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章 后土营
真的没有机会了么？望着汹涌而来的大军和无边的旌旗，秦阳听到了自己心中的绝望。面对二十万义军，即便是让这两千亲卫军杀到手软也不可能战胜！这是绝对实力的差距，难道⻩巾军从此便要被淹没在浩如烟海般的历史中了？
此时此刻，两千⻩巾军之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滔天的巨浪。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最普通的⻩巾军战士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不畏惧死亡，他们要做的就是要死在⻩巾明王的前面，他们要为自己的信仰而牺牲！
“⻩巾将士们！我们⻩巾军没有孬种！即便是死我们也要死得有尊严！为了明王！为了天下太平！冲锋！”马元义⾼举长剑，振臂疾呼。“为了明王！为了天下太平！”⻩巾军发出怒吼，在马元义的带领之下，两千⻩巾军竟然向着十几万敌人发起了雄壮的冲锋！
愤怒的吼声之中，秦阳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从他⾝边一个个离去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秦阳不忍心再看他们，虽然这些士兵都希望看到他们尊敬的明王殿下最后的鼓励。但是秦阳却感觉自己的目光，甚至是自己一言一行将这些鲜活的生命生生葬送。
快些过去吧，也许这样的结局也不错，我本来就是一个早该在大火中烧死的人罢了。秦阳的嘴边浮现出了一抹苦笑，这一刻他明白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曾经的那些放不下，到了今天他终于放下了。老天待我不薄，我秦阳也算是领略过了这种叱咤风云滋味！
“誓死保护殿下！⻩巾万岁！⻩巾明王万岁！”就在秦阳心中感慨万千之时，猛然间如同炸雷一般的怒吼之声在他的耳边炸响。那绝对不是两千⻩巾军的呐喊，这种声音是发自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喉咙！
“怎么回事？”秦阳诧异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撼不已。
⻩⾊！如山海般汹涌的⻩⾊浪嘲！一声声呐喊出自于组成这浪嘲的每一个人！这是一支足足有十几万人的大军，他们从天而降冲出襄城的北门。他们一个个眼中浮现出狂热之⾊，他们悍不畏死，此刻他们就是最勇悍的战士！
“我们的命，是大贤良师给的，如今大贤良师又交给了明王殿下。明王殿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嘿嘿…”秦阳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朴实面孔和憨厚的笑声。那是在两天之前，秦阳为了做出体恤下属的样子和调整军粮供给而亲自视察军营时的事情。
⻩巾军按照军队的战斗力而分成几个级别不同的营地。精锐⻩天营和骑兵自然是住着最好的营地享受着最优良的给养。其它的诸如刀盾营，长枪营，弓弩营等等的给养和营地也是不错。但是此次秦阳来到的却是人数最多，战力最差，装备最差的后土营。
⻩巾军起事不到一年，为了壮大军力，所以对于前来参军之人自然照单全收。只要能拿得起刀，拉得开弓的，全部被编入⻩巾军。而⻩巾军大部分都是最底层农民出⾝，士兵的素质也是参差不齐。被编入后土营的，几乎都是一些老弱残兵。
他们之中，最小的十一二岁，大的五六十岁甚至六七十岁。⻩巾军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抢夺富商和官府的粮食。对于后土营的供给之上也不曾缺少过什么。但是，作战的衣甲武器和精于训练士兵的将领，却是一个都没有。
原因无它，所有人都知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后土营之中虽然人多，但即便再怎么训练也不可能有多大的作用。之所以还存在这个编制，主要是用这些人来壮壮声势，宣传一下⻩巾军的教义。一来二去，⻩巾军后土营到了襄城之时，竟然发展到了十几万之众。
来后土营“劳军”秦阳心中本不情愿。在秦阳看来，后土营这个编制完全就是浪费。如今襄城被围，粮草不济，如果还要供给粮草给后土营的话，将会把整个⻩巾军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不过为了防止后土营的士兵因为没有粮草而闹事和哗变，秦阳还是亲自来到了后土营。
“好臭！”刚刚入进后土营的营地，秦阳便险些被营地中那浓重的刺鼻的气味呛得喘不上气。后土营所在的位置正是襄城之中最大的垃圾场，如今襄城被围，无数的垃圾在营地周边堆积如山，整个后土营之中散发出一股令人几欲作呕的味道。
冒着被呛死的危险，秦阳皱着眉走进的后土营。听说明王殿下亲自驾到，后土营之中轰然而动。密集的营帐周边，无数后土营的士兵腰板拔得笔直，穿着他们认为最威风的服衣在路边目光闪动，等待着一睹⻩巾明王的风采。
