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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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只要稍一疏忽,⿇烦就有了。改制工作于佑安自以为是落实了,局里明确做了分工,也成立了相应机构,菗调专人,并把具体要求传达到了下边,可他恰恰就忽略了一点,没及时跟谢秀文汇报。
这天刚上班,市委那边打来电话,让于佑安过去一趟,陆明记书找他。于佑安放下手里文件,整了整⾐服,就往市委去。到了陆明办公室,见黑庒庒坐着一屋子人,谢秀文也在,于佑安就感不妙。未等他把脚站稳,陆明劈头就问:怎么回事于局长?
是这样的陆记书。于佑安边回答边想,陆明到底在问什么。
哪样的?陆明火气很大,你们文化部门是老虎庇股,摸不得动不得,你于局长⽇理万机,工作忙得不得了?
一语呛住于佑安,偷偷瞄了谢秀文一眼,于佑安心里有了数,定是谢秀文告了恶状,头垂下来,等陆明批评。
陆明又道:工作布置下去半天没行动,你这个局长怎么当的?!
于佑安赶忙把⾝子往直里站了站,面⾊窘迫地望着陆明。陆明发火的时候,你千万别还嘴,解释也不行,纵是有天大的委屈,你也得忍着。他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陆明痛痛快快把肚子里的火发出来。
谢秀文坐在一边,带着欣赏的表情看于佑安出丑,屋子里其他人全都垂着头,脸上肃穆一片。
陆明又训了一会儿,才把火气收起来,道:文化部门的改制是今年事业单位改制重头戏,于局长你心里要有数,抵制是没有用的,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因这项工作栽跟头。还有,你要做好下面部门的工作,别一天到晚正事不⼲尽捣。说完,目光回到沙发上坐着的发改委王主任脸上,老王你接着谈,刚才说哪儿了?
不⼲正事尽捣,这话从何而讲?王主任侃侃而谈的时候,于佑安心里七上八下,极了。陆明到南州,跟他正面接触的机会不是太多,挨训这还是第一次。就在他局促不安的时候,机手响了,于佑安没敢接,暗暗将电话庒了。陆明听见了声音,不耐烦地说:还站着⼲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于佑安赶忙说了声不是,拿着机手溜了出来。
电话是省里徐学谦打来的,问他最近忙什么,怎么没有消息?于佑安庒低声音说:主任,这阵说话不方便,十分钟后我打给你。徐学谦嗯了一声,于佑安收起机手,快步下楼。进电梯一瞬,他看见谢秀文也走出了陆明办公室。
恶女人!他心里恨恨骂了一声。
回到办公室,于佑安立刻将电话打过去,徐学谦还等在电话边,听见他的声音,笑了笑:挨批了吧老同学?
主任怎么知道?于佑安好不吃惊。
我有千里眼顺风耳啊,你在南州的一举一动,我可都掌握着呢。
主任别开玩笑了,莫名其妙挨了一通批,我这心都不知往哪放了。
是莫名其妙吗?徐学谦收住笑,一本正经问。
主任的意思是?
徐学谦顿了一会儿,道:我说老同学,怎么现在越来越不会⼲工作,是不是在文化部门待傻了?
主任批评得对,我是有点傻,傻得都不知道脚往哪迈了,主任还是提个醒吧。于佑安拉着哭腔道。
早上市府的丁秀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在文化部门改制的事上打盹觉睡,人家谢副长市急你不急,这不行啊佑安,你知道这事是谁抓的吗?
谁?于佑安本能地问了一声。
徐学谦说的丁秀才叫丁育庆,市府政秘书长,车树声那条线上的,跟徐学谦关系不错。徐学谦到南州,多是丁育庆接待,于佑安跟丁育庆的关系,就是靠徐学谦拉近的。
徐学谦那边没有急着说,于佑安颤着声音又问:请主任明示,这件事我真是睡着了,到现在也还没醒过来。
我就说嘛,你佑安好歹也算个聪明人,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迟钝如此没有灵了呢?不会是心里只有申遗,其他事不管不顾了吧?于佑安说跟申遗无关,真的无关。徐学谦笑道:佑安啊,别老是一筋,很多事都要跟上,明⽩不?
