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澳门外海的一条人私游艇上头正坐著一个男人,此人闲适自得的模样像是天掉下来也没他事的轻松恣意。
“冷子杰要结婚了。”曲孟侨以为这句话应该是一个炸弹,但很显然的,眼前这个男人本无动于衷,一双眸子只专注在他搁在船头的钓竿上头。
“我说,冷子杰要结婚了。”他再次重复道。
唐逸总算瞄了他一眼,可是,却是不带任何趣兴的一眼。
曲孟侨诡谲的望着他,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以前唐逸只要一听到冷子杰心怡某人,或者与某人走得很近,他的一双眼睛就会发光、发亮,接著隔天便会出现他跟那名传说中的女主角相偕的⾝影,现在,他的眼睛非但没有发光、发亮,还一副趣兴缺缺的样子,真是见鬼了。“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听到了,你已经说N遍了。”
“你确定你听清楚我说的?”
“冷子杰要结婚了,不是吗?”唐逸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有必要一直在我面前重复吗?”
曲孟侨愣了好一会,才道:“你不打算去抢他的女人?”
“不想。”
“他要娶的人是⽩。”
闻言,唐逸怔愣了—会,却没有说话。
“⽩嫁人了你也不在乎,是吗?”曲孟侨将⾝子靠上船⾝,夜晚风大,船⾝也摇晃得厉害,他还真服了唐逸可以这样不言不语的自己坐在船头一坐好几天。
“她有选择嫁人的自由,我跟她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去替我办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海风在吹,他的声音也在,连唐逸自己都不自觉,他庒抑了许久的思念已经溃堤。
“你真的要放她走?”
唐逸突然狂笑出声,在风悠悠,许久方歇。“我难得做一个好人,你也有意见?难不成你比较希望我继续胁迫她,让她非得答应嫁给我当我的新娘?”
“我比较希望的是看见一个有⾎、有泪、有爱、有恨的你,而不是现在的行尸走⾁。”曲孟侨叹息一声,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个唐逸比较好。
以前的他充満怨恨,却充満著活力与生命力,为恨为怨而活著,也比现在的死气沉沉来得好吧?然而,现在的他却是较无害的,就连报仇的事都可以暂时搁下了,还行什么搁不下的呢?
除了⽩,他知道唐逸心头上搁著的就只有她。
“行尸走⾁?我倒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是神仙般自在的生活。”唐逸冷哼一声,眼角瞥见钓竿一动,长手一拉将钓竿拉起,挂勾上摆动著一尾正在做垂死挣扎的鱼。
曲孟侨取笑道:“呆了,宵夜有著落了。”
唐逸一笑,长手一挥竟将好不容易钓来的鱼给放生了,差点没让在一旁观看的曲孟侨下巴掉下来。
“阖上你的嘴巴,夜风大,小心感冒了。”唐逸懒洋洋的说道,动手开始重新上钓饵。
“你什么时候变成救苦救难的菩萨了?放生了,那你何苦冒著风雨来此钓鱼?”曲孟侨认为在唐逸的⾝上发生这件事,真的很诡谲也很离奇。
“谁说我在放生来著?我是在体会鱼儿感我放它走的那种快乐与満⾜感,你不会懂的。”
曲孟侨俊眉一挑,不以为然的道:“就像你要⽩感你放走她一样?”
“我并没有要她感我。”唐逸敛眼,沉的怒气排山倒海而来。
懊说,是他不忍再伤害她更多,如果她知道他亲手打死他跟她的小孩,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她的,就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恨自己恨到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唐逸,你究竟是怎么了?”
“没事,我好得很。”
“是在担心⽩文棠的那件案子?警方没有再传讯你了吧?”
“你看过我再进去察警局吗?”
“你虽然没有进去察警局,不过倒是进了好几次调查局。”
唐逸扬起了眉,不悦的望着他“你跟踪我?”
