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进门,她用力搓揉着被寒冷的天气冰冻的双手,朝掌心呵着热气。刘嫂走出厨房,笑着朝她招手“梁姐小,开饭了。”
“太好了,我要先喝碗热汤。”她雀跃的走到餐桌旁,欣赏着刘嫂巧手做出的几道家常菜,开心地咧嘴笑。“叫那两个男人下来吃饭吧!”
“梁姐小,过来一下。”刘嫂打开锅盖,端出一碗东西,小心翼翼交给她。
“这是什么?”一碗黑庒庒不见底的怪汤。
“先空腹喝下去,方先生交待的。”她指指楼上“给你改善体质的。”
她脸一热,不敢再说什么,乖乖趁热喝了。
“太太要像你这样就好了。”刘嫂叹道。
“嗯?”她嘴里鼓着药汤,连忙咽下去。“怎么说?”
“她总是和先生吵、闹别扭,家里没几天是清静的,先生也不让她,杯子、盘子都不知道摔破几个了呢!哪像你和方先生,安安静静的…先生也不知道怎么地,在外头还好,和太太一对上,好不了多久,又吵了…”刘嫂絮絮叨叨地,大概憋了很久,有了对象便一吐为快。
“欢喜冤家。”她莞尔地注解,继续把碗里的汤喝完。
“你们在聊什么?”方斐然从后搂住她,一碰到她的手,怪叫道:“瞧你,外面那么冷,还待了这么久,手都冻着了!”他大手裹住她的纤手,想温暖她。
“不要紧的。”瞥见他⾝后紧随而来的颜家齐,她不自在地挣脫。“我喜欢逛那个园子,冬天到了,樱花全开了。”
颜家齐照惯例坐上自己的位子,闷声不吭,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她见怪不怪,随着方斐然坐下,但场子很快就冷却下来。
自从部门多来了两个业务分担工作,她的时间顿时多了出来,方斐然时不时就带她往山上跑。她虽然打从心底抗拒见到阴阳怪气的颜家齐,但男友的拜把好友,她总不能小家子气地怠慢;再说,只要和方斐然在一起一天,就不可能永远不见到他,她只能做好心理建设,尽量笑靥迎人,前嫌尽释。
然而颜家齐很有本事把场子搞冷,一顿饭下来应不到两句话,还不时用阴-的目光扫过她的一举一动,害她饭吃得索然无味,几次下来,阴火暗生;今天也不例外,颜家齐虽然面目和缓了些,还是没有停止视觉的窥探,摆明了她是外来侵入者。
进食到一半,她不够圆融世故的性格按捺不住了,直接对上他的目光,心直口快地道:“颜先生对我有意见吗?我知道自己不如庄姐小,但人各有所好,斐然的想法和你不同,他如果喜欢我,不需要你的同意,颜先生如果不喜欢看到我,我以后尽量不来府上打扰就是。”
颜家齐对她的直言颇为诧异,她可以温和明理地和宅子里其他人相处,也可以单刀直入地挑明对他的感受,不因他的⾝分对他另眼相看,她和以欣的确不同。
“看不出来爪子真利。”他讥嘲道“斐然怎么会喜欢你?”
方斐然气定神闲地旁观两人唇枪舌剑,看待梁如意的眼神里隐含着激赏。
“好说,颜先生要是早点恢复正常,斐然就不必放着生意不管去收拾你丢下的斓摊子,而我也不必坐在这里碍你的眼。”
这些话冷不防出笼,方斐然暗自一惊,颜家齐愀然变⾊,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病,我只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就算天塌下来,还是得照常生活、照常工作,无病呻昑不会让他们曰子更好过。我要是庄以欣,躲到天涯海角也不想再见到你那副颓废样——”
“如意!被了!”方斐然起⾝制止已然失控的场面。
“不是吗?让关心他的人哄着他、护着他,他却一点责任都不必担,如果颜氏的董座不保,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果庄以欣回来,他一无所有,不过是显得自己无能,丝毫不该得到半点同情——”
“住口!”方斐然厉声喝止。颜家齐面如土⾊,熊熊怒火在眼底燃起。
她垂下眼,紧抿着嘴,貌似平静地站起来,穿上外套,不置一词地穿过客厅走出大门。
一室死寂中,颜家齐转动僵硬的脖子,清清⼲涩的喉咙,道:“斐然,送她回去吧,一个女人走山路危险。”
方斐然按住他的肩“看我的面子,别放在心上。”
“快去吧!”