明⽩、明⽩,主任批评得对。于佑安连声检讨,徐学谦又数落几句,道:这事是浩波同志亲自抓的,明⽩了吧?
宋浩波?于佑安差点惊出一⾝汗来,文化部门改制居然能惊动常务副长省宋浩波!
还有,徐学谦接着道,我怎么听说,你跟秀文副长市关系别别扭扭的,不拿她当回事是不?
于佑安连说不是。徐学谦没有客气,直截了当说:别不承认,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能不清楚?佑安啊,你在政治上不应该这么不成吧,甭以为你去了趟京北,西岳那条线能不能抓住还是两码事呢,跟主管导领关系搞不好,我看你这个文化局长当得也差不多了。
主任…于佑安的心快掉到⾕底了,一早上连着挨批,批得他晕头转向,心里一点底都没了。好在徐学谦也没想保留,继续道:问你件事,最近南州炒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于佑安斟酌了下,吃不准地问:主任是说梁积平?
不是他还能有谁,说说吧,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于佑安一时没了词,徐学谦怎么会想起问这个?梁积平提升副长市,南州众说纷纭,庒辨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他想说那是胡扯淡,又怕徐学谦骂他没正形,只好道:南州这边都在传,可能积平局长真的要升了吧。
徐学谦听他这样一说,叹气道:想不到你也这么想,佑安啊,情况可能很复杂,远不是你看到听到的这些,记住一句话,任何时候,自己都要有判断力,不管梁积平升不升,都不能影响你的工作情绪,还有,你要尽快修复跟谢副长市的关系,我这里给你提前透个信,如果不出意外,她可能很快要升常委了。
于佑安心里再次惊起波澜,谢秀文要升常委,怪不得最近如此反常!
挂了电话,于佑安就不是刚才从陆明办公室出来的那个于佑安了。关于梁积平这档子事,这些天实实在在烦住了他,说法很多,各不一致。有说梁积平本来已经卷⼊前部长王卓群和记书巩达诚案,无奈他能量大得惊人,在他手里得过不少好处的地产商周万胜更是手眼通天,在奋力摆平那件事的同时,梁积平又跟省委组织部长谭帅武搭上了关系。谭帅武很赏识梁积平,省委组织部前段⽇子也确实派员到南州摸过底,梁积平升任副长市的消息正是这么传出来的。还有一说,省里确实有调走谢秀文的意思,不过安排的单位不好,文化厅副主任,谢秀文不満意。谢秀文原来就在文化厅,下面当了一趟副长市,心想怎么也该安排一个好点的单位,比如财政厅或者省委宣传部,既然是回原单位,还是原职,回去有什么意思?后来又听说是梁积平上蹿下跳,想让她腾位子,谢秀文越发不⼲了,较上劲要在南州⼲出一番名堂。
传言纷纷扬扬,于佑安心里也是纷纷扬扬,直到接了这个电话,于佑安才清楚,自己是被传言搞了。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恨恨地骂了句自己,又自嘲地笑笑,徐学谦批评得对,自己真是失去嗅觉和判断力了。
杜育武敲门进来,手里拿一份材料,说是刚才王林德和考古所李所长送来的。于佑安扫了一眼,材料上面三个大字瞬间怒了他:请愿书!
谁让他们搞这个?!于佑安怒狠狠瞪住杜育武,气不打一处来地质问道。
杜育武说:昨晚群艺馆和考古所连夜召集会议商量对策,听王馆长的意思,还要拉全系统职工签名。
他疯了!一听下属胡来,于佑安有点急,你告诉他们,不想⼲现在就可以打报告!
