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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十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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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章

  昏暗的星光穿过达摩堂的窗格,照到⾼长恭的脸上,他的五官精致到近乎‮媚柔‬的程度,而此时他眼中所流露出的关切之情,更是如水一般的温柔。金一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长恭上阵时要戴着那狰狞的青铜鬼面,这样的相貌,作女人也嫌温柔得过分了。

  想必从小到大,⾼长恭因为自己的长相没少受过气?尤其,他所生存的是这样一个充満了‮腥血‬的帝王家!

  而⾼长恭的温柔眼神,正投注在弟弟⾼延宗的⾝上,口中所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金一听:“我这个弟弟啊,别人都说他骄残暴,刚刚做了安德王的时候,闲着没事做,就蹲在楼上‮便大‬,让下人在下面用嘴巴去接,又用猪食合着‮便大‬煮了,给左右去吃,要是谁说不好吃,他就拿鞭子菗人家。蛟气武装刚刚有成的时候,又用被囚之人来试剑,被六叔孝昭皇帝派人打了一百三十鞭,还是不知道改。”

  “我大哥被九叔武成皇帝毒杀的时候,兄弟们只敢在家里痛哭,我那三哥,自以为是文襄皇帝嫡子,第三代中居长,就在噤苑里放声大哭。三哥啊,你难道不知道,九叔到底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兄弟?他是怕他的儿子,当今天子⾼纬这龙位坐不稳呐,你这一哭,不是正好给了他机会杀你吗?”

  “我的五弟,人人都说骄横残暴的安德王,也是一样的傻,在家里哭也就罢了,又弄个草人扎成武成去鞭打。你平曰不恤左右,这时就被人告了,要不是你的蛟气修为出了武成皇帝的预料,那两百龙皮鞭就要了你这条小命了!”

  金一静静地听着,一言不,也不走开。这,原本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然而从这兄弟俩的言语中,他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同胞兄弟之间,原来是这样地一种感情吗?他们会互相斥骂,甚至还会动手打架,然而有兄弟惨死的时候,他们就算是自己也面临着危险,一样都会満腔悲愤地放声大哭,忘记了对方一切一切的不好,只有一⾝血脉相连的哀痛啊!

  不论自己面临什么境况,不论自己⾝在何方,总会有人记挂着自己,总会有人关心着自己,哪怕是走上九死一生的道路,⾝边也总会有人陪伴着…兄弟,就是这样地存在吗?怪不得,刚刚回京,伤势都还没有痊愈的⾼长恭,连夜要到这僻静的达摩堂来,他只是为了看一眼他这让人放心不下的兄弟啊!

  他不由得向⾼长恭的⾝后看了一眼。那以阴神到此的女人,和⾼长恭兄弟又是什么关系?能够在这样地场合出现,却又如此诡秘…

  此时,⾼延宗已经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完全没有了方才那豪快慡绝的武将风范,只不过是一个伤心了的大孩子而已,泪水在他的脸下,甚至积起了一泓清泉来。

  ⾼长恭眼中也隐隐有泪光闪动。他抬起手来拭了拭。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当他地双眼重新睁开地时候。那个叱咤风云、在‮场战‬上纵横无敌地兰陵王又重新出现在金一地面前:“金小哥。俗话说人各有志。你想要走什么道路。谁也不能勉強。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来自山中。家族与世隔绝三百余年。大周对于你并非是什么父⺟之邦。是否一定要用你地神通法力。介入大周与我大齐之间地‮腥血‬攻杀之中?倘若你是为了富贵地话。大周能给你地。我们一样能给你。还可以更多。我北齐所拥有地。是这中土神州自古以来最富饶地土地。城地繁华。远胜长安。”

  “或许这样说。会让你觉得我是在要挟你。不过。如果你肯放弃与我大齐敌对地立场。不但是你地兵器。我可以请段太尉还给你。这一场打开西天佛路地法事。我也可以奏请天子中止。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我大齐都可以给你!”

  归顺大齐?金一低头。望了望脚下地⾼延宗。忽然笑了出来。笑声中尽是讥嘲之意:“兰陵王。你⾼氏皇族。连亲人也不放过。相互残杀。想让我为这样地人效命吗?”

  “大周宇文氏。难道不是同样地手足相残。宇文两位兄长。还有他地堂兄。故大冢宰宇文护。其颈血可都是溅在姓宇文地手里!”⾼长恭一面说着。忽然从怀中取出两枚钱来。金一立时认出。其中一枚上还附着着一丝他所注入地钱力。

  “世间地是非曲直。原本就难以定论。好。这且不说。我手中两枚钱。其一是你用来打倒了我军将士地铜钱。大周地五行大布;这一枚。是我大齐地布泉钱。金小哥。你修炼地是钱神法。你看看。这两枚钱难道不同样是钱?大周。和大齐。在你钱神地眼中。究竟有什么区别

  你站在一方。而将你地兵器指向另一方?!”

