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会很冗长、很枯燥,但算是新人的她,得全程参与,不能缺席。
她发挥了前所未有的韧性,捱到最后一刻,十二点正,走出会议室,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上,竟感到天旋地转,她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停止晕眩。
也许是月事只隔了两个星期无预警的又来,这两天她苍白而无元气,刚到新公司不好常请假,工作又繁多,她只能多吃维他命保持体力。
经过柜台,总机姐小叫住了她“梁姐小,外找。”
她客气的问“是行银的人吗?”
“不是,说是你朋友,和你样子很像,満漂亮的,在外头等你。”
她呆了一下,心里猜到了八成,坦然地走到公司门口。
是庄以欣,今天头发束了马尾,⾝上一件白⾊紧⾝⽑衣,配上呢绒灰格子长裙和黑⾊短马靴,这样的寒天里,还能穿得好看而不畏缩,她由衷地敬佩。
庄以欣露出甜笑,大方得仿佛与她相识许久。
“如意,不好意思,午休时间把你找出来,一道吃个饭吧?”
她能拒绝吗?那样的笑容可以融化所有的敌意。
她笑了笑,撑起今天不是那么灵敏的思考力,和她一同离去。
庄以欣很有主见,选择餐厅和菜⾊都有定见,两人少了在繁文缛节上的客套,很快入进了正题。
“他们说我们长得像,仔细一看,还真的満像的,不过你看起来比我⼲练多了。”庄以欣不畏生的说着。
“你回家齐公司去了?”她讶异。
“嗯。上次你们家具展我偷偷去瞧了一下,你做得比我还好。”
“那-和颜家齐——也见过了?”瞧庄以欣神清气慡、喜不自胜,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
“嗯!”笑里有着娇羞。“谢谢你替我保密,我多了几天作心理准备,长思考了一番,才有勇气再度面对他。”
“恭禧-了。”她手撑着额头,想减轻晕眩,虽很想笑得由衷,但几乎一动就头昏眼花。“你今天找我是——”还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吧,她不确定自己的⾝体状况能在这耗多久。
“受人之托啊!”庄以欣可真坦白!
“又是方斐然?”她哀叹一声。
“是啊!家齐那一招有效吧?”这一句可把她震醒了些。
“-是指——”
“砸店啊!”她毫不避讳地直言。“家齐说,你一直避不见面,他使出这招一定能让你亲自上门找斐然算帐,果然没错。可是听说你还是对他有点小误会,我只好出马,让你们释尽前嫌啊!”
她终于明白方斐然为什么说她和庄以欣完全不像了,庄以欣和颜家齐这对欢喜冤家真是绝配,同样任性、同样为所欲为、同样挥霍旁人对他们的关爱。
“这半年多,你在哪里?”庄以欣大概没想过她的远走之举搞得两个男人人仰马翻吧?
“在纽约游学、打工、瞎逛,什么都做,我想试看看,没了家齐,能不能活得好-知道我不到二十岁就认识他,外面的天地从没一个人闯过,发生了那件事,我才能硬起心肠离开他,我想趁机仔细想一想、静一静,给彼此机会。”
“想通了吗?”
“嗯。”肯定地点头。“离得愈远愈爱,所以还是回来了。这次回来,给斐然添了不少⿇烦。如意,你别多心,我和斐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和你在一起,他觉得实在又安心;和我在一起,他会少了半条命,他不是家齐,有那么多精力和我周旋,净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咦?你脸⾊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庄以欣摸了摸她的下眼睑,那里一片阴影。
她打起精神,強自微笑“没事,会开得太久了,继续说吧!”
餐点陆续都上来了,庄以欣吃兴很浓,不顾形象地大块朵颐;她则勉強放一段芦荀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反胃晕眩。
“斐然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你却过了好久才接受他,他很珍惜…咦?你怎么都不吃?”玉指推推她面前的菜。
“我胃口不好。”她捧着小肮,皱紧眉心。“以欣,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怪你,是我对他要求太多,我现在——去洗手间一趟。”
她费了点力气站起来,虚软无力的四肢让她⾝体歪了歪才站好。
庄以欣怀疑地眨着长睫“你确定,你走得到洗手间?”
庄以欣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她瞬间瘫软在走道上,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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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摸醒的,温温热热的指掌在她颊上徐缓地、爱怜地慰抚着,带着淡淡的古龙水余味,似乎摸不厌倦。
睁眼那一-那,她不惊讶,她知道他会守在一旁,直到她醒来。
凤眼有点委顿,她还是极力撑起自己,一动,才发现手腕上的点滴针管。
“你别动,你得住院几天。”方斐然按住她,温柔中带着焦灼。
“不是吧?我只是贫血,在家里休养就行了。”她看了看周围陈设,还不错的单人病房,但毕竟不是度假旅馆,她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儿,太小题大作了。“我没那么娇嫰的。”
“如意,你得动手术了,哪里也不能去。”
她凤眼闪了几下,疑心自己恍神听错。“不过是老⽑病,何必动刀?你在开我玩笑?,”
他没有说话,责难地望着她。“你从来就不懂得照顾自己,总是逞強,你难道没发现体力愈来愈差?”
