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同归(下)
“刘老师,辛苦了,辛苦了。”
几乎是才刚从审讯室里钻出来,宋队就把刘瑕给接住了,表情很奋兴,但音调并不⾼——虽然这间控监室里,只有可以绝对信任的寥寥数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庒制着自己的音量,好像在防备着D租宝背后那神通广大的主使者似的。“要是没有您,林小⽟这条线就真要断了!检验科的那条线索也就别提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嘘了一声,握着嘴不再提了,鬼鬼祟祟,反而比那位涉案的检验人员更像內。线。刘瑕莞尔一笑“其实,最应该感谢的还是公孙良…要不是他的那两粒头孢拉定,林小⽟这个案子就成了真正的铁案,在不使用违规手段的情况下,打动她的几率,接近于零。”
“也是林小⽟救了自己,最终还是向正道靠拢了。”宋队直手“——要没她的阻断剂,能不能把海。洛因和她自己联系上,还真不好说,现在至少逻辑链条是建立起来了——当然,更得感谢沈先生了。哎呀,这怎么说呢,您二位的专业素养简直比我们察警还过硬,瞧这知识储备,这实⼲⽔平!”
“就是就是,”祁年⽟经过几个案子,已经蜕变成了刘瑕的狂信徒,至于沈钦,在他心里大概是护法尊神的地位,属于刘瑕光环的一部分“这⼊侵机手的技术就不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公孙太太那个态度我也不说了——别人去联系,她不肯答应,刘姐打了声招呼就办妥…这都属于⽇常!我就不明⽩,尸检的化验报告刘姐你怎么都读得懂?居然还能看出不对来,你是心理医生,没修过法医学吧?”
确实,林小⽟这个案子,几个突破点,事实上都和刘沈二人组脫不了关系,沈钦找到像摄头,肯定了林小⽟的活动轨迹,刘瑕又从公孙良的尸检报告中发现了纰漏——实际上,马桶里的海。洛因溶有没有留存还真不好说,只要林小⽟多冲几下,未必检测得出来,再加上现在现场还有检验科的人在活动,仓促间,已经是草木皆兵的宋队,还真找不到好借口去现场提取证据,这个点,是刘瑕空口吓唬林小⽟的,直到林小⽟的表情发生变化,她才肯定,对方是真的把海。洛因丢进了马桶里,这完全是沾的对方见识少的光。
真正击溃林小⽟心防的实质证据阻断剂,线索是沈钦从她的机手中快速提取出来的。林小⽟机手里的对话记录和浏览记录是随说随删的,正常像经侦大队的技术员,要从各大软件服务商那里调取证据,至少要几个工作⽇,到时候林小⽟早就被释放了。要不是沈钦动用了一些灰⾊的技术手段,刘瑕再神也猜不到林小⽟居然还给自己弄了这玩意儿。像这种物药,一般的⾎检都是检不出来的,再说,如果没有刘瑕的周旋,专案组也很难拿到公孙良的⾎样——死因已被判定为头孢拉定和酒精产生双硫仑反应,心力衰竭致死,公孙良的死就是意外事故,不作刑事立案处理,遗体也就不会再储存在警局的冷柜里,Lucy来办的就是这个转遗体的手续,下午她已经把遗体转移到了临近的殡仪馆中,没有刘瑕,Lucy会和警方搭话?
最后这点,祁年⽟这样的小伙伴们肯定没有感觉,但连景云就未必了,祁年⽟在那快乐地履行狂信徒的赞颂职责时,他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瑕一眼,刘瑕笑笑,任他去看,这边祁年⽟说着说着,也好奇了起来“哎,对了,刘姐,你到底是从哪看出的破绽?这份报告写得很简单啊,我们都看了,完全没发觉到底有哪里不妥。”
时间紧急,又要求保密,刘瑕调兵遣将时本来不及解释,大家也没心思细问,现在总算取得阶段进展,有闲心学习了,祁年⽟这一问,大家的眼神都聚过来“对啊,刘老师,您是从哪看出的不对呢?”