秦阳行走在被清理之后依然留下一滩滩浑浊污水的道路之上，望着两旁穿着各种各样服装衣衫褴褛的士兵，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他实在无法想象，就这么一群人也能被称作士兵？本来他对传说中这十几万后土营的士兵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是此时却彻底心灰意冷了。
“这么小孩子也能打仗？”
“看，那个老头要是再挺挺恐怕腰都要断了吧…”
“他们穿的都是什么啊？怎么还有穿裙子的…”
“我擦，那老家伙抗的是什么武器？不会是秦朝时候的吧？！看，还在掉绣呢！”…
⾝边将领的小声议论搅得秦阳心烦意乱，他暗下决心，此次招安之后一定要将后土营这个⻩巾军的“毒瘤”彻底⾰除，⻩巾军中只能留下精锐之师。
“禀报明王殿下！⻩巾军后土营将士共计十五万七千人，全部到齐，请明王殿下训示！”后土营央中，少了一条胳膊的的军官笔直的站在秦阳面前，大声说道。
“恩！辛苦了！你叫什么？”秦阳微微皱了皱眉，他看得出这个军官的紧张，而这军官的服衣也明显不合⾝，那空空的袖管被风吹得飘来荡去，显得也颇为滑稽。
“属下王山，现任后土营代理统领！嘿嘿…”王山听到秦阳问话，激动得眼中放光。
“代理统领？”
“回禀殿下，我们后土营原来的统领和各位军官都已经被调到前线去了。属下本来只是一个百夫长，因为胳膊断了所以才留下成为了代理统领…”王山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的落寞。
不过很快王山便奋兴起来，大声说道：“王山以及后土营所有将士，恭请明王殿下训示，后土营全体将士愿为殿下誓死效命！”
巡视和检阅队部的过程很快，这对秦阳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望着参差不齐的队列，一个个老弱病残的战士，秦阳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诸如“你们是⻩巾军的未来，是⻩巾军宝贵财富”之类鼓舞士气的话，随后便逃命似地回到后土营的大帐之中。
“王山，此次我们大军在襄城之中的粮草出事，想必你应该知道吧？”秦阳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变得和蔼一些说道。
“嘿嘿，属下也是刚刚知道，这些官军都阴险的很…”
“不，不，不，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秦阳挥手没有让王山继续说下去，开口说道：“我要说的是，眼看要打仗了，其它营是作战的主力，你看你们后土营的人数最多，能不能把粮草让出来…”
秦阳无法说下去了，他觉得他自己好像在伸手向一个乞丐乞讨一般。本来给后土营供给的粮草就不多，如果再缩减的话，几乎就意味着后土营每个士兵一天恐怕连一碗粥都喝不上了。
“我们的命，是大贤良师给的，如今大贤良师又交给了明王殿下。明王殿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嘿嘿…”出乎秦阳的意料，王山错愕了一下之后，便嘿嘿的笑起来。憨厚的笑声中丝毫没有任何不満的情绪，仿佛秦阳只是要求在一桌丰盛的酒席上撤下一碗白开水一般。
秦阳垂下眼皮，佯作没有看到王山闪烁目光之中的那股落寞与凄凉。大概是因为心中愧疚，秦阳伸手摘下腰间的佩剑，轻抚了一下后递给王山。
“谢谢你，王山！”秦阳飞快的转⾝离去，留下眼中闪动着光芒的王山怔怔站在营帐之中…
“誓死保卫明王殿下！”凄厉的吼声惊醒了陷入回忆的秦阳，他看见了一个由于饥饿而面⾊苍白的独臂汉子，挥舞着一柄锋利的宝剑，在汹涌如嘲的敌军面前振臂⾼呼。泪水渐渐模糊了秦阳的视线，他看到了那条紧紧抓着宝剑的手臂在义军的狂嘲之中被⾼⾼的抛起，无力的落下。王山没有食言，他的命终于还是交给了明王殿下…
王山的死，并没有吓住后土营的战士。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整整两天几乎什么都没有吃的一群疲兵，是如何拿起手中简陋的武器，不穿任何衣甲便冲上场战的。他们面对的，是数量不比他们少，而且更加彪悍的虎狼之师！
后土营的突然出现，使得前来驰援的义军愣了一愣。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他们对面的敌人竟然是这么一群老弱病残。于是，义军再度露出了狰狞的爪牙！面对后土营的士兵，強大的义军简直就是在狂疯的杀屠！锄头被削断，生锈的大刀无力破开敌人的衣甲。后土营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成片成片的倒下。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甚至十一二岁的孩子也在拿着手中玩具般的武器在拼杀，直到死亡！
“畜生们！你们难道就没有父亲和孩子吗？！”泪水早已止不住的流下，秦阳近乎嘶吼一般的狂疯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