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能不管
夜凉寒,街道上人却还是很多,季寒初牵着红妆的一手指头,牵到了店铺门口就放开了。
现在是早,草木尚在凋零,夜下气重,但怎么都沾染不到季寒初的身上,他穿的还是那一身青衫白衣,一年的时间没让他改变多少,心肠依旧软,气质也依旧端正,可能因为受过重伤,身段比以前瘦了些,有种被磋磨的脆弱感,但红妆知道,他从不脆弱,他比任何人都强大。季寒初走到芽糖铺子前,低头挑拣。
铺面里的芽糖不比路边,样式做得很精致,刻出各种模样,老虎的、兔子的、猴子的…活灵活现,看着令人垂涎,舍不得吃到嘴里去。季寒初招呼红妆过来:“自己看看,喜欢哪种?”
红妆嗜甜,哪需要他说,脑袋都探到铺面里去了。南疆是没有这么好看的芽糖的,这得江南才有,江南小姑娘最有闲情逸致,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乐得费神费工夫。
红妆也喜欢得紧,挑来挑去,选了好几样,当当装了一整个油纸包。待还要再拿,腕子就被季寒初捉住了,他把她手里那块巴掌大的凤舞状的糖放回去“不许贪心了。小心吃多牙疼。”
红妆气鼓鼓地甩他的手:“我自己付钱,不用你给钱。”季寒初:“那也不行。”说完根本没商量的余地。
就准她拿这一包,付了钱就要走。卖芽糖的是个年轻小娘子,许是第一次见到季寒初这样的男人,看得眼睛有些直,见到他要走,竟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拉了他的袖子。季寒初和红妆懵懂转头。
就见烛火灯笼下,小娘子红着一张俊俏的脸,声如蚊呐:“公子,公子要不再挑些吧?”红妆霎时变脸,霍地上前,全身刺都竖了起来。
像只着恼的小刺猬。季寒初看看她,又看看卖芽糖的姑娘,眼里泛起一丝笑意,伸手拦了红妆,冲姑娘说声“不用了”转身就走,等走了好一阵,察觉怀里的人不再挣扎,才松开她,笑道:“怎么又气上了?”
红妆恨得拿芽糖砸他:“很好看是吧?”季寒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住油纸包,懵懂问道:“什么?”红妆气得去咬他:“就是那姑娘,你看人家看得眼睛都直了!”
季寒初一头雾水:“我哪有…嘶,松口,快松口…”红妆松了口,一套掌法毫无章法地往他身上捶,季寒初就站着任由她捶。
等她捶累了。才气吁吁地问:“我问你,我和她谁好看?”季寒初顺着本心回答:“你好看。”
红妆这才顺了气,拿回他手里的芽糖,挑了块放嘴里嚼,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最好是说的实话,不然你信不信…”季寒初怔了怔。
这一瞬,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像海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他闭了闭眼,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不知道是谁在说:【不然我挖了你眼珠子。】再睁眼,十里长街像都静下来,远处近处有模糊的灯影,柳枝微垂,烟薄袅袅,夜幕苍穹下,所见所闻都成了一副蜿蜒的画。
画像里,捧着芽糖的女子回头,含笑望着他,烛光在她的面上洒下不重的影,她向他笑了笑,说道:“不然你信不信,我挖了你眼珠子。”
风吹来,灯笼微微晃动,脚下影子也跟着晃动,重重叠叠,似海一层一层,追赶着袭来,澎湃着过往。
他被淹没了,在这片微微寂静里,季寒初突然笑了,他先是摇摇头,心里感慨,不知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的。
望见红妆的眼眸,这种感慨又化作释然,他上前,挑眉低头道:“他一定很喜欢你。”这话他今天说过两遍,可这次却十分笃定,没有了半点猜疑,他一定很喜欢你,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红妆猜不到他心里弯弯绕绕的细腻情绪,听他这么说,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气哼哼地瞪着他,又摸出颗芽糖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季寒初一下走她的糖包,牢牢捏在手里“不许再吃了。明天醒来真要牙疼。”
红妆去抢,没抢到,抓着他的手又要下嘴,被季寒初牢牢制住,他一手把糖包举高,一手捏着红妆的两颊,把她柔软的颊捏出凹痕,嘴嘟成个外扩状,出点点可爱的贝齿。红妆恨恨地要踢他:“你干嘛,放开我。”
话音绵软又娇嗲,听着让人觉得心头一麻,像小小的爪子在挠着心肝,挠得人直。季寒初失笑,左右晃着她的小脑袋。
他个头高太多,红妆踮着脚也拿不到糖,他学她也踮脚,垂着眼一副探寻的模样:“还想咬人?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野兽长了这么锋利的獠牙。”红妆急了。
气上心头,两手成拳虎虎生风,一顿打。季寒初笑得站不直:“白长一口好牙,可惜手太短,打不着。”
“…”红妆打不过他,也抢不过他。从他接开那一刀她就知道,他之前必定瞒了武功,开是难出其二的绝顶高手,季寒初可以接他一刀,制她更不在话下。
可她虽然打不赢他,但她总有办法要他让步。红妆抓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跟在他身后。季寒初气定神闲,两手背着,那包糖就在她面前晃啊晃,偏就是吃不到。
红妆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我吃一颗,就一颗。”季寒初没反应。红妆拉着他的手臂摇啊摇“季三哥哥,就一颗。”
她这样撒娇,季寒初根本受不了,他解了油纸包,拿出颗糖给她,看她欣鼓舞地吃下去,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那包糖还是到了红妆的手上,他们回了客栈,刚进门,店小二告知他们前一的房钱还没结清,季寒初便掏了金叶子让红妆去付钱。红妆得了糖,开开心心地就去了。季寒初敛着袖子站在门边,默不作声地抬眼望向窗边那一桌。
开阔的大堂内,那一桌坐着两个打扮极为江湖气的男人,在来往人群里并不显眼,只是眼神实在腌臜,脑子里都转着念头,平白添了几分气。
旁人的为人处世,季寒初向来不爱管也不会评议,但事情牵扯到了红妆,他不能不管,那两人真以为他不会什么武功,头接耳商量着今晚的计划,下药、绑架、杀人、抢劫…一应俱全,明显不打算给他们留活路。季寒初听着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