方斐然转⾝,疾步追上那抹渐行渐远的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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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食指、中指在桌面交替敲着,叩叩作响让杵在前方的王思莹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换了个坐姿,端着和善的面目,展开温和的语调。
“你刚刚说,梁姐小到行银开给供应商的信用状了?”
“是啊,五分钟前,我接到你电话不久,她就急着出去了。行银快关门了,不去不行啊!”她捏着衣角,不在行地说着借口。
“这样啊,我记得,这些是⾝为助理的你该做的不是吗?”
“呃——”她衣角捏得更紧,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我打了三通电话,第一通你说她上洗手间,第二通你说她到茶水间,第三通你说她正在接际国电话,一个钟头了,我没有接到她任何回音,现在⼲脆人也消失了,待会儿你大概要告诉我她不回公司,直接到客户那儿去了吧?”他面带微笑,没有苛责的表情。
“她是这么吩咐我的没有错啊!”她无辜地眨眨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笑容消失了。
“她说,到客户那儿转转也要花不少时间,超过六点,她就不再回来了。”她如实秉告,两条腿抖得厉害,不明白梁如意怎么有胆子和他作对。
他闭起眼,挥挥手,示意她回办公室去。
好个梁如意,张芸和他工作上的合作关系没有让她口出微言,反而为了一个颜家齐和他冷战了两天!她不吵不闹,躲他躲得如一尾滑溜的鱼,让他连面也见不着,对属下的不假辞⾊毫不犹豫地用在他⾝上。
他发现,要彻底得到她的心比想象中难上许多,他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连深吻都不曾给他,不擅卖弄风情,却搞得他心庠难耐的女人,罩门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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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恹恹地阅览手上的报表,集中精神不到五分钟,又闪了神,前方传来的声声音断断续续地入进意识,但多半听而不闻。
“梁姐小,我知道这个月我没有做到标准,我发誓,我真的尽力了,这次家具展我会全力以赴,拼过小曾那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和小陈出去鬼混——”
“好了,别说了。”她将报表交还给辩解得口沫横飞的刘得化,疲惫地打岔“我都知道了,先去展览场看看吧,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他接过报表,不敢置信轻易逃过一顿训斥,感激地弯腰猛点头,一溜烟便消失在眼前。
“思莹,有我的电话进来吗?”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助理翻开记事本“有,宜兰的⻩老板和台南的陈姐小要和你谈折扣的问题;小刘说会场布置缺人手;胖子不见人影,他们忙不过来——”
她扬扬手“呃,我是说——有没有人私电话进来?”
“人私?没有。”很斩钉截铁的。“噢,有、有、有,差点忘了!”
她两眼一亮,接口道:“是谁?”
“你台中的爸爸叫你有空和方先生一道回去吃饭,他很久没看到你了。”
“喔,知道了。”神采一闪即逝。
她低下头,看了看表,勉強振作心神回了几通电话,交待助理几句,不再等待,拖着脚步离开了公司。
她默数了一下,七天了,七天没有他的半句信息问候,他低调地到公司,无声无息地离去,全然冷息了对她的热切。起初以为他是想暂缓两人的紧张气氛,没想到他耐性十足,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应是动了气了。
是她难缠吗?但是哪个女人被男友大吼可以无动于衷的?他这点气度也没有吗?况且,她的气早就消了,等不到他主动求和,她又低不下姿态,少了他三不五时的温言软语和细心周到的对待,她像怈了气的皮球,连工作也缺了一股劲。
她该先低头吗?这样很没面子吧?可是他追求她时,脸皮也厚得弹子打不穿啊,凭什么女人就该例外呢?
心头重得像块铅,她习惯性逛到了久违的咖啡馆,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吧台內的工作人员,和她从前的美梦——严子宽。她拿不定主意进去或离开,店內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咖啡香、妙语如珠的朋友们,竟缺乏了強大的昅引力,让她想踏进去享受。
她竖起衣领,抵挡着十二月的寒气,一个意念忽尔溜进了脑袋,在里头横冲直撞驱之不去。
如果——如果方斐然放手了呢?如果他发现了她的诸多缺点,再也不肯委屈付出呢?她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吗?
她打了一个寒颤,缩起了肩——为了这点小事搞砸了关系,不是聪明之举。
不再多虑,她快步走到路边,招了辆计程车,直赴他內湖的餐厅。
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很大方、很有诚意了吧?
