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峨嵋为蜀中名山，最高峰金顶摩天穿云，昂首屹立。方小雪犹记得在五年前初入山门的时候，从山脚下仰视着峨嵋山，因这巨大巍峨的山影，而愣住了一阵子。

　　能够进到峨嵋学艺，对于小雪这样一位农家子女而言，无疑是相当幸运的。素来有“女侠摇篮”之称的峨嵋派，不仅女侠的产出率高。

　　而且即便出身卑微，只要捱到艺成下山，打出峨嵋女侠的名号，无论后是要嫁入名门世家，抑或王公贵族，也不致遭到有忝尊荣的非议。

　　再不济者，只要不犯逐出师门的过失，留在峨嵋掌理杂务供活终老也是不成问题。

　　也因为如此，当小雪的父母得知小雪的潜质优异，入慧静师太法眼得以收为峨嵋弟子的时候，当真是乐得感念祖上积德三生有幸。

　　须知一般想进峨嵋学艺，都得按时缴足一笔为数可观的课银才行。这也不能说是市侩。大多数的名门正派，既不经商也不耕牧。要维持日常生计，以及基本武装，便得收取课银来营运。

　　除非像少林那样创立甚早，坐拥一大片田产供人耕种收租，方能在学赋上减轻负担。故而若有家世厚实甚至太子要入门拜师的，多半是口说惶恐实则乐在心坎里。

　　这钱似乎就是天生就要与英雄们为难。黑道上的门派或收取规费，或索自己营业下海捞，但油水终究就是那么多，为了要扩张势力收编人手，串连拢断者有之，相互并轧者有之。

　　再加上人人宁为首，青年才俊创立的新生势力不断出头，江湖便永无止息。又或者有些真龙门派，专事扶持明主登基后享受国家供俸的。

　　这类门派就要有缜密的政治算，能在局势纷的时候果断押宝，苗头不对的时候马上弃暗投明，并且懂得分散投资。

　　否则一个失策，随之而来的便是抄门灭派的下场。至于那些真龙门派为什么总是派遣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出世，这就是江湖中人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至于其它还有一些号称与世隔绝的神秘门派。为什么他们不事生产却吃的是珍馐美馔，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华屋玉宇，拿的是钢刀铁钺。

　　这当然，也同样是江湖中人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了，然而武林中各门各派，也还是需要积极培养自身的实力。要是没有新生一代的后起之秀，这个门派便要趋于没落。

　　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峨嵋偶尔会遣人在附近地区找寻资质聪悟骨颇佳的女童，以免赋课银的优渥待遇收为门徒，虽然公费旅游的质居多，但小雪便是在这样的机缘下，入了峨嵋山。那年小雪十岁。刚进峨嵋。

　　除了基本的锻练扎实功底之外，比较多的还是一些生火烧饭清洁的工作。不受教的，吃不起苦头的，又或者停缴课银的，都一一被请出山门。

　　一直过了将近三年，才得以在师姐们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峨嵋派的身法和剑式。之后再经过了两年，小雪聪慧的悟性，让她得以开始和众师姐妹们一起修练由师太直接指导的上乘剑法课程。

　　不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风气，在峨嵋的弟子之间不时便会兴起一些奇怪的传闻：“欸欸，有个大发现哦。你不觉得慧明师太和慧心师太的样子很暧昧吗？”“对啊对啊，你也是这么认为吧。”

　　“有人还说慧慈师太前几天离开峨嵋，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赌气…”“咦？真的吗？”这类传闻虽然多半是补风捉影。

　　但女弟子们总是谈得眼睛闪亮乐此不疲。乍听之下有点反常，不过毕竟也是由于没人讨厌这种事的缘故。反之相同的情况若是发生在武当或是少林，就实在是很骇人听闻了。

　　＊＊＊（云踪师姐今天又没有来了吗？）在学堂上仍不见慕云踪的身影，小雪感到怅然若失。

　　慕云踪的母亲是峨嵋女侠丘紫莹，父亲则是江南名侠慕长风。依她的家世背景以及母亲与慧思师太的情，云踪自幼便被送入峨嵋山，由慧思亲自指导。

　　云踪的资质优异，武艺出众，被认为将会是峨嵋新秀，然而在一年前正道围剿蜀中狂魔一役，云踪的父母和搜魂叟龚岳互拼身亡之后。

　　自此便深居简出，不再出现在课堂上。初时大家还体谅其哀恸之情。久而久之，舆论渐渐转变成认为她自甘堕落恃宠而骄。加上慧思师太在该役中受了寒毒，必须长期留驻武当治疗。云踪独自居住在慧思的斋所，更是份外孤僻。