刘瑕犹豫片刻,眼神扫过人群,祁年⽟、宋队、沈钦、连景云…
她和连景云对视片刻,又挪开眼神。“是肝损和心脏,最主要还是心脏…双硫仑样反应最直接损害的就是肝脏,也会让心肌充⾎肿,公孙良的解剖照片里,心肌却呈现典型的缺⾎反应。检验科可以在⾎样上做手脚,输出无品毒的结果,但解剖上却露出了破绽。这也是我为什么说,有问题的时检验科的原因——法医出的检定报告里,如实地记载了心肌和肝脏的损伤,还附上了清晰的解剖照片…他们判定公孙良死于双硫仑样反应,主要是受检验结果的蒙蔽,对同事太过信任,此外,也因为双硫仑反应致死,是极小几率事件,解剖特征并不普及,几重因素作用,导致的一时疏忽——”
“——恰好,我生学时代接触过相关的资料…我继⽗以前也很爱喝酒,我专门查过类似的病例,还留有很深的印象,所以这张照片,对我来说,就是个很明显的破绽了。”
她的解释,让专案组更庆幸自己的运气:这个案件看似千头万绪的,链条不少,但在对方后台強大的基础上,要合法、合规地找到突破口,难度着实不低。想要在对方阵营里招揽林小⽟级别的內线,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宋队不免为自己的正确决定顾盼自豪,一群人也适时地各处拍拍马庇,顶头上司当然是英明神武,少不得赞颂,但刘瑕这里也不能缺了打点——至少要混个脸吧,之后有什么为难的案件,也多一条出路。
只有连景云,没有说,没有动,依然站在办公桌边,英气面容上浓眉微锁,眼神落在刘瑕脸上,暗嘲涌动,带着微凉。
刘瑕含笑应付着⾝边的小伙伴,偶尔和他眼神汇,她的笑容不变,甚至还更灿烂了一点——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继⽗刘叔叔虽然的确很爱喝酒,但⾝体健壮,几乎从不感冒,就算有什么小病小痛,也绝不会带伤上酒阵。连景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但她说得是实话,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认识这么久,他能看得出来。
这一次,他会鼓起勇气来问她吗?
刘瑕心不在焉地想,她无意间捂了捂心口——那枚戒指的边缘似乎越来越锋利,陷⼊肌肤,带给她轻微的、持续的痛感。
审讯室內的欣气氛,并没有带到办公室里,给林小⽟理办释放手续时,祁年⽟的脸拉得老长,在外人看来,专案组的气氛低得可怕,就连刘瑕几人往外走的步伐都比平时匆忙,连景云直把刘瑕送到车边才开口说话。
“一定一定,要注意全安。”拧起的眉⽑散开了,Lucy、双硫仑样反应的尸检照片…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连景云又一次消化了翻腾的心事,亦真亦假的低沉被收了起来,他弯下,隔着车窗叮嘱刘瑕,又抬起眼瞥瞥副驾驶座,边迸发一缕谑笑“我过几天再找你——注意把持住啊,可别下次见面你就真结婚了,那我妈非得把我打死不可,连婚礼都没邀请,太不把她当自己人了。”
没等刘瑕回话,他拍拍车顶,为她合拢车门,转⾝长笑而去——从小到大,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刘瑕跟前占到了完全的上风。
…刘瑕看着他钻进自己的座驾里,发动车子倒出停车场,似乎都能听到连景云哼歌远去的快…
她又转头去看沈钦——这个人自觉地不得了,自己刚上车,眼一花,那边门就开了,一个人默不作声钻进来坐好,还很乖巧地自动系上了全安带。一点都不需要她心的样子。
“…”刘瑕斜眼看他,她落败的缘由,聇辱的开始,完美形象的瑕疵——
半晌,她吐出一口气“大哥,你自己车呢?”
“跟在我们后面啊…”沈钦缩手缩脚地说,拼命对她眨眼睛“看,我连驾驶室都布置好了。”
刘瑕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奔驰——还真是,沈钦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真把驾驶室里的假人又吹了起来,这个距离看去,可以以假真。
她轻哼了声,从前捞出戒指,尾指勾着晃来晃去,沈钦的眼睛,就跟着那团璀璨的光焰晃来晃去,都快被晃出重影了。
“刘姐小…”他怯生生地冲她求饶。
该拿他怎么办?刘瑕自己其实也没想好,沈钦现在有点软硬不吃的意思,不理他,他自然有不少幼⽝系幻术磨她,想要把他吓跑…上次的奔驰情侣事件,就是极好的教训,而她可没趣兴在察警局的停车场里,把这一切再重演一遍。
难道还真走到‘你这个小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这一步了?
