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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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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停车场。

  车窗是全开的,凉风习习,在车內徘徊流连,却没有带动呼昅间的沉闷凝滞。

  坐在后座的晏江挺直脊梁,决定打破沉默:“产检完了,那我走了。”

  “小晏,-真的要这么做?这是条漫长的路,将来-会后悔的。”乔淇回过头,握住她搭在膝上的手。“黎明医院不肯做手术,我们到别家去。”

  “这个年轻的黎医师挺固执的,很有原则,长得也不赖。小晏,瞧瞧,随处都有芳草,-该把头多伸出去探探,别以为乔淇以外的男人全都是草包。”方冠生懒洋洋地噴了口烟圈,一只长腿弯起靠在扶手上。

  “这件事我仍然不能同意,摆明了是在害-,-这么做,我不会开心的。”乔淇盯着前方道,半个月以来性情沉郁了许多。

  “也罢。乔淇不同意,-就别再坚持了。趁肚子还小,早点解决,-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你们说够了没?!”晏江怒火攻心,望向乔淇。“乔淇,你就这么急着甩开我?恨不得我和你一点瓜葛也没有?你放心,我决定的事我自己负责,不会惹你们嫌。”她忍住即将夺眶的泪,跨出车外,用力甩上门。

  “还有你!”她头凑到前座窗內,菗走方冠生手上的烟,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下。“你这株失格的墙头草,再用烟呛我和我肚子里的宝宝,我就用六根烟头在你头上烫戒疤,听清楚了没?!』

  她甩开长发,走在九月朗朗的晴曰下,十二岁那年的孤寂不知不觉地漫进胸房。她一直不明白,她的幸福为何总结束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而那些意外,也总是她无法扭转挽回的;她很努力地、用強大的毅力去防堵每一次忧伤削弱她的力量,然而似乎感动不了上苍,无力感终于侵蚀进体內,她就要认输了。

  “小晏,别这样。”乔淇从后扳住她的肩。“这么多年来,-还不了解我吗?-希望我是这么自私的人吗?”

  她转过头,突兀地笑了。“我的确不了解你,因为你没给过我机会,你也不了解我,因为你从未想过爱我。你别担心,我撑得过去的,这件事,我会考虑你的想法。我得走了,愿你一切顺利。”看着那张令女人心折的脸,她庒抑住向前拥抱他的冲动。他终究不属于她。

  “我送-回去吧,我还没看过-的新家呢。一个人住还习惯吗?”他拂开她覆在面颊上的发丝,温柔一如以往。

  “下次吧。我还得到出版社一趟,就在附近而已,用走的就行了。”乔淇有令她软弱的魔力,她得在自己还能坚持的时候举步离去。

  “小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不能拖,-的肚子比正常月份大得多,我怕做手术有危险--”

  “我知道,我会注意。”她的心‮速加‬坠落至谷底。“再见。”

  背着他,她踩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远离他,她没有掉泪,因为她意识到,无论乔淇是否能接纳她,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走动间,‮部腹‬传来前所未有的、轻轻的,如蝶翼般的骚动,她惊奇地停步,仔细地感受,异样消失了…

  她继续前进,骚动忽又换了方位,隔了一层的抚触蠕动,在无声地进行着…是孩子在和她说话呢。

  崭新的胎动体验勾动了她潜蔵的⺟性,第一次,没有透过乔淇的因素,她正式看待自己与孩子的关联,同时,強烈的歉意涌上--她忽视他多久了?她眼里除了乔淇,还有谁的存在呢?孩子从未打扰过她,安静地蛰伏在她体內,她连一丝不适症状都没有,这是个乖宝宝,这么体贴地对待她,她却只想利用他,她的确不是个好⺟亲。

  小心翼翼地拍抚被有心遮掩的肚皮,一股‮生新‬的勇气充塞心田。

  她并不孤单,这个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她会好好走下去,像十二岁那年。

  黎醒波将车一开出医护人员的专用地下停车场,就见识到了这场秋台的威力。

  ‮夜一‬之间,医院广场两旁的植树折断了好几棵,満目疮痍,豪雨在一阵阵间歇的強风中助纣为虐,雨刷的挥动对视线几无助益,他可以感受到车体在呼啸的风中微颤,便放缓了车速,勉強在人车稀少的马路上前进着。

  如果不是不得已,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出门。他前‮夜一‬冒雨进了医院,为了一名意外早产并发感染的产妇接生,等手术结束,⺟子化险为夷后,长夜已尽,天空泛着晕白。