　　“云踪师姐！”到了华严顶的崖上，果然看到那条淡青色的身影。这座山亭是慕云踪最喜欢来的地方，过去的一年里，每每小雪要找她时，不是到慧思的住处，便到这个地方来。

　　“云踪师姐！”再一次大声喊，终于让对方回过了头。“干什么！”慕云踪看了看来人，便甩过那头漂亮潇潇的及长发，再次凝望山景。她的身形高窕，那张英气凛然的脸孔上是冷漠“又是你！”

　　“云踪师姐，为什么不来上课呢？”“与你无关。”“可是师姐过去不是那么努力在修练吗？”小雪一如往常努力劝说“再这么荒废下去的话…师太也说学如逆水行舟…”“说够了没！”

　　厌倦了这些道理的云踪，刹那间身形一动。小雪只觉一阵青影带着劲风从身旁穿过，便晓得今天又是徒劳无功了，这个师妹真是烦人！回到房里的云踪思索着，小雪那对灵巧动人的双眼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和自己比较起来。

　　小雪的个子娇小，体态也似乎还在发育。这段时却一直着她，虽然晓得对方纯粹出于关心，但还是感到莫名的烦燥，然而明知道在那座古亭会被小雪找到，云踪却还是每到那里去观望山景。

　　一方面诚然在峨嵋山上也确实没有太多可供独处的地方。另一方面，是不是其实自己也有所期待，云踪也无从得知自己的心情。＊＊＊“师姐真是的…”在浴室里小雪想起云踪的态度，不嘟嚷着抱怨着。

　　劈材担水的工作有见习弟子来做，但烧水还是得由同一时段的师姐妹们轮值负责。负责烧水的人延误了就寝时间，不过能够在众人洗好之后来独享浴室，也算是一点补偿。

　　“哇啊！”正在思索间，冷不防一双贼手穿过她的下，袭上前的小丘。“芷萱，不要这样…”“还以为小雪有稍微长大了一点了。”

　　于芷萱是蜀中盐商于勍的掌上明珠。当时蜀中采井盐，销往云贵陕甘等地，获利甚巨，当然，能够吃下这门生意的也是要有点关系的人，而且还希望能多点关系。

　　于家在芷萱入门之后可说是峨嵋的金主大户。初时的芷萱的性格桀傲，和同侪间造成不少冲突，每每都在小雪的委婉劝说下化解。

　　然而毕竟于家在蜀中一带的权势不菲，有这样的弟子拜在门下，财源广进不说，每当逢年过节的张罗、活动宣传、和官府打交道等等诸多事务上世家中人也会卖个情面帮忙。

　　况且冲突也未必都是芷萱单方面挑起，峨嵋的师长们也只得过且过，不过不其倚赖家大业大而目中无人的师姐妹们。

　　渐渐形成了一个排挤她的团体。在这样的气氛下，只有真心和芷萱接触的小雪，才知道芷萱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终于在小雪的扶持和鼓励之下，芷萱也得以在短短两年间以优异的表现跻身上乘剑法课程的行列。

　　不过即使是这样，寡于言谈的她仍是众人不喜相处的对象。所以在轮值的安排上，也总是将小雪和她排在一起。结果这位沉默寡言的美少女，就特别喜欢在这四下无人的场合欺负她。芷萱的手指修长，因勤于练剑的缘故在手掌和指节上生了一层茧皮。

　　和以往稍事玩不同，今天这双手却似是带着怨念似地恣意捏，惹得小雪双靥飞红难以自己。“小雪方才又去找慕师姐了吧。”“因为师姐她…”小雪忸怩地摇动身体想要摆那对禄山之爪，却是无法如愿。

　　“小雪就是太多管闲事了。”像是怨恨终于得到足够的宣，芷萱的手指分别在那对小樱桃上轻轻按了一下才放过“你这样只会惹人讨厌。”

　　“可是…”但不管怎么样，小雪就是没有办法放下云踪不管，毕竟她和云踪之间，还有一段奇妙的因缘。那是在她大概七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