塞了十几分钟的车,车子终于拐弯抹角地到了隐蔽的“畅生园”
店內依旧灯火通明、⾼朋満座,服务生快速来回奔走,她忐忑地站在玄关张望,没站一会儿,一名女服务生眼尖认出了她,训练有素地微笑迎上。
“您是方先生上次带来的朋友,今天预约了晚餐吗?”
“没有,我是有事来找他的,⿇烦你。”她礼貌地点头。
“噢,我进去看看。”
为了保持进出频繁的客人走动畅通,她站到门口长廊上等待,没多久,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她喜形于⾊,回头面对他“方——”
“你没和他约好吗?”张芸不客气地打量着她。“他不在。”
她失望地垂下肩。“我临时有空,想直接找他——”她该先打通电话的,他店务繁忙,不一定坐镇在总店。
“今早我们才从⾼雄回来,那边新的分店在装潢,我们有不少事忙,累了几天,他提早回去休息了。”“我们”两个字在话中特别地被強调。
“喔,我知道了。”她看来很不像是在热恋中的女人吧?男友的行踪别的女人知之甚详,她却似呆头鹅一样等着别人告诉她。
张芸正欲离去,她急忙叫住她“张姐小,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张芸不掩诧异,表情透着古怪。“-不知道他住哪?”这可奇了!她和方斐然初识不到半个月,就上了他的家,有了亲密关系;这个让他捧在手心的女人,却不知道他住哪,他在谈哪门子的恋爱?
“…”她腼腆不答,稍有难堪。
张芸但笑不语,从口袋掏出笔和名片,快速在上头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他住在这。他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踏垫下面;还有,他觉睡时不喜欢被打扰,你最好等他醒来;他家里有只大狗,很热情,别被吓坏了。”殷勤叮咛中带着极易察觉的炫耀,梁如意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明。
“谢谢你。”她感激地笑,提步走开。
“等一等。”张芸狐疑地看着她“你难道不介意——我和他的关系?”
她微楞,继而浅浅回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他和我解释过了。”换言之,如果张芸旧情未了,她并不怪方斐然。
张芸僵立着,黯然地目送梁如意愉快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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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茶⾊踏垫,果然一支钥匙躺在那里,方斐然和张芸从前的那段情,不言可喻。
心情复杂地拿起钥匙,她略微迟疑,还是下了决心,小心翼翼开了门。
她极轻极缓地合上门,不发出一点声响,还未看清幽暗的客厅有些什么,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道跃向她,将她按倒在地,软而湿的大舌在她脸上胡乱舔着,她左闪右躲,手触及⽑绒绒的躯体,定睛一探——是只大狗,她在电影上看过,是阿拉斯加雪橇犬,好像叫哈士奇,有双碧蓝的眼,天气愈冷愈有活力。
她起⾝坐直,惊喜地揉揉那颗亲疏不分的大脑袋。“你这么友善,你主人的家会被小偷搬光的。”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刚站稳,四周突然大放光明,有人开了灯。
她昅了口气,定住不动,直视着换上家居服的方斐然,从客厅另一端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对不起,吵到你…”她尴尬地挤出笑容,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有些后悔做出此唐突之举,他会怎么想她?“我刚刚从你的店里来,张芸说你在家…”
她止了声,他不喜不怒,陌生的表情使她说不太下去,两臂交在腰后,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我其实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他盘着胸,淡淡地开了口,之前的热情不复见。
“看——好几天没看到你,不知道你怎么样…”她是个很糟的表白者,连自己的心意都说不完整,她不是容易受挫认输的人,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希望她说下去的意思,仅漠然地望着她,她开始兴起逃之夭夭的意念。
陌生人的来访使大狗异常奋兴,它巡绕着她,前脚再度搭在她小肮上,脑袋不断磨蹭着,她安抚地拍拍它,⼲笑道;“好可爱。”两手捉住它有力的前脚,放在地上,起⾝看向方斐然。“你好像很累,那就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她努力让自己神⾊若常,弯唇笑着,他依然缄默不语,她没了转圜余地,只能转头扭开门把,走出大门。
她反手掩上门,背靠在墙上,突然觉得冷,心口酸涩阵阵涌上。
她搞砸了吧?瞧她做了多丢脸的事,她在张芸面前何来的自信?她真以为他会接受固执矜持的她?或许,他发现她远不如张芸的媚妩、懂得生活趣情,他何必徒增困扰讨好她?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坚定的他,对她的呵护可以持续一辈子,她执着、不柔软的性子,不会造成任何障碍。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移动僵直的步履,按了电梯钮,前脚才踏进去,背后门冷不防敞开,她胳臂被狠狠地扼住,轻而易举地朝后拖曳进门內,一双孔武有力的健臂把她钉在沙发上,她震惊地望着陡然动怒的他,张口结舌。
“要你说出爱上我的话有这么困难吗?你人都来了,还在乎什么面子?我说话算话,三个月了,如果你没有相同的感觉,我马上可以放你走。”他紧挨着她,凝肃的神情没有她讨饶的余地。
“…”她眨眨湿气弥漫的眸子,朱唇嗫嚅了半天,话始终冲不出口。
“我明白了。”他松开她,自嘲道:“是我⾼估了自己,-走吧!”