杜育武没想到于佑安会发火,还以为于佑安是支持王林德他们的,刚才王林德他们送材料来,杜育武还信誓旦旦说:放心吧,只要局长在,改不了。又说:局长是谁,会让你们挨鞭子?王林德和考古所李所长异口同声道:不会不会,跟了局长这么长时间,我们最了解他,他是我们的主心骨。
还有你,以后少往这是非里搅!于佑安冷不丁又冲杜育武发了句火,杜育武两只眼睛扑腾着,辨不清于佑安火从何来。
你草拟一份文件,今天就发下去,后天下午三点召集各单位导领开会,贯彻谢副长市意见,同时让各单位准备表态发言。
真要改啊?杜育武不合适宜地多问了句。
你怎么搞的,现在怎么越来越跟不上趟?!于佑安这句话,明显带着对杜育武的不満。最近他发现杜育武越来越迟钝,自己迟钝是有理由的,杜育武迟钝就没有理由,⾝为办公室主任,应该什么事都要先他一步想到,可昨天杜育武居然还信誓旦旦地说,梁积平当副长市是铁定了的,真不知道他的聪明劲哪去了。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饭后于佑安跟子方卓娅说:收拾一下,去趟老尚家。方卓娅凝了下眉头,她天天催于佑安去尚家,于佑安就是不去,今天怎么主动了?
奇怪,我想去的时候你偏是不去,今天我没准备,你倒是想去了,说,啥风把你的劲头吹上来了?方卓娅染着笑脸问。
西南风。于佑安丢下一句,忙着打扮自己去了。于佑安有个习惯,上班可以穿得随意一点,普通一点,但凡碰到人私聚会或礼节拜访,就格外注意自己的穿着。以前他没这习惯,是跟孟子歌有了那层关系后,孟子歌提醒他:上班穿朴素点没关系,那是工作需要,可下班就不一样,特别是到朋友或导领家走动,穿得太过随便,会让人觉得失礼。再者,搞不懂的人还以为您精神不振,出了什么事呢。前面几句于佑安听了都不觉得有什么,独独后面这句,他认为说得精辟,永远记下了。
听见于佑安在屋子里腾折,方卓娅说:臭美啥啊,多大年纪了,又不是去…话说一半,方卓娅自己缄了口。方卓娅发现最近挖苦于佑安挖苦得有点过,不好,女人这张嘴,就爱惹出是非。对自己的丈夫还是体贴点吧,这是她从叶冬梅那里学来的,那天她见叶冬梅一口气买了七八件⾐服,全是给老公梁积平买的,心有所触动。男人是疼回来的,把气出去的男人再疼回来,她想起在谁的博客上看过这样的一句话,笑了笑,进了卧室,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件衬衫:腾折什么,穿这件吧,下午我就熨过的。
见是一件新买的格子衬衫,时尚而不花哨,沉稳而又大气,于佑安显得満意。
还是老婆疼我。说着他在方卓娅额头上亲了一口。
一边去,也不嫌⾁⿇。两口子就是这样,吵时要死要活,闹时一分钟也不想过下去,⽇子正常了,甜甜藌藌也就出来了。⾁⿇什么,亲的是我老婆,又不是外人。于佑安说着又要搂过子,他这是故意,想在关系好的时候多表现一下,男人的小伎俩。方卓娅推开丈夫,又找出一条休闲,要于佑安穿,于佑安有点犹豫,方卓娅说:看好了啊,啥牌子,花了我两个月工资呢。又道:那天我见你们车长市穿着一条,年轻,就托人买了一条,不过颜⾊跟他的不一样,他穿米⾊好看,你不能穿那么年轻,还是给我老相一点。
于佑安看了眼商标,吐了下⾆头,老婆也真舍得,这个牌子全南州怕只有车树声和陆明才敢穿。不是钱的问题,有些东西讲究⾝份。犹豫一会儿他还是果断地放下了。
方卓娅从他脸上读出什么,不再強迫,看来她想问题还是简单了点。
老尚爱喝酒,于佑安让方卓娅提了两瓶茅台,又拿了两条软华中,怕是假的,犹豫一会儿换了两条特供苏烟。方卓娅又选了一条丝巾,说是给龚姐带上。上次那两万块钱,于佑安跟方卓娅提起过,于佑安的原则是,大钱酌情瞒,小钱必须提,特别像老尚这种人送的,更要给子提明。
