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庞劲东⾼⾼昂起头,蔑视的看着彭官警,不屑地说:“我又沒有做错事,有什么好态度需要争取?!”
面对庞劲东的这种強横态度,回想起昨天被庞劲东辱骂的场景,彭官警刚才的得意有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但是考虑到庞劲东与贺局长之间的关系,他又不好公开发作,只得耐着子说:“你参加群体殴斗,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
“打架的情况分很多种,比如军人在场战上杀敌,难道也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
“那不一样…”彭官警虽然知道有“不一样”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只得告诉庞劲东:“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那么再举一个例子,假如你老婆強坚了我,在室內強坚和在室外強坚,两种不同的具体情况在量刑上有区别吗?”
“你…”彭官警“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近乎是声嘶力竭的质问道:“我老婆怎么可能強坚你?”
“打个比方嘛,⼲嘛生气!”庞劲东一脸的天真,小心翼翼地说:“那么咱们换个说法,是我主动強坚你老婆…”
彭官警指着庞劲东的鼻子威胁道:“你敢!”
“我不敢…”庞劲东瞄了一眼另外那个官警,把声音放低了:“但是有人敢…”
庞劲东沒有想到自己实在是歪打正着,那个察警与彭官警的个人关系非常好,两人私下往來非常频繁。
彭官警曾发现那个察警有两次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登门,本來就怀疑这背后有苟且之事,结果庞劲东的这句话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
想到庞劲东与贺局长之间的关系,他开始怀疑庞劲东可能听到局里什么风言风语,有意说出这么一句话。
彭官警的注意力立即从庞劲东⾝上转移开,注意观察起自己的那位可能是子奷夫的同事兼好友,想从对方面部的表情中发现一点什么。
虽然注意到彭官警看向同事的目光有些怪异,不过庞劲东毕竟无从知道彭官警的心理变化,于是又说道:“那咱们再换个比方,比如说你的这位同事強坚了你!”
彭官警的脑海中正在想象那位同事与自己老婆如何巫山**,听到庞劲东新打的比方,其中的男女主角立即换成了他本人与那个同事,立时打了一连串的冷战,同时意识到庞劲东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那个同事本來感到十分奇怪,庞劲东怎么会从打架斗殴扯到了強坚,注意到彭官警不怀善意的目光之后,立即意识到彭官警是起了疑心,于是转而考虑应该如何表明自己的清⽩。
听到庞劲东的这一句话,他下意识据自己的专业知识的纠正说:“我国刑法对強坚罪的定义有一个要件是,必须违背妇女的意志,也就是说強坚的受害者只能是女…”
“哦!”庞劲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指了指彭官警,又指了指那个察警,说:“这就是说,你们两个如果互相強坚的话,并不犯法!”
“你给我闭嘴!”彭官警说着,使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一声巨响过后,彭官警只感到手掌痛得厉害,其实这一巴掌本來想拍在庞劲东的脸上,但是他却又不敢。
庞劲东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们两个有互相強坚的权利!”
那个察警痛恨自己刚才着了道,指着庞劲东厉声呵斥道:“别胡言语了,把态度给我放老实点,老老实实的代问題!”
庞劲东叹了一口气,突然变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说:“我是想用这两个例子证明,具体情况的确需要具体分析,就比如说同样是打架,主动参与挑衅和自卫就是不同的。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参与打架,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因为法律规定我有自卫的权利!”
“这么说…”彭官警竭力平静下來情绪,重新拿起了钢笔。不过他沒有把这些话记录在案,钢笔微微敲点着桌面,缓缓的问:“你是遭人攻击之后被迫还手的?”
庞劲东点点头:“你很聪明!”
“有证据吗?”
“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自卫吗?”
“你在面对犯罪嫌疑的时候,应该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的…”
庞劲东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们应该知道这几年來,我国司法最大的一个转变,是‘疑罪从有’改为‘疑罪从无’。这也就是说,你们怀疑我有犯罪事实,却又沒有⾜够的证据支持这一怀疑,那么我就是无罪的。现在这个问題的关键就在于,你们现在沒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自卫。”
彭官警在恼怒之余,因为竟然被庞劲东给上了法律课,于是又多了几分羞惭。
他恨恨的说:“我们不需要你给我们**律…”
“我看有这个必要!”庞劲东“哼”了一声,再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对你们的职业道德和专业⽔准表示怀疑!”