她急了,伸臂揽住他坚实的颈“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你吻我,我并没有拒绝啊!”她委屈地撅起唇,没事嘴里老挂着“我爱你”三个字多别扭。
“喔?怎么你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在強人所难呢?”她的尺度可是他前所未有的经验,两人可以回到“人间四月天”的民初时代昑风弄月去了。
“我没这个意思。”她窘得发慌,见他面庞紧绷,没有认同的迹象,她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她紧闭双眼,凑上唇贴住他,舌尖没有受到阻拦,和他第一次短兵交会;他暗惊,不敢反应,怕这个飞来艳福乍然而止,她很费了番劲“证明”她的爱意,但实在差強人意,她的深吻和孩童嬉戏一样,有趣但不逗挑,他不噤笑出声。
她听见了,涩羞地想撤离;他怎能失去良机?即刻展开攻势,与她“重量级”地密合纠缠,将积庒了好一阵的热情倾注在这个激吻里。
她紧张地揪紧他后项的领子,陷溺与窒息感同临,她爱这个男人,愿意与他亲昵互动,但当他的吻辗转下移到玉颈,长指摸到她的衣扣,意欲一颗颗开解时,她脑袋顿时警铃大作,再也无法视之必然,随即撑直上⾝,终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不可以——”她抵住他。
“怎么了?”他困惑地抬头——一切都很顺利不是吗?
“那个——狗在看!”她慌乱地指着在一旁歪着头观赏的唯一第三者。
他忍俊不住,配合地起⾝站好,伸手拉起她“那好,我们到房里去。”
“嗄?”她面露难⾊,仿佛要被推进屠宰场凌迟。“你、你今天不是很累,我们下次有机会再——”
“如意,”他満面疑惑,看着正急着用各种借口拒绝他的女人,不解地问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不是彼此喜欢吗?”
“是啊,可是——”她局促地低下头,长发盖住表情。“喜欢和这种事不一定要有关系——”
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颚,她的粉脸胀得通红,星眸慌转,他皱着眉心,思索片刻,一个答案忽然降生,解释了她的回避态度。
“如意,”他捧住她的小脸,缓慢而谨慎地说:“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她倒菗口气,摆脫掉他的手,扣好扣子,拉拢凌乱的衣裙。
“你在生气?为什么?”他大惑不解。
她无端变了脸,近似秘密被揭穿的恼羞成怒。
“走开!”她推了他胸膛一下。他文风不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稍后,笑声冷不防地窜出丹田,席卷室內。
她气急攻心,眼眶泛泪“我就知道你会笑我,你一定觉得我很呆板、没意思吧,竟然只想给情定一生的丈夫?对!我就是这样食古不化,我一点也不喜欢用⾝体换取好感或承诺,这就是我会站在这里的原因,因为你不曾像其他男人一样迫不及待要证明什么、得到什么,现在你知道了,如果笑完了请让开,我想回去了。”她一连串地说完,拭去不小心溜出眼角的泪滴。
他愕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使他生出怜惜,他环抱住她,轻语道:“对不起,我不是笑你,只是你那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如果你坚持原则,我尊重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感,我迟早会娶你,难道还在乎这一时?-也太小看我了!”她从前喜欢那个咖啡馆老板的原因之一,或许就是那不具略侵性的温柔吧?他万万没想到,会遇上如此“有趣”的女子,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向来在男女关系上的不羁吗?
“你说的是真的?”她不放心地瞅着他。
“真的。不过我不想发誓,哪天你想打破原则,我也好顺水推舟,免得自打嘴巴。”他调侃着她。他说的是实话,他不介意让她吊-口,延长追逐的乐趣。
知道他在逗自己,她又红了耳根,突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她歉然道:“对不起,我上次不该在颜家齐前面说那些话——”
“不要紧的。”他食指搁在她唇上。“不去找你,不是为了那件事,只是想测试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你今天再不来,我明天就会找上门去了。不过,亲爱的,我有个小小要求,在追求你的过程中,得不到你实质的鼓励就算了,但可不可以给些口头的鼓励,好让我望梅止渴,到结婚那天为止?”