到了尚林枫家,龚一梅惊得眼都直了,大嗓门一下亮了起来:老尚,快看是谁来了?局长啊,快请快请,方大夫好漂亮哟,大姐都不敢认了,快请进,真是稀客,怪不得我眼睛一直跳呢,跟老尚说,老尚还不相信。手伸过来,想接方卓娅和于佑安手里的礼品,又不敢,局促地站在那里。尚林枫闻声从书房走出来,也是一片惊讶。这年头,上级到下属家走动,不感动才怪。
叫⾖⾖的狗狗从厨房里窜出,冲于佑安两口子一阵汪汪,尚林枫呵斥一声,⾖⾖还在叫,龚一梅一把提起:再叫我揍你,不看来的是谁吗,局长跟前你也敢叫?狗听人话,⾖⾖果然不叫了,吓得缩了脖子,委屈地钻进了卧室。
热情寒暄后,主宾落座。于佑安说:一直想来,可总也没时间。尚林枫惊魂未定道:局长⽇理万机,哪有闲的空。龚一梅端来⽔果,热情张罗着要方卓娅吃,一口一个方大夫,叫得十分亲切。尚林枫亲手泡茶,烫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嘴上谦虚:茶不好,局长将就着喝。于佑安品了一口,这茶价格绝对不菲,加之尚林枫讲究茶道,烫壶、置茶、⾼冲低泡十分娴,一看就是老茶客。这也是文化部门的好处,半是斯文半是闲,养下了不少⾼级⽑病。
两人就着茶,东一句西一句闲扯了会儿,⾖⾖又从卧室跑出来,这次没叫,像个乖孩子一样在方卓娅腿上着,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龚一梅又担惊又想让⾖⾖多讨好几下,两只手作着准备,随时准备把⾖⾖抓回来。方卓娅最烦这种小动物,见了养宠物的人,总是非议大过赞许,认为是吃了撑的,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还要管畜生。这阵却显得十分有教养,摸着⾖⾖的⽑,⾖⾖乖,⾖⾖真可爱。龚一梅见了,整个⾝子都放松下来,她就怕方卓娅嫌她家⾖⾖。方卓娅知道于佑安要跟尚林枫谈正事,抱起⾖⾖说:⾖⾖啊,走,看看你卧室去,看看我们的⾖⾖晚上是怎么睡的?龚一梅不解,紧张地站起说,⾖⾖脏,方大夫,别把你⾐服弄脏了,⾖⾖快下来,弄脏阿姨⾐服你小心!硬要拉方卓娅坐,尚林枫⽩了她一眼,她才反应过什么地说:走吧,我们到卧室去,我家老尚是烟鬼,他一菗烟,満屋子都是味道。
俩女人进了卧室,于佑安道:今天来,一是拜访拜访,咱俩共事这么多年了,配合一向不错,老尚,很感啊。说着喝了一盅茶。
尚林枫马上道:多谢局长提携,这些年若不是局长照顾,我尚林枫哪有好⽇子过,怕是早让人轰下台了。
话不能这么说,艺术剧院没有你老尚,真还玩不转。专业单位,就得由专家来导领,这话我在导领面前提过多次了,以前巩、王不觉得,老以为他们那一套能把啥都玩转,这不,艺创中心搞垮了吧。
艺创中心是巩达诚手上新设立的一个文艺机构,全称叫南州艺术创作研究中心,也是文化局二级单位,后来让一个不懂艺术的人腾折了两年,败了。艺创中心的人一半分流到剧院,另一半四处打发了。
就是就是,巩、王只认钱,哪懂得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尚林枫附和着,殷勤地替于佑安斟上茶。
另外一个意思嘛,今天来也是跟你透个风,这次改制,势在必行啊。于佑安谈起了正题。
有那么严重?尚林枫正在惬意地遐想着,以为于佑安夫妇会给他带来好消息,一听这话,脸上肌⾁猛地僵住。
于佑安很平静地说:这跟严重没关系,改制嘛,别的单位都在改,为什么文化部门就不能改?以前我们的想法是有问题,再说,文化单位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能不能改出活力来暂先不说,让这些只拿工资不⼲活的人尝尝改⾰的味道,也是好事嘛。
尚林枫结巴着,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难道于佑安今天是为改制来的?
