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穿堂户
翁伶伶心惊惶,面畏惧,剑风愈急,她神色间的恐惧也愈重。花飞长剑轻轻一展,伶伶忍不住口惊呼一声:“爷爷!”
她小小一个孩子,哪里得起这惊涛骇般的杀机剑气,小小的脸蛋,早已苍白如死。花飞冷哼一声,挥手道:“不用比了!”八名锦衣童子应声住手,殿中剑风顿寂。
翁天杰作道:“为什么?”花飞冷笑道:“翁老先生自己一双眼睛虽然瞎了,但却另外带着一双眼睛在旁观望,若遇险招,只要轻轻招呼一声…”翁天杰脸色大变,怒喝:“住口!”
转头向远远躲在角落的伶伶道:“过来!”翁伶伶吓了一跳,畏畏怯怯地走过去。翁天杰厉声道:“你可是翁天杰的孙女儿?”伶伶垂首道:“是,爷爷。”
翁天杰再道:“那么,翁子畏又是你的什么人?”伶伶咬牙道:“是我爹爹…”翁天杰喝道:“你可知道你爹爹是如何死的?”
伶伶凄然点头,两只大眼睛已红了起来。翁天杰厉声道:“你爹翁子畏,为了我翁氏一家名声,力战不屈而死,他虽死于剑之下,但临死前却连哼都不哼一声!”伶伶咬牙道:“是!”翁天杰道:“是以直到如今,武林中人,提到“翁子畏”三个字,仍是人人敬重…”翁伶伶却已痛哭失声:“爹…”说到这里,翁天杰也不神色黯然,旋又厉声道:“你是我翁氏门中的子孙,怎可弱了翁氏家声!今爷爷胜负未分之前,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便是利剑穿心,也不能再哼出半声,知道了么?”
这段话真说得声俱厉,须发皆张!翁伶伶一阵不祥之感,全身战栗,只得凄然应了,一步一步退了开去。花飞轩眉道:“好!”他剑尖一排,又是暗号。八童子的八支长剑,又开始早经设计好的一阵旋舞!剑风啸声在大殿内反覆,连壁上宫灯都似被剑气震得闪烁晃动起来。
剑啸正厉,花飞身形突地直窜出去,一道剑光,直刺翁天杰咽喉。翁天杰犹似未觉,但花飞长剑方至,他掌中青锋已展“叮”地一声,点中花飞剑尖。
剑势一引,贴着花飞剑身削入,眼见他五指便要被他尽数削断,但花飞左掌中的利匕首,却已无声无息地刺向他的膛!
亚马身不能动,一颗心却几乎跳出膛。翁伶伶一双眼睛也是睁得又圆又大,牙齿咬住嘴,都已咬出血来,但仍是下出一声。两个锦衣童子一声不响,展动身形,飞扑向翁天杰,两柄利剑一斩他肩头,一刺他后背。
他二人身形虽急,但剑势却是又稳又缓,不带一丝风声。只见翁天杰突地厉喝一声,青锋一抖,震开花飞右手长剑,剑柄一沉“叮”地一声,敲在花飞左手匕首之上。
这老人内力之强,功力之深,已震得花飞双掌虎口俱裂,鲜血进!翁天杰左掌已自胁下倒穿而出,拇、食、中三指一捏,分毫不差地捏住了左面锦衣童子的剑尖,一抖一送,将那柄长剑倒送落回,剑柄直击在那童子口!
右手长剑青锋回旋,剑势不停,倒削而去,剑光一闪,自右面这偷袭而来的锦衣童子,生生削去半面!只听一阵惊呼,两声惨叫,左面童子口被撞,狂鲜血,仰天飞出,五脏翻腾,立时毙命。
右面童子半面被削,亦砰然倒地,撞翻矮几酒菜,鲜血溅得翁天杰脸身!大殿中诸人俱都看得心弦震动,目眩神,彷佛都已呆了,方氏父子酒意全消,吓出一身冷汗,亚马亦骇然暗惊,好狠的剑法,好狠的手段!
