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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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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庙门口响起一阵轻微的声音,忽必烈迅速地掉过头去。来者知道自己已暴露行踪, 便⼲脆地慢慢移出。

  “从没见过你那样对待女人。”掠影带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副悠闲懒散的不正 经样。

  忽必烈安置好昏睡的允泛后,淡淡地问道:“来多久了?”

  “久到我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看得一清二楚。”够久了吧?

  忽必烈投去一记杀人般的眼光,不悦地道:“为什么不出声?”

  掠影皮皮地一笑道:“在那种节骨眼出声,多杀风景呀!对了,怎么没看到普达克 ?”

  “你今天倒是很有心情调侃我啊!”忽必烈唇角微扬,微眯起眼斜睇著掠影,敢蓄 意冒犯龙颜,胆子不小嘛!“你没遇见普达克?我让他去找你了。”

  “你迟迟没有进城与我会合,我猜你大概被事绊住了,所以循著回程的路找来,我 和他大概是错开了。不过,我没想到竟是为了个女人使你把事情撇到一边。”

  “查得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掠影瞟了一眼熟睡的允泛,挑眉道:“要在这里谈吗?”

  忽必烈真有点啼笑皆非。掠影简直是蓄意挑战他的底限,除了丹芙之外,他是第二 个敢这么对他挑衅的人。

  “到外面谈。”

  虽然她应该持续约一刻钟的昏睡,但没必要冒那种险。

  走出破庙,两人沿著前院漫步。

  “说吧。他还在不在人间?”

  掠影很⼲脆地回答:“在。”

  还活著?太好了!忽必烈眼睛一亮,迫切地追问:“他现在在哪里?”

  “还不知道。”

  “不知道?”他提⾼了声音,有些火了。“你不是说他还活著?”

  “我是这样说的,根据种种迹象显示他的确尚在人间,不过,目前还没有他的下落 就是。”还活著不代表就知道人在哪里啊!

  “那么你又如何得知他还活著?”

  他一向懒得解释一堆──不过,看来这次是免不了了。

  “十九年前,太后娘娘仍是甄妃时,庞妃娘娘为了争夺后座,不惜夺走了刚出生的 毅王爷,并将矛头对准你,视你为眼中钉,想尽办法想除掉你,后来庞妃娘娘的阴谋虽 没有得逞,你逃过一劫,但是被抱走的毅王爷却从此杳无音信。因为事隔十九年,要查 出毅王爷的下落,只有庞妃与抱走毅王爷的宮女冯氏两条线索。半年前,庞妃去世,所 以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如今只能从冯氏那条线索去追查。”

  掠影跃上扶?坐著,继读说道:“我所得到的线报是──冯氏一出紫噤城,便马不 停蹄的往南方走。之后,她嫁给一个姓谷的布商,在杭州定居,但是因为经商需要,因 此迁移过许多的地方,直到丈夫过世,毅王爷満十六岁方又迁居,之后便下落不明。”

  “还是没有著落吗?”他想见这个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弟弟。当然,他更希望在⺟ 后有生之年能让她再见到悬念了十九年头的儿子。

  “再给我一点时间。”

  谈起公事,掠影便无比认真,一反方才懒散的模样。

  忽必烈笑道:“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等你的消息便是。”

  话说到一半,忽必烈突然停住了。他听见从庙里传来的微弱声响。是那个倔強的姑 娘吗?

  他奔回庙中,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忽必烈咬牙切齿地低吼:“该死!她不会又跑去寻死了吧?”

  掠影看了洞开的窗子一眼,轻描淡写地提供了个人的看法道:“想寻死的话,四下 无人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何必爬窗子逃走?”

  “那么她到底想去哪里?”无家可归,她要上哪儿去?

  “一个可以离开我们的地方。”

  预料地,看见忽必烈的脸黑了一半,掠影耸耸肩道:“很清楚,在她眼中,蒙古人 是她敌视的对象,自然一有了机会就逃;我劝你别追过去,因为没有必要。”

  他当然不追过去,他还没闲到那种程度!

  忽必烈狠狠地瞪了掠影一眼,怒意不曾稍缓道:“我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她就敢走, 胆子不小!她最好祈祷这辈子别让我碰到,否则我绝不会轻饶她!”

  掠影淡淡一笑。

  为什么他有预感这只是一个开端?

  也许──精辨的还没开始昵!

  允泛没命地跑了一刻钟,见⾝后没有人追出来,她才敢放慢脚步慢慢走,七上八下 的心逐渐松懈下来。

  她努力平复失序的呼昅,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她那件早已沾満尘土,残破不堪的衣裳 的衣襟,这一天她几乎没有进食,虚脫得几乎瘫软在地。

  她终于逃开他的手掌心了!

  她不知道他是谁,从他霸道、冷锐与令人为之屏息的气势看来,他恐怕是蒙古族颇 有权势的亲贵吧?

  她的直觉告诉她,尽管他时而吊儿郎当,时而蛮横地不讲道理,但他比札兰达危险 百倍!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家人、‮白清‬…那肮脏的蒙古人掠夺了她最珍视的 宝贝,即使是如此孑然一⾝,她也不要在那个蒙古男人面前失去尊严!

  札兰达的那把火没有烧死她,自刎也被那个蒙古男人制止,现在,她没有勇气再寻 死…看看从逃出火场就一直不离⾝的剑,允泛苦涩地笑了。她还没有报仇呢!怎能轻 言寻死?不是说过要向札兰达讨回公道的吗?冲动的寻死有何意义?

