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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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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楢林的脸上立刻血全无,宽阔的肩膀一动不动,刹那间他想微笑的脸部肌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无法对此一笑置之,只因为元子所说的秘密存款的数字实在太准确了。他瞥了一眼元子,发现她似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脸部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元子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呢?

  院长的脑袋里忙着寻找答案。

  这个秘密存款的事情,除了自己以外,只有中冈市子知道,连子都没有告诉过。病弱的子对于医院的经营、医院的会计内容、创造财产的方法等都毫无兴趣,她只是将一切都托付给了能干的丈夫。她就是如此被丈夫驯服着。由于长期生病,精神也多少受到消耗的子如果能维持现在的安泰生活,就再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了。

  因此告诉元子这些的只可能是中冈市子,就是那个和自己吵架后离开医院的护士长。

  我让她管理医院所有自费医疗所得的收入和有关问题。而负责秘密收入的那部分是在我们之间的爱情契约尚存时才成立的,因此一旦爱情关系破裂,对方也就将这些秘密公诸于外了。为了愤,她究竟告诉了什么人了呢?

  楢林似乎还不能将中冈市子和元子直接联系在一起。那也是当然的,他并不知道元子曾经是他存入伪造名义存款之一的东林银行千叶分行的存款负责人,因此无法想象拿着蒲田英一名义去存款的市子和元子之间,从银行相识到后来所产生的联系。

  秘密存款三亿二千五百万元,所存的金融机构有二十多家,极其准确。市子不知道告诉了什么人,而那个人又告诉了元子。市子和元子之间一定有个第三者的介入,只能这么认为了。

  院长似乎不断进行着推理。

  那个人毫无疑问既认识市子也认识元子,而且和她们两个人的关系都很亲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这种秘密谈话市子是不可能对这个人讲的,同样那个人也没有理由告诉元子。

  元子现在要问我借五千万元。当然她是根本没有还钱意思的。这点也一定是那个人给她出的点子。元子和那个人一定是同谋,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楢林的鼻翼泛出亮光,油脂浮了出来,眼镜掉落在鼻梁下方。他垂下眼看见烟灰缸旁放着一盒火柴,上面写着旅馆·梅溪园的名字。今天她分明是引我到这种地方来恐吓我的。

  此刻一个稀里糊涂出好之心而落入陷阱的医生正挣扎着,他试图从中逃脱,而且企图努力不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内心。他既要保持自己的体面也不想表出自己正处于弱势。而坐在对面打量着他的元子对院长的心理活动看得一清二楚。

  楢林终于取出了一支烟。他忘了拿打火机,于是伸手去拿上面印有梅溪园的火柴。他想划一火柴,可手指却无法稳定下来,结果用力过猛,火柴虽然点燃了,火柴却被折断了。他动了动庞大的身体。

  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这种蠢话?

  烟雾弥漫在他垂下的眼帘前。

  从谁也没有。笑意依然停留在元子的眼角和嘴角。

  那么是你编出来的胡说八道了?

  是吗?对于我所说的数字先生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

  绝不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数字。

  那么是和谁谈话后才得到的数字呢?

  楢林试探着问道,他企图找出联系市子和元子之间的那个人。暂且不说市子,元子酒吧里各种各样的客人都有,其中一定也有品德恶劣的男人。他试图从这一推测着手,然后再查出这个人和市子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元子觉得他完全不理会自己说的数字绝不是随便编造出来的这点,而相反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面。

  我和谁都没有谈过。根本没有那样的人存在,因此您尽管放心。元子微微抬起头说。

  楢林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她。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冲突。院长首先移开了视线。

  我不相信。楢林望着别处说。

  请您相信。您认为我背后有什么人在指使吧?这点绝对没有,是我一个人。她用强调的口吻说。

  是嘛。

  院长将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

  先生想象着我背后有男人是吗?我根本不想找这么一个麻烦的搭档,我对男人没兴趣。…不过,先生可不同。

  楢林看着抿嘴微笑的元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但他却没有将拳头揍上去。

  你…

  先生紧盯着她问:你认识我医院里的什么人吗?

  其实这话他是尽量不想说出口的。因为问起他自己的医院内部有什么人会向她秘密汇报,这点令他感到自尊心受伤。可是元子否认有第三者的存在,虽然他也并非完全相信,不过靠这点可以引导出有关对市子的试探。消息的来源只有市子了,他当然这么认为。

  不。我并不认识先生医院里的任何人。也从来没有在楢林妇产医院门前走过。元子脸不变地说。

  那么你是从什么人那里听说的?