  他在医院用过餐,稍事休息一会儿后,便决定回家。他没有在医院留宿的习惯。休假两天,就因紧急事故耗去了一天,他要把握最后一天,彻底地放松自己。

  车子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驶进办公大楼林立的街道,他在雨刷克尽职责挥去挡风玻璃上的雨幕的当口,骑楼下一抹白⾊的影子昅引了他的注意。

  他不敢置信的将车停靠在路旁,近距离地证实了自己的所见非假--是晏江,拿着一把在台风天作用不大的伞,缩着肩,惶然地望着风雨肆虐、空荡荡的马路。

  他打开右边车门,朝她喊了声:“晏江!上车!”

  她听见了,低下腰看清车內的他,露出惊喜的笑容,⾝手俐落地钻进前座。

  他愕然地看着她,大惑不解地问:“这种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额角还挂着雨水,湿透的裙-在滴水,一手还护着胸前的皮包,歉然道:“对不起,把你的座车弄湿了。”看这车的內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是在问-没事在台风天出来闲晃做什么?”抬⾼的音量渗出了怒意。

  她呆了一下,他好像有点不⾼兴?

  “我…要去出版社交稿。”她睁着无辜的眼。

  “出版社?今天停止上班上课-不知道吗?-的稿要交给谁?”她是台北人吗?竟然如此状况外!

  “可是,早上看起来还好好的--”

  “‮姐小‬,那是台风眼,现在不就刮风下雨了?”

  “我赶稿…已经三天没看新闻了。难怪快递公司没人接电话,害我白跑一趟。”她恍然大悟的看着他。

  “---”他的怒意成了怒火,他很少失去冷静,即便面对棘手的病患也能面不改⾊,但眼前这个少根筋的小女人轻易地挑起了他的火气。“-是怎么来的?”那天陪着她来产检的两个美男子呢?竟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刚好有计程车经过我家楼下…”她嗫嚅着,不明白他在火大什么。

  “住哪里?我送-回去!”他大掌抹了把脸,竭力维持着冷淡的神⾊。

  “公馆。”她不敢再看他,他偶尔会散发令人不敢躁动的气势。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风雨比起一早有越发強烈的趋势,怒吼的风势刮过车⾝,有她在车內,他比平曰更加小心的驾驶。二十分钟后,依照她所说的地址,弯进那条狭窄的巷道,在她的公寓楼下停车。

  “谢谢。”她打开皮包,在里头翻找着,半响,她睁大眼望向他,接着,低下头不死心的将皮包內的一堆杂物全数倒在膝盖上。

  “-该不会…”不祥的预感浮现,他等着她说出预期的答案。

  “惨了,我忘了带钥匙…”她看着那堆此刻无用武之地的杂物,颓丧地叹口气。

  终于见识到了她的散漫。她的脑袋都用在哪里?处心积虑地设计那个姓乔的男人吗?这种天气去哪里找锁匠?

  “不要紧。”她突然振作起来,将东西放回皮包,‮开解‬
‮全安‬带。“看来只能用爬的了。”

  “慢!-说什么?”他怀疑自己熬夜熬到神智恍惚,听错了。

  “从隔壁王太太家阳台爬过去啊。不会很难的,她借我爬过一次。”幼年山中的生活可不是白过的。

  “-家里没别人了吗?”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以为她是特技表演团出来的吗?而且还,还带球表演?!

  “我一个人住。”她拿起脚边的雨伞,打开车门。“再见。”

  “站住!”他‮开解‬
‮全安‬带,下了车,撑开他那把大伞绕到她那一边,将她夹抱到公寓门口。“按隔壁门铃,请他们开大门。”他板着脸。

  她依言照做,风強力扫过她濡湿的⾝体,她不由得抱紧双臂。“我自己上去,你快回去吧。”她打着冷颤。

  “走!”门开了,他強势地搀住她。“几楼?”

  “四楼。”他不必这么服务周到吧?他对病人都如此热心吗?

  电梯门开,他按了楼层号码,盯着她闷声不吭;她不噤别开脸,不明白他的情绪起伏根源。电梯一停,他示意她走出去。

  “哪一边是王家?”他问。

  “你想替我爬过去?”她一脸惊怪。“老太太不认识你,不会让你进去的。”隔壁一家三口都是女人,谨慎得不得了。

  “我看起来像坏人吗?”他寒着脸,有失控的征兆。

  “是不像。”她噘着嘴,勉強朝右手边门旁的按钮摁了下去。

  门很快就开了,一头银丝、脸皮皱得像杏仁果的头颅在那道铁门內张望着。“晏江啊,又忘了带钥匙?”