“我是关心你。”
唐逸若有所思的看了他—眼。“我的事你不要管,管太多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怕什么?你都不怕了,难道我还怕?”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总之你别想赶走我,尤其是在你处在如此危险境地的时候。”曲孟侨心想,他的命是唐逸救的,就算还唐逸一条命也应该。
就在唐逸要开始嘲讽曲孟侨无聊至极的同时,海上突然出现了另一道光束,放眼望去,一条比此刻⾝下的游艇还大上数倍的船正缓缓的朝这驶近,光束很強,几乎要人睁不开眼,突然问,唐逸暗叫一声不妙,一把将曲孟侨推倒,双双倒在游艇的甲板上。
“快走,孟侨,那船是改良过的战船,上头有枝和炮弹,快逃!”他对曲孟侨低吼。“要走一起走,你留在这裹是死路一条,对方已经发现你了,你也不必继续在这裹当钓饵!”曲孟侨也对他吼回去。
“这是命令,快走。”
“见鬼的命令,现在我只听我自己的。”说著,曲孟侨听见一声巨响突然间划过天际,轰隆一声之后,游艇剧烈的摇晃著,接著缓缓的下沉。
“该死的!到后舱去。裹头有救生艇和救生圈。”
“知道了。”
一切混成一团,就在曲孟侨到了后舱的同时,另一声轰隆巨响再次传来,他赶紧将救生⾐穿上⾝,放下救生艇,手襄还抓了另一件救生⾐,目光不断的梭巡著唐逸的⾝影。
“你先下去,我待会就过去,快。”
曲孟侨下去了,却久久等不到唐逸的人,整艘游艇不断的下沉再下沉,终至淹没,他还是没见到唐逸的踪影,接著,他听到无数的声在对方的船上响起,仿佛做战打仗一般。
“该死的!”曲孟侨简直快气疯了,唐逸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把他扔下,自己跑去敌方阵营打仗,有没有搞错?
他开始奋力的要将救生艇划向那艘大船,没想到就在此刻,四面八方突然一拥而上数十艘快艇将那艘改良过的战船团团围住,数十道光点在海面上闪闪发亮著,炮声不绝于耳。
“你在发什么呆?快拉我上去。”
是唐逸的声音…曲孟侨转头,正好看见唐逸一只手正扶在救生艇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太好了,你没死。”他伸手将唐逸拉上船,心上的喜悦是蔵不住的。
“是没死,不过…差不多了。”说著,唐逸微微一笑,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而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曲孟侨先是看到唐逸⾝上的⾎,才看到他口上的伤,唐逸中了好几,⾎止不断的从弹孔中冒出来。
打开唐逸手表的盒盖,曲孟侨按下紧急通讯钮,很快便有声音传来…
“唐,你在哪襄?”
曲孟侨冷寒的声音透露著一抹前所未有的严厉与愤怒“他在你们目标的正后方,快来救他,他就快死了。”
“你是谁?”
“唐逸如果死了,我保证把你们组织给毁了,我曲孟侨说到做到。”
*****
医院病房外的长廊上两个大男人正对峙著,夜半时刻,整个医院都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医师护士都少有走动,空气中却散发著狂不安的騒动气息。
“大哥,你找我?”冷尔谦静默在一旁许久,终于主动开口打破了彼此的僵持与空气中流动的诡谲因子。
冷子杰平⽇冷漠沉稳的脸上带著狂怒,一双犀利的眸子穿透过冷尔谦,似乎想藉此把他的心看个仔细。“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冷尔谦漠然的望着他。
“你明知道唐逸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告诉⽩,让她以为唐逸是杀她⽗亲的凶手?又为什么要放出消息让唐逸上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叮能不小心会害死唐逸?”
冷雨谦定定的看了他—会,柔的脸上泛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微笑“是他无对不起你,我也只不过就事论事。”
“你分明是有意误导⽩。”冷子杰冷冷的指控。
“就算是吧。”冷尔谦的眼眸中半点愧疚之⾊也没有“那又如何?他们一个抢人之,一个决定嫁给别人让你丢尽了脸,我不觉得自己这么做错了,他们是罪有应得,我本来还想可以藉⽩之手杀了他呢,可惜这女人似乎没什么大脑…”
不等冷尔谦说完话,冷子杰一记右勾拳毫不迟疑的挥向冷尔谦的脸“砰”一声,冷尔谦因毫无预警及防备而硬是挨上了他这一拳。
“你连这么柔弱的女人都要利用,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冷子杰怒斥道。
冷尔谦没有回手,只是伸手轻轻将嘴角的⾎迹抹去“随你爱怎么说都行,我就是看不惯唐逸那样对你,我只不过想让他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他太过分也太嚣张了,全天下也只有你和爸爸才会如此容忍他。”
“众叛亲离的滋味没有人比唐逸受得更多了,尔谦,你为什么对他成见这么深呢?是爸爸、爷爷对不起他与他⺟亲在无,是冷家亏待了他,所以我们应该尽量的占包容他…”
“别再说了,大哥,我不是你,不能容忍他这样三番两次的对付你,再说,他有胆就去对付爷爷和爸爸,又何必要针对你?”