这翁天杰举手间杀了两条人命,此刻仍自盘膝而坐,手中长剑又回复到方才的姿势,竟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样。大殿中死一般沉寂,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剩下的六名童子,又复舞起剑来,但剑势已远不及方才有力。
“粉侯”花飞双掌紧握剑柄,目光怒腾腾,脚步却渐渐向后移动,竟移向翁伶伶身侧。翁伶伶早已吓得呆了,她不敢去看鲜血尸身,紧紧闭起了眼睛,哪知花飞突地抛去长剑,一掌自下而上,将她托了起来,拚尽全力,向外一送。
翁伶伶瘦小伶仃的身躯,竟向翁天杰飞掷而去!他左手匕首,亦同时掷出,一缕锐风,与翁伶伶同时飞到翁天杰面前…亚马将这一些瞧在眼内,心中大骇,却苦于道被制,无法开口警告。
只见翁伶伶更是面惊恐,但仍咬紧嘴,拚死不肯出声!亚马心中暗骂:“怎么姓翁的一家人全是牛脾气,快开口出声呀!”心念尚未转完,翁天杰已冷笑着一剑削出,震开匕首,剑光闪处,一剑刺入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孙女儿那瘦弱、柔软的膛里!利剑穿,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起,何况翁伶伶这样一个伶仃瘦弱的小女孩子,再也忍不住口惨呼了一声。
呼声入耳,翁天杰也已从剑尖上承受的力道,察觉有异,惊呼起来:“是伶伶?”一把将伶伶抱入怀中,随手扯下一片衣襟,入了伶伶的伤口,颤声道:“伶伶…”
翁伶伶面色如死,微微地张开一线眼睛,颤声道:“爷爷,我没出声,我没有弱了翁氏家声…”
翁天杰心痛如绞,摸着孙女儿的身子,心里涌现出自己一生中伤人无数,到头来却错杀了自己孙女儿,不老泪纵横…
亚马黯然长叹,内心滴血,却听那花飞远远站在一边,厉声狞笑道:“一样么?瞎了眼睛跟不瞎眼睛,真的一样么?”
厅之人,个个俱都惊骇绝。只因这“粉侯”花飞虽然容貌俊美,却是心如蛇蠍!亚马只恨不得一下将他撕成两半!翁天杰长身而起,大骂道:“畜牲…”
花飞狞笑道:“莫动,我在厅里已埋伏下二十名剑手,五十张强弓硬弩,你一动便没命了!”
他虽是虚言恫吓,但翁天杰却看不见,长剑一展,便要扑上前去,突然想到自己怀里的孙女,厉声大吼道:“畜牲,老夫与你有何仇恨…”
只恨得须发贲张,势如疯狂,但为了孙女,却不敢扑上一罢登叩。花飞厉声笑道:“仇恨?有何仇恨?老匹夫,你可记得十六年前,死在你父子两人剑下的花平夫妇,以及那小小的女孩子么?
告诉你,我便是花平之子,那女孩就是我姐姐。我为了要报此仇,受尽了千辛万苦,好容易才寻着了你,苍天有眼,终于教我亲眼看到了你的报应!”
声音惨厉,直如兽号,翁天杰面色更是惨变。花飞狂笑道:“你一生心肠如铁,剑下从无活口,我倒问你,杀人的味道怎样?今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孙女,心里又觉得是何滋味?”翁天杰惨嘶道:“谁说我杀死了她?谁说她死了…”
手掌一探,只觉孙女儿手掌已是一片冰凉,身子一震,有如突然被巨雷轰顶一般,震得木立当地,不言不语,面上也变得毫无表情,完全木讷。
只见他缓缓蹲下身去,缓缓将伶伶的尸体放下,再缓缓的站了起来。大厅中忽然变得有如坟墓一般死寂…
无人动弹,无人出声,甚至连呼吸之声已寂绝!十数盏宫灯的光亮,彷佛全都照在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这个老人身脸,染鲜血,敌人的鲜血,自己孙女儿的鲜血…
这个老人龇牙咧嘴,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全身充无限的杀机…沉沉的杀机,紧紧地充在大殿之中!沉沉的杀机,自他紧握在手中的利剑上传来!沉沉的杀机,黯然重临,风穿堂户,灯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