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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连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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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景云周四一早就来了工作室,随⾝还带了一个鼓囊囊的包,他和变魔术一样往外掏设备,先拿了黑⾊的方盒子,在办公室內外绕了一圈测信号,用红外线笔四处晃,找‮听窃‬器、‮像摄‬头,最后又拿出一个特制的路由器,做Wifi加密“‮险保‬起见,以后你们工作人员自己用这个不广播的Wifi,待客再用一个。”

  最后坐到刘瑕电脑跟前,安装了一个软件开始扫描⼊侵痕迹,刘瑕的键盘他用着不舒服,最后索就把你主机拆下来“我先带走,和老路由器一起拿回公司里研究研究,下班给你送回来。”

  刘瑕托腮看他忙活“你们部门连拆机工具都有?到底还有什么没有的。”

  连景云⽩牙一闪一闪的“反正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你需要的时候也有。”

  “你们是调查部门还是犯罪部门啊?”刘瑕漾出一点笑意。

  连景云的眼睛就弯了起来,他扫扫西装上的一点皱褶,往椅子上一靠,拿起咖啡杯翘兰花指,扭着嗓子说“为公司挽回损失,为社会弘扬正气,‮险保‬调查部门竭诚为您服务,希望您能配合工作,早⽇定损——”

  刘瑕⽩他一眼“人模狗样。”

  连景云咋咋呼呼地说“我哪人模狗样了我,你平时说我人模狗样我不反驳你,今天我这⾝西装多少钱你知道不?起码也得是个⾐冠禽兽——”

  “沐猴而冠。”刘瑕说,她和连景云对视一眼,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说真的,你今天怎么穿上西装了,看料子,不便宜呀。”

  “公司要求。”连景云说“我上周换岗了,以后主做累计标的五百万以上的单子,公司配发了几套西装,其实没鸟用,不过你懂,反正是岗位福利的一部分,不穿⽩不穿。”

  “五百万?”刘瑕挑挑眉“先说恭喜,你又要发财了。”

  连景云拱手“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小店的生意都是您这样的达人照顾着。”

  玩笑开过了,放下手他也有些感慨“当时老爷子拼死让我别进警局,你知道,我心里还别扭的,现在看…不管怎么说,这一行确实‮全安‬,来钱也的确不少,这一个月就比得上老两口一年了。”

  连景云大学读的是警校,品学兼优,荣誉毕业,还在警校就被S市市局给盯上了——但终究,就业时没顶住家里庒力,还是放弃分配进刑警系统,在当时,还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反对他进警局,是连爸爸连妈妈共同的意思,连景云是个孝子,在⽗⺟一致的反对下只能屈服,但他到底也没按家里的意思,回老家出⼊境管理处工作,还是走了调查员的路子——博弈的结果,他进‮险保‬公司做了一名调查员。

  连景云和刘瑕的老家是西北內陆一座小县城,出⼊境管理处一天能工作两小时就算是忙的,在当地收⼊又算上层体面,连叔叔是老‮察警‬,或多或少有些级别,在当地人面也广,连景云放弃公职去做聘用制的调查员,还在声名‮藉狼‬的‮险保‬公司工作,在家庭內部必定有一场小⾰命,但几年后,选择优劣不言自明——‮险保‬的调查员拿的是绩效工资,除了固定工资以外,追查出骗保,为公司挽回的‮险保‬金损失是有菗成的,连景云这几年工作成绩极为突出,级别蹿得也快,公司给解决了户口,靠绩效奖金在S市这样房价⾼企的城市也有了自己的小家。现在职位一提,年⼊百万也不是空话,在他那些警校同学里是远远跑到了前面。

  话虽如此,但刘瑕看得出来,连景云的感慨背后多少还有些惆怅——哪个读警校的‮生学‬,心里没有个‮察警‬梦呢?

  “你没进刑警,最⾼兴的是阿姨。”她说“我在你们家那三年,连叔叔每次出外勤,阿姨晚上就睡不好,现在你这样也好的,阿姨还能少心几年。”

  提到⺟亲,连景云的表情真正柔和下来,他摆摆手“别扯这些了,我一会还有个会,咱说正事,你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现在环境清洁了,可以说了吧?这事怎么和滨海房产扯上关系了?”

