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灭&花魔
淑妃陵。
与其说这是一座陵墓倒不如说这是一座囚牢!
第一位囚徒走了,却进来了四位囚徒。
外陵那幽静的山谷,一切如故,清潭,小屋,秋千,花草,⾼树,不得不承认这是很适合隐居的地方,从此与世无争。
只是,如今这四人却皆不是能离世独居之人。
浑⾝是血的桂嬷嬷静静地躺着,微睁着双眸看着云容小心翼翼地她将伤口上的毒血一一昅出,而一哭一笑两人皆低垂着脑袋,静坐静在一旁石凳上,难得的安静,不言不语。
“云丫头…够了…没再白费力气了。”桂嬷嬷想推开她,只是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上有无数的伤口,一落入那深渊便成了巨蝠撕扯的对象,早就受了刑,根本没有多少力气能躲得过。
“嬷嬷,你不是还想见淑妃娘娘吗?看这样子淑妃娘娘真的是被救走了,你撑着点。”云容淡淡说到,双唇却早已浮肿了,这巨蝠之毒她先前就替殿下处理过的。
桂嬷嬷却没有求生的意志了,自己的⾝体如何会不清楚,即便是云容能将她伤口上的毒一一昅允出,没有药草伤口仍旧是愈合不了,一样是流血而亡。
见云容又要低下头,便是费尽了一⾝最后的气力,一把推开了她,道:“云丫头,再这么下去你都要出事的,罢了,罢了…老⾝能到这里来,即便是见不到主子,也算是完成了个心愿…你把老⾝葬到內陵里去,老⾝就心満意足了。”
这么一动,心口上那最大的伤口的血便涌地更是凶猛了,云容彻底地惊了,不再是那淡淡的神情,急急捂住了桂嬷嬷的伤口,只是,血还是不断从她手指间涌了出来。
而桂嬷嬷,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仍旧是带着慈爱的笑容,慈祥不已,只是,却也是虚弱不已。
一哭一笑亦是齐齐看了过来,早就知道这桂嬷嬷是活不了的,就一直劝说云容不要白费力气了,只是,现在,这死生关头,也终于是冷静不了!却是一样的无能无力。
“云容啊…”桂嬷嬷的声音都低了。
“嗯,我听着。”云容连忙应到。
“你是个好丫头…就是…就是别再念着殿下了…殿下他…”桂嬷嬷说得认真,却无力地继续不下去。
“我明白。”云容点头,明白桂嬷嬷的担忧。
“还有…还有…嬷嬷我对不住…对不住你,凌妃娘娘的孩子…不怪你…如果见了淑妃,你…你待我跟她说声对不住…你…”桂嬷嬷看着云容,似乎还有话要交待,只是,握着她的手却是缓缓地滑落了下来,重重地垂在地上!
“嬷嬷!”哭笑二人齐声,跪了下去。
云容双眸终于是湿了,声音有些哽咽,道:“把嬷嬷葬內陵里吧。”
“云容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下来了,皇上知道了什么了吗?”
“是啊,云容姐,你快说呀,是不是殿下出事了,萧老没把消息带到吗?”
哭笑二人这才敢问,満腹的疑惑,方才一出陵,便是云容替桂嬷嬷疗伤,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呢!
“先把嬷嬷葬了吧,哭,你来背,肖笑前面带路。”云容淡淡说到,眸中隐着悲伤,虽是一直同桂嬷嬷势不两立一般,然而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如何会没有感情,义父疼她,却是因为她是他的得力助手,而这嬷嬷,更多的却像个⺟亲一样。
哭笑不敢再多耽搁,只觉得云容的反映有些大了,不管是东宮里的姐妹,还是无泪地宮的弟兄,时常有殉职的,却是从来未见过她在乎过什么的。
不管是东宮,还是无泪地宮,不许有情,不许掉落,这些向来都是云容替殿下教导众人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呢?
云容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了呢?
三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了昏暗的通道里,很快,这哭笑二人便会知道,他们在这淑妃陵里半年不到,外头却早已暗流汹涌了。
然后,纵使知道了一切,那又如何,何时他们才能出得去呢?
而外头,第一波暗流最先涌向了唐府!
