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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缓缓抬起长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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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屋顶上、高台边全都围了黑衣死士,云起云散间,已将他们围得水不通!

  季寒初衣衫染血,全是谢离忧的,一手持着星坠,一手自身旁护着红妆,他们都明了。季之远已经完全疯了。

  他要将一切都毁灭掉,包括季寒初、红妆,包括季家,也包括他自己,他把所有人都算了进去,除却红妆和殷萋萋这两个意外,他料准了一切。

  他要百年世家在他手中毁于一旦,从此之后姑苏再无季氏,要“季”这个姓在武林长史中彻底消失。世人薄幸于他。

  他也不宽爱世人。一黑到底。彻底抛弃一切。名声、性命、亲情。红妆冷眼扫过面前数十上百的死士,他们大抵还在等季之远的一声令下,因此并不着急动手。也有被她震慑到的。

  但仍没后退半步,死死地把着武器,目光嗜血。死士,是没有后路。双方都是紧绷到了极致,季寒初心痛如绞,望着季之远。

  甚至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他握着星坠的手用力再用力,却依然费尽力气也刺不下去,他有些混乱,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的他,像极了许多年前。

  那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抱着膝盖失声哭泣,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慢慢转过来,丢给他一块方巾,面色傲慢又鄙夷:“哭什么,我的父亲不就是你父亲,他都拿你当亲儿子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那一刹,他的神情也如现在一样,迷茫,失。少年见他一脸傻样,费劲地弯去够他膝上的方巾,好不容易拿到了。鲁地在他脸上擦两把。“叫你别哭了!”

  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恍然,最后,他的眼眸微微下移,在大雾里穿行,看到了脚边开出的红莲,那是血。

  谢离忧死前沾到他身上的鲜血。和红莲一样,盛开在往生河畔,不知道能不能指引他找到家。真红。像阴暗地牢里,锁链束缚双手,苦苦求生却陷入绝望。

  最后走投无路写着“求你杀了我”只求一死解痛苦的人,身下蔓延的红。像八十二道鞭刑打在身上,仍然固执地说着“我不悔”的人,背上肆意的红。

  像斜下断崖边,被鹰弩一箭穿心,掉进深渊粉身碎骨的姑娘。像雪山上磕头哀求,求一条生路却始终未果的女人。

  像初初见过旭,却永生长眠于黑暗,不曾有机会经历繁花似锦的孩子。像很多,很多很多。

  周围杀手群起,刀光剑影中,季寒初蓦地抬手,手臂蓄力,星坠在骄下闪着熠熠金茫,衬得他一张脸如同罗刹。刀尖的尽头,是季之远脆弱的心脉。若有错,来生偿。今生仇,今生报。

  忽然间,耳边一个熟悉声音,惊雷般于近在咫尺处响起。“寒初,住手。”***季寒初一僵,随之星坠的力道在即将靠近季之远微末之余时被猛地打开。刀法太快,快到来不及闪避。世上能拥有这么快的刀的人,只有一个。季寒初抬头。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光亮,缓缓从台下踱步上来,手上正提着那把人尽皆知的逐风。季承暄站到季之远不远,冷着脸,盯着眼前的两人。红妆慢斯条理,皮笑不笑:“季宗主,来的好是时候。”

  季承暄不搭理他,步步走近,逐风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暗金龙纹的刀身潋锋芒,然后站定在他们面前。红妆旋身,从身后掏出钩月,一手执定骨,一手执钩月,蓄势待发。季承暄却没看红妆,淡淡地望着季寒初,微微摇摇头。

  他的眼中尽是寒霜,刀光一瞬照亮了他苍凉的眉眼,他扭头,一字一句都是碎的,对季之远说:“畜生。”季之远抱着殷萋萋,仿佛未曾听觉,口中仍讷讷重复着:“为什么要过来…”

  “为什么要来,好好在殷家不行吗?”“娘…”问及此,天边一声惊雷,晴天霹雳。轰隆…煞气漫天,祥瑞云卷。不祥与大祥竟同时出现!

  沙石飞舞,不知何时围着的死士竟都呆呆地放下了武器,双目呆滞,周遭再没有人往前更进一步。长风里。

  忽然传来幽幽的哨音,一身简朴打扮的男人正立于屋顶,脚踩神兽雕像,口中含着一枚小小的吹哨,着不知名的歌谣。调子很

  那是红妆绑了季寒初的第一天同他唱过的,属于他们南疆的歌谣,而如今,它正在小哑巴的口中,向远处天幕蔓延,盘旋在五扇门的上空回响。

  女人的声音在风里传来,音调尚且稚,可始终听来沧桑。“因为我有个二十年前的问题,非要问她不可。”

  大风吹起她的青丝,出她青白的面容,她笑起来,周身萧瑟,烈风眼,她立在风口,问天地,问鬼神,亦问人心。“一别二十年,故人别来无恙否?”***这一句后,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金云在顶端,仿佛随时会破开苍穹,一片沉寂里,有人的心跳越来越烈,有人的面色越来越冷淡,有人不吭声,有人惊喜地喊…“师姐…”哪怕心中已有准备。

  在看到屋檐上的那个人影时其实已经有了预感的,但季承暄听着那句“师姐”脑袋还是嗡地一声,瞬间空白。

  他双目圆睁,慢慢变红,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竟如同破碎的瓷器出现了斑斑裂纹一般,抿了抿,眼底有着难以察觉的润。是…她吗?是她吗?是她。是、她。是她!

  他想出声,想叫她的名字,想狂喊,想拥抱,甚至想要疼痛,因为疼痛才能让一切显得真实。可他只是死死看着那个人,感受到心跳几乎都要停摆。煎熬了二十年。

  在这一刻全数崩溃。别来无恙?不,他有恙…二十多年的夜煎熬,他为季家百年名声付出了一切,甚至包括付出了自己。

  他从未有过一自由,也从未有过一轻松,他苦熬了二十年,寻觅了二十年,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一如初见,白衣胜雪,笑靥如花,恍惚间,这漫长的时光像是从未走。他们还是江南水乡处相遇的少年少女,一颦一笑都是恣意,仗剑天涯,鲜衣怒马…

  “季承暄。”金光破云。仿佛所有黑色在此时全部退去,光明长留人间。红袖看起来非常放松,缓缓抬起长睫,一双黑瞳一如二十年前的模样,她笑了笑,道:“好久不见。”季承暄几乎是在她开口的一刹那就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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