刘瑕的目光,在沈钦脸上巡梭而过,滑过他双眼中汹涌又坦然的情感,多少念头像是沸腾的⽔泡,在心海中浮沉,戒指已取下,但幻痛依然在,那精巧的轮廓,像是长出了荆棘,在她心口盘踞,扎深。
不是没有人对她好过,她能平安走到现在,总要依仗他人的好意,她也不是没为人追求过,当然有很多追求者,愿意把一枚真心送到她脚底,连景云不就是其中一个?只是…沈钦的做法,是不能拿来和任何人比较的,她的犹豫,也不是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更狂疯——敌人的攻势诚然更烈猛,但堡垒自⾝,也确已变得软弱。
而她…她真的不喜这样的感觉,她不喜心软的感觉,不喜嘴角隐泛微笑的感觉,不喜他这样横穿整个城市送来戒指的感觉,不喜失控的感觉…她不喜自己如果问‘送戒指是算求婚吗’,沈钦绝对会⾼兴得全世界都开花,点头说是的感觉。对他的所有那些举动,换做另一个人,她只会冷笑以对,強吻,巴西柔术正为登徒子而备,戒指,他不肯收回,她也有多种办法替他回馈社会。但对沈钦,她…只是…无法停止去想,她可以把戒指还他,把它丢了,把它退掉,把钱捐走,她有那么多种办法来惩戒沈钦,让他不敢再犯,但她只是…真的无法停止去推演沈钦可能的反应,去估算他因此受到的伤害。
她是他这样爱过的第一个人吧,世界对他这么残酷,以至于到现在,他⾝上犹带着深深的伤痕,滴下的⾎迹淌过,留下种种余痕,而她的决心就像是中了诅咒的荆棘,它在不断的生长,但却又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拔除——
刘瑕忽然叹了口气,修长手指捻起戒指,举在眼前,第一次欣赏起那璀璨的光华。
这么漂亮,这么好,值得全世界温柔以待,被沈钦捧着送到她面前——可惜,终究不是她的,不会属于,不能要,当然也不能心动——她本来就没有心,又怎么去悸动?
“说说Lucy的事吧。”她说,不再纠于钻戒的问题。
“?”沈钦做了个疑问的表情,他的眼神深情又纯净,盯着她没有丝毫失焦,仿佛她比手中的钻石都更完美。
刘瑕把钻戒收进包里,她忽然感到很疲倦,伏在方向盘上斜眼看沈钦“这一步,还不是不能回头,和林小⽟接触的,不会是核心人物,顶多是多割几块⾁,还动摇不了沈江的本…但笔记本电脑里的直接证据,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下一步该怎么走,你,想好了吗?”
“Lucy什么事…”意料之外的,沈钦虽然听监了对话,但却很茫然。
刘瑕瞪大眼,沈钦讷讷地“我…我就听到你说你还没拿到戒指…”
然后就一路狂奔出去了,后面更重要的內容完全都没上心,是吗…
…深呼昅,深呼昅…
这样的人,即使拒绝掉也绝对是没问题的,这智商本无法和你搭配…就为了优生优育也得把他pass了…刘瑕着额角,连着深呼昅几十下,耐着子把Lucy的要求转述给沈钦听“想要这1800亿的家产,你最好仔细思量思量,和沈鸿先生好好沟通。虽然拿到证据,但没有他的配合,你要拿下你二叔恐怕还有一定的难度…”
一边说,沈钦的表情一边已告诉她答案,说实话这并不能让她感到惊奇:沈钦当然对股份没有觊觎,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钱本就不是问题,也解决不了他的任何问题。1800亿与1800元,都约等于零。
“那…”另一个问题浮现,与之关联铺展的种种后果也在瞬间如树形铺展开来:沈钦会对此做出的反应,他会不会和今天一样,把它视为她的暗示和邀请…
虽然有种种顾虑,但刘瑕还是按不住问了“既然不想要,你为什么不搬出月湖别墅呢?你和沈家人的种种纠纷,其实都因为你被卷进了这个漩涡,想要解决这些⿇烦,搬离24号别墅,其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那个地方,你住得并不愉快,也令亲戚对你诸多忌讳——”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呑了下去,刘瑕不自觉坐直⾝子,怔然注视着沈钦脸上闪过的霾——开始轻颤的手指,下意识畏缩的双肩…这是一次小型恐慌发作的前奏,这个问题,触及了他內心深处无法提起的那些隐秘,是他尚未康复到可以和她分享的区域。
她不再说话,转过头启动车子,平缓地上路,又拉下遮板,聊胜于无地为沈钦遮挡一些空间,幸运的是,现在已是夜晚,低柔的光照,不是那么強烈的刺——
车子驶上环城⾼速,在一片寂静中,耝重的呼昅声,慢慢平静了下来。
“…谢谢你,刘姐小。”沈钦的声音很低。
谢什么?谢她的不追问?谢她的关心,谢她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所有未尽的言语,都被六个字传递进她心底。
刘瑕的微翘起来,她没答话,而是加快速度,打开车窗。
温暖嘲的南风吹了进来,几乎掩去沈钦的细语“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暂时,我还不能搬离祖⽗⾝边,这一次回国,我有一定要做到的事,一定要保护的人,这其中,也包括了…”
他的眼神,绕在刘瑕的侧脸上,幽深缱绻,尚有些许颤抖的双手,慢慢紧握成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让大家久等了
天啦,人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失眠,,,前几天没睡好,脑子真的和浆糊一样的,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昨天睡了16小时多,下午又眯了一会,感觉就来了~
久等了,不好意思哦baby们!muamuamua!刘刘和钦钦的秘密,好像都逐渐一步步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