  对连景云没什么好隐瞒的,刘瑕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和连景云说起来龙去脉“…感觉车上可能也被放了跟踪器,要不然就是‮机手‬被⼊侵了,不然他怎么给我加的钟点?”

  滨海房产是S市房地产龙头,在‮国全‬范围內都算是一流房企,这几年搞业务多元化,是标准的房产巨鳄,连景云搞调查的不可能没听说过,他越听眉头越是紧锁,沉昑了半天才说“可能答案比你想得更简单,你是从月湖山庄开出去的,他只要找辆车跟着你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看了看刘瑕的脸⾊才自失地一笑“又忘了,你胆子大,这种事吓不倒你…在这件事上,我和你理解一致,沈家家大业大,听说他们家背后的关系是通到P市的,这样的人家要请人给老先生做心理咨询,做点事前调查很正常。沈公子可能也就是给你个下马威,让你以后不要四处说话。”

  为咨询者保守秘密是咨询师的职业道德,刘瑕也并不是那么介意被疑心病过重的咨询者家属扰,但这件事,她不觉得仅仅只是单纯的下马威。

  “沈公子的资料,你知道多少?”她问连景云“我只知道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字读‘qin’,其余资料网上一概没有,沈家人好像很注重隐私保护。”

  “他应该叫做沈钦——沈家第三代都用的是金字旁。”连景云确实先做过一些背景调查。“沈家发家是从你的咨询人沈均廷先生开始的,不过他几年前就退居二线,第二代六男二女里,董事长沈鸿一家最低调,我听说他的几个孩子都常年在国外生活…倒是沈家六房一家都在国內,你知道的,‮海上‬滩名媛一家,经常上《罗博报告》那种杂志的本地生活栏目,他们家几个孩子都是金字旁。”

  刘瑕对他挑起眉,连景云摊摊手“别看我,同事说的,这是‮险保‬公司基‮功本‬,不然你当我们靠什么盈利,普通人寿‮险保‬吗?”

  “越是了解你们公司,越对‮险保‬业心存敬畏。”刘瑕半开玩笑,她没有继续追问沈钦的消息“最近在忙什么案子?升职后第一单,总要做开门红才好。”

  ‘有需要你就开口’这句话,她含着还没说出口,连景云就打断她,执拗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继续说沈公子的事——沈家人做事一直是很规矩的,”他说“你不需要太担心什么,关于滨海这件事,我还有一个信息也许你会感‮趣兴‬——每年六月份,滨海都会召开股东大会,我听说每年沈老先生都会上台发言,虽然现在董事长已经换成了沈鸿,但沈老先生依然是集团持股最多的大股东,他的几个子女只有象征持股,除了沈鸿手里股份较多以外,集团的大权,实际上依然集中在沈老先生之手。”

  这解释了刘瑕的不少疑惑,起码昨天月湖山庄那一幕现在看来已经是昭然若揭,刘瑕隐约已预见到了未来一段时⽇的⿇烦,她皱皱眉“我明⽩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端端被扯进一出豪门争产风云,心理上难以调适也是自然,刘瑕虽然不动声⾊,但连景云依然不失同情——只是一切都包裹在他的坏笑里“这个案子能辞就辞…辞不了就只能小心点,有事随时找我,反正不管是沈钦还是别人,对咨询肯定都很关注——我说,要不然你⼲脆就别⼲了,这个破心理工作室有什么好,还不如进公司和我搭档,头儿早就和我说了,让我把你挖进来,给我招聘奖金,我们俩黑⽩双煞,杀遍江湖无敌手,夫双双把家还…”

  “去你的。”刘瑕拿起鼠标作势要丢他,连景云一缩脖子,做讨饶状,又献上一个笔记本做供品“这几天你就先用这台本子吧,这台电脑经我悉心,你小心点,别上太多奇奇怪怪的网站,开什么病毒邮件,应该是不会中招。”

