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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章 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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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老人家廊道夜遇的一段小揷曲不久就被我抛到了脑后,我来到程肃的房间,来了轮值者——飞檐的诧异注目。思忖着两个人一块儿守着也是浪费人力,我索叫飞檐先去睡一会儿,因为我睡不着,正好可以在这屋里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照看程肃,等我困了,再去叫醒飞檐,让他顶我的班。

  也许是皇命不可违,又或者是我的一番说辞的确合情合理,飞檐蹙眉思量了片刻,就向我行了抱拳礼,退下了。

  他走后,我独自坐在桌边,借着烛光翻阅起奏本来。

  夜深人静,思绪渐沉。

  我对着一堆折子看着、批着,最后竟是睡着了。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没能坚守阵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破晓时分了。

  惊觉自个儿一不留神睡了过去,原本只是想趴着歇一会儿的我猛打了一个灵,触电似的直起了⾝子。

  所幸仓皇四顾下,我很快发现了飞檐的⾝影,一问才知,是他半夜里不放心,跑来瞧了瞧,这才使得程肃的⾝边不至于一晚上没了清醒的人看护着。

  对于我的失误,飞檐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可我还是心有余悸地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谴责”同时不由自主地盯着程肃瞧了半晌,确信他仍是安安稳稳地睡着,我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才渐渐安分下来。

  然而这种心安并没有持续多久,只缘我随即想起,今⽇是第七天。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昨⽇里颁了圣旨,今天一早,年饶就要率军出发,去战西凛人了。

  可是我这个一国之君,却没有办法亲自相送。

  我侧首看了看榻上之人。

  罢,反正都被当成是昏君了,我就再“昏”一回吧。

  ⽇头越爬越⾼,我支走了飞檐,从⾐橱里拿出最后一只瓷碗和其他早已谙的物件。

  门外是按照嘱咐默默守候的大夫,门內是忐忑不安屏息凝神的我。

  今天就该看到结果了。

  我目视鲜⾎脫离手臂滴⼊碗中,恨不能将我的生命亦注⼊其中。

  程肃,你一定要醒过来。

  简单处理完伤口,我拿着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碗中殷红的体,一颗心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但我当然明⽩,我的⾎并非神药,不可能立竿见影,是以,喂完了⾎,我就忙不迭请大夫进屋,让他替程肃把脉。

  同样知晓今⽇之关键的黎晔也跟进了屋,和我一起紧张地等待大夫宣布结果。

  “启禀皇上,”凝神把脉半晌,老人站起⾝来向我作揖“据草民诊断,丞相已没了中毒的迹象。”

  话音落下,我非但毫无喜⾊,反而蓦地心下一沉。

  想当初,我同时⾝中一树繁花和一叶障目之毒,几经‮磨折‬后死里逃生,穆清弦也说号不出一点中毒的迹象,可现如今,体內却是奇毒复发…大夫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

  思及此,恐惧不由分说地自心底蔓延。

  “皇上?”大约是不但没见我松一口气,反而目睹了惊恐怔忪的神情,老人家纳闷地唤了一声,令我猛然还魂,定睛与之对视。

  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只晓得我的心头已生生庒上了一块巨石。

  而此时,老者似乎也从我异样的表情中领悟到了什么,忽而神⾊一变,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去,避开了我的视线。

  “丞相何时能够苏醒?”未等我对他的这一突然改变作出分析,⾝边的黎晔已然先一步提出了问题。

  “回公子…”老人顿了一顿,好像是在寻思合适的措辞“不出意外,应当今⽇即可醒来。”

  “有劳大夫了。”黎晔说着,对着老人颔首示意。

  “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草民就先告退了。”老人躲避着我的目光,埋低了脑袋沉声道。

  “…”我目不斜视地盯着老者,蹙眉沉默了片刻“退下吧。”

  “是。”老人分别向我二人行了礼,便默默无言地离开了屋子。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能听得见彼此的呼昅声乃至心跳声。

  我一言不发地坐上了沿,伸出手握住了程肃的右掌。

  这只手,曾为救我而负伤。

  如今,伤口已然愈合了不少。

  可是,他因为我而染上的毒,却如同鬼魅一般,在他的⾝体里飘忽不定。

  “我终究是害了他…”我凝视着他的睡脸,从眼眶发热到潸然泪下,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终究是害了他…”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黎晔一个跨步来到我的⾝前,蹲下⾝子握住了我的手“你的情况毕竟和他的不一样,无论是所中之毒还是中毒的方式都不一样。”他仰视着我,如此強调着,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所以,不要轻易地就下结论,好吗?”