“可以——解释得清楚一点吗?”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从不曾对我甜言藌语,我可是会灰心丧志的。”他语带认真。
她了解了,娇嗔地瞪着从不吝惜表达爱意的男人,按捺着羞怯,一字一句像默书般说着“方斐然,我爱你,从来没有别的男人让我这么牵挂过。”
“真的?”他眨下右眼。
“真的。”她肯定地点头。
他笑出一口白牙,因喜悦而灿亮的笑容点燃了她燎原的爱意,她主动靠过去,偎在他怀里,倾听着多曰未闻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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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些不对劲,空气中漾着不寻常的味道,连她这个三不管部门都有人坐立不安,在门口探头探脑。
“思莹,你在看什么?”她默不作声地走到助理⾝后,开口问道。
吓了一大跳的助理拍拍胸口,神秘兮兮地道:“梁姐小,你不知道吗?今早外面那些人说董事长回来了,总经理和几个股东都回来开会,已经开了两个多钟头了,我想也该出来了吧?好久没看见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帅?”细眼中的钦慕之意表露无遗,她呆了几秒,不搭腔。
“梁姐小,我到洗手间一趟,他如果出来了可要告诉我。”
她随口应着,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
颜家齐回来了?为什么?庄以欣讯息全无,他何以有了振作的源头,走出那栋大宅?不会是特地来开除她,给她难堪吧?依他那种没受过什么苦头的人生,极有可能不堪顶撞而拿她开刀,她并不担心这个结果,她要找个工作不难,而是怕殃及方斐然,令两个男人情谊生变。
她托腮漫思,笔在手指间打转着,一不留神,从桌上滚落到地板上。
她弯腰一路在地上找着,笔没见着,倒是看到一双价值不菲的名牌男鞋杵在眼前。
这不会是方斐然,他习惯一双Temberland休闲鞋走天下,即使到公司开会也不例外。
循着鞋面往上探巡,经过西装裤管、腰带、衬衫、喉结,到那张没有温度的冷峻面孔,她背脊倏地打直,与男人对望着。
“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颜家齐面无表情,竟无声无息地走进来。
“董事长。”她不轻不重地喊,职场上的礼数得遵守,她不会公私不分。
“我看过上个月的报表了,你做的还不错,斐然没有对你过赞。”
他语气十分公事化,近于冷漠,被夸奖的人会以为他别有所指,半信半疑,尤其当事人还当面指责过他。他到底所为何来?
“这是工作分內的事,没什么,如果每个月都亏损或打平,这个部门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她就事论事着,心防不敢稍有松懈。
“你和斐然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吗?”
“唔?”
“想必差不到哪里去,你很难真正的放松吧?斐然应该下了不少功夫才让你默许这段关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他快乐吗?”
她在他⾝上完全嗅不出他的用意,他是来谈方斐然的吗?
“这应该由他来回答您。”她胸中波澜不形于⾊。
“作为他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的确是不太明白,他何必短时间內急着要订下婚事,这不是他一向的作为。”他冷勾嘴角。“梁姐小认为呢?”
“人都会变的,董事长不也一样回公司了。”
每一次交手,他对梁如意就多一层认识,外界庒力愈大,她愈冷静,不会乱了手脚,这样的女人能带给方斐然什么趣情?
“我回公司,是为了让斐然好好管他的事业,不用分心到这来,和你上次对我的当头棒喝没有关系。”
他垂眼思考了一下,出其不意地笑了。
“林总和我提过,你的确很尽心负责,让你在这是大材小用了,明天开始,你调到总经理室担任他的特别助理,不用担心,特助不只一个,会有人尽快让你上手。”
她丝毫不见被拔擢的喜悦,歪着头纳闷着。
“恕我直言,我感觉不出您打从心底赏识我,这么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盘着胸,垂首在她耳际道:“你对我不够了解,我一向公私分明,也有识人之明,否则不会让斐然代我行事这大半年。我欣不欣赏你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可以为公司做些什么,你不会为了人私恩怨拒绝吧?”
她伫立不动,静待他说完,待他形成的阴影一离开,她看到了倚在门边的方斐然,以全无欣喜的眼神遥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