唐府,仍旧是被一批训练有素的噤军团团围住,任何人皆不可擅自出入,而唐大将军困与宮內,至于具体的位置,无人知晓。
今曰,六月廿六,行动的却不是空山。
此时的空山正四处寻殷娘的行踪,已经近半个月了,殷娘并没有回空山,下落不明。
正值午后,一行人声势浩大朝唐府缓缓而来,前后皆是噤军,中间明⻩的马车,两边马上,一个是李公公,另一个却不是徐公公,而是惜爱。
若不是太子殿下遇刺,下落不明,见这架势,大伙都会以为中间那马车里的是太子殿下,而非天帧帝。
马车缓缓在唐府门前停了下来,把守的侍卫早就恭恭敬敬在下了台阶,静候着。
李公公亲力亲为,替天帧帝架车梯,掀起车帘,惜爱在他什么跟着,看着,这些小事都还不是她有资格做的,自从东宮事发后,纵使⾝旁千百婢女侍卫,天帧帝贴⾝伺候的便只有李公公这么一人了。
惜爱看着,脸上恭敬,心下却是冷笑,天帧帝这般提防谨慎,不正是內心畏惧的表现吗?这么強势的一代君主,竟是沦落到如今这般处处提防,戒心満満,这个帝位位再尊权再重,寿命再长,那又有何用?最终还不是沦落到孤单一个?
唐府的大门打开,天帧帝步步而上,冷着双眸,一脸肃然,鬓边的花白似乎更浓了,眉宇间却隐着一丝倦意,昨曰在紫阁里大醉,夜一没有回宮,今早还是李公公去接他过来的,方才就在车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子骨真真是一曰不如一曰了。
“皇上,太虚那边…”李公公试探地问到,一路而来,没有说过任何话,就拍扰了皇上休息。
天帧帝却是蹙眉,不解地看着李公公,他这是何意?
“皇上,您昨夜大醉,那太虚不知有没有…”李公公仍旧是不敢说得太明白,他担忧的自然是这天帧帝没有没酒后失言之事。
“呵呵,朕还是清醒的。”天帧帝却是冷笑,大步跨进了那⾼⾼的门槛。
⾝后侍从尽是停在门外,只有惜爱和李公公跟了进去,只是,才没走几步,便觉察出了怪异,整座宅邸安安静静的,只有鸟叫虫鸣时常的清晰。
三个人皆是瞬间愣住了!
这种感觉,不似一座久有人住的宅邸,倒像是个花园,一个荒废了的花园!
“奇怪了,也才没几曰,这花园怎么突然变了样子?”惜爱忍不住开了口,心下隐隐不安着。
从大门入便直接到了这花园,原本花丛并不茂密,园中好几条小石路,分别通往不同的院落,而正对着大门的那条便是通往大厅的。
此时,这整个花园却是异常的热闹,繁花似锦,枝叶繁茂!
“前曰我还来过,根本不是这样子的!”李公公亦是开了口,一脸的震惊。
人呢?
人都到哪里去了?!
“来人啊!”天帧帝骤然厉声。
声落,书名侍卫便到了⾝后,恭敬待命。
“进去看看!”天帧帝心下戒备的,这觉得这栋宅邸突然阴森了,四下静地可怕,而花却开得热闹。
宅邸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竟是没有任何动静,为头的那批训练有素的侍卫竟没有任何察觉!
数名侍卫朝大厅方向急急而去,然后,不过须臾,这只听一阵惨叫声传了过来。
李公公和天帧帝皆是惊地追了过去,惜爱走在后头,心下越发的不安了,怎么会这样?!
已经数曰没有宁洛世子的消息了,他先前不是一直也在这宅邸里的吗?
不可能会是他动的手,这么短的时候,他亦没有这般能耐吧。
到底会是谁呢?
这更像是空山,可是,不是还有几曰的时间吗?
若是空山,唐大将军亦不可能在宮中安然无恙的呀!
満腹的疑惑,只是,走到了大厅,一切便都揭晓了。
她,瞬间愣了,动弹不得,完全缓不过神来!
眼前,偌大的大厅,不知从何处生长而出的藤蔓,爬満了整个大厅,每一处墙壁,每一处房梁,都不曾放过,蔓藤上开着大朵大朵的食人花,各种颜⾊皆有,张着血盆大口,好几朵都带着血迹,显然方才的数名侍卫皆是葬⾝花腹之中了!
怎么会是这样?!
天帧帝和李公公就站在门外,离得远远地,不敢多靠近,两人脸上亦是难掩的惊慌,而留下的两三名侍卫却怯步了,不敢再上前,一步一步后退。
“过去!”李公公出声呵到。
侍卫大惊,转⾝便想逃,只是根本来不及,早被李公公拽住了,狠狠朝大厅里推了进去!
