙,但您作为她⺟亲,应该多陪陪孩子,这个年纪的女孩心思敏感而脆弱,丢在学校不闻不问,实在影响她的健康成长。原先她父亲每两个星期会来接她回家住一个周末,可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提起陈靖深,我忍不住鼻子发酸,我别过头用发丝遮挡住微红的鼻尖,我深深昅口气,然后对她再三承诺我会隔一段时间接她回家住,并且为露露请了下午的半天假,到傍晚再送她回来住校。
班主任进学校后,露露不愿跟我离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抱起来,往远处人流少些的地方走,她挺重的,我抱着走了两步就开始喘,她缓慢将小手搂住我脖子,声音软糯说“我爸爸呢。”
我脚下步伐一顿“你爸爸…在外地出差,要过段时间回来。”
露露抿着嘴唇眼神失落“可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里非常疼,露露和我年少时候差不多,只是她比我稍微幸运她至少还有父亲,也有我这个不算恶毒能勉強照顾她的后⺟,但我那时什么都没有,只有和我同为儿孤的罗瑾桥相依为命,我过早体察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的过分冷静就来自于我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最危难时候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那么我富贵了,最好滚我远我喂狗都不会给人。
我用力抱住露露,就像抱住了我十年前无助的自己“爸爸也很想你,但爸爸工作很繁重,老师也告诉过你,刑警很危险,爸爸害怕露露担心,怕你受到牵连,等爸爸回来,他说会陪你去游乐场陪你去墓园看⺟亲。”
露露搅着两根手指将信将疑看着我“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当然是真的,沈阿姨向你保证。”
她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眼睛亮闪闪的“我相信你。”
我带着露露去南门外吃了麦当劳,又为她买了许多巴黎贝甜的甜品,让她留着在学校吃,傍晚落曰后,我从商场将她送回了学校,她其实是一个非常缺少关爱的孩子,不管陈靖深怎样呵护她,终究是一个公事忙碌的父亲,他无法时刻陪绑更不能理解一个少女望渴什么,他只是用男人的方式去照顾她,所以露露对于我给予她的纵容和温暖非常欣喜,她被班主任带进学校时,眼底始终闪着泪光,对我依依不舍。
我看着她入进宿舍楼,直到那娇小⾝影完全被呑没在昏暗的楼口,我攥着机手,很想找个地方嚎啕大哭,可我最终没有,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夜一之间我从官太太到背负了拯救丈夫、照顾继女的平凡女人,时至今曰懦弱早已和沈筝无缘。
我站在十字街头,所有灯光都亮起,霓虹闪烁间模糊了尽头的长路。
机手还在不停颤动,不知已经是第几十个电话,我仰起头看着墨⾊微浓的夜空,指尖深深嵌入自己掌心,皮⾁的痛苦让我清醒,让我记住祝臣舟给我的全部羞聇。
我换下接听后,庞秘书的声音从一个非常嘈杂的地方传来,背景是无数车笛,似乎也同我一样在一处繁华的街口,他并没有丝毫不耐烦,而是征求意见般询问我说“沈姐小现在方便吗。”
我冷笑说“方便不方便,为了救我丈夫,我也随时恭候差遣。”
“不沈姐小错了,现在祝总在等您开出筹码,只要这个筹码能让祝总觉得划算,他自然会放下这过去了十年的旧恩怨,皆大欢喜向前开,放过陈局也放过对自己的囚困。筹码到手后,只要祝总通过一些渠道将匿名举报撤下,疏通好上面人脉,再找出替罪羊公开声名对误会陈局损坏名誉的歉意,陈局便能安然无恙,所有证据都在祝总手里,除了祝总,谁也奈何不了权势显赫的陈局。”
我没有说话,庞秘书耐心等待了片刻,见我始终沉默,他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沈姐小很为难,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有权有势的人掌握一切法则,能得到一切绿灯,只要不过分引发舆论追究,担上性命又何妨,都说众生平等,可我们也不能否认,人与人的性命就是⾼低贵贱更不相同,看他怎样家世怎样⾝份,街头的流浪汉小摊贩和坐在豪车內公子姐小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档次的人。前者死于街头,连清理垃圾的都不愿管,而后者,恐怕会搅得天翻地覆。这样对比下,我们只能选择妥协和认命。”
人命如草芥,在他们这样人眼中,低贱的百姓比浮萍还不如,就是蝼蚁是蜉蝣,可以随意践踏贬低,毫不留情绝不怜惜。我不顾⾝边经过的人来人往,冲着那边情绪激动大喊“你们一生下来就被贴上了尊贵二字标签吗?那些有钱的人,如果没有上一辈留下的家底,恐怕还不如一个依靠自己双手养家糊口的平凡人更有价值,吃喝玩乐谁不会,傻子都知道吃好的喝好的,可靠自己和靠祖辈,永远无法相提并论,当命运把对有钱人的恩赐与给予撤销驳回,他还能怎么样?东山再起的毕竟寥寥无几,他们的子女就剩下苟延残喘,女人为娼去延续自己曾经的奢靡,男人为窃去期待积蓄财富再醉生梦死,如果⾼贵等同废物,那我宁可低贱一辈子活得清清楚楚。”
我发怈完后,那边久久无声,直到祝臣舟低低的咳嗽声传来,我像是触了电,脊背倏然一⿇。
“沈姐小不该如此落寞独自站在街头,就好像我欺侮了你,但实际是你自己主动来求我。”
我猛地转过⾝,后方无人,车辆来往疾驰,目测我周围一百米內都并没有他的存在,我下意识的看向头顶,⾼楼之上有彩⾊宣传带在随风扇动,天⾊已黑,我看不清楚那飘忽的彩带后是否有人蔵匿。
“你跟踪我。”
他那边发出笑声“我需要这样吗。”
我不知哪里蹿上来的怒火,我用力将机手挂断,隔绝了他令我发冷的声音,我茫然看着面前到处都是陌生人和陌生车辆,所有角落都被挤得満満,海城这样庞大辽阔,竟找不到让我容⾝躲避这是是非非的地方。
我懊恼得扬起手臂,正要发狠将机手扔在地上,它再次颤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自于方才那个陌生号码,庞秘书的机手。
我点开,是条彩信,一处非常明亮却封闭的空屋子內,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男人,对面是两名黑衣制服的中年男子,正在询问什么,面⾊算不上严峻,可也并不十分友好,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正是陈靖深,他穿着被带走时的服衣,背影挺拔,我看不到他脸,可我仍旧觉得锥心之痛。
配图下方是一行文字“沈姐小可以选择让他的局势更加棘手和危险,也可以选择求我为他铲除前方泥泞,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无奷不商的我,并不愿意为别人白做嫁衣。”
再往下附着了他居住的别墅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