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但现实是残酷
不管前途有多难,白莉媛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她一定会让高岩进入那所本该属于他的学校念书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要让她做什么,白莉媛都会去做。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的希望。公公婆婆那边的希望破灭后,白莉媛这才发现,留给自己的办法已经不多了,她是孤身一人嫁到淮海市的,婚后一直都在家中持家务,从来都很规规矩矩的守着妇道,不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所以在淮海市多年,除了高嵩的同事、大院的邻居外,并没有结识什么私人朋友。
所以向朋友告借这条路子也走不通了。白莉媛也推翻了向同事和邻居告借的念头,且不说当时国企的工资水平极低,高嵩在世的时候每个月才拿800块的工资,大院里的邻居都差不多,除去生活费用和孩子上学、医疗等支出,根本存不下多少钱,白莉媛身为家庭主妇,对邻居的情况也十分清楚。
而且,即便有的同事家里有宽裕的余钱,他们也未必会借给白莉媛,别看高嵩去世的时候大家都十分热情地跑来慰问,但真正需要他们拿出自己的钱来接济别人的时候,这些同事里有两成能慷慨解囊就不错了。
人情暖凉这四个字,白莉媛是十分清楚的。公公婆婆不帮助,亡夫同事们靠不住,白莉媛又没有自己的朋友,白莉媛还能怎么办呢?思来想去。
她只好去找三港公司了,毕竟那是亡夫生前的单位,毕竟亡夫是因为公家的事情而牺牲的,单位不能不抛下高嵩的遗孀独子不管吧?更何况,上次见到的那个公司大领导,看起来好像很和蔼、很好说话的样子,也许大领导会帮忙也说不定。
不管如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为了儿子,白莉媛怎么都得走这么一趟的。脑海中浮现起吕江那张布皱纹但却很有威严的长脸,白莉媛暗自下定了决心。***白莉媛并没有如预想一般。
见到三港集团的总经理吕江,集团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告诉她,吕江已经去出差了,企业要改革改制,需要引入外部资金,所以吕江现在很忙,全国各地到处飞来飞去。
在淮海市停留的时间很少。白莉媛带着失望离开了集团公司办公室,与她一样失望的还有不少,随着公司改革改制的风声逐渐吹出,不少人都听说自己即将被下岗分,纷纷跑到公司去找领导要个说法。所谓的要个说法。
其实就是想要借着集体的力量威胁公司,希望公司能够不把自己放入下岗名单,至于其他人下不下岗,不是这些出来闹的人所考虑的范畴。这群人的数量并不多。
但声势却不小,把三港集团的办公楼围得水不通,看到白莉媛从公司里走出来,不少人以为她也是来闹事的一员,纷纷拉着她加入队伍。
但白莉媛并没有心思跟他们一起闹,她是个爱面子的女人,就算自己的利益受损了,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去讨要,在她心中,个人的尊严比利益更重要。
更何况,白莉媛并不是三港集团公司的员工,下岗分对她没什么影响,她的利益并没有什么损失,不过看到三港集团公司目前的状况,白莉媛知道能够帮助她的人越来越少了,也许这就是山雨来的前奏吧。
所以婉拒了那些闹事者的邀请后,白莉媛独自返回家中,儿子石头乖乖地呆在家里,虽然大院的孩子都在外面嬉戏打闹,但整个暑假他都很少出去跟那些孩子一起玩,不是呆在家里学习。
就是让自己带他去书店看书,看着儿子趴在那张吃饭的小方桌上认真写作业的样子,白莉媛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开始重新振奋。
有一个这么乖的儿子,这么聪明的儿子,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呢。当母亲的,就应该为儿子的未来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儿子已经失去了父亲,现在不能让他再次失去原本应该去的学校。孩子,白莉媛一定会为你撑起一片天空的。
这天晚上,白莉媛在上辗转反侧想了大半夜,终于下定了决心,明天亲身回老家一趟,跟自己的哥哥嫂子告借,虽然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但白莉媛还是早早就起来了,今天她没有去菜市场买菜,而是煮了一大锅稀饭,做了几样儿子爱吃的小菜,吩咐儿子乖乖呆在家里看书,不要随便出去跑。
然后她便穿戴整齐地出了门。白莉媛的老家是在淮海市为数不多的郊区县之一,青浦县的鸟山乡的鸟山村里。
由于地理偏僻遥远,并没有直达的大巴车可以坐,得先坐车到青浦县县城,再换车坐到鸟山乡去,虽然离家有点久,但白莉媛还记得青浦县每天只有一班客车开往鸟山乡。
为了赶上这趟车子,白莉媛早早就搭乘公车到了长途车站,并且用了2个小时抵达青浦县,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回鸟山乡的那趟客车。
由于只有一班车子的缘故,这趟客车上的人极多,司机好像生怕走这一趟不够油钱一般,拼命地往里人,而赶着回鸟山乡的人们也生怕自己被拉下,所以整个客车就被挤成了个沙丁鱼罐头。
白莉媛一向是个爱清净的人,这种人挤人的场所原本是她避之不及的,但今天没有法子,自己要想回老家,就一定得坐这趟车不可,所以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和一大群各各样的人等挤在那狭小的车厢里,朝着鸟山乡驶去。
这个时节坐车去鸟山乡的,大部分是乡里的山民,由于鸟山乡没有什么产业,大部分人都跑到青浦县城去打工,尤其是这几年,青浦县的建材行业开始发展,不少鸟山乡的人都是在县城的建材市场打工。
这趟客车上最多的也是这些打工者,他们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脸上带着农民晒的痕迹,谈吐带着城里打工者的味道,身上的工装不知多久没洗了,散发着充斥着雄凶厉的汗气,浓郁的脚气和微酸的体味,让喜爱清洁的白莉媛大皱其眉。
除了这些打工者以外,少数几个女人也都是一副村妇打扮,黧黑的皮肤,发黄的牙齿,脸上挂着村妇常用的那种麻木表情,用她们独有的大嗓门聊着家长里短,内容里无非就是谁家的公公扒灰了儿媳妇,谁家的婆婆和女媳搞上了,对诸如此类下三路的事情高谈阔论、乐此不疲,时不时发出一串破锣嗓子般的笑声。
这些人的素质,这些的言行,都让白莉媛浑身不舒服,虽然她在户籍上与这些人同属于农业人口,但她在精神上却自认为远离了这个阶层。
淮海市的那个小房子虽然简陋,丈夫死后的寡居生活虽然清苦,但无论哪个方面都比生活在乡村强多了,就连家属大院那些闲杂人等,看起来都比这些农夫村妇要顺眼。
白莉媛已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她已经离了那个乡村很久,她无法再返回那种乡村生活了,她也不想让自己儿子再去经历这些。
如果让儿子在这种乡村的学校念书,今后他也会变得跟这些农村人一样吗?白莉媛不敢想象,她只能尽量捏着鼻子,避开那些她所厌恶的人,但现实是残酷的,白莉媛在这个客车上无处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