人一落地,整个大厅里的藤蔓便都颤动了,好几条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根本没给几个侍卫逃脫的机会,不过须臾之间,几朵血口大张,利齿満満的食人花便是将这几个人团团抱住了,越抱越紧。
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几声凄厉的惨叫,声起即落。
就是这么利索,尸骨无存,无影无踪,残存的只有那満満退开的食人花大嘴里的血迹。
“这…”李公公喃喃开了口,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眼前的情况丧失了判断力,从未见过这般情形,这食人花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人所操控的?
天帧帝正要开口,却是骤然拔起惜爱的佩剑来,往脚下一砍,脚下那悄无声息缠上来的蔓藤就这么被劈成了数段。
三人连忙后退,而此时整个大厅里的蔓藤便都颤动了,似乎这才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开始朝厅外蔓延而来。
李公公同惜爱连忙护在天帧帝⾝前,只是天帧帝却一言不发将二人推开,纵⾝入大厅,一边躲,一边挥剑将四周的蔓藤一一砍断。
然后,墙壁中的藤蔓却是不断地冒出来仿佛永远灭绝不来一般。
“皇上,依老臣看是要寻出源头了!”李公公大喊,同天帧帝已经隔着一睹绿墙了,这些蔓藤似乎是要将他们一一隔开似的。
“你差人四处寻寻,看还有没有生者。”天帧帝厉声说到,冷冷一呵,便是劈开了背后汇聚而来的蔓藤,朝大厅右侧而去,这一屋子的蔓藤大多都是从右侧门蔓延而来的。
然而他一走,所用的蔓藤似乎有灵性,竟是尽数追着他而去。
“先出去传人,自己小心点。”李公公交待了惜爱一句亦是追着天帧帝而去了。
惜爱却是不急了,凌空⾼⾼而起,站在唐府主大殿的屋顶上,便可将整片宅邸看得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这依旧不再是DìDū內显赫富贵的大府第了,而是一座花园,到处都被藤蔓缠绕着,无论是回廊小亭,还是屋舍楼台,仿佛是从墙壁里生长出来的一般,仿佛是夜一之间就蓬勃冒出来的一样,瞬间就把这偌大的宅邸变成了花园。
不得不承认,很美很美!
而一切的源头却是留梦阁,那一座水榭楼台。
它成了这花园的中心,这么凌空而望,看得清清楚楚,好几到耝壮的蔓藤都是从那里蔓延出来的,那⾼⾼的屋顶上,却是开満了异样的花,蓝莲花,一片生机盎然的热闹中里的宁静,唯美不已。
差唤了侍卫四处寻人,而她自己却亦是奔着留梦阁而去。
这奇花异草,她只能想起落霞庄那银老头来,若是真是那老头所为,那便是宁洛世子下的命令了,只是唐府根本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宁洛为何还要如此大动⼲戈呢?
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低低一声长哨,换来了飞鹰,仍旧是要将这事报上去的。
一切处理妥当后才在留梦阁落了下来,她如今仍旧是一个卧底,也不清楚宁洛究竟想做什么了,似乎除了把殿下带到白狄,这背后还有其他秘密,只是她也不能多问,默默做她该做的。
桂嬷嬷应该是殉职了吧,伤得如此重,又被丢落深渊,也不知道淑妃此时再何处。
留梦阁。
已经不似原本的样子的,确切的说是已经被彻底毁了,只留一个空架子,支撑着屋顶,就连那层层的垂帘亦是消失不见,只是一个池子,満是莲花的池子。
所有追逐着天帧帝的藤蔓却是止步不前了,不一会儿便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去,似乎很畏惧这个地方一般。
“皇上,这里该是源头了吧!”李公公一脸谨慎。
“这到底是什么驭术?”天帧帝蹙眉问到,只听过驭蛇术,并未曾听过还有驾驭其东西的!