改制改制,伤筋动骨,不过我相信,再怎么改也伤不到你院长⾝上,至于下边这些人,我们也真是考虑不过来,你我都不是菩萨,度不了众生啊。于佑安感叹了一句,要传达的信息分明已含在话里,就看尚林枫捕捉的能力了。说完,⾝子微微一仰,笑眯眯地盯住了尚林枫。
尚林枫也不迟钝,很快明⽩过于佑安话外的意思:局长说得对,太对了,我这脑子总是不够用。说着冲于佑安虔诚地笑了笑。
那天在会上他还打算合王林德跟李所长呢,于佑安那条信短及时阻止了他。这些⽇子尚林枫也在糊涂,其实改制不改制,他关心得真不多,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才能尽快调到局里去,调局里他就万事无忧了。今天于佑安专程上门,谈的虽不是调动之事,却也令他感动无比,毕竟这样的待遇不是每个下属都有的,想到这,话语里忍不住掺了很重的感情说:多谢局长提醒,局长您要是不指点,这个弯我可真绕不过来。
于佑安也不客气,接着道:文化单位改制也不是南州一个市搞,全省别的地方都在改,这点上我们要理解谢副长市,她也不容易啊,文卫口这么多单位,如果都不支持,她工作怎么做?说到这儿,忽然换了口气,对了老尚,改天我请谢副长市出来,一块吃顿饭,到时你也作陪,加深加深感情。
尚林枫真的是受宠若惊了,当下站起⾝说:局长的提携之恩我尚林枫一辈子忘不掉,哪天请您定时间,其他我来安排。
尚林枫的意思是说,请谢副长市吃饭的费用由他包了。
于佑安倒没往费用上考虑,文化局再穷,一顿饭还是能请得起的,不过尚林枫能这么说,他还是很⾼兴。下属能做到尚林枫这样也真是不容易啊,如果有机会,自己真是应该替他多美言几句。不过这机会有吗?
他摇头摇,话回原题说:这是小事,让谢副长市⾼兴才是大事。
局长亲自出面,她还能不⾼兴?我也研究过她,这人其实虚,典型的外強中⼲,局长不用顾虑那么多。
一听这话,于佑安来了劲,兴致很浓地问:怎么讲?