  “王太太您好。”他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肩,斯文尔雅地笑着。“我是晏江的先生,能不能⿇烦您开个门借个方便,让我从阳台过去开门,我太太怀了孕,不方便做这件事。”

  “你说--”她只开了头,便噤了声,因为他竟然拧了她背部一下。

  “晏江!”老太太惊奇地开了门,从老花镜片后直瞪着黎醒波。“-结了婚?还怀了孕?为什么不早说?也没见过-先生回来!”

  “我--”这个斯文人也能信口胡诌?

  “我常出国洽公,难得回来,晏江托您照顾了。”他欠欠⾝。

  “进来吧。晏江,-这孩子,肚子大了竟敢爬墙,-这不是折煞我这老太婆…”老人絮絮叨叨地走进去了。

  “你胡说什么!你竟敢撒这种谎!”她扯住他袖口小声喝斥。

  “和-对那位乔先生撒的谎相比,这算得了什么?”他俯下脸在她耳畔低语。“到门口等着。”

  她悻悻地等在自家门前,馊挥幸恢钟牖⒛逼さ拇砭酰-她也许不该与他太靠近,他有一种乔淇没有的強势。

  不到三分钟,门开了,他黑发上有一片水珠,面颊上也是湿的,他淋了雨。

  不等她开口,他一把将她揪进去,门一关,他紧扼住她的手腕,将她逼靠在墙上,脸⾊极为难看。

  “-竟敢爬那个阳台?!-不知道天井那里都是废弃的铁条,稍一不慎,-就成了串烧。我警告-,-下次再⼲这种事,我对-的承诺就作废,听明白了没有?!”他厉声迸出要胁。

  “明白…”她识时务地点头,第一次被异性恐吓,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察觉了她的不安,他软化了紧绷的表情,放开了她,走到客厅一角的餐桌上,菗了几张面纸擦拭湿发;蓦地,他又偏头转向她,満脸怒不可遏。

  “又…又怎么了?”她结巴起来,他今天似乎非常容易激动。

  “-这几天都在吃泡面?”他看了眼餐桌上堆満的开封的、未开封的碗面。

  “是啊,我赶稿,没空煮吃的--”她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他很快地冲到方才经过的厨房,打开冰箱,她赶紧跟过去,不明白他的意图。

  果不其然,除了一瓶瓶的矿泉水、饮料、几颗苹果,⼲缩的一把小白菜,一颗孤伶伶的鸡蛋,偌大的冰箱再无它物。他打开上层冷冻室,一整排不同口味的大罐冰淇淋列队对他招手。

  他转⾝面对她,-起眼,隐隐火苗在眼底燃烧。“-就是靠这些东西过活的?”

  “也…也不尽然,我通常会出去吃…”她能说她根本不懂下厨吗?她在乔家的三餐都是手艺媲美饭店大厨的表姑婆张罗的。

  他凌厉地瞅着她,冷声问:“乔先生都不管-?”

  “我做什么要他管?我自己活得好好的。”这人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过是个知道她多一点秘密的医生而已不是吗?

  她回开眼,漫起的水气遮迷了视线。他低叹了声,走出厨房。

  “在家等着,别乱跑,钥匙给我。”他打开大门。

  “你去哪?”她追出去,从电视机上抓了串钥匙递给他。

  “-认为,现在还有餐厅等着-去光顾吗?”他嘲讽地勾起唇角,拿起伞大踏步下楼去了。

  她伫立在门口,想唤住他,她的‮机手‬响了,她拿起掉在地板上的皮包,掏出‮机手‬,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通话键。

  “喂,小晏,我是乔淇,-还好吧?喂,小晏?是-吗?怎么不说话…”

  她静默地听着那等待多曰的声音,闭上眼,直到对方挂了线,她都没有出声。

  他打开门,将大袋小包采买回的食材,⼲粮、杂物放下,一转头,便看到那斜倚在沙发上打盹的女人。

  他慢慢走过去,在一旁蹲下,俯视那个对男人毫无戒心的女人--她就这样睡了,⾝上换了件家常的罩衫,‮浴沐‬饼后的宜人香氛缓缓释放着,黑发散在泛泽的肩胛,孩子气的脸蛋一半蔵在靠垫里,唇瓣弯扬着,显然正作着快乐的梦。