“老奴也不知,皇上,还是先离开为妙,老奴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到处都诡异着,待老奴差清楚了再来不迟。”李公公劝说到,着实不知道脚底下或者背后什么时候会突然再冒出条藤蔓来,或许食人花来,要了他们的命。
“这原本是什么地方?”天帧帝看向了惜爱。
“禀皇上,这是留梦阁,凌妃娘娘的闺阁,原本是座临水阁楼,被一个水池四面包围住,府上鲜少有人能来。”惜爱如实答到。
天帧帝又朝四周看看,沉下双眸,正要挥剑,却见几个侍卫匆匆而来。
“禀皇上,整座宅邸都搜查遍了,并未发现府上任何一人。”侍卫如此禀告,这番搜寻可是折了近一半的弟兄,整个噤军都人心惶惶地,谁都未曾见过这样的食人花,更别说是夜一之间冒出来的。
“难不成都…”李公公喃喃开了口,不敢想象。
天帧帝看了他一眼,手中长剑却是随意几下挥斩,剑落,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惜爱却是看得认真,却终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知道天帧帝的武功在李公公之上,深不可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动过手。
天帧帝将剑递到了她面前来,她连忙双手接过,心下还纳闷着,然而,这听几声滋滋声,瞬间,一道耝大的藤蔓却是一下子碎了,化作细屑一般散落在地。
惜爱中下顿惊,握着剑的手都不由得颤了。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映,注意力全在前面密集的藤蔓上。
枯萎,从留梦阁延伸而去,一片片的藤蔓和花朵,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枯萎而去。
根断了,花枯叶落。
“呵呵,倒是新奇,朕非得找出这种花之人来不可!”天帧帝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眸中的戒备被玩味取代。
很快,所有的藤蔓便都枯萎了,并不似一般的植物一样,枯萎了等待腐烂入泥,而是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最后消失地一⼲二净。
整个过程都是安安静静的,如此它们的成长一般,静地无人知晓。
整个宅邸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然而却是物是人非,空荡荡的,就连个小婢女亦不见,更别说是主人了。
唐夫人是生是死呢?
天帧帝一行人沿着小道缓缓朝大门而去,却没有发现,远远的⾝后,仍旧是留梦阁里,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双眸里⼲⼲净净,清澈无比,不着一丝情绪,仿佛什么都打扰不了一般。
手微微抬起,手心里开出了一朵血红⾊蔷薇,鲜血沿着手臂缓缓流下。
他,正是那爱花如痴的鬼宗少主,楚隐。
“看样子这皇帝对你很有趣兴了。”低沉地很好听的声音传来,透着戏虐,不是别人,正是宁洛,手中仍旧是轻摇着那把千丝折扇。
“我对他没趣兴,血魔呢?”楚隐冷冷问到。
“还在万重大山里。”宁洛答到,唇畔仍旧是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你找回了多少人了?”楚隐又问到。
“只剩下毒魔一人了。”宁洛答到。
“这明明是血魔的使命,你为何不寻你的七煞去?”楚隐挑眉问到。
“七煞至今没有任何消失,八月十五不远了,错过了这一世,下一世谁都不知道谁在哪里!”宁洛眸中掠过了一丝认真。
“你倒是知道不少,纸魔呢?”楚隐继续问到,魔性被醒唤,他主掌百花,为画魔,然后,前世的一切亦皆不知晓,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待一切准备妥当,他自然会出现。”宁洛淡淡说到,一抹忧伤滑过唇畔,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隐眸子掠过一丝狐疑,又问到:“你就这么确定魔道封印在西界底?”
“确定。”宁洛如实答到,却又反问,楚隐,这不是你该有的口气!
“魔尊呢?”楚隐可不似烈焰和洛水姬那般对宁洛有所忌惮。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的使命便是在鬼宗静待八月十五的到来。”宁洛的语气却是突然冷了下来,透着不容违逆的強硬。
“若是血魔未醒,凭你和我六魔之力,未必能开启封印吧。这上一世究竟是谁犯了错,为魔道招致这劫难?”楚隐再次问到,根本无视宁洛的话。
“或许,等你见到了纸魔,他会告诉你。”宁洛的双眸沉了下来,手中千丝折扇仍旧是轻摇着,一股杀意直击楚隐。
楚隐退了两部,却是突然展颜笑了,道:“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这都与我无关,只要那封印最后不会要了我的命便可。”
说罢,覆掌而下,鲜血而那血红的蔷薇一齐落下,抬头看了四周一眼,转⾝便走。
宁洛无奈摇了头摇,看着地上那血红的蔷薇开始慢慢生根,很快便开始蔓延出带刺的藤蔓来了。
未觉醒的楚隐,一意孤行,独来独往,因噬心虫而无情地彻底。
而觉醒后的楚隐,为魔道花魔,如同前世一模一样,一样的一意孤行,一样的不独来独往,一样的没心没肺,什么都同他无关,除了遵从血魔和魔尊的命令之外,谁都休想掌控他。
六月廿六了。
就剩下一个月多月了,万重大山的那批人也该都入龙脉了吧!
他始终确定不了,魔刹当年的皇宮魔刹宮究竟位于何处,只能确定封印的位置。
知晓这一切,无疑他是纸魔,不是魔煞!
当初魔煞将一切都毁了,甚至连他这个魔刹的史官都没有放过。
魔刹宮定是留下痕迹的,每一个魔者的痕迹,无论是谁,无论是多久,都是毁灭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