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脸郑重其事
他离经叛道,世所不容。可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永远不低头?他们不需要被宽恕,也不需要被拯救,就算灰飞烟灭,那也是死后的事。余下这几十年。
他们会一同骑马放羊,四处游历,不积德、不消孽、不赎罪,余生都来做快活事,纵马驰骋,相守一生,这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一生…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人间尚好,余生可期。
***这是寒食节,有间客栈人比平时略多了些。按习俗当是祭祖的时候,异乡客往回赶,散落在外的江南子弟也多多少少回了些,算是近年底时客栈生意比较红火的时候。江南一带已经起有寒意,所幸近来头足,倒也驱散了些冷。
大堂里,一行人接一行人三三两两扎堆,柳新绿将店面扩了扩,辟出二楼来,竟然也坐得当当。
这会子暖正盛,酒过三旬,堆作一起的人便开始低声议论,百姓讲的是家长里短,江湖人讲的是江湖轶事。有人道:“兄台你可听说过不归门最近的事儿?”提到不归门,自然是有人知晓的。
那是近些年在江湖上异军突起的一大门派,因着门主功夫诡谲而招人关注,偏又不参与江湖世事,怪气得很。
唯一与江湖有关的,便是多年前他们少门主一人跑至边境,一夜之间杀光了边境一带盘踞的马贼一事,使得不归门更加出名,那人又道:“不归门的这事儿,可真够香的…啧啧。
他们少门主,竟铁了心要娶他那一同长大的右护法为!”他的同伴重重搁下茶杯,惊到一口水出:“右、右护法?!那不是个男人嘛?”
“男人什么男人,那是个乔装打扮多年的女人!但你说。他俩兄弟相称这么多年,是怎么看对眼的,奇也怪哉!”
同伴点头:“说起来门主不也同自己的义女行了不伦之事吗,那个女人听说还是右护法的未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那人说:“不归门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便些吧。话说回来,按如今江湖势力来算,江湖四大派早已重新洗牌,不归门也被算入其中了。真是世事难料,这小小门派也会有如今地位。
可惜了如今江南一带,竟只能靠这小小不归门勉强稳住江湖地位咯。”同伴惊奇:“听兄台说的,莫不成江南势力原本风光更盛?”那人不无遗憾地说:“那是自然。你怕是不知。
原本江湖上有五大门派,只是殷家逐渐式微,依附于姑苏季氏,渐渐便没了地位,只剩了四大门派。
十多年前姑苏季氏当真是门派翘楚,顶顶的名门世家,百年基业,根基极深,在武林中威望甚高,可惜了…”可惜了。真是可惜。
十五年前,便被从武林长史中抹去了。如今哪还有什么姑苏季氏,留了个空的壳子,挂着个戚家的招牌,靠点生意往来稳住家族兴旺,俨然一副市井模样。
谈天说地的声音并不掩盖,且嗓门真是不小,飘啊飘,尽数入了二楼雅座的人耳中。抬眼望去。
那一桌的人倒也无甚特别,半开的门口可窥见其中一二,四方小桌边围了四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客栈柳老板。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背对门口坐着的女人,一身红衣,身段窈窕。
坐在左右两方的分别是一对少年男女,小公子俊朗无双,一身白衣,眉宇尽是儒雅平和,小姑娘娇俏灵动,桃花襦裙鲜动人,红齿白,招人喜爱。
只是他们皆生了一副高鼻深目,男孩儿还淡些,女孩儿一瞧便知不是江南女子,此时此刻,四个人正围在一块打马吊。
柳新绿抚了抚耳鬓的几缕白发,左右一瞥,感慨:“没想到一别十五年,你都已做了孩子娘了。”红妆慢斯条理地出牌:“是啊,而且两个都长得像我。”柳新绿摇摇头:“真可惜。”季清兮好奇问道:“柳姨,可惜什么呀?”
她长得像极了红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尤其相似,这么瞅着人的时候极其无辜,总能将人骗了过去。柳新绿:“你父亲年轻时的风采,我有幸一窥,当真是惊为天人…”
啪的一声,红妆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柳新绿早有准备,见她又要抬手,立刻饿虎扑食般一把护住了小方桌:“不能刀!老娘新买的!很贵的!”
季清兮:“…”一双属于少年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按在柳新绿的肩头,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柳姨放心,这些年娘亲被父亲教导得很好,已没了往桌上刀的喜好了。”柳新绿不理他,专心致志地抱着桌子。
少年名唤季清让,正是红妆与季寒初的长子,模样像红妆,子同季寒初像了个十成十,把那入骨的气度和文雅都学了过来,待人接物很是谦逊有礼。
见柳新绿不动,季清让无奈地看了一眼季清兮,后者也是耸耸肩,摊手表示没有办法。四人在小方桌边热热闹闹的,突然,脚步声响起,一人正从楼梯下慢慢往上走来。
来的自然是他们刚刚谈论之人。现下江南虽有凉寒,却也不至于冻到受不了,然而来者却套着一身黑色的斗篷长衫,将自己笼得严严实实,进客栈门前甚至还撑着一把伞,及至阴影处方才收伞摘帽。有人看见了。嗤笑一声,同伙伴打趣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大男人把自己捂成这样,莫不是什么朝廷在逃要犯不成?”伙伴扭头,看了那人一眼。男人摘下了斗篷帽,面容很是清俊,周身气度从容,眉宇间一派温和之,且他穿了一身素长衫,干净熨帖,袖口和带也是用上好的织锦,纹着金光旭、盘龙飞凤,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要犯。只能说“不知打哪来的尊贵少爷,娇弱得很。”
这句话不掩声音,原原本本传到了二楼四人那里。季清兮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哧溜一下起身溜到父亲身后,推着他往桌边坐下。
季寒初温润的眼眸望着她,缓缓眨眼。季清兮笑得没个正形,跑到红妆后头,小下巴搁在她肩上,笑嘻嘻道:“给娇弱少爷让座。”季寒初眼中笑意蔓延,一脸郑重其事,道:“多谢季小姑娘。”
“嘻嘻,无需言谢。”季清兮拍他马“都是家父教导有方。”季寒初温柔一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鬼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