  这点当然无法奉告。她停顿了一下。

  看你那么关心的样子,恐怕我说的秘密储蓄的数字不是胡说吧,先生?她安静地追问。

  胡说八道!纯粹的谣言!楢林吼道。

  是胡说吗?

  一定是什么人的中伤,你是受了那中伤的操纵了。

  不过,那是事实,那个秘密存款不是靠自费医疗所得的现金收入储蓄而来的吗?先生的医院自开业以来二十多年过去了,不可能没有这些秘密存款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这可能吗?告诉你,假如我的医院在做这种事情的话,一定早就被税务局盯上了。我们自费医疗的所得申报比其他同等级别的妇产医院少多了。东京都内像我们那样的妇产医院多如牛呢。如果只有我们医院申报过少的话,税务局一定会来检查的。所以说六年来可以存下三亿元以上的秘密存款,这简直毫无可能。

  院长企图尽力甩

  也许像你说的那样,但是你们同行业的人之间不也可以相互商量好的吗?

  元子追问道。

  楢林一时语,只发出了一声:呜…

  当然像你说的,如果某家医院现金收入的申报特别少的话会引起税务局的怀疑,可是假如大家秘密协商好将所得金额申报低一点,这样大家都不如实申报。这类医生之间的秘密协商难道不是也在进行吗?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有!

  院长冒出了一股怒气。

  是吗?

  这种事情是听谁说的?

  这也不能告诉你。

  元子将手提包拉近身子打开了包盖,里面放着复印件,不过此刻她还不能把它取出来。因为给院长看复印件的话,书写人的笔迹就会被他发现了。拿出它是最后的手段。

  她只是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自己抄写下来的纸。

  先生,请您过目。她将纸放在楢林面前。

  是什么东西?

  您还是先过目吧。

  楢林取下近视眼镜,凝神看着纸。

  ○朝阳银行大井分行伪造名义人谷政次郎,存款余额2,520万元。

  ○同上目黑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800万元。

  ○东林银行千叶分行伪造名义人蒲田英一,存款余额2,300万元。

  ○同上青砥分行伪造名义人下田茂三,存款余额1,600万元。

  ○帝都银行池袋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600万元。

  ○同上川崎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850万元。

  ○枥木银行板桥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350万元。

  ○同上池袋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000万元。

  ○茨城银行锦丝町分行伪造名义人细川正藏,存款余额1,250万元。

  ○同上神田分行伪造名义人水野正弘,存款余额1,530万元。

  ○东日本银行金町分行伪造名义人山口一良,存款余额1,500万元。

  ○同上市川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200万元。

  ○神奈川银行品川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400万元。

  ○同上大森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500万元。

  ○湘南相互银行横滨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2,000万元。

  ○同上川崎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500万元。

  ○正中相互银行四谷分行伪造名义人内藤治,存款余额1,600万元。

  ○同上饭田桥分行伪造名义人伴一郎,存款余额1,200万元。

  ○武藏相互银行吉祥寺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800万元。

  ○同上荻漥分行伪造名义人狩野三之助,存款余额1,200万元。

  ○光风信用金库饭田桥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600万元。

  ○同上御徒町分行无记名,存款余额1,200万元。

  楢林谦治整个人变得像块石头似的,脸和身体都僵住了,他那高大的体格再也不见了威风。

  唯有脸颊的肌和嘴动着,那是烈地痉挛着。

  毫无疑问那是中冈市子干的。除了这个辞职了的护士长之外,没有任何人能了解到如此确切的数字,不仅金融机构的名字准确无误,连伪造名义人的姓名都毫无差错。

  此时此刻院长的内心翻滚着对中冈市子的腔愤怒和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费心挽留她一下,本来是有可能更好地安抚她的,可是这点自己却没有做好。市子是因为对波子大为光火才将事情透出去的。本来自己应该有办法对付一个女人的嫉妒,只要适当地哄哄她,对她再温和一些,骗骗她就可以了。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会如此在我脸上甩上一把泥的。

  院长的愤怒是出于市子的背叛。他长期以来对市子给予了相当的信任,对她也特殊照顾着,对方也长期以来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这份爱情之中。虽然曾有过那么长的良好关系,可楢林依然无法原谅她的这种卑劣的、背信弃义的行为。

  不过比起愤怒和后悔而言,楢林首先感到的是危惧和恐怖。那是因为市子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一个第三者。元子说没有从任何其他人嘴里听到过,那是在说谎。她们之间必定有个第三者。市子在医院工作期间并不认识这样的人,这点楢林是很清楚的。她如果认识了这么一个第三者的话也一定是从医院辞职以后的事。因此楢林对此事无法作出任何推断。