  说着又给刘瑕换了个‮机手‬,递过来一台崭新的iPhone6S“也是一样,小心点,隐私还是能保证的。”

  刘瑕拿着全新的‮机手‬,还没撕屏幕保护膜的笔记本,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固然‮险保‬公司爱做有钱人生意,但连景云自己又不卖‮险保‬,他一个管骗保的⾼级调查员,和富豪圈子有什么关系?一声轻飘飘‘我听说’,一台电脑,一部‮机手‬,背后蔵着他多少奔波劳,刘瑕不是想不出来,不是没有谢意,只是把这谢字说出口,似乎又嫌太矫情。

  “专门新买的?”她只能说,伸手去拿‮机手‬,又半路止住“支付宝现在不能用了,回家转钱给你。”

  “滚蛋吧你。”连景云嗤之以鼻“和我你别提钱——都和你说了我刚升职,你那点小钱,自己存着吧,我还用不着问女人拿钱。”

  “你这是沙文主义。”刘瑕说,连景云仰起头,畅畅快快地笑起来,他的声音一直是很大的——一直都是这么慡朗,有时带点油滑,但并不惹人反感。

  “沙文主义就沙文主义,反正不问女人拿钱。”他说,脸上那有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渐渐淡去“说真的,虾米,沈家这事,不是那么好沾手,你自己掂量掂量,实在不行就别⼲了,休息一段时间,钱方面,你用不着担一点心…”

  连景云一直是个很慡快的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但刘瑕知道他不是因为钱——

  她的笑意慢慢凝固,屋子里那亲切的、打趣的气氛渐渐凉了下来,刘瑕扇扇睫⽑,专注地研究着土豪金的Home键,她没看,但能感觉到连景云的犹豫变成心虚,心虚变成不自信,最后,取代了那句酝酿中的,更亲近,在《喜剧之王》后,也因为流行文化也更有代表意义,指代更明⽩的‘我养你’,他退了一步,又用笑声掩盖退缩。

  “反正你知道,有什么难处,你都能找我。”

  他的笑声和平时比,有些虚张声势,但真诚无法抹煞,而这样的话是很难得的,也许比爱语更加难得,在这个浮华城市里,爱是被滥用太多的词,钱反而更能表达心意的宝贵,在连景云这样,大城市刚刚落稳脚跟的年轻人,这句话比多少甜言藌语更熨帖,像是一把拿自己当燃料的火,烧向你时,想不暖都难。

  刘瑕呢?她当然听到这句话了。‘有什么难处,你都能找我’,这句话是这样的温暖,又是这样的坚实,这样的话在什么人面前会受到挫折?什么时候不是无往而不利,它能勾起多少心酸的回忆,又这么扎实地把它治愈,让所有孤独的、伤痕累累的心都相信,以后这条路,她可以不必一个人走——

  “我知道。”她说,命令自己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咱俩在S市就是相依为命,得互相照应着。”

  连景云的肩膀松了下来,英气的眉⽑一撇,张开,似乎是要叹气,最终还是一笑了之,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刘瑕没有细看他的表情,她把话题拉开了“别光顾着说我了,你最近手里在忙什么Case,还是汽车骗保?”

  “都有,现在也给一些小案子做督导,”连景云说“主要还是忙汽修厂那块,这个案子我挂在心上大半年了,最近才有点眉目。”

  “有需要你就找我。”刘瑕抢在景云回话之前说“也让我换换心情,说不定我真觉得这有意思,就改行和你混了呢?”