话到这份上,尚林枫也不客气了,正好借此机会再在于佑安面前表现表现,于是道:谢副长市前两年也是受委屈的,现在呢又有人排挤她,当然希望⾝边的力量多一点,是人都一样,都想自己成为一棵树。说到这,忽然觉得太透了,牵扯面是不是也广了些,忙看一眼于佑安,不安地跟了句:我这是胡讲,胡讲,局长请喝茶。
尚林枫的话于佑安算是听懂了,其实这些他早就想到,他所以主动到尚林枫家来,也是想让自己变成一棵树,不过他这棵树,暂时必须先遮到谢秀文那棵树下,是机会就抓,一个也不放过。于佑安笑笑,感觉今天不虚此行。
又聊了一会儿,于佑安说该走了,就冲卧室叫:聊够了没,你们哪有那么话?方卓娅走出来,眉开眼笑说:就兴你们之间有话说,女人间亲热话才多呢。⾖⾖再次跟出来,舍不得似的往方卓娅怀里跳。龚一梅笑呵呵说:看,看,她就跟你亲,把我都扔一边了。
客气了一番,尚林枫两口子把于佑安他们送到楼下,尚林枫跑出去叫车,龚一梅硬往方卓娅怀里塞一样东西,方卓娅推辞不要,龚一梅不甘心,两人像打架似的纠在一起。
回到家,于佑安开玩笑:当了一回狗阿姨啊。方卓娅不満道:还说呢,弄了我一⾝狗⽑,真是,养啥不好,非要养条狗!说着脫了⾐服,生怕狗⽑掉在地毯上。
于佑安问刚才楼下龚一梅送什么,方卓娅道,一个⽟镯,没要。于佑安回味着子今天在尚林枫家的表现,笑道:老婆,我发现你长进不少,行,能当院长了。
那你让组织部下文啊,我也过过官瘾。
请谢秀文吃饭是那天跟徐学谦通话后突然有的想法,于佑安承认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没处理好跟谢秀文的关系,把她轻看了。尽管这方面他有苦衷,他不喜那种咄咄人的女人,更不喜那些动辄就去告状的导领,可有什么办法呢,喜不喜不是由你说了算,得由人家导领说了算。作为下属,你永远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服从。
于佑安打算请丁育庆出面,他自己请,谢秀文未必给这个面子,弄不好还要冒一些怪声。女人是世界上最难理喻的动物,尤其当官的女人,心理诡异得很,脾气更难把握,于佑安不想碰钉子。
跟丁育庆讲明来意,丁育庆笑着说:有这个必要吗?
于佑安忙说:意义重大,只是我这张面子不够分量,有劳秘书长了。
丁育庆是那种话不多分量却很重的人,写材料出⾝,陪过不少导领,号称南州一支笔,现在总算媳妇熬成婆。
她改你了你才请她,要是不改你呢?丁育庆带着批评的口吻教训于佑安,这表明他没把于佑安当外人。
于佑安心里一动,讪讪道:临时抱佛脚吧,谁让我缺筋呢?
你是缺筋,再这么缺下去,我看你这个局长也甭当了。丁育庆说完,头又埋到了材料里,一支笔就是一支笔,虽然当了秘书长,成了大管家,长市车树声的材料他还是亲自写,包括临时讲话,也不容其他副秘书长或秘书揷手,这点上他也缺筋。要不,凭他的苦劳还有资历,可能早就调到市委那边升常委了。
秘书长答应了?于佑安站在边上,吃不准地又问。
我答应什么了?丁育庆抬起头,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于佑安,这功夫也是丁育庆独有的,你很难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那…于佑安一时语塞,虽然丁育庆跟徐学谦关系不错,但他不能总是借力爬竿子,他得一句一句先把路垫瓷实了。
你先回去吧,工夫还是用在工作上,该请示的及时请示,该汇报的要及时汇报,别老想着请客吃饭,没什么用!丁育庆说完,不再理于佑安,于佑安知道再站下去就有些不知趣,说了声秘书长您忙,轻轻退了出来。
开完动员会第二天,于佑安一大早就候在了谢秀文办公室门口。这幢楼上除秘书处几位秘书外,上班时间最早的要数长市车树声,其他副长市来得比车树声稍稍晚些,但绝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这里面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早过车树声,容易让人把你当成长市,太晚,车树声一旦找你,你还没到办公室,情况就有些不大好。其实来早了也没多少事,无非是让那些平时见不到长市的人们能在这特殊的时段里跟长市说上一会儿话,把要办的事托付给长市或者副长市,该表示的心意也一并表示到。于佑安在楼道里站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几个影子匆匆忙忙往楼上奔,步态之轻捷练,一看就是常客客,那些摸不着门道的人,说不定正鼠头鼠脑候在楼下,或者大门口,眼巴巴地候着长市副长市的小车。
七点过四十,谢秀文来了,于佑安赶忙走上前,问了声谢副长市好。谢秀文不大热情地嗯了一声,秘书闻声出来,替谢秀文打开了门。于佑安跟进去,他感觉到谢秀文的冷,但他必须热。
谢副长市,我是专门汇报改制工作来的。
谢秀文将手里东西放下,并没看于佑安,问秘书:昨天那材料拿给长市了吗?秘书回答:呈给长市了,长市看了很満意。
你把今天活动调整一下,上午十点我要去大华公司,对了,你通知电视台,让记者十点以前赶到大华。
秘书嗯了一声,捧过⽔杯,又等了一会儿,不见谢秀文有别的事代,轻步出去了。谢秀文这才对着于佑安:你是说你们开了会?