  那个家伙一定是让元子到这里来的人,他和元子无疑也有联系。他是个地痞氓?品德恶劣的律师?记者黑写手?落魄的恶劣股东?那类人也许会去卡内接近元子的。他被他们捏住了逃税的事实,连同医院的信用和院长的名誉都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楢林身子绷得硬直直的,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思考和猜测。元子将两手齐齐地端放在自己的膝头审视着他。

  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妇产医院里,据说做人工产手术患者的门诊挂号名簿也都被烧毁,病历卡也都是不保存的。患者方面也有各种内情,因此她们的名字和住址也不清楚。而手术费被称为技术费,因此连个收费标准都没有。费用在医院的接待窗口用现金支付。虽然那笔现金收入记录在秘密帐本里,但正式的帐本里是没有任何记载的。元子絮絮叨叨像是在独自嘟哝。

  那笔收入几乎是每天进帐的,因为每天或者隔天就会进行这样的人手术。其中被产的有怀孕已超过五六个月的胎儿。可怜的是他们无法被降生人世,却被医生们从黑市转卖到黑市后被埋葬。而医生们的秘密收入就是这么积蓄而来的。元子喝了一口热气散尽的茶。

  我们换个话题吧。她继续嘟哝着。

  国家税务局去银行调查时,据说强制检查的对象首先就是针对逃税嫌疑人的伪造名义和无记名储蓄存款。调查时,再怎么说是税务局来的人,他也不能问像A的伪造名义人或无记名存款是哪一个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两者法律都是允许的,银行有义务保护众多存款人的这一合法秘密。即使可以和司法警察权行使同等搜查权的国家税务局检查官也无法这么做。因此他们在检查时使用的是消除法,他们让银行方面提供伪造名义和无记名的储蓄名单,这是A的吗?他们一个个询问。银行职员沉默不语,只是用摇头来表示。如此他们将被否定的人名一个个消除掉,剩下的帐户也就是银行方面在沉默中加以肯定的A的了。据说他们是采用这种方法的。

  楢林敲响了桌子。

  我知道了。按你的要求,我给你五千万。

  他宛如从喉头挤出了呻声。

  元子听到他的决断,看到眼前的楢林那苍白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亢奋起来。

  谢谢你了。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低头鞠了一躬。

  …那么,我就向您借五千万元。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无法还给您的,也没有利息,希望不会给我限定归还期。

  我没办法拒绝你的要求,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好了,所以我也没打算你会还钱给我。

  楢林说道。他的嘴都歪了。

  不,我会还给你的。五千万元可是一笔大钱啊。等我富裕了一定还给你。元子整理了一下和服的领子。

  那么就拜托你咯。他气呼呼地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呢?

  一周以后。那么大一笔钱不可能立刻拿得出手。

  啊呀,你在各大银行不是到处都有伪造名义和无记名存款吗?只要将其中四个左右的存款解约掉不就可以了吗?

  …

  总之,我认为尽早将钱拿出来才是为了先生自己的利益考虑。

  楢林紧盯着这个厚颜无的女人。

  你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眼前的女人,四十分钟前还曾试图解开她的带和她睡觉呢。而此刻她居然以一副胁迫者的姿态坐在自己面前,而曾发楢林好奇心的这个三十多岁女人的体魅力,此刻也烟消云散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半老徐娘令人憎恶的嘴脸。

  难道不是这样吗?医生所得金额的百分之七十二属于非课税。在普通经营者,尤其是普通公司职员中,对医生的这个特殊收税优待存在着极大的不,而且这种不在不断增加,可是…

  等一等,对医生的收税措施是包括技术费用在内的。而且我们的工作时间极其不安定。

  医生协会总是以这种狡辩来对付舆论。如果改变了现在的税收政策,医生对国民的健康就不再负责任,这简直是在将国民的生命当人质。你不仅享受着这种不公平的税收优待,而且还在六年里逃避缴税,如果这种事情被发现的话,你想一想结果会怎么样呢?

  …

  而且如果人们知道了一部分医生之间还存在着秘密协商的话,事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一定会在对医生优待税收政策充批判的舆论中火上浇油。而这个责任楢林先生也需要承担。到那时您就会遭到医生协会的排斥,陷入孤独。

  院长的鼻尖浮出了一颗颗油脂。

  我说先生,如果您被税务局征收大量罚款的话,不是太愚蠢了吗?

  我给你五千万元后,这事你就不会声张出去了吧?他终于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

  这件事一定会在我这里就此结束的。她充自信地回答。

  有什么可以保证的吗?