  她漫无目的走着,抬头一看,发现眼前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物,宁静安详地不沾 染任何尘嚣。

  “是十字教啊…”那是西域以外的某些‮家国‬盛行的宗教,崇拜一个叫做基督的真神,并且以十字架作 为精神象征。

  她推开教堂大门,缓缓地走进这个陌生但神秘的殿堂。

  教堂里有一群穿著灰、黑或蓝⾊系的修女,全是与汉人的肤⾊、发⾊与眼瞳颜⾊迥 异的外国人。

  修女吃惊而亲切的微笑,以不甚灵光的汉文道:“请用圣水。”

  圣水?允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像我这么做…”修女点了水,在胸口昼个十字,然后双手交握在胸前。

  允泛依样昼葫芦地做了一次,将眼光调回⾝旁银白发⾊、碧蓝眼瞳的修女⾝上。

  “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告诉上帝吧!?能引领你步向光明,使你不再忧郁、愁闷。 ”

  允泛跪在地上,虔诚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事全盘托出,低诉这两天来的悲伤。

  祷告之后修女拉著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我是爱德琳修女,你叫什么名 字?”

  “季允泛。”

  “怎么会想到来教堂呢?”莫非‮国中‬
‮民人‬已经渐渐感受到主的号召了?

  据她所知,‮国中‬人笃信佛教或道教。也许是因为种族、肤⾊等先天上的差异,所以 她们在传教时碰到许多困难,甚至有人说他们是“鬼物”并且指责她们的教是“魔教 ”

  “我不知道…”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就走进来了。

  “喔!”看来她空欢喜一场。不过,她仍然很⾼兴这个‮国中‬姑娘会主动走进教堂来 。当然,如果将来有人像她一般,那就更好了。

  不经意地看见她破旧的衣裳,爱德琳修女关心地问:“季姑娘,你…是否遭遇了 困难?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愿不愿意告诉我呢?”

  允泛看着这个陌生,但却是第一个在她失去所有之后,主动关心她感受的外国人, 眼眶不噤一阵发热。于是,她道出了蔵在她心中最深的伤痛。好几次热泪盈眶,都被她 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想倾诉,并不想博取别人的同情。

  说完之后,有好一阵子没有人开口说话。当允泛抬起头?,赫然发现爱德琳修女哭 得淅沥哗啦,満脸泪痕。

  “爱德琳修女…”允泛惊喊。

  近六十岁的爱德琳修女拿出手帕频频拭泪,一面喃喃不清地说道:“太过分了!哦 ,上帝,札兰达那种败类,简直是恶魔的使者!请原谅我,上帝,我好想诅咒他下地狱 …”

  “修女…”允泛的感伤顿时冲淡不少。她含泪而笑,握住修女⼲枯的双手。

  “谢谢你!”

  “傻孩子!你谢什么?”爱德琳修女搂住允泛,义愤填膺道:“他不会有好下埸的 !上帝会站在你这边,给你撑腰的!”

  允泛淡淡一笑,鼻子一阵酸楚。

  “允泛,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她看向手中的剑,道:“我要替我死去的家人申冤。”

  “要找谁替你申冤,你心里有个底吗?”

  她要告的可是江南行台的独子啊!一般县官怎敢接下这桩案子?

  蒙古人的社会地位是崇⾼的,有才能的汉人也只能当副手,有谁敢为我申冤?”允 泛低头苦恼。

  爱德琳修女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这可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个灵光乍现,她有办法了!

  “我决定要自己来。”

  “对!自己来…”爱德琳修女慷慨激昂地附和完,这才听懂了她的想法。

  “允泛,你要自己来?可是…”

  “我知道我没有权力,凭我一个地位卑微的汉女根本没有资格查办这件事,但是, 我可以进京赶考,谋求一官半职!”

  爱德琳修女惊愕地道:“你只是一个姑娘家,据我所知,只有男人有资格进京赶考 ,不是吗?”

  “我会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反正‮试考‬时也不需要“验明正⾝”南方多的是貌似女人的美男人,有谁会起疑?

  爱德琳修女笑逐颜开道:“好办法!”

  她相当欣赏这个外柔內刚的姑娘,这也让她明白一件事并非所有‮国中‬女人都柔顺得 没有脾气,只会依附男人的保护!

  “这样吧!你暂时在教堂里住下来,我可以去书摊替你找书,你只管安心准备‮试考‬ 就好了!”爱德琳修女想了想,又道:“距离乡试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你一定要全 力以赴才行!”

  “谢谢你。”虽然她是一介女流,但是从小便在爷爷的教导下遍读经史子集,可是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她真的能办得到吗?

  尽管是科举取士,但是蒙古人与汉人的考题仍有难易之分,蒙古人考的是简单的“ 右榜”而汉人则是艰涩的“左榜”而且派任官职时,汉人永远是位居次要地位。

  允泛明知如此,但仍必须咬牙全力以赴,因为她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复仇,只有尽其所能地努力。

  第二天开始,允泛便手不释卷地开始苦读,凭著聪颖的天资与刻苦努力的态度,以 极快的速度驰骋在孔孟与四书五经之间。

  看着允泛认真的模样,爱德琳修女也终曰不停地向上帝祈祷,盼望着她能早曰求得 功名,为冤死的家人申冤,并将无恶不作的札兰达绳之以法。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的就过去了,允泛通过了乡试,之后是会试,紧接著便是赴京参 加殿试。允泛自问已经尽了她最大的能耐,考期一周,她就像等待审问的犯人一样,静 候命运的宣判。

  终于,放榜的时刻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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