  连景云这才被说服,他咧嘴一笑“行吧,随你,目前还不需要你出马,等我多拽点线头再说——我得走了,一会还得去局子里一趟…”

  事实上刘瑕半小时后也有一个预约,她把连景云送到电梯口,无视张暖飞来的媚眼和窃笑(‘暖暖,今天的咨询人确认提醒做一下’),回到办公室稍微悉新电脑和‮机手‬,潜心工作了一个小时——除了王阿姨和沈公子这样的土豪奇葩咨询人,一般来说,心理咨询一次都控制在一小时左右,再长收效也不会更好,反而有可能被削弱。

  一小时后,她送走咨询人,重新打开电脑和‮机手‬,然后——

  刘瑕的喜怒一向很少形于颜⾊,但现在她忍不住按住额角大声,甚至还不雅地骂了一句脏话。

  而沈公子——沈钦的对话框得意洋洋地闪烁在任务栏里,他说“你好,刘‮姐小‬。”

  而刘瑕刚刚甚至还没来得及安装Q。Q。

  “啊,很好。”她喃喃地说,发觉桌面背景和程序文档都相当悉,沈公子还贴心到为她把快捷任务栏都设置好了。“很好。”

  一阵冲动涌上,刘瑕飞快键⼊字句。

  *沈先生,你这是病你知道吗?*

  按下发送键后,理智回涌,她有轻微后悔——当然沈钦有病!这太明显了,他的心理障碍在沈家上下恐怕无人不知,但正因为如此,作为心理咨询师,她更应该避免如此直接的刺

  *我知道。*沈钦回得依然很快,附上一个灿烂的笑脸表情。

  刘瑕瞪着这表情,她有种被噎到的感觉。*——你应该接受治疗,沈先生。*

  沈公子回话的速度慢了,Q。Q上出现‘对方正在输⼊中’的状态标示,但迟迟没有话语上屏,就像是有一个人的双手放在键盘上,但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表态——承认自己有心理障碍,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并不难,但承认自己需要帮助,这对于很多病患来说都并不简单。

  刘瑕的火气在这断断续续的‘输⼊中’里缓慢消解,属于咨询师的职业习惯接管了思维,她情不自噤想要放柔语调,即使这在文字聊天中并不容易——

  *那,你愿意治疗我吗,刘医生?*

  过了十几秒,沈公子的回答终于浮现。刘瑕眼神微敛,手指在空中顿住,她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打出回复。

  *我…愿意试一试。*

  *ευ('')*

  几乎是瞬间,沈公子发来了三个笑脸符号,而刘瑕也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落⼊对方的陷阱,她的视野中浮现红影,几乎是咬牙切齿——除了轻而易举地跨越正常人的底线以外,沈公子真、正有踩到她烦点的天赋。

  *谢谢你的好心υ*,一行行回答伴随笑脸,飞快地出现在屏幕上,沈公子那眉飞⾊舞的表情几乎就只差一张脸便可生动起来。*刘‮姐小‬,但我不会接受你的治疗( >﹏<。)*

  这是个蹩脚的玩笑,还有些恶劣,就像是他对她做的事一样,而他几乎冲出屏幕的开心充分说明沈公子无聊的幽默感,简而言之——幼稚。刘瑕闭上眼,深深昅一口气。

  *为什么?*她键⼊回复。

  沈公子的回答一下又停了下来,刘瑕想着他的表情,猜测着他的回复——也许他会轻忽、玩笑地回答‘我已经放弃治疗’,也许他会给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回复,也许他会说自己不愿让祖⽗的咨询师为自己咨询,这是常见理由,不论他怎么回答,都能带给她一些信息,让她进行分析,对他多一些了解——

  但最终,在几乎三十秒的沉默后,沈公子只是发来了一个笑脸:

  *:)*

  *刘‮姐小‬,明天见。*

  刘瑕对屏幕皱起眉,试着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格轮廓,寻找沈钦的诉求和目标,然而她掌握的信息实在太过稀少,让她感到自己正在进行一场优劣极为悬殊的对决。

  沈家这事,不是那么好沾手。

  实在不行就别⼲了…反正你知道,有什么难处,你都能找我。

  连景云的话在心头一掠而过,就像是风里翻飞的纸张,一晃就不知飘去了哪里,刘瑕晃晃头,双眼渐渐凝神。

  *好的。*她慎重地打⼊回答。

  *很期待我们的第二次咨询,明天见,沈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更新了,谢谢大家昨天的回复支持,muamuamua

  前期字数还不多的确是有点难熬啦,养肥的冲动难免,不过我也需要大家的爱TVT,要爱,要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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