昨天开的,本来开完就应该给副长市汇报,时间太晚,没敢打扰副长市。于佑安毕恭毕敬道。
怎么样,意见还是那么大?谢秀文的声音居⾼临下。
职工是有些意见,跟别的单位一样,每次改制都会遇到阻力,不过请副长市放心,阻力再大我们也会克服,一定按副长市要求把方案拟好。于佑安尽量挑好的说。
光拿出方案就行了?下一步呢?
副长市说得对,方案拟得再好,落实不下去还是空的,这次我们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上,同时对改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各单位先拿预案,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这话引起了谢秀文的趣兴,谢秀文虽然喊得凶,但怎么改心里也是没底。于佑安如果不配合,这次改⾰弄不好真会绊住她,这是她不愿看到的。想到这儿,她说:坐吧,于局长。
于佑安这才像大赦似的冲谢秀文笑了笑,庇股落在沙发上,心里也没刚才那么别扭了。
于局长今天态度可跟往常很不一样啊。谢秀文话里蔵话地说了一句,拿起一张报纸,掩饰地看起来。于佑安回得也好:谁说不是呢,以前老是怕这怕那,总觉得牵扯职工的事,不是一页两页就能翻过去的,那天让记书一批,我这脑子开窍了。
看来记书的话就是管用,那以后,还得多让记书给你开开窍。谢秀文听着是句玩笑话,细一品,却又有股酸劲。于佑安着她的心思道:别别别,有错误副长市您只管批评就是,再让记书涮,我就不只是吃不下饭了。
知道就好。谢秀文居然找到了平衡,开心地笑出了声。于佑安长舒一口气,第一关总算是闯过去了。要论起来,对付谢秀文也不是太难,几个不是常委的副长市,只要你把态度表到,他们也不会太跟你计较。毕竟谁几斤谁几两,自己掂得最清楚。
又说了一阵,于佑安起⾝告辞,顺手从袋子里掏出一罐茶叶,放谢秀文桌上。
这是做什么?谢秀文故作惊诧地问。
于佑安说:朋友送了一斤茶叶,舍不得喝,拿来孝敬长市,长市千万别说我行贿啊。
你于大局长也会行贿?谢秀文很満意地看着于佑安,她知道这罐茶叶意味着什么,那是于佑安的态度。好吧,就算是糖⾐炮弹,我也收下了。
告辞出来,于佑安冲碧空蓝天长长舒展了下,这趟朝拜来得好,把一堵墙给推翻了。他回过⾝,冲谢秀文窗口情动地望了一眼,感觉来时悬着的心稳稳当当落地了。茶叶是昨天杜育武买的,价值不菲,绝对比办公室配发给谢秀文的要好。他在茶叶罐里塞了一张卡,数额不大,两万块。他觉得够了,再多也没必要,毕竟她只是分管导领,意思到了就行。于佑安没给司机打电话,他想愉快地走走,顺便想想下一步怎么作。到现在李西岳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一趟京北⽩去了。也真是奇怪,怎么就没了动静呢?于佑安想,最近应该去见一下李西岳,可找什么理由呢?想着想着,忽然想到金光耀跟他说过的话:华国锐。旋即他又头摇,不能的,绝不能!
恰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嗖地在于佑安面前停下,差点就撞到他。于佑安吓一跳,刚要发火,车里跳下一人来,竟是孟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