“那是他的心结,要不是我的存在,他便是名止言顺的冷家长子,⽇子不必过得这么苦。”
“你又比他好过到哪里?从小你就知道爸爸爱的是另一个女人,从小你就活在妈妈的眼泪与失落里,爸爸恨你、怨你,要不是…”
“够了,都过去了。”冷子杰无情的打断他“以后我和唐逸的事你不要再揷手,听清楚了吗?”
“大哥!”
“我的话你不听了?”冷子杰挑起了眉。
冷尔谦闷哼了一声才道:“知道了,大哥。”
“你先回去吧,很晚了。”
“你还要在这里陪⽩?或者…我该称她—声大嫂了?”
“你很希望她成为你大嫂。”
冷尔谦瞅了冷子杰一眼,摇头摇“除非你爱地,不过⽩氏财团也许值得你牺牲一点,不是吗?”
闻言,冷子杰不由得头摇叹息“为了冷氏,你是不是愿意用你的未来幸福去换?”
“如果必要的话,我会的。”
冷子杰一点都不意外冷尔谦的回答,他轻轻的拍了拍大弟的肩膀,冷凝的面容笑了笑“希望不会有这么一天,对不起刚刚打了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老话,以后我和唐逸的事不准你再揷手,要不,我不会原谅你的。”
“知道了,大哥。”
望着冷尔谦离去的⾝影,一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冷子杰才转⾝走回病房,手才刚触及门把就发现门本没关好,心上一惊,连忙推房开门,果然,应该躺在病上的⽩已经不见了…
*****
站在唐逸住所门外,⽩的—颗心依然幽幽的痛著,没想到—切都只是场误会,没想到一切只是冷尔谦误导的骗局。
唐逸不是杀⽗仇人,这个消息深深的震撼著她,几乎喜极而泣,然而內心最深处的角落却不断的责怪自己,怪自己不信任他,怪自己如此轻易的便定了他的罪。
不过,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唐逸之前这么对她,又威胁要伤害她的⺟亲,她怎么能够不怀疑他?怎么能够不怀疑这—切都是场早就计画好的谋?是的,不能全怪她的,不能全怪她。
他会原谅她吗?想到那夜她拿刀要刺杀他时,他脸上那种盛怒狠绝的表情,他定是恨透她了吧?恨她的狠心与无情、恨她的不信任、恨她的背叛。
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他报复冷子杰的工具而已,他愤怒是因为他再也无法理利用她来伤害冷子杰,他愤怒是因为她竟然敢伤害他,是的,就是这样,他对她没有爱,又怎么会受伤害?是她多心了吧?以为自己可以伤害得了他。
唐逸家中的灯一直没有亮过,是睡了,还是还没回来?⻩灿灿的路灯漾在⽩聆略微单薄的⾝上,将她脸上的期盼与泪光照得分明,也将她的孤单与落寞照得分明,她蹲坐在门外的街灯下,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来到这?又为什么舍不得离开?
尽是自欺欺人罢了,她爱他,如此而已,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理由再对这个恶魔留恋不已。
黑夜到黎明,⽩就这么静静的守在唐逸门外的街灯下,港香的深夜到清晨,冷空气冻得她直打哆嗦,她还是睁著眼这么望着、等著,他还是没有出现。
他去哪了呢?夜一末归,他究竟上哪去了呢?
她在等什么?等到他又如何?他已经放弃她了,就连她住在医院他都不曾来看过她,她在这又能等到什么?
她只是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如此而已。⽩不断的在心中说服自己。
凌晨四点半,街道终于驶进一辆车子,而那辆车确实是唐逸的,⽩龄的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的站起⾝要往停在门边的那辆车走去,就在这个时候,长坐在地上的—双脚却不听使唤,腿双一软往地上栽去,整个人晕眩的跌坐在地上。
“⽩?!”曲孟侨以为自己眼花了,但还是赶忙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你没跌伤吧?”
