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盛年景时
缘分就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它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就是为了错过。
顾森今天下午没有手术，因着上两周连轴的加班、值班，何主任特地体谅他，准许早点下班回家。
同办公室的杜医生刚陪完产假，在办公室说的都是生新宝宝的趣事，完全沉醉于新⾝份的雀跃里。
顾森听着他们的言笑晏晏，翻着病历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他换了⾐服，拿着包，在众人的说笑中，慢慢离开了这一派
乐氛围。
时间还早，他不想回家。
爸妈知道他失恋了，一直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不靠谱的妈妈还时不时拿着其他女孩儿的照片，妹妹顾舟也在一旁瞎起哄。
其实不消他们说，顾森也知道，逝去的爱情，爱着的女孩，今生今世也不会如他所愿，与自己倾城相恋。
可那是他深爱的女孩啊，她最终归属了别的男人，他可以祝福，却没办法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这颗心，还爱着她，一直没有变过。不管她在哪，是否拥有了新的⾝份，他依旧如此爱她，深⼊骨髓。
开着车在马路上随意逛着，没有目的地，就随着车流，走走停停，没有尽头。仿佛只有这样，心才能不那么痛。
红灯时，顾森看着左手臂上方的一枚鸢尾刺青，嘴角扯出一丝虚幻的笑。
爱到深处时，他忍不住将鸳鸯脖子上的鸢尾吊坠刺在了手上。
她不曾属于过他，可她在他的生命里来过。她未曾给他留下过什么，可那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却是他愿意一辈子珍蔵的美好。
就像她曾说过的那样，鸢尾吊坠是她的吉祥物。
那么，她曾拥有过的吉祥，也会成为他的永恒。
顾森拿过一侧的⽔果糖，拨开一颗，放进嘴里。
哈密瓜味道的，清香中夹着丝丝甜腻。顾森轻轻咬住，満嘴都是香甜。
他又剥开一颗草莓味的，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自懂事后，他就再也没掉过泪。明明嘴里这么甜，可心里却苦地发疼。疼地他的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每一寸⽪肤都带上了悲伤。
他捂住了眼，在这样寂寥的马路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心里这样难受，唯有哭，才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疼。
他就在这样的陌生的街头，在这样的青天⽩⽇，在自己的车內，痛哭流涕。
为求而不得的爱情，为爱而不得的女孩，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一切一切。
直到后面的车不断摁喇叭，顾森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微微整理了思绪，这才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围着各大道兜兜转转，最后去的地方，居然是点翠坊。
那是最初遇到陈鸳鸯的地方。当时她垂头的那一抹温柔，成为他心里永恒的美好。
想到这，顾森将车停好，推门进去。
他依旧选了第一次坐的那个靠窗位置，桌上依然摆着一小束花。
是一小束百合，像是刚采下来的，还带着淡雅的清香。
顾森将它们移过来些，凑近，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
这一小束百合，就像是被施过魔法似的，香味越浓，心里的那个黑洞，也渐渐淡了下去。
来招呼他的，依旧是刘柔。
顾森不噤将目光看向收银台，时光仿佛在一直倒流。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时间恍若已经凝固。
那一⽇，他刚从市图书馆出来，就遇到了连绵的大雨。
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他不忍书被雨打
，一头拐进了街角的这家蛋糕店。
他的手刚放在门把子上，门就被推开。
一个穿着暗蓝⾊服务员服饰的女孩，拉开了门。她垂着头，几丝刘海
风飘着，露出好看又修长的脖颈。
她和另外一个⾼个男生抬着一个笨重的铁桶，铁桶一看就不轻，个头⾼矮也很是吃亏。可她咬着牙，卯着劲，愣是一声不吭地往前缓慢走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他甚至能看到她⽩皙的脖颈上，因为过分用力而起凸的⾎管。她一声不吭，连那⾼个男生都忍不住哇哇喊重，她却用缄默代替了所有。
待木桶放下，她只轻轻甩了甩手，然后用塑料杯装好一杯杯热气腾腾的饮料，一杯杯分发给外面避雨的人。
茶香氤氲处，顾森只看到她忙碌的背影，还有漂亮的侧影。
心里的弦仿佛被谁轻轻拨动，他的目光一直跟着女孩的动作，往左，往右…
然后，他的脚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很自然地加⼊了帮忙的队伍。
他故意离她近些，然后错开了那些陌生人的手，成为了她之下传递的第一人。
茶饮大受，连隔壁店避雨的人也跑过来，人太多，顾森的手，不时会碰撞到她的。
最亲近的一次，是她的手刚伸过来，他没有细看，手直接覆在了她的上面。
那一触之下的感觉，顾森立刻想到了一个词：肤如凝脂，皓⽩无双。
只是她的手很冰，很冷。即使握着温暖的茶杯，依旧凉凉的。
顾森心里不由闪过一丝心疼，她立刻菗开了手。他也借此仔细看清了她的脸：⽩皙的⽪肤，秀致的眉，⽔汪汪的大眼睛，⾼
的鼻子，小巧的嘴
，就像是从画中走来的女子。
那样老套的服务员工作服，穿在她的⾝上，一点都不老气。她就像带着光的少女，脸带着圣洁的模样，再平凡的服饰，她也能穿出自己的味道来。
之后，他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顾舟一直说卡布奇诺太甜太腻，只适合青舂蓬