  我拿了您五千万元了,我这个人本身就可以作为保证。

  这笔钱你和背后的人平分吗?

  先生,相同的话不要我说那么多遍了。我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

  但是我的事情你一定是从什么人那里听来的。

  材料出自中冈市子,这点楢林是很清楚的,但他担心的是她们之间还有什么人存在。

  那是空气传递给我的信息。

  说什么蠢话。

  是空气,人只有我一个。先生似乎害怕有其他什么人会说出这件事情,但那绝对不会发生的。这点请您放心。

  你肯定吗?

  我肯定。

  楢林的眼中出了一滴泪水。

  当他出这滴悔恨的泪水时,元子觉得他的心中一定浮现出了什么东西。他是不会对着不知真相的东西出悔恨眼泪的,那一定是为了某个有着感情瓜葛的特定对象所的。

  元子低头点上了一支烟。

  她无法正面对着他,也无法对他说一句话,只是想让他冷静下来。

  楢林的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捂住了脸。

  过了一会儿,楢林抬起头开口说话了,声音里充了鼻腔。

  五天后你来今天见面的银座S堂的那家咖啡馆,我把钱交给你。下午两点。

  我知道了。

  当然我要你开收据,而且要写一张字据。

  字据?

  元子盯着楢林的脸,他果然比刚才镇定了很多。

  嗯。今后关于这件事情不再给我添任何麻烦,主要是表达这个意思的字据。

  关于这件事情这样写太含糊不清了,还是让我写上关于逃税的事情吧?

  你不要多嘴多舌,写关于这件事情就可以了。楢林的脸色极其不悦。

  先生,我可以写收据和字据。但是请不要将它拿到什么地方去,让我戴上恐吓的罪名。

  元子出微笑说道。

  你担心我会这样做吗?

  我知道您不会这么做的。但万一无意中出去的话,对先生而言实在是个损失。首先,我不会构成恐吓罪。请您考虑一下我们身处的地点,我并没有潜入楢林医院,或者把您叫出来谈话,如果那样的话或许会构成恐吓罪。但这里是情人旅馆。

  …

  先生带我来这里的事那个出租司机是知道的。

  什么?

  那个司机嫉妒一对男女乘客,开车时故意恶作剧似的,所以我把出租车公司的名字和出租车的车牌号都记录了下来。以此为线索调查一下很快可以找到那个司机的。他会证明是先生带我在汤岛情人旅馆街下的车。

  楢林睁圆了双眼。

  还有这个房间的女服务员。她似乎喜欢说话,我只说了一点点,她就开始高兴地聊起了汤岛天神等等。我们谈话时女服务员也仔细打量过先生的脸。因此今天傍晚是先生带我来这个梅溪阁的,这点旅馆方面也是知道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和那个女服务员说了那么久的话吗?

  院长没有闭上刚才说话的嘴。

  不,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不是我带你来这里的,是你勾引我到这里来的。

  啊呀,您这么说的话一般人是不会相信的。说什么是你强硬引我来的,不,是我被你强行引才去的,难道可以在别人面前如此争论这种事情的吗?不被人笑才怪呢。

  …

  不管怎么说,到这种寒酸的情人旅馆来本身就会被人认为是发生了和睡觉有关的故事了,因此恐吓罪在客观上是无法成立的。如果您是为了这个才让我写五千万元的收据或者字据,企图利用它来告我的话,我看您还是放弃这个想法比较明智。

  我是受了你的骗才来到这个旅馆的。但是,我…

  楢林正想说什么。

  元子看着他的嘴,突然站起了身,跑到那间卧室,接着从里面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很大声响。

  楢林颇感惊讶,于是也跟了过去。只见元子正用脚胡乱踢蹬着两被子,接着她又将垫被上的单用脚胡乱踩踏着,将单搞得皱七皱八的,将两只矮矮的枕头也踢到了一边。落地台灯透过红色灯罩照耀出一派情狼藉的景象。

  此刻楢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像个木头人似地呆立在那里。元子在他面前取出浅筐里的两件浴衣,将它们展开,用手又,搞得全是折皱后往被子上扔去。随着一系列暴的举动,元子的头发也了。

  这样一来,虽然女服务员会认为我们是一对事后不做清理工作的男女,不过这样可以清楚地让她知道我们两个人睡过觉了。即使您想说虽然我们到过旅馆,但两人并没有睡觉什么的,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此时的元子在楢林的眼中宛如一个母夜叉。