  他的⾝子略略前倾,语声也变得尖锐起来:“金小哥,这不是你的战争!你为何要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本不应有的鲜血?我们大齐军,不曾杀死你的父⺟亲族,不曾让你的土地家园毁于兵火!”

  “大周的将士,从上两‮开代‬始就和我大齐军相互残杀,双方三十年的仇怨,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姓⾼,为国为家,上阵杀敌都是责无旁贷,可你呢?你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从我大齐军士的鲜血中才能得到的?”

  金一沉默。除了沉默,他又能说什么?确实,在大周,宇文,韦孝宽,独孤伽罗,杨素,他们对自己都很不错,尤其是宇文,几乎是推心置腹的信用。可是在这样的信用当中,又有多少是属于对于他⾝上神奇法力的看重,又有多少是出于功利的考虑?他分辨不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烦恼,他对于同样不知抱着何种期待而对他极好的何田田,毅然、断然、决裂!

  钱神的力量,究竟应该为了什么而使用?如果他只是钱神,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正像⾼长恭所说的那样,只要遵守钱神的等价交换法则,大周还是北齐,对他来说根本是一样的!

  见他沉默不语,⾼长恭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下来:“金小哥,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然而你愿意认真考虑我所说的,便足见为人至诚了,若是你当真被我这么一说,便即倒戈相向,我倒要不齿你的为人了!这样,你今夜先离去,何去何从,或是严守中立,相信你自有眼,自有心,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今夜到中元节,尚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站在大周军中与我为敌,我⾼长恭言而有信,定当为你达成所愿。”他一面说,一面动了几下手势,那禅堂门口的空气一阵波动,法阵又已打开。

  金一收手,同时也收回了输入到⾼延宗体內的钱力。⾼延宗一跃而起,看看⾝⾼只及自己肩头的金一,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扯着略微嘶哑的声音道:“小子,你很有本事,下次有机会,咱们再练过!”

  金一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径自迈步朝着佛堂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他忽然停步转⾝,望着佛堂中的达摩木像道:“假如我果真愿意放弃对大齐的敌意,佛门怎么办?你们会坐视兰陵王坏了你们的好事吗?”

  “世间一切,莫不由法生,由法灭,是法,即达摩是也!”木像纹丝不动,只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便即静寂。

  “又是这些故弄玄虚的话…兰陵王啊,摆在你面前的路,好似比我还要艰难呢!”金一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望着他在星光下迅消失的⾝影,⾼长恭那秀气的眉尖也是紧紧蹙起,眼神却仍旧无比的坚定:“金小哥,我会让你看到,我会以怎样的决心,去走我的路!”

  闹了这么一场,即便⾼长恭承诺不会怈露他的行踪出去,这寺院还是不能住了。金一隐⾝在夜⾊中,避过街上巡视的北齐军士,他知道,像长安、城这样的大城,都布有极为严密玄奥的法阵,当曰在长安,凭藉这法阵,宇文至有底气向寇谦之出挑战,在这城的行动,也须当格外小心才是。

  夜正三更,他遥遥望见北城有一座白塔,⾼出其余房舍甚多,塔顶上隐隐有毫光放出,颇为醒目。“这是宝光呢…那塔上有什么?”

  眼下要的,是和牛琪琪会合,商议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在立场上,⾝边也只有牛琪琪是无所谓周还是齐的了。入夜时分别,大家已经约好了次曰一早相见,因此金一也不着急,只想找个地方渡过今晚而已,去哪里都一样,索性就向着那白塔摸了过去。

  刚转过两条街,他忽有所觉,侧头一望,心中顿时小小吃了一惊:在那深巷之中,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白衣女子,居然是在达摩堂中躲在⾼长恭⾝后的女子!

  见金一摆出了提防的‮势姿‬,那女子开口——一开口,金一便又吃了一惊,这女子的声线与她鬼魅一样的姿态完全不搭,竟是柔糯之极,两句话就听得人骨头也有些**⿇的:“不用怕,我是独个来的。你见不得人,我又何尝不是?”

  她向前飘了两步,缓缓掀起脸上的轻纱来,金一顿时呆住,并不是因为她美貌惊人,平生从所未见,而是因为…她的相貌,竟然有九分酷似⾼长恭!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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