  他情不自噤地微笑起来,手指轻抚过她丰润弹性的下唇,她微蹙眉,转动一下脸的方向,微弱地发出呓语:“让我睡一下,我一整夜没睡了…”

  他缩回手,直起头长的⾝子,环视一下大约十几坪,相连的客餐厅,大体上是整洁有序的。她的东西并不多,但依现在他对她的了解,那绝对不是她刻意保持的结果,就像她的厨房一样,除了书桌外,她根本难得临幸这些场所,她是怎么被养大的?

  他收起思绪,将那堆采购回的东西抱进厨房,一样样分类就定位,清洗后,找出尚且簇新的砧板,用唯一的一把水果刀细细地切起食材来。

  她还像个孩子呢,就要做⺟亲了,对一个男人的爱竟能让她产生这么強大的意志力,她勾起了他难得的好奇心。

  宁和的无言中,时间分秒流逝。

  晏江很不想走出睡乡,她的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松弛状态,但那引人不断呑咽唾液、对肠胃充満着強大撩拨的香味在鼻端环绕引逗,避无可避,她终于弃周公不顾,跨出了睡眠的诱惑,睁开了眼睛。

  她打直坐起,缓缓循着香味走到餐桌,两眼发直地瞪着那魔幻的三菜一汤,她捏了自己脸颊一把,确定不是作梦未醒,接着,厨房传出的碗盘碰撞声将她睡前的记忆重整一遍--黎醒波还没走!

  她奔进厨房,他正好从炒锅盛起一盘菜,泰然自若地递给她。“醒了?刚好起来吃午饭。”

  她眼睛发出赞叹的异光“哗”了一声“没见过医生会作菜的,你真是业界奇葩,太厉害了!”

  她将菜端放在桌上,雀跃地盛了两碗白米饭,等着他一起入座。

  “不介意借我浴室洗个澡换套⼲净‮服衣‬吧?我刚才淋了一⾝湿。”他子上拿着新买回来的替换衣衫。

  “不介意!不介意!请用!”她像久未猎食的野兽般紧盯着菜肴,没看他一眼。

  “先吃吧,别等我。”他轻笑一声,径自找起浴室。

  不得不承认,家常菜实在比外头的自助餐可口多了。被表姑婆养刁嘴的她搬出乔家自立后,最苦恼的就是吃的问题,她的收人也不能供她无限制的吃大餐,加上完全没有下厨的天分,她其实吃得比‮孕怀‬前更耝糙,

  她満怀欣喜地品尝佳肴,他作的菜跟他的人一样清新不腻,调味不重,却引人毫无警戒心地一口口下腹,胃口大开的她开始囫图呑枣起来。

  十五分钟后,当黎醒波走到餐桌旁,就见她捧着碗,红光満面,心満意足地喝着汤,每一道菜很“仁慈”地只留下三分之一在磁盘上。

  “我替我的宝宝多吃了一些,你不会介意吧?”她笑咪咪地,完全没有抱歉的成分。

  “-能每天都这么想就好了。”他意有所指道。

  他将‮白雪‬的新⽑巾搭在肩上,拿起筷子吃起来,⾝上散发着与她相同的‮浴沐‬后的气息。

  “人家不像你这么多才多艺嘛!”填饱了肚子,她不在意他的调侃。

  “哇!杨医师好幸福,能常常能吃到你作的菜。”

  “唔?”他扬起一边眉,一时不能意会。

  “那天在百货公司和你在一起美女啊。”她喝完碗里的汤。“是秘密吗?雁容没这么说喔。”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道:“我们很难有时间下厨的。”

  “那今天就是我的运气好喽?”她懒洋洋地托腮看着他。

  “说说-到底会些什么?”他略带讥诮地问。“除了-的工作。”

  “我会--”她转动眼眶內的两颗黑⾊冰晶。“我会说很多网路笑话,你想不想听?”她献宝似地直视他。

  嘴里的那块⾁丝差点让他呛岔了气,他清清喉咙。“我在吃饭,不想消化不良。”

  “噢…”她似乎很失望,重新托着尖下巴思付。“其实我最在行的是爬树,不过现在下方便表演给你看。”

  “爬树?”他匪夷所思地瞠大眼。她那⾝细皮嫰⾁?她是南洋回来的吗?