彭官警看着庞劲东,咬牙切齿的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來,庞劲东的这段话说得似乎有问題。
“疑罪从无”的适用是在怀疑犯罪的情况下,而庞劲东却拿这个原则來说明自己沒有犯罪。
但从另一方面來讲,如果不是沒有犯罪,那么也就是说有过犯罪行为,因此又的确适用于这个原则。
彭官警的专业知识和逻辑分析能力实在有限,想來想去想了半天,还是沒想到应该怎样反驳庞劲东。
不过他立即想到了一件事,觉得可以对庞劲东构成致命打击:“如果说你不是有意参与殴斗,为什么⾝上带着凶器?”
“凶器?”庞劲东知道彭官警指的是什么,但仍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问:“什么凶器?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是什么?”彭官警拿出一个⽩⾊塑料证物袋给庞劲东看,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把甩,上面已经站満了⾎迹。
庞劲东坦然回答:“甩!”
“谁的?”
“我不知道你手里的是谁的,不过今天我的确带了一!”
彭官警本不认识这个东西是什么,只知道是用來打架的。
听到庞劲东承认确实携带了,他顿时大喜过望:“这还不是凶器?”
庞劲东立即发问:“什么是凶器?”
彭官警还真就知道“凶器”的定义,立即得意洋洋的回答说:“‘凶器’按字面上的理解就是行凶的器具,不过从法律上说,凶器的概念要因时、因地的不同而不同…”
庞劲东打断了彭官警的话;“这么说一块砖头也有成为凶器的可能!”
“当然。”
“法律有规定公民不准携带砖头吗?”顿了顿,庞劲东补充说:“如果有这样的规定,好像所有建筑工人都要坐大牢了!”
“正常人不会带着砖头逛街!”
庞劲东沒有继续谈论砖头,而是换了一个目标物:“同理可证,在一定的情形下,用內把人的口鼻堵住,同样可以致死。也就是说內也可以成为凶器,那么法律有规定不允许穿內吗?”
“你…”庞劲东的这番话近似于胡搅蛮,彭官警愣了片刻之后,用力晃动着那做为证物的甩,急⾚⽩脸的说:“可是这东西不是砖头,也不是內!”
“但是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法律有规定不允许携带甩吗?”
庞劲东逗弄了彭官警半天,只有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彭官警立即想起,法律虽然规定有管制刀具,但是甩这种东西并不在其中。
他的嘴撇來撇去,思忖着应该怎样回答庞劲东,但是始终找不到更好的措辞,结果说了一句:“不知道…”
“你作为察警竟然不知道法律规定那些东西可以携带,哪些东西不能携带,实在太搞笑了吧?!”
彭官警实在搞不明⽩,自己刚才怎么会脫口说出那三个字,不免感到有些羞惭,急忙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庞劲东第N次打断了彭官警的话,指着甩介绍起來:“这种东西是M国执法机构使用的抗暴器械,在民间作为自卫器械同样得到广泛使用。国內也一样,购物网站上面就有人公开在卖,说明这种东西的存在是合法的。我带着甩防⾝,不能说明我有意图参与群体殴斗,就如同我穿着內只是为了保护殖生器官,而不是打算把谁捂死一样!”
彭官警被庞劲东这一番似是而非的理论说得晕头转向,正在思考內和甩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的时候,一名察警推开门走了进來,附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彭官警听了之后如同打了⾎一般,立即又奋兴了起來,两眼放光的看着,兴冲冲对庞劲东说道:“刚才我们掌握了一个新情况,你涉嫌在这次事件中拘捕并袭警!”
“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时打了几个察警,掩护自己的一个同伙逃走!”
庞劲东站了起來,⾝体前倾,故作惊讶的问:“什么同伙?”
“是一个女孩子。”
“多大年纪?”
“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长得好看吗?”
“不知道。”
“有时间给我介绍一下?”
“好…等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是我在问你的同伙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会认识你的同伙,如果认识就不会问你了!”彭官警奇怪自己竟然会被牵着鼻子走,因此更加恼火了,盯着庞劲东的目光甚至有了杀机。
庞劲东耸耸肩膀:“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同伙!”
庞劲东袭警的行为是事实存在过的,人证物证俱在,庞劲东知道很难推脫开,所以只能先是百般抵赖,同时想办法解决这个⿇烦。
彭官警认为这一次有⾜够的理由可以整治庞劲东,沒有再次发火,甚至还有了些笑意:“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最好老实代!”
“我也想把握这个机会,但是场面太混,我当时害怕极了,都忘记了发生过什么事了!”