“那是因为——”她以为是理生期失血过多,从未把它放在心上过,她的精神意志凌驾⾁体的一切不适。“到底是为什么?”
“医生说,你子宮內有肌瘤,已经很久了,最近迅速扩大,因此才会不正常出血,所以你暂时不能回家,好好疗养⾝体最重要。”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起她总是比别人苍白,她理生期时总是让昏睡掩过腹痛,他也该负疏忽的责任。
“怎么会?”她呆滞了,他不像在开玩笑。
病房门打开,一位医师模样的长者和护士入进,笑容沉稳。
“梁如意,醒过来了?”医师探探她的额头。“你从来没看过妇产科吧?”
“没事谁会去——”她不自在的臊红了脸,让脸部有了血⾊。
“所以喽,这次瘤已经扩大到影响了你的健康,你该改改观念了。”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她生活单纯、烟酒不沾,连性关系就那么一百零一次,为什么她就特别倒楣?
“很难说,个人体质、內分泌失调、庒力过大、情绪紧绷…都有可能,算是一种文明病。你放心,是良性的,只是体积太大,手术还是要花点功夫。”医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她低下脸,一时调适不过这个事实,她不介意动手术,但万一…
她瞥了眼方斐然,一个意念陡然冒出,愈来愈清晰,清晰到她不能忽视,她庒抑着赧然,抬头问医师“我想请问,这个手术,会不会有后遗症?”
“哪一方面?”
“比如说…”她略微迟疑。“不孕。”
方斐然勾起唇角,没有笑出声。
医生摸摸下巴,道:“这很难说,有人会影响,有人不会影响,要看情况,你先别担心这个问题,⾝体养好再说。”
这是什么答案?她得提心吊胆地做手术吗?就不能哄她一下吗?
房里只剩她和方斐然时,他终于轻笑出来“你现在就开始担心能不能为我生儿育女了?”
“方斐然——”她嗔恼。“你还开玩笑!”
他原有的忧心忡忡不见了,换上了一张笃定安心的表情。
“如意,你把我放在心上,我很⾼兴,到现在你还只想到能为别人做什么。”
“我们还是先别订婚吧!”她突然沉郁起来,她不想带着一个不确定因素和他在一起。
他也没半点不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绒布盒,直接打开,取出一枚从初见她几面后就准备好的钻戒,不容抵抗地在她素指上一套到底。
“我在相亲那一天,就决定要定你了,我想要你想了很久,从没考虑过你能为方家生出几个萝卜头。我的理想生活是工作之余能时时和你游山玩水,所以你⾝体一定要养好;当然,如果你坚持想要孩子,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我⾝体很壮,你不用怀疑我的功力。不过我老实告诉你,我很讨厌小孩子,吵死人了,每次店里来了小孩,只会把气氛搞糟,我就想眼不见为净,逃之夭夭。而且,有了小孩也不能随时随地和你亲热,很扫兴,所以万一不行有小孩,那正好,我们就过两人世界,多美妙,你说是不是?”
她默默地听、默默地看着无名指上的璀璨戒指,心里填塞着満満的、从未有过的暖嘲,她眨着湿润的眼睛,伸臂向前紧环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肩,嗅闻他令她安心的气息。
“我从未想过会爱上你这样的人,我总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很⾼兴,能让你这么珍惜、这么付出,斐然,我爱你,很爱很爱,所以,我不想要你未来有遗憾,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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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
她指尖飞快地扫过键盘,把报告做最后的总结,在她脚边缠绕蠕动的大狗忽然竖起耳朵,发出奋兴的鸣叫。
“你爸爸回来了,快去,别再烦我。”
狗儿听到指示,飞快地窜出书房,大门开启又关上,狗儿被逗弄得跳上跳下,跟着主人的脚步又重回书房。
温暖的怀抱从后包拢住她,她不等男人开口,连忙道:“就快好了,别催我。”
她按了存档,回头吻了他一下。
“我替你带了份炖汤回来;快趁热喝。”
“斐然——”她站起来,转⾝面对他。“看,我有小肮了,你别害我!”
“我喜欢你胖一点。”他捧起她已脫离苍白的小脸,住含她的唇,大手在她胸前游移。“走;我们一起去澡洗。”
“今天不行。”她挡住他的吻,两眼炯炯有神地闪着。“不对,是很久都不行了。”
“为什么?”他沉着面孔。“这几个月你都很积极的配合,从来都没拒绝过,为什么现在突然——”
她不答,神秘兮兮地笑着,肌肤焕着亮采。自从和他同居后,她一步步地转变,虽然某些方面依旧执拗,比方说,她坚持先同居不结婚,但是在生活和工作上逐渐能一笑置之,不再強求做到百分百,他给她的包容和全安感是原因之一,但她愿意为他改变才是主因。
“你不会要告诉我,再过几个月,我的耳根就不得清净了吧?”他眯起眼,凶凶的捏着她滑润的腮。
她依然笑而不答,飞扬的眉眼算是默认了。
他仰起脸,拍一下额头“我的天,我的好曰子完了,我就说小孩子很⿇烦吧,还没出来我的福利就全没了!”
她跃上他的⾝,攀着他的肩,唇贴住他的耳“我们结婚吧!”
他楞了几秒,接着露齿而笑“亲爱的,这才算是好消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