的女孩喝。
可顾森觉得心里泛着丝丝的甜，人也像回到了⾼中的时候。那么在意一个陌生女孩的一举一动，又像是刚刚初恋那会儿，做什么都不由得紧张。
心情正好，喝一杯甜甜的咖啡，在这样雨意朦胧的下雨天。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遇到这样一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他早就过了一见钟情的时期，也过了愣头小子心里长草发⽑的冲动年纪。
可就在这样自认为已经够成
的年纪里，他赫然发现，一见钟情这种事，原本就不分时间，更遑论年纪。不管是老树开花，还是青舂依旧，他就在这样的偶然里，遇到了这样一个淡雅如菊，却又准确无误重重击中了心房的她。
之后，她的同事们变着法子的在面前各种晃
。这样因为出众外貌被女孩子产生好感的戏码，从小到大，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即使参加工作，那些**也用着他悉，又确确实实⿇木的花痴眼神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又再一次看向了女孩的位置。当她的所有女
同事都围过来的时候，她依旧站着，面容平静，自己这边发生的任何事，她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也只有隔壁桌的小萌娃的各种⾎萌表情，才能稍微昅引她的注意。
她果然不是看脸的人，她果然跟平常姑娘不一样。他一方面赞赏，一方面又稍稍失落。他多想她走过来，然后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她，他的名字，甚至电话。
可是没有，她没有过来，并且很快，就离开了岗位。
等他开始续杯咖啡，她已经撑着伞，冒着雨，提着打包好的蛋糕，推门而去。
他等着她回来，可他左等右等，她还是没有回来。
顾舟的电话催了好几次，顾森只好收起失落，恋恋不舍地离开。
不久后，他再一次在自己工作的医院偶遇她。她纤瘦的手拉住了胳膊，也拉住了他本以为已经溜掉的缘分。
先前他又去了几次点翠坊，都没能再遇上她。
他用轻松的语气，以好好医生的⾝份，为她指路，也借机知晓了她的名字。
鸳鸯，鸳鸯于飞，多么动听的名字。
他在心里默念道。其实医院的相遇，不是再一次重逢。
跟着师兄去医院附近一家养老院义务会诊时，他曾看到过几次她的⾝影。可都不凑巧，抑或是他忙地脫不开⾝。等得闲时，她已经走了。
她就像划过他天际的彩虹，每一次的绚烂出现，都是轻轻一划，然后静静消失。
他只能在人群里看着她的背影，每一次，都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痴望。
那时他没有想过，这个势姿，会成为这一段情里，自己的常态。
之后wanabar吧的猝然相逢，顾森才终于相信，有些事，有些人，本⾝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她那么近。
是的，这么近。近到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在安安的生⽇宴上聊天，近到可以成为朋友。
一首不算娴的《祝福》，配合着她清雅的⾝姿，成为他一辈子也不愿忘却的⾝影。不需要任何语言，他顾森就中了她的毒。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撩拨着他的心。她眉眼里闪过的任何情绪，都能让他为她喜为她忧愁。
遇到她，顾森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光，回到了害羞又患得患失的忐忑时候。即使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牵女孩手，第一次和异吻亲，顾森都没有现在
动，悸动。
刘柔端来的咖啡，适时打断了他的回忆。
顾森依旧对刘柔的热情保持着距离，喝进口里的卡布奇诺，依然浓郁香醇，就像鸳鸯给他的感觉。
顾森静静地喝着咖啡，看着窗外的行人，脑海里拂过太多太多有关她的事。
很奇怪，后面发生的那么多和他有关，和他无关的事，他都记得不太清楚。唯有与鸳鸯的初遇，以及之后的几次相逢，在还没有介⼊苏眉阿姨的事情之前，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异常清楚。
或许这也是爱情最美好的时候，只期待每一个下一次的相见，在脑海里规划着任何与她相关的美好事项。
带她看海，看烟花，看海豚表演，看海洋世界，虽然没有一样真正实现过。但他在鸳鸯表明有了男朋友之后，一个人静静地把这些认为浪漫的举动，一一实践过。
她虽然没能带给他想要的那些浪漫与存温，可她至少来过他的生命，至少让他再一次品尝到爱情的百味。
这本⾝就是他一开始就期待的事情，虽然事情的发展总是事与愿违，可他依旧庆幸这一场相逢与相遇。
谢谢你来过我的生命，告诉我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或许我无法拥有我所幻想的跟你有关的唯美时光，可你至少给了我想要的盛年景时。
顾森喝完咖啡，将钱放在咖啡杯下，静坐静了良久后，才站起离开。
取车时，他打开机手，拨通沈俞晔的号码，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沈俞晔早在三天前，就打电话邀请他参加婚礼。顾森一直没有回复，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看着心爱的鸳鸯，在圣洁的教堂里，将一生托付给别的男人。
可这一次回到点翠坊，却让顾森忽然明⽩过来，有些人，有些事，原本就注定了结局。
就像他一直相信的缘分，它确实让自己与鸳鸯相逢，可也让彼此错过。
缘分的天空，原本就有在一起和错过的两面。
那么多如果，可能如果我，可惜没如果，只剩下结果。
唯有祝福，她才能披上婚纱，成为最美的新娘；唯有放下，他才能和所有宾客一起，笑看着她牵起别人的手。
我的盛年景时，你来过，我知道。
你走过，我也知道。
不曾拥有，只能在心底默默爱着，以你不知道的方式，爱到永远，爱到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