  您再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了。恬不知地跟我来这里本身就是先生的失败。您怎么可能对别人说出口呢,先生有着大医院院长的体面,这件事情传到波子耳朵里的话会怎么样呢?院长先生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拥有一个巨额收入的经营团体,而且你也有恋人。如果您想和我正面冲突的话损失的一定是您。您看我是什么都没有,就光溜溜一个人,没有什么比这点更强的了。

  楢林再次变成了一个石头人。

  啊呀,已经过九点了。元子看了看手表嘟哝道。她从坐垫上返回身,拨通了直线电话。

  润子小姐吗?是我。客人怎么样?是吗?我有点事晚了一些,现在要赶去店里。我到之前店里的事都拜托你了。

  此时她的声音宛如换了一个人。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

  元子招呼了出租车直往银座开去。院长也许要付旅馆费什么的,此刻还呆在旅馆里依然不知所措。

  胜负结束了。元子将楢林妇产医院院长彻底打败了,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外神田寂寥的大楼溢着一片灯光。有很多车开在元子前面,它们的红色尾灯排列成行,在元子眼里那红灯宛如就是祝贺自己刚才胜利的灯笼队伍。

  五天后将拿到五千万元。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有趣的事,这世界真是太富变化了。即使是女人,只要动动脑筋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赢得胜利,自己的实力就完全可以得到发挥。阵阵喜悦涌上元子心头。

  自己以前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长期被围困在银行这个四方形的白色墙壁里,一个只有记帐单和算盘的世界,曾以为自己的世界除了这些东西将不会有其他什么了,就像白色墙壁上生长着的霉菌。

  银行男职员还算好,他们可以调动工作岗位,每次调动都是一次升迁。每次在购买临别礼物时,其他职员都必须分摊一定数额的钱,而他本人只要笑眯眯装模作样到桌子边来打声招呼就可以了。那些去远方赴任的人,还必须送他们到车站的月台。在列车旁,银行男职员们将准备出发的人团团围住,银行女职员们则站在圆圈的最外围,不得不参与他们高呼万岁和拍手的行列。可女职员自身却永远无法得到这样的升迁机会。她们必须在一成不变的白色墙壁中从事着单调的事务工作。她们每天宛如在狭小水池中游动的鱼儿们,生活在缺乏足够氧气的世界里。

  然而,某一天元子像是突然觉醒了似的,头脑迅速转动起来。无意间她发现了一件事。为什么在长期的工作中始终没有注意到呢?她按计划行动了起来,于是七千五百万元得手了。她让上司在事后同意或者默认了,总之承认了她的合法。那靠的完全是智慧啊。就连那个头脑聪明的银行经理,还有那个喜欢多嘴多舌、自认为可以走高升路线的副经理都无法轻举妄动了。要知道这两个席位对一个不值一提的女职员而言曾经是有过很强威慑力的。而从总行派来的律师也无法手干涉此事。

  元子从银行跳槽后所看到的是银座的酒吧世界。在酒吧,她抓住了一个市内屈指可数的妇产医院院长,成功地降服了他。而此时一个被社会上公认为上阶层的卓越人物犹如得了痴呆症。

  自己还从来没感觉到世界居然如此五彩缤纷。以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这个世界只要自己用一点心思,就会得到如此多的反馈。这一切做得太值得了。这是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钱的三十多岁女人所做出来的事。我的所作所为不地道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那是对长期以来窒息一般生活的报复。以后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可以做。

  元子回到了银座的店里。她在出租车里重新化了一遍妆。

  妈妈,您回来了。

  陪酒小姐们一个个出来接妈妈。收银小姐过来帮她下大衣,元子将手提包递给了她,并对她说了声小心。

  店里有三组客人,共十二三人左右。十点以后,店里果然忙碌了起来。

  作为医学系科大学的补习学校,即那个报考医大补习学校的理事长桥田常雄带着六个人正坐在包厢座位里。他对于自己身上所穿的西服、领带等所有东西都是外国一货感到洋洋自得。今晚他是第三次带着这些人来这里了,他们都是一些年龄在四十多岁到六十岁左右的学者型人物。不过桥田对他们的职业和姓名都没有作过任何介绍。

  啊呀,先生,啊。

  哦,妈妈,在哪里偷情啊?

  醉意正浓的桥田从谢了顶的额头到扁平的鼻子都已经红通通了,他抬起头看着元子。

  我才不偷情呢。没有人理我呀。

  来,过来。

  桥田立刻让元子坐在自己身边,用手挽住了她的肩。其他客人和陪酒小姐们边笑边装作视而不见似地继续着各自的谈话。

  妈妈,我可是喜欢妈妈的。你有丈夫也没关系,做我的女朋友吧。

  桥田将元子的脸拉近过来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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