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没找到丈夫
从指尖过的水突然断开,只有一滴来不及收回砸到她指腹上,洛萤蓦然回神,迟钝地发觉浴室那头水声早已消失,甚至里头的人已经出来,她的侧后方出现了一道人影。卫生间里的光线明亮。
她能在镜中看清洛烛每一个细节,他倾身过来替她关水,伸过来的是结实的手臂,长袖被捋起堆迭在臂弯,臂上还浮着漉漉的光泽。肩颈上厚厚的白巾无声附从发梢滴下的水珠。
然而从刘海处逃开的水滴却顺着他面部轮廓落在他锁骨下,接着滑入领口。红扑扑的,不论面部颈部还是耳尖,大概是受热水澡的影响。
他看着就像一颗成的水桃,让她一下子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洗澡的画面。白瓷般的小不点染上鲜的粉,她忍不住凑上去啃了一口,惹得他委屈地扁嘴。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丝牙,像是面对一份美味佳肴,舌尖仿佛有唾分泌。
润的在光下更显柔软,她同样能够想起他的嘴印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瞬间。再往上…她顿住,意识到自己这番打量多有冒犯。
姐姐,不该这样吧?可心里又不知从何传来一声冷笑,嘲讽她装聋作哑,虚伪至极,她的停顿,只是怯于对上她弟弟那双眼罢了。
找什么借口?她是懦弱的,她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情,也不敢去探究洛烛真正的情感,就是因为这样。
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不论是这个洛烛,还是那个洛烛。若是她想跳开这层枷锁与束缚,也许,她该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而不是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无视。假装一切从未发生。会受伤的,他们都是。
那…从她开始吗?正视自己的感情,她对洛烛,到底是怎么想的?与弟弟擦肩而过,无言离开卫生间,洛萤回到自己的上,倚着头思考。
卫生间内,洛烛打开吹风机,呼呼的风声规律又隔着墙壁沾上一丝白噪音的味道,在这种环境中,她也感到些许安宁平静。
从往事末梢的现在回溯过去,如同在雾中探索繁星,记忆的起点…究竟在何方?飘忽不定的遐思四处扩张摸索,下陷的意识中忽然响起一道遥远又陌生的声音,虚伪的语气,带着假惺惺的热情与感慨。
“咱家侄女这身体真让人担心啊…幸好还有个弟弟,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点慰籍…诶大过年的,我说什么呢,掌嘴掌嘴,别放心上啊嫂子。”砰。鞭炮炸裂的声音倏然埋没那道声音。
有人靠了过来,温柔的香气,她知道…那是妈妈的味道,她听见妈妈在她耳边小声啜泣。洛萤五岁那年,洛寻峰破天荒同意了老家那边把孩子们带回去过年的提议。原因只有一个,那是他爷爷过世的第三年,爷爷的忌也刚好在过年期间。
洛寻峰是被他爷爷养大的,除此以外的亲人他都不认,更别提他那个同父异母没说过几次话的弟弟。自开始工作,他再也没回家住过,只是偶尔回村探望爷爷,过年期间也一样。
待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更乐得自在。结婚以后,如果不是为了看爷爷,他从未想过回老家。
甚至回去看望爷爷的次数也因为工作繁忙少了。更多时候还是爷爷带着土产过来探望他们,直到爷爷过世,除了每年忌与清明,他不再回去,与老家那边的人也因此断得差不多了。
回去祭拜爷爷的事,洛寻峰向来是一个人去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那个少了他爷爷的村子多了几分晦气,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了他爷爷。
那村里的晦气压不住了,他对那里没多少感情,反而有说不出的嫌弃。这种地方带上子和孩子,若是让他们也沾染上晦气怎么办?然而这一年,爷爷去世的第三年,哪怕会委屈到他的家人们,他也还是希望他们能一起来。
村里年味浓,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四处都是,地面堆积着一窝窝红色的炮屑,空气中飘着抹不去的烟雾。女儿的状况非常不好,她的身体先天不良,过于脆弱。
在这烟尘缭绕的环境中待着。几乎不能呼吸。洛醒枝抱着孩子匆忙进屋,被安排进最里边的屋子才感到硝烟味淡了些,即便如此,对洛萤来说,这种程度的空气依然是个负担。
她被呛得咳了好一会儿,疲惫不已,昏昏沉沉。洛醒枝心疼地哄她:“岁岁累了?睡一会儿吧,妈妈在这里陪你,来。”鼻腔中的烟雾依然熏得她难受。
但洛萤只是乖乖闭上眼。隔着一扇门,一堵墙,依然能听见过年期间的吵吵嚷嚷,村中来客串门的交流吆喝此起彼伏,窗外不时有单颗鞭炮炸裂的声音。呼吸困难,意识忽上忽下,犹如浸泡在没过口的水中,难以适应的压力遍布全身。
咚咚。敲门声。开门声。有人进来了。“诶嫂子,侄女不舒服啊?”陌生的声音。“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不用特地招呼我们。”洛醒枝客气道。“你们聊。”
“好,好。”那声音嘴上附和,却不依不饶般又说了两句。“哎呀,咱家侄女这身体真让人担心啊…幸好还有个弟弟,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点慰籍…”…什么意思?她会出什么事?弟弟?为什么要说“幸好”?洛萤听不懂。洛醒枝没有接话。
但洛萤却奇妙地听见妈妈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像是用尽全力压抑着什么,那人大概也察觉到氛围有些僵硬,连忙笑着打哈哈找补:“诶大过年的,我说什么呢,掌嘴掌嘴,该打该打,别放心上啊嫂子…”砰…啪…近在咫尺的鞭炮声蓦然响起。
那人说了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说,总之待到鞭炮声湮灭,屋里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除了妈妈。
妈妈啜泣的声音让洛萤手足无措,心揪成一团。为什么…妈妈会哭?浓烟从门下钻进来,原本相对清净的空气被迅速污染,支气管受其扰害,就连眼睛也被熏得火热起来。
洛萤抑制不住自己咳嗽的行为,蒙睁眼,眼眶被烟雾刺痛,甚至呛出眼泪。模糊的视线中,妈妈红色的眼眶依稀可见。
“咳咳…妈…咳…妈妈…咳咳…”她听见妈妈慌乱的声音。“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待着。岁岁乖,妈妈抱你,我们走。”…说走,是真的走。什么过年,什么忌,什么面子,在洛醒枝眼里不值一提,她只知道再待下去,她女儿的命可能真要落这里。
不是不明白爷爷对丈夫洛寻峰的意义,但对她来说,死人远远比不上活人,何况她女儿是她辛苦怀胎生下的。表面上不显。
然而女儿的早产与病弱一直是洛醒枝心中一颗刺,从女儿出生至今,她依然时刻担心某一天,她的女儿会突然夭折,这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忽然有这么一天,有人大大咧咧提到这一点。
她能按耐下脾气不上前打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她忍不下了。匆忙把女儿抱出屋子,视线在院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丈夫,却发现了其他事物,洛醒枝顿住脚步,眉头皱起。院中一角,儿子洛烛正一脸茫然被人拉着说话,嘴巴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