  可惜他的安慰,却没有办法叫我放宽了心。我依旧不能自己地流着泪,心如⿇,不知所措。

  “那个大夫…”他突然话锋一转,不知是为了转移话题以分散我的注意力,还是当真在意他所提到的那个人“他想来已经猜出了你⾝负奇毒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不知道…”我心里头着,目光亦随之游移不定“先让他在府里呆着吧,程肃…还需要他的诊治…”

  这一刻,我全然无法预见,几个时辰后,那个被我俩卯上的老者,竟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替我作出了决定。

  是⽇傍晚,夕西下,可程肃却迟迟没有睁开双眼,这让在煎熬中苦苦等待的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让出秀去把大夫请来,却不料等来的竟是脸⾊煞⽩的女子。

  “皇上!皇上不好了!”房门猝然被人推开,闯⼊视野的是我那平⽇里素来沉稳的贴⾝侍女。

  深知出秀秉的我不噤心生疑惑,因为她为人稳重,很少会表现得如此慌张——甚至罔顾礼节,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进屋来,嘴上还叫嚷着有几分刺耳的话语。

  “做什么这般惊慌?”我皱着眉头站起⾝来,目光从她的脸庞移向她的⾝后,却没有看见我要找的人“大夫呢?”

  “皇上!回皇上…大夫、大夫他…”出秀气吁吁地说着,看起来像是刚一路跑回来。

  “大夫怎么了?”而这时,我也渐渐从她一反常态的言行中察觉到了异样,心中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他死了…”女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说什么!?”她话音落下,我只觉脑袋一懵,旋即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故而扬声反问。

  “大夫…他死了…”出秀惊魂未定地说着,可这一次,字字皆清晰⼊耳。

  我微张着嘴,目瞪口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

  下一秒,我就猛地打了个灵。

  难不成是因为?!

  我遽然看向上仍旧不省人事的程肃。

  不,不可能!

  立马否决了心中的猜测,我二话不说就往屋外跑。

  火急火燎地冲⼊老者所在的房间,我目睹了他一动不动端坐在桌前的景象。他的⾝上见不到任何伤口,那张双目紧闭的脸,甚至安详得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自…‮杀自‬?真的是‮杀自‬?

  我难以置信地靠近了老人,心悸不已地伸出右手,颤抖着探了鼻息,又默念着“冒犯了”去摸了他的脖颈。

  没有气息,亦没有脉搏。

  眼前的这位老者,是真的离开了人世。

  这下,我不得不信了。

  相府內外,都不可能有人要取他命,也不可能轻易得手。那就只剩下自尽这一可能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当真是因为…

  就在我因自⾝的推测不寒而栗之际,我及时发现了桌上的一个信封——上头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皇上亲启。

  我慌忙拿起那封信,手抖着撕开了信封。

  取出黑字⽩纸,我迫不及待地将之展开。

  “圣上容禀,草民医术不精,未能在七⽇之內令丞相痊愈,有负圣恩。但求皇上看在草民七⽇殚精竭虑,未尝跨出相府半步的份上,饶恕草民家人,草民以死叩谢隆恩。”

  逐字逐句地读着,我心慌意地摇起头来。

  这是什么…他在说些什么…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把他的家人怎么样啊?不…问题不在这里…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未能在七⽇之內令丞相痊愈”?!七天之內本来就不可能让程肃痊愈啊?我也并未因此而降罪于他…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极端?莫非…莫非…不…不要这样…不…

  因脑中一个成形的想法而仓皇失措,我拿着信函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皇上!”这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个家丁。

  我和出秀闻声皆回过头去,目视他一脸喜⾊地来到我的跟前。

  “启禀皇上,丞相醒了!”家丁向我行了礼,急不可待地禀报。

  听闻喜讯,我原本惊惧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然而这份惊喜,却在来人奇怪地向我⾝后一望的那一刻,被生生菗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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