“你害怕极了?据我们了解,你打伤了不下十个人!”
“人在危急时候总是可以发挥超常的本能!”
“情况有多危急?”
“上百人围攻我!”
彭官警听到这句话,立即觉得自己抓住把柄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打你?”
庞劲东把冲突发生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这一次同样掺了大量的⽔份,把自己说得好像可怜无辜的小红帽一样,被一大群大灰狼围攻。
只不过这个小红帽显然太过剽悍了,竟然打伤了那么多的大灰狼,所以彭官警本不相信,摇了头摇说:“我不认为有这么简单,这些人肯定是故意撞你的,而且你当时也沒有保持克制。你最好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
“不知道。”庞劲东満脸天真的摇头摇,觉得彭官警偶尔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倒是还沒有蠢到家。
庞劲东的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第一次去皇城饭店的时候,曾经仔细观察过那里的环境,发现饭店门口安装有控监装置。
按照控监装置的角度和范围,肯定已经摄录下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这个录像对庞劲东是十分不利的,因为上面显示的简直就是庞劲东无事生非,只不过是被人偶然撞了一下,却做出了烈反应,向对方大打出手。
警方在调查的时候肯定会发现这一点,然后向饭店方面要來录像作为证据,这就意味着庞劲东必须在警方之前得到录像并毁掉。
庞劲东认识皇城饭店的大堂经理,弄到这录像应该是沒有问題的,问題的关键在于庞劲东现在本无法脫⾝。
彭官警察觉到庞劲东似乎在想什么,误以为是打算如实代了,于是他终于无法按捺住笑意“哈哈”的笑了两声,然后得意地说:“记住我们的政策,坦⽩从…”
庞劲东长长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打断了彭官警的话:“我说…”
“好,你说吧。”彭官警摆正了调查询问笔录,摘掉钢笔帽,打算开始记录了。
“我…”庞劲东犹豫了一下,然后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说:“我三岁时候生了一场病,住院的时候找机会偷走了女护士的戒指;五岁的时候进幼儿园,趁着阿姨不注意,摸了阿姨的庇股;十岁的时候掀起老师的裙子偷看;十五岁的时候学会了看爱情动作片和⻩⾊杂志…”
“够了!”彭官警一把将钢笔拍在桌子上,指着庞劲东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庞劲东大大的瞪着双眼看着彭官警回答说:“是你让我如实代的!”
“我沒让你代这些!”
“那你让我代什么?”
“今天这场冲突的全部经过!”
“哦!”庞劲东点点头,然后又摇了头摇:“可我不知道啊!”“你…”如果彭官警了解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肯定会用其中的这段话來形容庞劲东:“蒸不烂、煮不、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
彭官警目光复杂的看着庞劲东,再一次感到了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甚至已经成为习惯,这一次并沒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警方在⽇常工作的时候,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所以各种狡辩抵赖的功夫都见识过。
但是庞劲东比起其他犯罪分子,有一样的地方,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地方在于,庞劲东的很多招数是别人使用过的,不一样的地方则可以用彪哥的一句名言形容:“不按套路打!”
彭官警正在对这粒铜豌⾖感到头痛的时候,发现同伴冲着自己使了一个眼⾊,立即明⽩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既然庞劲东什么都不肯说,那么就不妨先行羁押起來,打击一下庞劲东的气焰。
“既然你不配合,那么沒办法了…”彭官警合上询问笔录,站起⾝來居⾼临下的看着,正打算要告知庞劲东将要在留拘所过夜,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两个察警带着一个西装⾰履的男人走了进來。
其中一名察警把那个西装男介绍给彭官警:“这位是庞劲东的律师!”
“律师?”庞劲东实在不明⽩,天上为什么沒有掉下林妹妹,却掉下來一个莫名其妙的律师。
彭官警得知來人的⾝份之后,产生的感觉是庞劲东貌似有些神通广大,在安公局并沒有呆多长时间,也沒有与外界有过联系,然而律师却及时赶到了。
这个律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來十分斯文的样子,但是冰冷的面部表情与这种斯文不太协调。
“你好,我姓⻩,是庞劲东的人私律师。”⻩律师不等彭官警和自己说话,主动做了自我介绍,紧接着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保释我的当事人!”
彭官警当即回绝道:“你的当事人涉嫌参与非法集会和群体殴斗,暂时不能保释!”
“你有证据这样说吗?”
“我…”彭官警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