  “我十二岁以前在南投山上长大,算不了什么。”她得意地回答。

  他失神了几秒,敛⾊道:“还有没有实际一点的?”

  她看了他一会,双眼庀至敛伞!拔一崽舞,你想不想看?”

  “嗯?”这就是她所谓的实际?“什么舞?”

  她喜孜孜地奔进卧房,出来时手上多了台CD唱机,她将唱机放在茶几上,电源揷上,对着満脸狐疑的他行礼如仪。

  “为了报答你今天的善行,我决定跳一支舞给你欣赏,这是小时候我⺟亲教我的『天地之舞』,连乔淇也没看过喔!”她按下播放键。

  “-大着肚子--”他放下碗筷。

  因口欲満足而上升的血糖让她如此‮奋兴‬?

  “没关系。”她看起来很开心,那接近幸福的笑容让他不再出言阻止。

  乐声悠扬传出,是令他极为意外的赛尔特族音乐,她也听这个?

  她伸展纤细的四肢,随着悠远清扬又带点淡愁的曲调缓缓在空中款摆。他很惊讶她的肢体能表现得柔软如弱柳,足踝在地板回旋时将宽大的裙-扬起,黑⾊发浪翻飞,他的视觉出现了短暂的眩惑。

  严格来说,那不是什么传统族派的特有舞步,那是随兴的、将自⾝完全融入曲调的即兴之舞;然而她跳得如此柔美深入,跟着节奏或快或慢,没有落差,自始至终带着明亮欢悦的笑,她全然徜徉在起伏曼妙的乐音里,忘了他在一旁观览。

  “妈妈说,跳舞时什么都不想,音乐带你到哪里,就是哪里,到天上就是天上,到海里就是海里,用灵魂去跳,你的人生会跟别人不一样。”她朝他嫣然一笑,没有媚惑,只有无琊。这个女人的舞蹈感动了他。

  “-的⺟亲一定是个特别的女人,改天能让我见见吗?”他衷心赞美着。

  “太远了。她和我爸住在天上,现在也许正看着我跳舞呢。”她不以为意地答着,没有停下舞步。

  他欢快的情绪乍然消散,不再言语。

  音符越发跳跃奔腾,她旋转舞动的速度加快,他开始担心了,他没忘记她体內的小生命也在舞波中回旋。他本能的站起来,想约束她,她五指正如花朵盛放般伸向天空,蓦地,她惊呼一声,僵住了。

  “怎么了?”他大跨步趋近她,揽住她的⾝子让她半卧在他⾝上。

  她惊异的表情渐渐转为喜⾊,她调皮地伸伸舌。“他在踢我。”

  他心跳瞬间平缓,正欲出言责备,她忽然抓起他的手掌,按抚在半圆的小肮,‮奋兴‬地亟欲与他分享那难以言传的感受。“没骗你,他真的在踢我,他在跳舞。”

  掌下的蠕动分明,那生命的跃动清楚地通过掌心,直达胸口,牵动了他无以名之的激越;他凝视着怀里清丽天真的女人,展颜笑了。

  “是,他在跳舞,不过他可不希望-跌跤。”他扶起她,她⾝上的甜香在⼲扰他的心绪。

  “不会的,他是我的好舞伴。”她关掉音乐,也关上了她开启的幻境。

  “-…不恨他?”他在她⾝后问,她没看见他眼底的沉忧。

  “你问得好怪,谁会恨自己的孩子?他将来不恨我就行了。”她心无城府地回答,走到落地窗旁。“风雨好大,你晚些再回去吧。我可不希望你为了一个病人的存粮问题而有什么意外。”

  他扳过她的肩,眼波平静却又深不可测。“我们算是共谋吧?”

  “你想勒索我吗?”她歪着头促狭道。“我的钱你看不上眼的。”

  “我只要-听话。”

  “我说了我不会再爬后面的阳台。”她上唇孩子气地翘起。

  “不单是这样。以我医生所要求的专业意见,-都要照做,不能再胡来。”

  她一怔!他是真的在关心她,她感觉得到,但她只是他随机遇上的病人啊。是出自同情吧?同情一个有可能成为单亲妈妈的年轻女人。

  “我尽量。谢谢你,黎医师。”她耸了下肩。

  她不喜欢同情这个理由,她一向自尊自重,但在这个台风天里,久埋的深层孤寂让她接受了这份预期外的关心,他给了她朋友的温情。

  她与他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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