⽩似乎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在见到下车的人不是唐逸后,显得十分失望,深呼昅了好几次才将那股失落感呑回肚子“我没事。”
“你在等唐逸?等很久了?”曲孟侨看见她发上的露珠,也在扶起她时碰到了她冰冷的手臂,不山得皱起眉头。
“唉!他还没回来。”⽩头低了下去,委屈难过得直想掉泪。
“他还在医院的加护病房。”
闻言,她的⾝子剧烈的颤抖著,—张苍⽩的脸忽地仰起望向他“你说什么?你再说—次。”
“他还在医院的加护病房裹,他的口中了好几颗弹子,失⾎过多,可能有生命危险。”
“不!”⽩凄厉的哭喊,紧紧抓著曲孟侨的手臂,整个⾝子摇摇坠“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都还没跟他说我要跟他说的话呢!他不能死的,他死了我怎么办?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我也希望他不会。”他牢牢的扶著她的⾝子,以防她不小心昏过去,她一向有头昏的⽑病,唐逸不只一次在他面前叨念过。
“我要去看他,你带我去看他。”她张著一双泪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虚弱得彷佛随时会倒下去。
“我会带你去,但是你要看他无要把自己照顾好。”
“我没事的,一点事也没有。”⽩柔弱却坚定不已的道“我一定要看到他,我不会有事的,也不会晕倒,我保证。”
曲孟侨淡淡的笑了“那你等一会,我进去替唐逸拿点东西,一会就出来带你去医院。”
*****
病房不断的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靠在唐逸的病前,虽然尽可能忍住不哭,但泪⽔还是不断的泛流。
她已经守在唐逸病前七、八个钟头了,可是他还是昏不醒,问尽了所有可以问的医师和护士,他们都说他已经脫离险境,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直无法醒过来呢?
她的一双眼已经哭得肿红,眼巴巴的也只是希望唐逸能醒过来看看她,只要一眼她也就心満意⾜了,她只要他醒过来,什么都不会再跟他计较,如果他不喜,她也不会著他…
“⽩,吃点东西吧。”曲孟侨从外头带来—些包子,也带来了另一个人,冷子杰。
没有意识到冷子杰的到来,⽩头也不回的继续守在唐逸⾝边,呜咽著声音道:“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听说你已经两餐没吃东西了,吃点吧,嗯?”冷子杰接过曲孟侨手上的包子,走上前递给她。
“冷大哥?!”⽩龄突然瞪大了眼,接著又心虚的不敢看他,连忙别开脸去“你…对不起,我没跟你说一声就跑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对?”
“对不起,我只是心急,当我听到你和冷尔谦的对话时,就只想着要去找唐逸…”
“我懂的,别说了。”冷子杰温柔的拍拍她“不过,为了惩罚你偷偷跑出医院,你得马上把这两个包子吃下肚子才行,喏,拿去。”
这也叫惩罚?⽩幽幽的看他一眼,乖乖的接下他手上的包子,凑近嘴边一口一口的慢慢咬著。
“还是你厉害,早知道你随便说一句就可以让她吃东西,我早把你请来了。”曲孟侨笑着直头摇。
冷子杰淡淡的看他一眼,担忧的眸子落在唐逸⾝上“他怎么还没醒过来?医师不是说他没事了吗?”
“也许是他自己还不想醒过来。”曲孟侨冷了脸,只要想到唐逸为了替那个该死的组织出这趟任务,就忍不住想要把那个烂组织搞得天翻地覆才甘心。
“他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我想他也不会⾼兴醒过来时看到我。”
“嗯。”“冷大哥…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你去帮我跟妈妈说去,好吗?”⽩怯怯的望着冷子杰。
“好,不过…”冷子杰突然望了上的唐逸—眼,淡道:“别忘了我们的婚礼还是照常举行。”
“嗄?!”⽩舱呐呐的想,婚礼!她差一点就忘了她和冷大哥还行婚礼了。
“子杰…”曲孟侨正想说什么,却被冷子杰的眼神示意打住。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现在就跟我回家向你⺟亲说清楚,如何?”
“不,我要留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现在离开唐逸。
冷子杰淡淡的笑了“很好,等他醒过来之后,你得答应我回家好好准备,当我的美丽新娘。”
⽩的心一下子沉落到⾕底,可是,她还是轻轻的点点头“我答应你。”
婚礼还是要举行的,除非唐逸愿意娶她,她可以这样奢望吗?就算他愿意,她也不该让冷大哥再丢一次脸,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